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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蔡少民

原載於〔澳門勞動報〕第二十期　05.03.2008

第一章　遙遠
　　我叫蔡希斌，出生在南京市聖三一聖堂內。這一座金碧輝煌的聖堂，內外色調皆以金黃色為主。每尊聖像皆貼滿金片，只有聖壇前的一座超巨型十字架是烏黑色。我曾經追問過父親，為何我不是在醫院出生，而是在聖堂之內？每次他總是對我微微一笑「這不是更好嗎，你是在聖潔之地出生的，天父會更加疼愛你。」我年幼，每次也沒有追問下去。
　　「我站在世界的心胸尋找回家路途，如果我還有家。腳下野地綻放的玫瑰，刺破的心血染紅每朵．．．！」父親或許擔憂我長大後不接受他的信仰，為我起了這個名字－蔡基督，美其名是對我的一份祝福，其實不過希望我背負他的罪孽。從小背負沉重的名份，我的成長，並不快樂。十六歲的生日會，我跪在月光下，為自己許下一生唯一的一個諾言，終有一天我會把這個名字改掉，從而捨下這份來自命運的詛咒。
　　「不如改作希斌，我喜歡希望個希字。」妹妹從上格床位伸頭下來，冲口而出。
　　「我是希娜，你便叫希斌，這樣才像一對兄妹。」我明白她的心情，因為我們從來就不是有希望的人。
　　「哥哥，為甚麼我們一出世便隨母親姓“蔡＂，父親是姓“秋”的！」姓氏的事情我也追問過父親，他罕有地直接回答別人的問題。
　　「我不想你們承繼這個滿載咒詛的姓氏。也不想人知道你們是秋晨曲的兒女。」這些，我並沒有對妹妹說。
　　我們中三的那年，應該是一九九六年的九月十九日，那天我生日，我瞞著妹妹逃學跑回家中，尋找她藏起的生日禮物。可能收藏在雪櫃格內！或是收藏在她的衣櫃內！我急忙推開大門，迎面看見兩個男子赤裸裸地在大廳性交，包括我的父親。我全身劇震，身體不受控地倒在地，我爬入了廚房，拿起長刀猛然刺破自己的右臂，竭盡一切地嚎笑。
　　「我只想好好地愛下去，原諒我。」父親赤裸著身子，正面對向我。而那個男人，則慢條思理地穿起母親的睡袍。
　　「那甚麼你還要娶母親，還要生下我們，你只是怕，怕去面對你的親友，怕去面對你的上帝，你出賣了母親，出賣了我們。懦夫，懦夫。」右臂的傷口不斷流血，染紅了這個家。
　　妹妹飛身將我撲倒在地，依勢壓在我的身體上，兩張面只有極短的距離。唇很紅，面額很紅，很美麗，這一個妹妹。
　　「傻瓜，大傻瓜，超級特大傻瓜，畫一幅人像都不懂。」妹妹笑著咒罵。這小妮子從小就任性非常，喜歡作弄身邊的人，初中的畢業典禮，她一副誠懇的樣子跑來懇求我為她繪畫一幅人像，那個大傻瓜還要一絲不掛！
　　教我怎樣答應！
　　那年的秋天，母親正式向父親提出離婚。原因是忍受不了父親與那個男人的關係，作為傳統基督徒女性，她表現得比任何人更堅強。文件正式批發後，母親便帶同希娜回小城定居。當夜，我頹然倒在地板上，享受著那種冰冷刺骨的激情。惘然之際，希娜輕輕走進我的房間，閉著眼睛，脫悼身上一件又一件的衣服！我們赤裸裸地擁抱在一起，就只是擁抱，每一寸的肉體緊貼著，為了靈魂的溶合。我詢問自己，我們是否需要一些交談。然而，世界是這麼寧靜！
　　我願意，讓你最美的祝福。
　　從南京的國際機場，是一條凋零的單程路，小城的一切似乎太過熟悉，太令人寄望。整整十年了！這次回來的目的是參加妹妹的追思會，順道親望這個從未相遇的故鄉。母親昨天致電我告知，妹妹在一場車禍中意外身亡。機艙內，空中小姐為我送來一杯意大利咖啡，這細小的一杯寄存了整輩子的回憶，輕輕一口，似是回到與你吵架的時代。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