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華底下的陰影──清貧戶專訪（三）
記者王白石
郭三妹提起加租事件，情緒激動；三妹丈夫苦笑無奈 本報記者攝
原載於〔澳門勞動報〕第十八期 20.02.2008
一年之計在於春，春節休息抖擻精神，龍精虎猛又上班。不過，有些朋友仍悶在家中，守候著電話，等待開工的通知。
現年44歲的郭三妹，就是悶在家中等開工的一員。身材瘦削的三妹，長期在地盤當散工，過著開工三兩天，又休息五六日的艱難生活，她從過年前的2個月起經已休息至今。不過失業問題，並非最困擾三妹的事，讓她心煩的還有家裡長期生病的丈夫，失業的兒子，以及高昂的社會房屋租金。
原本住在筷子基木屋區的郭三妹一家，數年前搬到新城市花園的社會房屋。當時郭女士連同丈夫、年幼的兩子一女，一家五口月交104元的租金，即使大人長期開工不足，生活還算「過得去」。
2001年，郭三妹的丈夫何牛仔，證實患上肺癌，需要長期服藥、接受化療，又動過手術，完全失去工作能力，一家開銷的重擔子就落在三妹的肩上。好境不常，三妹的長子又犯刑事，需要進入少年感化院，三妹面對久病在床的丈夫，只好咬緊牙關。每個星期，三妹在地盤折騰一番後，最期望的是可以將一壺熱湯交到在路環感化院中的長子手裡。
時光飛逝，三妹的丈夫病情在連番的化療和手術後，總算得到了控制，子女也長大成人，長子重投社會。但三妹因年紀漸大，長子又因留有案底，找工作就更加困難。「我老公算係殘廢左，個仔又有案底，找工交唔出行為紙，自己又年紀大，地盤散工做日休日，而家都係扉政府俾個每個月2004蚊過活。不過舊年7月開始，房屋局重新評估我地，租金一加加到2000蚊個月，你叫我點生活呀！2月份的租單收左啦，都未有錢交，要等下個月『出糧』（政府發放津貼），至可以即刻交，不過唔可以遲過10日囉，否則兩個月加埋一齊要交5000蚊，到時死都唔掂呀！」三妹邊說邊給記者看租單，她瘦黑的臉上，一雙淚眼流露出無助的目光。「果時房屋局打黎，話我老公個病咁重，睇佢無能力交租，建議轉名俾我，咁我以為無問題，簽左紙先至知『無能力』係因為加左租，由每個月104蚊，一加加到2000銀！我同社工局社工反映，佢地話幫唔到手，因為唔同部門，最多發個平民證俾我地，等我地唔洗錢睇醫生，叫做幫補下醫療。」
原來房屋局評估家庭收入的時候，雖然三妹及丈夫都失業，但子女都經已成年，長子剛找到一份工作有收入，次子在娛樂場當實習待應又有數千元收入，故此房屋局認為他們一家有能力應付較高的租金，故此加租到每月2000元，足足19倍有多，誰知一加租，三妹長子未上崗就遭解僱，一直失業至今，一家生計又入窘境。「為左嚟件事，我同老公都唔知嘈過幾多次，早知唔轉名，我唔識字，房屋局職員又唔解釋清楚… …」三妹自責地看著坐在床邊的丈夫，兩口子吞嚥著說不出的苦。「雖然二仔有收入，但只得幾千蚊，佢有自己生活，拍拖都唔夠洗啦，仲邊有得話俾家用，我地試過無錢交租問佢借，最後又係鬧交收場。」
從去年7月開始，三妹的2004元的政府補助金幾乎全數用於交租，水、電費、飯餐錢就靠細女每個月給父親「買嘢食」的一千幾百解決。「我地平日生活好簡單，鹹魚焗飯，豐富啲就加兩條菜，最大支出就係中央石油氣費，總之慳得就慳，出街個袋就只有一串鎖匙，正一『仙都唔仙』吓。」三妹邊說，邊以苦笑強忍著淚水，她的丈夫補充說：「有時候個大仔出去搵工，或者食個早餐都要洗錢，咁又俾幾十蚊佢囉，多都無架啦！1月份就好啲，政府出雙糧（新年津貼），咁就叫豐富少少，交左租都還有啲錢買多少嘢過年囉。」
其實三妹曾多次向社工局及房屋局反映問題，但得到的回應均為要租約期滿方能重新評估，目前一定要捱貴租，至於租約何時屆滿，三妹說一年、她丈夫說半年，顯然他們周旋於此等事務中，經已頭昏轉向。房屋局曾建議三妹一家放棄現時住的單位，搬到一房一廳的社屋，交平一點租，但三妹考慮到兩個仔的住屋問題，婉拒了當局的建議，始終無論父母親最牽掛的仍是子女。記者問三妹的新年願望，她說：「而家最想就係政府可以體恤下我地一家的情況，快啲減返租，等我地係咁高生活指數的澳門，仲可以有塊瓦遮頭。」
「入息評估」的存在，是保障社會資源合理分配給有需要人士的重要參考數據，但在郭三妹的遭遇上，有關部門將評估數據與實質情況的差異當作一種「不幸」來看待，似乎遠離了以人為本的服務方針。當然，合約簽署了不能隨便改動，也不能說你今天有工作，明天失業，租金就一改再改，但是，三妹一家的租金一下子由104元提昇到2000元，她們實在是無力繳付的，既然跟進社工和房屋叵對此情況是瞭解的，當局就應該對三妹作出協助，不至於只是被動的「等夠期」就算了。
然而三妹的個案，涉及的還有家庭倫理的問題，像三妹的二子應多照顧家人的需要，自己有能力張羅生活所需的同時，不要忘記父母的養育，畢竟還是同一屋簷下，分擔租金和生活開銷也是理作當然。
後記
探訪郭三妹的那天是年十一，我進門第一眼看到的是放在地上的一個PSP(流行高檔電玩)的包裝盒，旁邊的桌上放著一碟炆魚塊，但菜餚並不是熱騰騰的，而是餸汁已冷凍成膏，魚肉被筷子輕輕的劃去了。郭三妹告訴我，這是壓年的魚，從新年一直吃到今天，明天的餸菜也是它。三妹再從廚房裡抽出一個煲，她說裡面的是紅豆粥，吃了一個星期。同一個家，兒子玩的是時尚流行品，母親吃的是早該棄掉的「食物」，真讓人萬般感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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