我喜歡工人,因為他們常常解決我的問題。更重要的是,通常他們都不太善於說話。
我認為,真正改變世界的,是一群動手做事,而非開口說話的人。
我對動手,而非動口,有很大的崇敬。
雖然說,我對工人的重要知識,是從馬克斯那裡來。但我在十五歲時,即已在媽媽的成衣工廠裡,接觸過工人。等到當兵以後,我甚至變得比以前更喜歡這一群人。
我服役期間,連上有一台公用手提音響壞了。我站在教室講台上,向一群不到二十歲的寒訓學生徵求援手。有兩位專科生,志願接下檢查任務。結果,他們花了一個下午的時間,只用一把螺絲起子,配合手上的神奇魔術,就把音響修好。
看到這兩位年輕阿兵哥的傑出表現,讓我非常震驚;並且,感到不可思議。於是,我不禁回憶起,十四歲時,媽媽為我聘請來的那位天才家庭教師。
當時,這位聰明又良善的的家教,正在國內最難考進的的大學裡,當一名四年級的電機系學生。某天,我家的保險絲突然燒掉,我問他能不能代為修理。聽到我的請託,他擱下正在閱讀的一本光電理論原文書,然後抬起頭,用難以置信的表情回答我,那不屬於他的所學。
他的學業成績是全系第三名;那幾乎是全國頂尖了。
從此,我對理論和實踐,別有一番感受。我覺得,自己就是那群光說不練的人。
臨退伍前,我幸運接訓一群桃園來的新兵。在十二週的訓練期間,我把他們變成軍人;而他們,也把我變成木工與水電工。
每天,我都利用職權,死命糾纏幾位替連上裝潢施工的阿兵哥。一會兒,要他們操作各種電動、氣動工具給我看;一會兒,又要他們對我講解木質地板和大型家具的施工方式。
他們快被排長煩死了,但是,我感覺他們非常高興。
我和這群不過才二十歲,三分之一卻已有豐富刑事前科經驗的年輕人愉快學習,結果就是,我的兩年兵役,被劃下一個豐富句點。
退伍後,我用一筆錢,買了許多木工和水電工的專用工具。然後,花幾個月時間,替自己的房子興建一個關在腦袋裡的夢。
在院子裡,我架起了花架,讓九重葛爬上天。在外牆上,還安裝木頭裝飾,好讓它們變得立體。連大門,也都噴成橘色。和其他顏色牆面、花、草,互相呼應。
在房子裡,我替自己做了不好開的矮櫃、關不緊的衣櫥,搖搖欲墜的書架。還有床、各種牆板和收藏櫃。
我還更換了每個房間的門。連水泥,都大膽用上。
我愛和輪鋸、線鋸、電鑽、電動刨刀、砂磨機、空壓機、釘槍、管鉗、起子、螺絲、線鉗、水平尺為伍。
我開心極了。
我喜歡當工人;當一名不必說話,就能進行創造和改革的工人。
當我手上拿著工具,震動水泥、木頭和空氣的時候,那常會讓我誤以為自己可以改變世界。
這是一個幻想,卻很實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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