島嶼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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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一個人都曾經有過一種共同的經驗；不管我們學習任何技倆或者從事任何行業，當到達某一個階段時，我們儘管花費數倍的時間，仍不能突破那一道關卡。那一道關卡對於無數多的人而言，猶如窄小的隘口。

　通過隘口，那端，或許有著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景致，有著新的天地。寬廣的生命等待著，甚至可說誘惑著，每一個人望穿秋水。

　望穿秋水的是大有人在。然也有許多人在原地踏步走，對於目前的成就，常感驕傲，且沾沾自喜。雖然知足常樂是千古不移的真理，殊不知知足且能獲致常樂者，必須在一個大前提之下，亦即對於自己辛勤付出時，所換取的成果不論多寡，都能夠感到滿足，快樂亦必自生。因為，畢竟自己已經全力以赴了。

　而在浩翰的人世間，因各人資質的差異，應用方法的不同，即使在同一起跑點起跑，付出相等的時間，各人所面臨的瓶頸自會不同。如果發覺自己己經面臨瓶頸，而他人仍在繼續衝刺，千萬別嫉妒；嫉妒往往會產生恨，恨是很容易毁滅一個人的生存。以一個從事寫作者為例證，有人才華洋溢，不出幾年即引起文壇側目，有人卻埋首疾書十數年，鬱鬱以終。這期間的差異，如果有恨，文學生命將瞬即消失。

　不管是否領先得志，寫作者到達某一階段時，必會發現自己已處於停滯、無法進步的境地，這也就是每一個專注任何行業的人，必須保有的一份自覺之心，如果没有自覺之心，根本無法發現自己的停滯，仍然勇往直前的寫下去，作品卻依舊青澀。

　當我們能夠自覺到自己必須突破現狀時，我們的生命力永不老化。那時，對於既往，我們將會著手於全盤性的探討、深思，擬具周詳的策略，好比寫作者專注於自己所欠缺的學識，全神充實；又好比生產事業，釐訂新產品的開發計劃，以打破銷售瓶頸，進而爭取更多客戶，避免遭受淘汰，這正是自覺的功夫。

　一個人的自覺一部分是端賴平日素養的累積，另一部份則必須清楚的看到內心世界的自我。別人看不到的，自己全看得到，別人不知道的，自己全知道，對於自己，絕不能隱瞞，不因外界的襃貶使自己的評斷蒙蔽，這般坦蕩蕩的開創自己的事業，終將能夠突破那一道關卡，窄小的隘口。

　我始終相信自己是一個自覺性很高的人，在文學創作的領域裡，正處於突破關卡的階段，然因個人才情之故，幾年來仍然停滯不前，我知道。我也知道，秉持自覺之心，突破關卡是必然的，只不過時間的多寡而已。

　而通過隘口，生存的意義又將更新，我始終期待著攀登另一座高峯的日子到來。人生在這種一座高峯攀向另一座高峯，再抵達另一座高峯的過程中，得到全部的肯定，也才不枉人世。

　而我兒自母體自覺必須來到人世，大哭幾聲，而後學習端坐，翻身，牙牙學語，咬音不清的唱歌，蹣跚舉步等等，已經攀向無數座高峯，此後有著更多無數座高峯等著他攀登。我只希望自己在前頭走著，引導我兒看清自己的世界，以坦蕩蕩的心面對他自己。

　於是，我兒自將在每一座高峯上，留下不朽……〈1986.214.中華日報〉

 

 2008.8註：「小涵書簡」系列61篇，係我以寫給大兒子─小涵信件的方式完成的，由林白出版

   社以書名：〈孩子，你將長大〉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