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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12-22 20:06:43| 人氣10| 回應0 | 上一篇 | 下一篇

擱淺的深刻─〈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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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去過地獄!真的!

那裡沒有希望,只有戰慄和無助。

所有生機,都被死亡抓住。進到那裡,就代表人已經死了,不會再死一次。但是,感覺卻還是活的;而且,在死亡的寂靜裡,反而顯得更加鮮明。那,才是最可怕、最要命的。

十一歲時,學校安排所有五年級學生上書法課。第一次上課,和善的班長,帶著大家列隊從三樓往一樓的書法教室前進。邊走,她一邊緊張的回頭提醒大家:「等會兒上課,務必遵守次序。」

走進書法教室,大家仍然亂哄哄的;下課的好心情,一直從三樓那個天堂被延伸到這裡。即使鐘響許久,也遲遲沒有散去。

兩分鐘後後,一個穿著白短袖襯衫的老先生走進來。在他光禿禿的頭頂上,還有幾根頑固不肯掉去的白髮,一直在緩慢旋轉的電風扇底下絕望掙扎著。臉上陰森的表情,則被藏在一副金邊眼鏡後面。他的眼睛像是有魔法,所有被他眼神掃射過的活物,都會像冰塊一樣立刻僵死、凝住。進來後,一直站定在講台上,不發一語。

他就是我們這堂課的老師。

見到老師來了,班長馬上對大家下口令:「起立!」

老師把手舉起來,示意班長,要她先暫停儀式。

然後,他把頭轉到我的方向,兇狠,立刻從他的一雙小眼睛裡,像火焰一樣,滾燙的噴射到我前面兩位身子還在不斷扭動的同學身上。而他兇暴的眼尾餘光,甚至也飛濺到我這邊來了。我看見他垮著臉,憤怒,被放大了一百倍。

兩位同學再也不敢亂動。而本來就站得很好的人,則更像一塊石頭。

敬完禮,大家通通坐下來。他卻走近那兩位同學,然後伸出左右手擰著他們的耳朵,用力向上一扯,就把他們的身體從座位上拔起來。

他們兩人的腳都還沒站定呢!啪啪啪啪啪啪六個耳光就已經甩到臉上。

突然間,地獄降臨了。

降臨在原本是好動的大白天裡,降臨在一個快樂兒童世界。

老師走回黑板,開始告訴大家寫字前的準備動作。每一個同學的腰桿都挺直的像是裝了木板,沒人敢動。但沒多久,陸續就有幾位同學,因為眼睛沒和老師對上,而挨了一頓好打。

電風扇在頭頂上沙沙沙的轉,好像一把把旋轉的屠刀。我擔心,死亡隨時就要輪到自己。

講完坐姿和握筆的方法之後,老師問大家毛筆帶了沒?有一半的同學舉手,表示自己沒帶。隨後,這些人便排成一列,到講台旁,開始輪流挨三尺短棍的修理。

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

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

屠殺的聲音,響個不停。

我的微弱呼吸,也被一個個落下來的木板給搶奪去。

死神,則全無表情。好像,他根本不存在那裡似的。

這明明是一個兇案現場,但他卻假裝那裡沒有兇手。

隨後,他要大家照著桌上的柳公權書帖,開始在自己的本子上摹寫。

老師命令我們,要我們代替影印機,把活的藝術生命,死死的關在一個個四方格子裡。

也許,他以為這樣,美,就能夠得到永恆禁閉。

當我們寫字的時候,惡魔會不斷在我們四周來回逡巡。只要誰的筆握不對;誰的撇、捺、點按得過深、過淺,都會被他像鐵鉗一樣的手指夾住臉,然後遭一雙惡眼羞辱、毒殺。

整節課下來,幾乎每個人的小臉都是火紅的、手心都是浮腫的、自尊都是死掉的。

而那些沒帶筆的人,則通通在教室後面半蹲著;在快要停止的血液循環裡,一臉慘白的抖動著自己的虛弱生命。

下一次上課,老師又花了很長的時間,不斷要我們:起立、坐下;起立、坐下。直到每個人起立和坐下時,都不再發出聲音為止。

於是,除了電風扇沙沙沙的聲音外,我什麼都聽不見了。

有整整一年的時間,每週三下午我們都要來這裡下地獄。

在書法教室四周牆上,掛滿了冠、亞、季軍錦旗;那全都是他的學生在全國書法比賽裡替他奪得的。

死神的榮耀,即是死亡。

小學畢業後兩年,有個同學告訴我:老師騎腳踏車發生車禍,被聯結車撞死了。

那間教室從此將可以不再保持寧靜。

或者,它將得到真正的安寧。

台長: 影子楊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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