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者永遠走在前線，但即使他們多努力，亦不代表可以將事實呈現在公眾面前，因為一切報導還得通過傳媒機構內部的自我審查，以迎合某種潛藏的供求關係 本報記者攝
本報記者 王白石
原載於〔澳門勞動報〕第四十四期 20.08.2008
自上週爆出本報社長「因文被入罪」、半條腿踏入「文字獄」的事件後，筆者腦海即時浮現負面的想法，聯想到澳門受監察的新聞自由會從此被消滅，記者、傳媒的自我審查線從此要拉高到漠視、甚至隱瞞真相的地埗。當然，筆者的想法並不能代表甚麼，不過最少筆者是澳門報業工作者的一份子，筆者因事件感到震驚。
殺一警百 衝擊小報
同為新聞界一份子的郭向聞（化名）對本次事件，亦有所看法。郭向聞入行從事新聞界雖然只有兩年，但卻是行內的活躍分子，他表示何興國因一篇刊報文章而被問話調查，引起了不少新聞界朋友的回響，他說：「雖然今次事件未有被廣泛報導，但是的確為行業帶來了影響，特別是非主流小報，可說是一次影響較深的衝擊，也是一次警告。」郭向聞認為事件有殺一警百的效果，提醒傳媒人增強自我審查。不過，由於記者的工作性質與時事評論家或專欄作者有所不同，撰文方式及風格亦存在差異，因此郭向聞認為不會引起記者對工作的恐懼，不過因此而重新思考、審視澳門的新聞自由、言論空間的記者卻很多。
不能說謊，也不能說真話
郭向聞坦言澳門從不存在言論自由，他引用一位新聞界老前輩的話來概括澳門新聞界的生態：「在澳門當記者很難，不能說謊，也不能說真話。」作為記者有一定的專業操守和社會責任，但是由於一般記者亦是服務於傳媒機構的一份子，因此即使他們多努力，亦不代表可以將事實呈現在公眾面前，因為一切報導還得通過傳媒機構內部的審查。郭向聞表示，澳門大部份的報紙都有公司背景，因此必然存在政治立場，報刊風格必然會由編輯把關，以達致與背景財團的思路吻合，在報導上、對新聞事件定位上一定有所偏頗，隱含各報的立場和動機，因此若讀者只閱讀一份報章、接收一個傳媒機構發放的訊息，往往是看不到新聞事件的全貌或容易被引導。郭向聞說：「澳門政府對記者的管制不算大，但審查機制往往落在報刊主編身上，我們在報館工作必須清楚辦報人的立場及對政府的態度，報導再尖銳，過不了主編文字也不能面世，當然這要視乎新聞機構老闆是否霸權，是否有廣濶心胸包容不同聲音。」
畸形供求關係扼殺真相
這樣的現實環境證明了新聞不僅重於客觀、全面，還必須迎合市場及某些預設的立場。有人認為傳媒不會做觀眾和讀者無興趣和不關心的新聞，但在澳門「供與求」似乎並不在於傳媒與觀眾之間，而是多了一個更為重要的因素――經濟來源。郭向聞認為近年澳門的新聞界越來越似廣告界，廣告客戶（包括商人、政府）及背景財團主宰了傳媒的生死命脈，財政、行政的不由自主導致了不偏不依、忠實報導的傳媒宗旨越來越模糊，在傳意手法包裝之下，新聞變得商品化，郭向聞無奈慨嘆一句：「好多事情自己要識做！」因此某些傳媒呈現的『真相』，可能只是某些立場化了的「真相」。
喉舌工具失公信
另一位在澳門從事報業多年的記者馬鳴（化名）向筆者表示，澳門讀者早對傳媒的公信力起疑，他說：「大報長期受政府資助，難怪編輯的自主性被質疑，加上不少報章常對政府、商人、親政府社團吹捧，傳遞訊息作用消極，讀者失望是必然代價。」馬鳴指出，傳媒的職責應包括資訊傳遞，監察公權力（政府、議會及司法機關）、政治人物和社會狀況，但是在財政來源主宰在被監察者手上的情況下，又何來中立？馬鳴又說：「澳門辦報人之中不少是從政、從商，他們不是全心全意去辦報，營運報館也只是當作投資一個可以捕獲利益的工具，只為在有需要的時候，有『主持公義』的喉舌替自己講話，所謂政治的大是大非還看傳媒的價值吧！」看來澳門的某些傳媒不能實察履行監察公權力、政治人物和社會狀況，是大有「可理解的原委」，不過這絕對是社會不能接受的原委，也是對實現新聞自由的極大障礙。
新聞自由受干預
馬鳴回憶入行以來，也目睹過不少不公義、打壓言論及新聞自由的事件，他說很多事過去了很難再去清算或討回公道，作為記者也許只能在回憶錄裡寫出真相。馬鳴說，澳門回歸前澳葡政府提倡新聞自由，新聞工作者有批評公共行政機關的自由，並不受任何形式的檢查，澳門回歸後，根據《澳門基本法》規定，新聞政策基本上延續前澳葡政府的方針，不過新聞局由行政長官直接領導，對傳媒來說多少也有壓力。馬鳴又說，最被引為打破新聞自由先河的一件事，要數去年「五一遊行」後爆出的「新聞局干預新聞自由」事件。
以言入罪進一步打壓傳體
筆者翻查資料，在澳門傳媒工作者協會網站上找到該會就有關事件發表的一份聲明，內容指「五月四日，行政長官何厚鏵就『五一』遊行事件作出回應當天，新聞局派員到澳門電視台插手制作新聞片段」、「新聞局作為發放官方資訊的部門，不但未有公平和及時地向所有媒體，包括駐澳門傳媒，發放政府對五一遊行的全部講話內容。更甚者，竟然派員到澳門電視台插手新聞片段和特輯的編寫工作，如此嚴重的新聞封鎖和監控行為，實在令人質疑政府的新聞政策是否已經轉向」。馬鳴指當時事件被披露後，本地傳媒工作者都對新聞局及電視擔當的角色提出質疑，而不少行家亦紛紛表示新聞局制約採訪自由早有跡可尋，例如減少政府部門的採訪活動、單向發放新聞稿，而對於議員書面質詢回覆，在發放時也是經過大量刪剪，妨礙媒體的編採自主權及公眾的知情權，馬鳴認為若今次何興國真的因文被入罪的話，就是讓媒體及公眾看清澳門新聞自由糜爛不堪的鐵證。
新聞媒體作為社會的第四公權，其生態糜爛扭曲，則社會難安矣！
記者人浪 本報記者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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