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者王白石
原載於〔澳門勞動報〕第三十二期 28.05.2008
澳門博彩龍頭產業一枝獨秀，地位昭著，外界眼光無不視賭場、娛樂場為整個澳門的支撐點，人資、財富盡滙其中。然而龍頭產業周邊仍需有各行各業的努力配合，方能使整個系統健全有序地運作，以物流業為例，從賭場、酒店營運所需的消耗物品、工廠生產所用的各種物料，以至居民生活的所有細節，都離不開貨物流通及配送。
根據統計暨普查局公佈數字，今年首季經陸路（關閘及路琑城邊檢站）、海路（內港及九澳港）和空路（澳門國際機場）的入境貨運量有76641公噸，出境量有24713公噸，相比2004年第一季的38158公噸入境貨運量及29397公噸出境貨量，入境貨運量明顯上升近一倍，而出境貨量則相若。既然入口貨量上升，對物流行業的相關企業及人員的需求理應增加，物流業發展前竟應該向好，但據在澳門物流業打滾超過十年的老前輩稱，本地物流企業正面臨危機，特別是在賭權開放及自由行政策推出後，澳門物流業面臨了前所未有的挑戰，前景是浮是沉仍是未知之數。由於物流業行頭較窄，這位老前輩不願出鏡露面或以真實姓名接受訪問，在本次訪問中，筆者暫稱他李海（化名）。
李海在回歸前已涉足運輸業，對本澳物流業行頭情況瞭若指掌，他說：「澳門從前的運輸業主要依賴製造業出口，但製衣業和其他製造業紛紛息微，工廠大部分結業或搬往大陸，僅餘的工廠亦只能靠做『潛水貨』，由大陸工人一手包辦，本地運輸業完全沾不上邊。」李先生又說：「澳門現時約有廿間運輸公司，但大部分是被大陸人所操縱的空殼公司，基本上都是請黑工或過界勞工，灰色地帶讓他們找到了生存空間，搶了本地企業和本地工人的飯碗。」
李海指的灰色地帶，主要是由於法律滯後所引起，李海認為澳門欠缺維護本地市場的機制，外地人無需任何條件即可在澳門註冊成立公司，令物流業這塊肥肉送到外人口中，他說：「無論是香港還是台灣都有規定在當地註冊的公司，需由當地人持有一定的股份，以保障這些企業在當地賺取的收益能落到當地人的口袋，但澳門沒有這方面的條文保障，讓外來投資者有機可乘，不少大陸人在澳門利用一些住戶地址註冊公司，或用同一個地址註冊多間空殼公司，進行一些有損市場公平的行為，這些公司的運作、實際員工數目、經營業務，政府部門都沒有跟進追問。」
作為本地商人，李海談到空殼公司問題感觸良多，他說：「以物流業為例，某些大陸人以澳門註冊公司為名在澳門經營運輸業，卻是空殼公司，沒有固定員工，業務都是由在內地招攬的黑工處理，因此人力成本極低，專門『以賤價搶爛市』。以前做兩岸轉口運輸，一公斤貨可收7.5元，但05、06年之後，價錢跌至2.5元左右，近來人民幣上升才回到3元的水平。」
一般認為黑工問題主要存在於建築業，其實物流業的黑工市場亦相當龐大，李海說：「我們平時出入機場接貨區都見到很多黑工，他們利用商務簽證及自由行簽證交替使用，一個月可以在澳門開工廿多天，而他們的薪水大概只有2000元，相對於澳門咕哩7000至8000元的月薪來說，真是令老闆省下不少開支。」由於物流運輸行業比較隱性，所以黑工情況如何嚴重，都只有行內人才知道。李海坦言：「我們在接貨口岸見到的黑工往往只是冰山一角，因為物流還需要文員、會計、跟車、送貨等人員，當中涉及的黑工或過界勞工數量不可估計。」記者就在機場接貨區見到有不少赤膊大漢進進出出，他們當中部分人操普通話或不流利廣東話，相信就是李海口中的黑工。
李海指行內聘用黑工的運輸公司比比皆是，行家為減成本、為競爭，都默不作聲，讓黑工市場一直隱形地存在。但李海指近來有些大陸公司的做法變得越來越明目張膽，他說：「有一次我到檢察院辦理一些私人事務，在檢察院辦公室門口就見到令人莫名其妙的一幕，當時一位穿著大陸某著名速遞公司制服的人員正在出示一本大陸護照進行豋記，然後入內送貨。我腦海馬上想到的是，這位沒有勞務證的大陸人，竟在澳門從事商業活動，而且還在澳門的政府部門進出，這是哪來的膽？」記者問這是否速遞公司有特許，容許速遞員跨境派送，李先生回答說：「國際間有維護速遞安全的方式，EMS就是其中一個地區與地區對口的速遞系統，如果任何人、任何公司都可以隨意在澳門進行跨境郵遞、派送的工作，我們還需要郵局、還需要EMS系統嗎？」李海又稱在拱北特警站前面（益健盲人按摩中心對開）經常有澳門水客為這些大陸速遞公司帶貨，然後在澳門關旁邊的停車場交收，再由大陸派出的人員進行送貨，他認為造成這些不良現象和灰色地帶，主要是相關部門沒有主動執法和監管不力所致。
李海表示：「即使是接貨禁區，黑工或一般人都可隨意進出，海關沒有管制，不用查證、不用豋記，黑工混在本地咕哩中間工作，海關不會過問，警察也不會去拉，原因很簡單，警察是受命工作的，他們不會主動去打黑，而禁區又是海關管轄範圍，至於海關只負責查貨，人員方面的問題他們不管。」李海指曾經有行家投訴這方面的情況，但當警方到場查黑工時，本來在搬貨的黑工卻出示商務簽證和大陸公司的名片，表示自己是大陸公司派來查貨的，並非從事搬運工人的工作，李海對此相當生氣，他說：「既然是來查貨，為何不在貨物入境後查，而是在禁區查呢？這就是執法不力造成的灰色漏洞，黑工隨時能以一張名片脫身，大大擾亂澳門的勞務市場。」
李海慨歎物流業利潤不再，為爭生意，澳門大部分運輸公司都會聘用黑工降低成本，本地工人不被重用。面對同業間的減價戰，沒有聘用黑工的李海要生存，亦唯有隨大勢自降身價，他表示：「本地企業依法經營，不請黑工又不以平價吸引客戶的話，單靠本地派送與入口貨運根本無法生存。今時今日澳門工錢漲、租金漲，減價空間其實是小之又小。」
出於道義和維護行業發展，李海本身相當反對聘用黑工，但由於其公司每日運送貨量達10至20公噸，在人力資源短缺下，他亦嘗試申請外勞，每次申請12個，但最終總共獲批配額兩個，他無奈地說：「在物流這一行，人力資源就是競爭力，本地咕哩現在就叫價8000元，會計文員更要過萬元，出不到這個價錢，員工都寧可到賭場工作。我的公司立足澳門超過十年，經營者又是本地人，為何外勞政策就是一味傾斜大商家，小企業想生存，循合法途徑申請外勞卻不批，是否要迫我們請黑工呢？除了將黑幕實況訴諸傳媒，希望借助正義媒體的力量迫使有關當局正視物流界的黑工問題，我沒有其他選擇。」
記者在粵通碼頭附近見到一些操普通話的人員在搬運貨物 本報記者攝
記者無需豋記便能進入機場接貨禁區，見到一班操鄉音之赤膊大漢坐在貨堆上 本報記者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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