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穠勝一家居住的天台環境擠迫，不見天日 本報記者攝
記者王白石
原載於〔澳門勞動報〕第二十五期 09.04.2008
今天澳門越來越多豪宅，高樓林立，五光十色，但在台山、黑沙環一帶的舊樓天台，卻是澳門一處黑暗、隱形的貧民區，住著獨居長者、失業漢、貧困家庭、新移民和外地勞工等社會邊緣人。歐穠勝一家四口，就是眾多天台鐵皮屋住戶中的一員。
現年47歲的歐穠勝從2000年開始租住台山一棟舊樓的天台鐵皮屋，與持雙程證的妻子及兩名年在澳門出生的幼子女，在此建立起自己小家庭，4年前32歲的妻子正式獲批來澳。但數年前開始，原為三行工人的歐穠勝，漸因開工不足而面臨半失業，他感慨地說：「地盤10個工人之中有9個是外僱人員，香港人、大陸人經已搶去了澳門人的飯碗！」近5、6年歐穠勝的工作收入近乎零，但家庭開銷卻隨著子女日漸長大而與日俱增，歐穠勝單靠積蓄已不勝負荷，去年歐穠勝僅在地盤裡當了兩個月的雜工，日薪雖然有400多元，但由於開工日數少，也幫補不了家庭開銷中的多少。
幸而歐穠勝的新來澳妻子在兩年前漸漸適應澳門的生活，近期在角子機場找到了工作，每月有數千元的收入，改善了家中的經濟狀況，但卻又引發了新的家庭問題。由於家庭開銷的重擔全由歐太一力承擔，加上工作壓力大、居住環境又差，歐穠勝長年失業，她想找渠道發泄，又想藉言語激勵歐穠勝積極面對生活，因此放工後心情不好的歐太，就經常與歐穠勝吵起架來。其實柔弱的歐太，最初並不是真的希望與歐穠勝吵架，但有時言一落地就有如利刀，好容易就傷害到對方的自尊心，說話的語氣就越來越激動，雙方的誤解越來越加深，久而久之，演變成每天都在爭吵。
記者到訪當天，未進歐家門口，就已聽到歐太責備歐穠勝的聲音。歐穠勝告訴記者，他們兩夫妻已走近離婚之路，太太感到他不積極找工作，害她要獨力承擔家庭重擔，但歐穠勝卻認為自己已盡力找工作，只是人到中年，又沒有學歷，找工作實在不容易，但每當他聽聞哪裡有地盤請人，他就去應徵，只得到的答覆往往是不需要技術含量較低的本地工人，歐穠勝也嘗試轉行和到勞工局登記失業，但仍無濟於事。
歐穠勝表示：「我知道自己無學識，都想增值，適應社會，如果政府有再培訓課程我都想參加，充實自己，但是我亦希望在推出課程的時候，能給予多一點的家庭津貼，我不是提倡不勞而獲，而是若然家裡的經濟支柱放下工作到學校接受再培訓，家裡的經濟就會陷入危機，現時政府都會給一些課程學員每天數十元的學習津貼，但對一些已有家庭的中壯年人士來說，實在不足夠一家人一日的開支，若能增加到200元一日會較為合理，一來可以維持一個家庭的生活，二來學員也會較安心學習，不會因為有一兩日散工，就不上學，這樣才能有效提升基層人士的工作技能。」
另一邊廂的歐太，雖然同是學歷不高，但由於較為年輕，所以找工作較為容易，不過由於在角子機場工作上班時間長，同時又要輪班，歐太每天放工回來都感到十分疲乏。剛下班回家的歐太，一雙倦眼看著正在屋外玩耍的子女，對記者說：「兩個小朋友都會關心我，經常跟我說：『媽咪，唔好去做啦！咁辛苦！』我有時候心情不好，就會跟他們說：『媽咪唔去做，食谷種啦！去乞啦！』」歐太說著雙眼通紅，感到自己的話傷害了子女，但卻反映了她內心裡面真正的恐懼和心聲。
歐太與歐穠勝每日為了生活中的各樣小事「搞到家嘈屋閉」，其實也影響了一對年幼的子女，他們看著父母互相咒罵心裡很害怕，但也無能為力，只能哭著躲起來，恐怕他們的童年生活早已蒙上陰影。歐太哭著說：「我也沒辦法，他不去認真找工作，我們就要陪他過苦日子，我時常都叫他走，叫他不要再回來，我不想再這樣下去！」面對太太的一連串怨言，不想離婚的歐穠勝選擇無奈苦嚥，但有時也會沉不住氣，結果一發不可收拾。像歐穠勝這樣的中壯年人，被就業市場淘汰，家庭角色逆轉，男主內女主外，夫妻關係失平衡，導致婚姻亮起紅燈的情況，在澳門也相當普遍，然而始終維繫著家庭出現裂縫的，住住是年幼的子女，因為父母都不想看見自己的子女成為單親孩子。歐太的想法也一樣，她說：「我都會感到惶然，都有少少後悔嫁到澳門，但都不會考慮返大陸，兩地生活始終有差距，各有生活的困難，自己有苦自己知，現在為了子女，一定要捱下去。」
歐太與歐穠勝的一對子女仍在上小學，大仔9歲，細女8歲，都長得精靈活潑，不過他們在這樣的家庭環境中長大，多少也會比其他孩子較為懂事，但由於工作要輪班，歐太無暇照顧他門，讀書、上學都只能自己照顧自己，中午就在學校搭食。歐太認為子女現在年紀還小，自己還有好一段日子要捱，幸好孩子較為單純，未學識與同學們攀比，也未懂得介意自己的家境，但她日漸擔心住在環境惡劣的天台屋會對子女會造成影響，特別是日漸長大的小女兒的安全問題，她說：「這些舊樓品流比較複雜，有很多街童，聯群結黨，言行粗野，我擔心仔女會學壞，同時天台屋裡住甚麼人我也不太清楚，曾有一般時間有陌生男子經常在這裡流連出入，我怕細女會遇到壞人，所以他們平日自己返學放學我都不太放心。」
歐穠勝一家居住的天台屋位於台山比較隱蔽的小巷內，出入口相當黑暗，小兄妹出入的確是有點危險，難怪歐太會有這樣的擔心。「我希望一家可以搬到較好的地方，仔女不用住天台屋。」歐太邊帶記者參觀屋內的環境，邊說：「地方一眼看完，細小不在話下，夏天的時候好熱，留在屋內真的會中暑。」由於地方淺窄，屋頂又是用鐵皮和木板蓋成，所以屋內相當酷熱，令人難耐。「至於雨天的時候，天台去水不好，又會水浸，水會流到屋裡浸壞地板和桌椅。」歐太帶記者看門口水浸的痕跡。
雖然歐家租住的天台屋環境惡劣，一房一廳，但月租也要1500元，而且一個天台就租了差不多30戶人，當中不乏住著獨居長者、失業漢、貧困家庭、新移民和外地勞工。這些一家家用木板和鐵皮蓋起的小房屋，最初月租600至700元，但隨著澳門樓價急升，也隨之加價，同時有價有市，像歐穠勝一家由於經濟能力不允許，就只能能默默忍受房東提出的加租，因為除了這種地方，他們根本無能力應付，所以，這樣的一個天台，即使環境再惡劣、鐵皮屋再不安全，仍是不少人的生活避風港。
歐穠勝一家現時每月除了要交1500元租，還要交200元的水電費，再加上兩位小朋友每月500元的學校伙食費，以及為數不少的學習用品費用、課外活動費等，歐太的工資已花去了一大截，在百物騰貴，米又加價、油又加價，租金高企，歐穠勝又亳無收入的情況下，他們一家想搬離這個天台鐵皮屋貧民區，租住較適合小朋友居住的地方，恐怕也沒有多大可能。
其實歐穠勝早在10年前已申請購買經濟房屋，但時至今日，他們一家四口仍在輪候。樓價高企，買不起房子，交不起租，是大多數貧困家庭都會遇到的頭痛問題。有些人會申請社會房屋，希望政府將施以援手，但大多數個案的苦主都因為政府房屋短缺而仍在等待當中，像歐穠勝一家就輪候了10年；更甚的是有些不幸的朋友，更因申請過程手續中的人為失誤，而被取消資格。歐穠勝激動地說：「排期10年才排到1400多號，我曾經多次到房屋局查詢，得到的回覆都是等通知，好難估計是否真正有屋分配給我們！」歐太補充說：「這些年來，住在這裡都是環境迫成的，我知要慢慢捱，但政府對我們亦無半點的關心，無人過問我們的生活，房屋局亦沒有打過電話瞭解我們的居住情況，評估我們的上樓次序，我希望他們能來這裡做家訪，看看我們如何生活在一個夏天熱如火爐，雨天又會水浸的地方。」
歐穠勝曾多次參與遊行活動，希望藉此表達訴求，他說：「有機會的話，我一定會去爭取，我不是要求政府怎樣，只求有瓦遮頭，盡快安排我們一家上樓，給孩子一個較佳的成長環境。」
後記
所謂先家而後國，澳門這片土地目前仍存在不少居住問題、家庭問題，相信政府要讓這裡成為一片樂地，還是首要著力平抑樓價，做好社、經屋後援，讓居民安居，援解民怨、民困。也希望歐穠勝一家能盡快得到住屋安排，離開生活環境惡劣的天台屋，同時歐穠勝與太太能放下芥蒂，手拖手共同面對生活問題，為自己為孩子營造一個和諧的家。
失業多年，歐穠勝感前路茫茫 本報記者攝
半板間牆，一房三床棲四口 本報記者攝
樓梯混亂，歐太擔心子女生意外 本報記者攝
文章定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