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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06-02 00:44:48| 人氣4,572| 回應1 | 上一篇 | 下一篇

王維的禪佛因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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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代經濟繁榮,文化發達,無論對文藝創作還是宗教發展,都提供了極有利的條件;而且皇室提倡文教,支持浮屠,令唐代成為漢系佛教最輝煌的時代。當時許多文人都篤信佛法,不信的亦在不同程度上受到佛法影響。他們把佛理或顯或隱地融入作品之中,寫下了中國文學史上絢麗繽紛的一頁。芸芸唐代詩人中,王維(701─761)的詩歌最以饒富佛教意味著稱,後世譽為「詩佛」。本文即欲闡述王維與佛教之因緣,並分析其詩歌受佛法影響的情況。

  唐朝盛世,佛教經過中國人的匯通和發揮,衍生出多個新興派別,包括禪宗、華嚴宗、天台宗等,其中以禪宗最為盛行,最具中國特色,對唐代乃至後代的影響最為深遠。其實,不同層次的禪法早於東漢時傳入(例如東漢安世高所譯的《安般守意經》,即載有數息打坐之法),而禪宗所宗的「楞伽禪」,則由北魏時來華的印僧菩提達摩所傳。達摩提倡以《入楞伽經》為依據,打坐觀心,「教人安心,外止諸緣,內心無喘,心如牆壁」以入道。(注一) 他被奉為漢地禪宗初祖,其傳人二祖慧可、三祖僧燦、四祖道信、五祖弘忍,大體上都是沿襲達摩的循序漸進的禪修方法。直至六祖慧能,才發展出以精練語言直指人心的頓悟禪法,為禪宗開創出一個新的頂峰。但此法不為弘忍另一大弟子神秀所認同,他仍然於北方繼續弘揚漸悟之道,與在南方的慧能分庭伉儷,人稱「南頓北漸」。兩派同時致力佈教,令禪宗在唐代盛極一時。

  王維的母親崔氏正是虔誠的佛教徒。崔氏對佛教並非僅是泛泛的信仰,而是全心投入,視之為安身立命的歸宿。王維於其《請施莊為寺表》中憶述,她「師事大照禪師三十餘歲,褐衣蔬食,持戒安禪,樂住山林,志在寂靜。」據說王維出生時,崔氏因為夢見佛經中提及的維摩詰居士進入其室,故為兒子取名「維」、字「摩詰」。王維自小受母親熏陶,早年即皈依佛法,經常吃素,更曾特地為母親營造山莊,作為奉佛之所。母親過身後,又把山莊佈施作寺院,為母親祈禱冥福。(注二)

  王維一生在官場上載浮載沉,但對佛法的信仰一直不變。他早年師事華嚴宗的道光法師十年,親近禪宗北宗神秀的弟子普寂(謚號大照、大通,即王維母親的師傅)、道璇、惠福,分別為三者寫下《為舜闍黎謝御題大通大照和尚塔額表》、《謁璇上人並序》、《過福禪師蘭若》。也有和密宗的溫古和尚往來,還經常到淨土宗道場香積寺聽法,著有《西方變畫讚並序》云:「願以西方為導首,往生極樂性自在」。在京師期間,他每天都供養僧人,和僧人討論法理。每有名僧初來,他都會灑掃庭院,遠相迎候,可見其虔敬之心。

  王維任職侍御史時,曾向南宗慧能的弟子神會問法,神會開示修持貴在明心見性,不應執著修持本身,「眾生本自心淨,若更欲起心有修,即是妄心,不可得解脫」;也不必執著特定的修行方法,不必先定後慧,可以定慧均等,更能把修行融於日常言行之中。(注三) 這令王維茅塞頓開,如獲至寶。此後,他一直與神會保持密切聯繫,更受後者所託而著《六祖慧能禪師碑銘》。

  中、晚年時期,王維經歷過安史之亂、禍亂平定後的反覆貶官和升遷,加上愛妻去世,令他深感世事無常,於是過著亦官亦隱的生活。每天辦完公事後,即退居輞川,專事禪修及誦經,或與佛友裴迪彈琴嘯詠。《舊唐書》:「弟兄俱奉佛,居常蔬食,不茹葷血。晚年長齋,不衣文彩……在京師,日飯十數名僧,以玄談為樂。齋中無所有,唯茶鐺、藥臼、經案、繩床而已。妻亡,不再娶,三十年孤居一室,屏絕塵累。」《居士傳‧王摩詰柳子厚白樂天傳》:「在京師從薦福寺道光禪師遊,日飯數十名僧。……三十年孤處一室,焚香獨坐,以禪誦為業。時與友人裴迪往來山莊,彈琴嘯詠,樂之忘歸。」藥鐺是盛載「藥食」的一種鐵鍋,(注四) 經案乃擺放經書閱讀的小桌子,繩床是供禪僧倚坐的張繩的椅子。從王維的家中擺設可知,他的確把自己看作禪客,每天過著修行人的生活。臨終前,王維給平生親友修書多封,「多敦勵朋友奉佛修心之旨」。(《舊唐書》)

  大概因為禪宗南宗主張修行不離生活,出世不離入世,如六祖慧能所言:「佛法在世間,不離世間覺;離世覓菩提,恰如求兔角。」(《六祖壇經》) 故王維雖然至心慕道,卻沒有辭官或避世。他更曾勸一位潔身不仕、屢徵不應的魏處士,不應盲目避世;並指出污染並非來自外在世界,而來自自心,莫以為不投身社會就一定等於出世。(注五)

  王維受佛教影響之深,在其作品中充分反映出來。在他的眾多詩歌中,有一些是比較直接說出佛理的,例如:

〈山中示弟等〉
山林吾喪我,冠帶爾成人。莫學嵇康懶,且安原憲貧。山陰多北戶,泉水在東鄰。 緣合妄相有,性空無所親。安知廣成子,不是老夫身。


  這是說人人皆有佛性,只要安貧樂道、精進修行,即能有所證悟。


〈歎白髮〉
宿昔朱顏成暮齒,須臾白髮變垂髫。一生幾許傷心事,不向空門何處銷?

  這是說人生苦多樂少,青春易逝,光陰有限,應於佛門中求解脫。



〈與胡居士皆病寄此詩兼示學人二首〉
一興微塵念,橫有朝露身。如是睹陰界,何方置我人。
礙有固爲主,趣空寧舍賓。洗心詎懸解,悟道正迷津。
因愛果生病,從貪始覺貧。色聲非彼妄,浮幻即吾真……(中略)
浮空徒漫漫,泛有定悠悠。無乘及乘者,所謂智人舟。
詎舍貧病域,不疲生死流。無煩君喻馬,任以我爲牛。
植福祠迦葉,求仁笑孔丘。何津不鼓棹,何路不摧輈。
念此聞思者,胡爲多阻修。空虛花聚散,煩惱樹稀稠。
滅相成無記,生心坐有求。降吳複歸蜀,不到莫相尤。


  以上兩首都是為安慰病人而作,內裡用上了大量佛家名相,如微塵、陰界、迷津、因果、貪愛、色聲、乘等。王維指出世間本來就是無常苦空,加上人自己心生煩惱,才感生疾病之果,故應澄意禪修。

  類似的例子還有很多,如說莫攀援外境的「眼界念無染,心空安可速?」(〈青龍寺曇壁上人兄院集〉);說萬物都無自性、亦非實有淨穢的「無有一法真,無有一法垢。」(〈胡居士臥病遺米因贈〉);說不求名利而求開悟的「誓從斷葷血,不復嬰世網。浮名寄纓珮,空性無羈鞅……一心在法要,願以無生獎。」(〈謁璿上人〉)等。不過,單從文學角度看,這些直接宣揚佛教教義的作品,藝術價值並不特別高。

  在某些詩歌中,王維除了明示佛理外,也有透過描寫景物表達。這些作品的文學價值,比前一類為高。例如:

〈山中寄諸弟妹〉
山中多法侶,禪誦自為群。城郭遙相望,唯應見白雲。


  王維把弟妹看成與他一起修行的法侶(其弟王縉的確是學佛之人),對他們說:「我在山中與僧人一起禪修、誦經,如果你們想念我,就眺望山上的白雲吧!」(注六) 詩末二句幽遠、出塵,可謂隱含禪趣。令人想到詩中的白雲到底代表甚麼呢?代表王維兄弟間的感情,還是他們對禪的體悟?


〈同崔興宗送衡嶽瑗公南歸〉
言從石菌閣,新下穆陵關。獨向池陽去,白雲留故山。綻衣秋日裏,洗缽古松間。一施傳心法,唯將戒定還。

  這是王維與其佛友崔興宗送別一位僧人時所作的。詩的前四句是借景表達送別之意;而「綻衣秋日裏,洗缽古松間」只是僧人平常的生活瑣事,但禪宗正認為道在尋常日用之中,觀照、體會生活細節,往往有機會洞見本心,因此王維緊接上兩句即云「一施傳心法,唯將戒定還」。

〈秋夜獨坐〉
獨坐悲雙鬢,空堂欲二更。雨中山果落,燈下草蟲鳴。白髮終難變,黃金不可成。欲知除老病,唯有學無生。


  詩的前八句都是王維抒發年華老去的悲哀,其中「雨中山果落,燈下草蟲鳴」更帶出一種孤寂冷清的愁雲慘霧。最後兩句指出只有修習佛法,得證無生,才可以去除生老病死,遠離這種悲哀。


〈過香積寺〉
不知香積寺,數里入雲峰。古木無人徑,深山何處鐘。泉聲咽危石,日色冷青松。薄暮空潭曲,安禪制毒龍。


  詩人前往香積寺途中,經過杳無人跡、空闊隱秘的森林,看見雲遮霧繞、落日青松,聽到泉水鐘聲,令他自然放下塵緣俗累,出世之念油然而生,希望通過禪定去除生死業因(煩惱)的「毒龍」。他從聲色、動靜等方面寫景,令讀者雖未親臨該地,但亦能體會其環境氣氛;而「咽」、「冷」二字更結合了作者的主觀感受,把當地的靜謐渲染至極點,帶領讀者代入其中,或多或少感受到禪境。


  王維最為人稱道的詩歌,並非上述兩類,而是把禪理與優美的景物或意境融為一體,不提佛家名相,無聲無色地演繹妙法的作品。諸如:

〈鹿柴〉
空山不見人,但聞人語響。返景入深林,復照青苔上。


  此詩描述山林的靜謐安寧,雖說有人語之響,在此卻不會令人聯想到吵鬧的場面,倒是讓讀者明白到當地並無其他雜音,故連遠不見影的人的私語都能聽到;而後兩句更營造出有如舞台燈光的明暗效果,帶出幽深悠遠、物我兩忘的感覺,有如神來之筆,非心無掛礙者不能造此佳句,這相信得力於作者對萬法空寂的體悟。明朝胡應麟《詩藪》評道:「返景照入,空山闃寂,真糜鹿場也。」(注七)

〈鳥鳴澗〉
人閒桂花落,夜靜春山空。月出驚山鳥,時鳴春澗中。

〈辛夷塢〉
木末芙蓉花,山中發紅萼。澗戶寂無人,紛紛開且落。


  一般詩人詠花,不是歌頌生命,就是傷感無常,但王維於以上兩詩中,純粹描寫花開花落、四處無人的現實,並無畫蛇添足,一切都是得諸自然、歸諸自然,表現出作者任運自在、恬淡空靈的精神境界。這與禪宗所說的「雲在青天水在瓶」(意謂順乎自然即是道)意趣相通。無怪乎《詩藪》說〈辛夷塢〉是「五言絕之入禪者」,而〈鳥鳴澗〉「讀之身世兩忘,萬念俱寂。」(注八)

〈終南別業〉
中歲頗好道,晚家南山垂。興來每獨往,勝事空自知。行到水窮處,坐看雲起時。偶然值林叟,談笑無還期。


  詩人於此對景色、空寂的著墨不多,倒是自述如何獨自求道、怡然自得。全詩高潮在於「行到水窮處,坐看雲起時」兩句,這一聯看似寫景,實際上是表達作者的感悟──天地萬物蘊含了無限的變化和生機,其運作是那麼的自然。山河世界都是法身的顯現,明乎此則諸法彷彿皆了然於胸,妙不可言。

  除了寄寓禪理外,王維有些作品還包含了對淨土的信仰。淨土是諸佛為讓眾生暫時離開痛苦的世界,有一個安樂的修行地方而變現的國土。內裡的宮殿、臺階、道路、水池都是珍寶所成,樹木、雀鳥都會發出法音,「無有痛苦,但受諸樂」(《阿彌陀經》)。而王維在包含其二十首詩歌的《輞川集》中,把其所居的輞川地區寫得像世外桃源一樣,論者以為是其淨土信仰的投射。而且他特別多寫太陽(尤其是落日)和陽光,這可能與王維嚮往的的淨土──極樂世界位於西方,而且阿彌陀佛是光明的象徵有關。(注九)

  從上可見,王維的詩除了第一類涉及較多形而下的道理外,藝術成就較高的兩類都和自然景物及形而上的禪理有關,而且在這些作品中,景物和禪理結合得恰如其分,自然明達,並不像六朝的佛教詩般生硬。六朝的作品似乎只以文學作傳教工具,但王維則把佛法的涵養完全融入其藝術創作主體中。嚴羽《倉浪詩話》云:「大抵禪道惟在妙悟,詩道亦在妙悟。」禪和詩都是借用精簡的語言表意,好的詩歌往往意在言外、意味深長,而此言外之音要把握、表達得好,並非單靠邏輯思維,更需要直覺式的靈感,也就是嚴羽所說的「妙悟」。王維通達禪理,故能把其體證任運入詩,寫下別具一格的作品。詩歌令「出過言語道」的禪理能更巧妙地表達,禪理則豐富了詩歌的內涵與意境,相得益彰,把我國山水詩推向了高峰。(注十)

  前人能正確指出王維詩歌風格者甚眾,胡應麟說:「右丞輞川諸作,卻是自出機軸,名言兩忘,色相俱泯。」劉熙載謂:「王摩詰詩好處,在無世俗之病。世俗之病,如恃才騁學、做身份、好攀引皆是。」而近人林君的評論,正好發明劉熙載的話:「禪宗超脫世俗,明心見性,才使王維的詩風『味長』;是禪宗的思想,使王維無世俗之病,以成其詩風的『清逸』;是禪宗的禪定,使王維的詩風『曠淡』……」(注十一) 由於禪宗崇尚自然,王維也很喜歡融禪入景,而且寫景寫得優美如畫。故蘇軾讚道:「味摩詰之詩,詩中有畫。」誠非過譽之詞。

  總之,王維一生信受奉行佛法,從而能創作出清新妙悟的詩歌。後世尊稱他為「詩佛」,良有以也!




注一:唐僧宗密語,見《禪源諸詮集都序》卷二。

注二:見彭際清編:《居士傳‧王摩詰柳子厚白樂天傳》,《卍新纂續藏經》第八十八冊 No. 1646。

注三:見《荷澤神會和尚禪語錄》。

注四:藥食,又作藥石,即僧人的晚膳。古印度僧團的制度規定,僧人每天過午不食,以免吃得太多會影響修行的精神狀態,只有病人可以把晚膳視作藥物而食用。由於中國有寒冷的季節,而且居於深山的僧人不便托缽乞食,多數務農自給,體力要求較大,故漢系佛教僧制一律把晚餐視作藥物,允許僧人進食。《黃檗清規》:「藥石,晚食也,比丘過午不食,故晚食名藥石,為療飢渴之病也。」

注五:《居士傳‧王摩詰柳子厚白樂天傳》:「同時有魏處士者,高不仕之節,屢徵不應。摩詰為書遺之曰:聖人知身之不足有也,故曰欲潔其身而亂大倫;知名之無所著也,故曰欲使如來名聲普聞,古之高者曰許由,聞堯讓,臨水而洗其耳。耳非駐聲之地,聲無染耳之跡,惡外者垢內,病物者自我,豈入道者之門與。孔宣父云:我則異於是,無可無不可,願足下思可不可之旨,無守默以為絕塵,以不動為出世也。」

注六:入穀仙介著,盧燕平譯《王維研究》(節譯本)(北京:中華書局,2005),頁155。

注七:「糜鹿場」在佛教中代表見性,因為佛陀第一次說法的地方名為「鹿野苑」。

注八:《文史知識》編輯部編《佛教與中國文化》(北京:中華書局,2005),頁186─187。張國剛《佛學與隋唐社會》,頁333。

注九:入穀仙介著,盧燕平譯《王維研究》(節譯本)(北京:中華書局,2005),頁252─254。小川環樹著、潭汝謙譯《論中國詩》(香港:中文大學出版社,1986),頁126─127。

注十:《文史知識》編輯部編《佛教與中國文化》,頁179─184。

注十一:以上引自王聯章:《佛教對中國學術的影響》(香港:普明佛學會,1999),頁25─27。




☆ 以上發表於《菩提月刊》第264、265期

台長: 主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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