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即興的永恆 ~＊ 謝謝你的鼓勵與推薦，讓我知道，經過文字，我們有了碰觸～ 每秒鐘的當下，都像是一場即興的演出，記憶裡的永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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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父親，除了背影你還記得什麼？』

 

我想，我會永遠記得當爸爸載著我的時候，他的後腦勺、他曬得黝黑的頸子。在我耳邊呼嘯而過的車聲，在我眼尾輕輕撇過的人事物，像是另一個時空的背景畫面一般，那麼地不起眼，而我，只是一直盯著爸爸的頸子看，心想：他什麼時候把自己曬得這麼黑，這是在外頭跑來跑去的他，留下的印記與最好證明。這一刻我永遠也不會忘記，這個黑得發亮的印記。

 

張作驥導演的《爸…你好嗎?》，電影開始的字卡已經喚起了我一塊私密的、只曾經留在我內心獨白裡的記憶，接下來的一個半小時裡，透過十個來自不同年齡層、背景的父親，慢慢地幫我拼湊出一個完整的、美好記憶的樣子，那個樣子的主人翁，就是有著黝黑頸子的我最愛的父親。

 

看著每個不同樣子的父親，我也開始在想：我的爸爸應該是什麼樣子的人？與張作驥導演的訪談中，親口聽見他描述著他自己與父親之間是如何地寡言，如何地從疏遠的距離之中，建立起一段因為疏遠而更加深傷痛的感情，那時候我跟導演說，也跟自己說：我和爸爸也是這樣的。導演問了我一句：妳的父親還在嗎？小心亦亦地問，似乎怕觸動了傷感的神經或是傷害了我。但在這一句探問中，我卻湧上了好多好多的情緒與激動，還好爸爸還在，還好我還來得及面對一向也寡言的我們。

 

導演說，這部片不是用來讓人哭的，我相信，我也相當認同。再多的淚水，如果沒有加上實際行動，那與用來把你惹哭、惹你感傷，走出戲院哭完就忘的催淚電影有什麼兩樣？張作驥不甘心他的電影只是這樣，而我也不甘心，好不容易有一個人真心誠意地背負了四百多萬的債務，拍了一部片來提醒你如何面對與父親與家人之間的軟弱，一旦如果只是淪為催淚電影，連我都不甘心。

 

在〈原點〉這個小故事，觸動了我很深的感慨與警惕，倒不是關於中國傳統家庭裡重男輕女而產生的感慨，而是看見年邁的父親，為了賭氣子女將他送到養老院，拎著一把行李，就往澳洲旅行去了。看見女兒心急如焚地跑來，還一邊叨唸著：「妳不跟我住，這一次(旅行)我沒關係，妳回去吧，妳回去吧…」明明心裡萬般地渴望能夠與子女住在一起，卻一邊賭氣，一邊又撐起了他男人的威權，這就是父親。張作驥說，「父親」這個題材是不吸引人的，父親是威權的，父親是加害者，當初找錢找得非常地辛苦，十個小故事，還要請企業來認養，每個企業出一點錢認養一個故事。但他還是要拍，在負債千萬之餘，再多背個四百萬，這部電影的實現，對他來說，有多重要，不言而喻。

 

除了透過電影的創作、拍攝、播映，藉由這些過程來一點一點地拾起救贖，也像是在一點一點地釋放他的傷感與歉疚。《蝴蝶》裡，一哲的那一槍，張作驥讓他真實地打在一哲父親的頭上，結實地、沒有任何轉圜餘地的。那一槍昭告了大家，他對父親的內咎，那樣的內咎讓他就像親手殺了父親的一哲一樣，結結實實的。

 

聽說，張作驥導演自己都覺得《蝴蝶》是失敗的。因為當時的他實在是太混亂了，狀況太多了，這些悶著不說的情緒，都傾洩而出，發生在《蝴蝶》裡了。如果你看過《蝴蝶》，你感覺到難受、鬱悶、黏稠，那些都是當時張作驥所遭遇到的困境，在《蝴蝶》裡，透過電影，得到抒發的出口。不過，我卻很喜歡《蝴蝶》…

 

導演還反問我，看完了有什麼感覺？看到最後一段街頭訪問時，為什麼哭？我說：完全不為什麼，看到這麼多人對著鏡頭說出他們對還在或已經不在的父親的愛與懷念，我想，這就是父親，在這些話語裡，我看到了父親最完整的樣子，而那份愛，不論是子女對父親，或父親對子女的愛，那都是一樣的，因為有父親這樣的愛，我們的懷念與思念才會特別地深，像那口哽在咽喉的話一般，難以說盡。

 

回頭我會告訴導演，我照著你的期望做了，用你們貼心製作的明信片，告訴爸爸我的想念與愛，感覺很棒，從來沒有過。

 

最後我試著想回答一個問題：我的父親影響了我什麼？我答不出口，但我聽到了最貼切、最貼近我心意的回答，是張大春說的：你們現在看見我是什麼樣子的，我的父親就怎麼影響我。我不像張大春這樣擁有豐富、深厚的文學底蘊與內涵，也還沒有一番成就，但我會告訴我爸爸，你女兒現在擁有的對生命的喜悅與感謝，都是您給我的。

 

 

《爸…你好嗎?》即日起在台北真善美戲院播映，請把握機會觀賞。



小美後記:這篇真是太難得了，我沒有修修改改，是醞釀很久了吧?

圖片來源:Google圖片搜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