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說完話或唱完歌，總是會「哈哈哈…」笑的崑濱伯
「雖然稻子很便宜，農人還是非常珍惜這些稻子。」- 崑濱伯
記得當時在戲院裡看《無米樂》的時候，我不知道有多少人跟我一樣激動流淚、一樣為片中簡樸、認命的生命態度而自省不已，但在後來聽到《無米樂》得到了意料外的許多迴響之後，我就知道，什麼「台灣精神」、什麼叫「台灣中心價值」，甚至近期推出紀實台灣有名實境歌唱比賽的「星光傳奇」製片人李崗說到「他只是想要抓住那個過程，那份讓他感動的“真”，然後呈現它傳遞它給別人」。我想，怎麼樣是“真”，而這份“真”它背後潛藏了多少的熱情、生命力，裡頭的那種力量與厚度，才不會在影片結束之後被笑話，在我們心中會真實的去反思、去感動。《無米樂》才是真正的“真”，這樣的價值，讒最值得被呈現、被傳遞。
這兩天心血來潮，又租了《無米樂》來看，不知不覺地，一看就是看個它三遍。這有像那句歌詞「讀你千遍也不厭倦」嗎？是吧，就是這樣的感覺。這句話是對戀人說的，片中崑濱伯對他那塊土地，也是這樣的感情，土地就像是他的愛人，他說「多去巡巡田，多關心田，自然就會知道她需要什麼，她若想吃冰淇淋，就買冰淇淋給她吃，她若愛漂亮，就幫她買口紅給她擦」。紀錄片《無米樂》，傳達了三位農人的耕種生活，滿足且快樂，就算擔憂天公不作美，下大雨浸濕了稻米、颳颱風害稻米傾倒毀壞，或是烈日當中辛苦的耙田、插秧、撒農藥，但是他們還是「眼裡只看得見稻子，看不見人的生命」認命地孕育這塊土地的稻米，餵養了我們的肚子。
「粒粒皆辛苦」這句小時候就在課本裡讀到的警語，但到底，沒有親身經歷過，裡頭的微言大義，感受卻甚少。台灣以農立國，有了當時辛勤耕種的農業生產，才有後來蓬勃的工業發展，我們在書本裡讀到的「三七五減租」，由崑濱伯口中說出，我才真正第一次體會、瞭解到，「三七五減租」對農民的幫助與影響有多少。導演提到，拍攝這部台灣稻農生活的紀錄片，在當時的確想過邀請專業的學者來從旁論述我們的台灣農業史，但沒想到，七十五歲的崑濱伯，說的更好、不論是農業史或是他們的生活態度與人生智慧，那深度、那厚度，更加敦厚、有生命力。這就是我的感受，課本裡教授的「三七五減租」對我這個都市成長的小孩而言，只是一個名詞，但當我看見、聽見將一輩子都歸屬在他耕種的這片土地的崑濱伯說出「三七五減租」或過去的農業政策與政治環境的影響時，這些我視為名詞的，才湧出生命，生動活脫的與我有了碰觸、連結。
也因此，不免想到，導演說拍攝《無米樂》的目的是「台灣的主流社會，都沒有好好的看待農民，希望拍一部片給他們一些尊嚴與肯定」，台灣農民被忽略已經許久，從我們快速發展的由農轉工，直至今日邁向全球化的資本社會結構後，台灣農業更是被擠壓到更遠範圍更小的角落，步入鄉村，不難發現有許多農地已轉為建地，也即將開始要蓋起鋼筋水泥大樓，台灣加入「WTO」之後，外國米進入台灣，生意人為競爭而壓低米價，農民辛勞耕種四五個月的稻米，也只能賺個七萬多塊，崑濱伯算過他與崑濱嬸兩個人一起耕種的月薪加起來不過一萬七千多塊；再者，農民被迫休耕，爾後再也無須耕作、沒有稻米種，政府補助一甲田四萬五千塊。這些我原本不知道，看不見那米飯背後辛勞用心的付出，在《無米樂》裡，我全都明白了，明白的看見我碗裡的一粒米就是用一滴揮灑的汗水、用一生辛勞的耕作所養育出來的，那份真情。
最讓我動容的，不是台灣農民受到的邊緣化或是他們後殖民一代的禁聲不敢怒，而是崑濱伯夫婦、煌明伯、文林伯的對生命的任勞任怨與”古意”。任勞任怨，但不埋怨，導演問文林伯「為何政府都沒有關心農民」時，我心裡原以為文林伯會抱怨一番，但竟意外地聽到文林伯說「不能什麼都要靠政府，單身漢也要靠政府（筆按應是指造成社會負擔的個案而言），田難作也要政府補助，政府哪有那麼多錢」。這是除了認命，更是人生偉大的胸懷容納，不怨天尤人，在他們的心裡，只有一直做，做到不能做了，那時也沒得再做了（文林伯）。反觀我們所謂的現代化、都市化社會，如果不是有那麼多不滿、如果不是其實心靈是空虛、疲憊的，電視上不會有那麼多的談話性節目，他們不會販賣這種大吐苦水或製造夢想的商品，那些都是看不見但卻是再清楚不過的符碼，每一打開電視，我們就會被置入、就被行銷這些影像、符號、標籤。但是，崑濱伯、煌明伯、文林伯他們不會，他們只為自己親手一滴汗水、一份用心種出來的米而滿足、而珍惜；他們不會因為跟不上流行趕不上潮流或得不到更多的肯定、掌聲而鬱鬱不歡、而倦容怨歎。所以，滿足，是在衣服上？名牌包包裡？汲汲營營的名和利裡？我想如今現代人恐怕要窮極一生去追求，仍不一定能追求得到像崑濱伯他們的「心靈上的滿足」。
崑濱伯每天都會早起虔誠的拜拜，「敬奉玉皇大帝、大天尊、三官大帝、天公伯、土地公、灶神、媽祖婆、好兄弟們……」，我最喜歡的鏡頭是，日正當中，向著光拍攝伯伯們背著30公斤重的機器撒農藥或背著鋤頭的畫面，人物是一片的黑，表情被遮掩在黑幕裡了，但卻是最引人遐思、最能真心感受的一抹剪影…他也喜歡唱歌，在田裡時唱、心情好或不好唱、在受訪時也唱，他唱得很棒，唱的都是日文歌，而我最喜歡他唱到一半時說「啊！唱錯了」或「啊！忘記了」的時候，超級可愛的，然後就會「哈哈哈」又笑了…
這些是“真”嗎？這是再真實、再美好不過的生命態度了。不尤怨，辛苦但滿足、擔憂但幽默快樂的生活著，這才是吸引我「看它千遍也不厭倦」的真實感動。
【延伸閱讀】
♦ 無角度 - 686 ：非全景的美學思索
http://www.wretch.cc/blog/dennischan/2218105
♦ 電影．人生．夢 - 林木材 ： 《無米樂》專題
http://www.wretch.cc/blog/fansss&category_id=680431
圖片來源︰開演電影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