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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06-06 16:35:33| 人氣746| 回應2 | 上一篇 | 下一篇

〈空間史〉補遺 之 日新又新的情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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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篇文章引用自〈空間史(下)‧床笫之樂〉

台北縣中和市忠孝街廿四之一號三樓,她和他客居台北的住所,有一個小客廳。
客廳裡有電視,食神皮皮贈送的;也有小茶几,她的妹妹婚後留下的;還有湛藍襯以金黃色的沙發,他從公館搬來的。
他們各自,也共同經歷許多昨日以後,終於開始一同生活。小客廳裡的擺設不免也來自昨日的餽贈,繼續幫襯他們的愛情。

電視機打開著。放送的多半是有線電視電影頻道,或者是他偽裝心不在焉而她偶爾專心聆聽著的政論節目。小茶几上擺放有她為他們仔細選購而他經常視而不見的水果。但是沙發上空著。電視繼續放送,水果兀自被他忘了吃。他們倆不見人影。一進門右手邊的浴室或有潺潺水聲與笑語。他們在浴室洗浴。

他們輪流使用著同一個蓮蓬頭。她洗浴起來,需要好一些時間。他洗澡一向迅速,像一個男生。問他,他說是服兵役以後的積習難改。部隊裡的淋浴間就那麼少,熱水供應的時間就那麼短;沒有人有餘裕、有意願去耽誤其他袍澤洗澡的權益。他在她洗臉的空檔洗好頭髮,在她以泡沫覆蓋身軀的空檔洗好全身上下。他在她甚至來不及注意的空檔將一身的水珠沒有擦乾,然後走出浴室。在偶爾體貼的一些日子裡,他在一旁為她歌唱,陪伴她緩緩將身軀洗淨。有時候,她還是會在他的歌聲裡聽見他自己或許不曾注意到的催促;她知道,他不知道自己有時候像一隻毛躁的猴子沒有耐性。

一向是他在前(迫不及待地),她殿後,他們走出浴室。他赤身裸體走向沙發一旁的冰箱,取出冰鎮的可樂以後;無視滿身水珠,在沙發上坐定。她走回他們與陽台相對的房間,為自己敷上乳液以及其他保養品,並吹乾頭髮。客廳裡的他,隨意從任何一段劇情的片刻接續著看起電視中放送的電影。她不知道,他往往在廣告的空檔,隔著房門欣賞她呵護著自己的舉動與身段。而如若她知道,想必也能夠會心;她的他習慣沉默,並且十分醉心於緘默地注視當中蘊藏的自滿。臥房裡的她,有幾次成功地將他也喚進臥房;然後他會難得溫馴地躺臥在她懷中,聽憑她援引瓶瓶罐罐在他的臉上又塗又抹。她知道,每當她說「好了!」而他立刻像是被釋放的獸,一躍而起奔回方才擱置的電影中,不是因為他不喜愛她懷中的溫馨柔軟。她知道,他不知道自己有時候像一隻莽撞的獸,並沒有許多耐性。

一向也是他在前,她殿後,他們一起在沙發窩裡坐定。他還是我行我素赤身裸體,她讓雙腿纏繞在他的腰間;然後,他為她解釋他們突然闖入的電影劇情。多半的電影他都看過。當她想要遙控器,最好的方法是告訴他,她想吃水果;他就把遙控器交給她,拿起水果刀殺水果。她知道,他不知道水果對於他的好處不是他以為的,承襲自他的父親那吹毛求疵的刀法所帶來的自滿,而是其中的維他命C與養分。他不知道,她有時候想要誘拐他一起吃下水果的意願,實在大於掌握遙控器的希望。遙控器無關緊要的時候,他們多半是在看食神皮皮推薦,公共電視台播放的〈重返犯罪現場〉(N.C.I.S., Naval Criminal Investigative Service)。電視裡放送的內容無關緊要的時候,他們發現許多其他窩在沙發上能夠完成的事。只是交纏著閒聊、一起檢閱可以是垃圾郵件,也可以不是的廣告單、為他們新近購買,兩人一樣款式的休閒鞋繫上鞋帶;他繫鞋帶,她聽他邊繫鞋帶邊胡謅可信度存疑的天花亂墜。他知道,她會知道她的笑顏值得他不懈地胡說八道。

一向是她在前,他殿後,他們回到與陽台相對的房間然後睡著。她總是先抵不住疲勞想要睡覺。即便,他直說他們正在看的電影實在不容錯過。「總是會有重播。」對,總是會有重播;一部電影因為不容錯過,所以電影頻道會很努力地一再給觀眾機會不讓他們錯過。他知道,她也知道他已經看過不知多少遍周星馳的〈功夫〉;他知道,她也知道有很多電影,就像〈今天暫時停止〉(Groundhog Day)、〈軍官與魔鬼〉(A Few Good People)、〈女人香〉(Scent of A Woamn)、〈刺激一九九五〉(The Shawshank Redemption)或者是〈教父〉系列電影(The Godfather),他只要看見了,哪怕是三更半夜,也一定要接著看完。即便,她知道,他自己都不知道那已經是第幾次的重複又重複再重複。永遠會有一再的重播,她先去睡了。她不知道,他往往在看完了諸如〈火線大行動〉(In the Line of Fire)、〈殺無赦〉(The Unforgiven)、〈一觸即發〉(Absolute Power)以及〈星際大戰〉系列電影(The Star Wars)那些對於他的生命而言至關重要的電影之後,回到熟睡的她身旁,緘默地注視眠中的她,沉醉在為她所尋獲的感激與自滿之中......

他們在台北縣中和市忠孝街廿四之一號三樓的生活,如此這般地一再重複也重播著,日復一日。

他愛看電影,她也是。她的愛看電影,聯繫於和她的手帕交在台中近郊的文藝圈當中探險流連的昨日。她喜歡她自己相當「業餘」的愛好。看過了什麼,不曾看過什麼,她其實並不執著。他的愛看電影,一如他其它的愛好,有著瘋魔的癡迷。除了他的父親給予他的教養,還連繫於曾經在F大擔任電影社副社長的昨日。受到前輩的影響,他愛柏格曼(Ingmar Bergman)、法國的新浪潮女將華達(Agnès Varda)和成瀨巳喜男(Naruse Mikio),但是更討厭對於經典好萊塢純熟而引人入勝的敘事法懷有不屑和敵意的自命清高。當他了解電影青春夢裡的電影和青春同樣無法在流光裡暗渡陳倉,當他了解電影在世紀末早已遠遠不再是言志的媒介,他於是開始沉醉在「說故事」的鑽研當中,苦苦追尋那也許庸俗的「引人入勝」。一旦成像在別人,在她的心眼裡,就成了「這傢伙真的什麼電影都看」;菁華他愛看,糟粕他更愛看。她和他的戀情,於是有無數的電影做註。而因為他什麼電影都看,他們一起經眼的糟粕,比例上要較菁華多得太多。而因為小客廳裡供他們躺臥流連的沙發,糟粕往往鑠以時光的流金,閃閃發亮。

她不太知道,有時候嚴肅拘謹到一點都不平易近人的他,怎麼會那樣喜歡一些參雜以偏見和歧視的低級趣味,像是亞當‧山德勒(Adam Sandler)的電影。她事先不知道,他叫來Pizza和可樂的那一天,會因為一部亞當‧山德勒的電影而成為永恆。

他花了一些時間說服她,他說那是亞當‧山德勒迄今為止的顛峰之作。她品嘗著即便一再重複重複,從來都不教她感覺膩的韓式泡菜燒肉Pizza,決定姑且相信他大致上從來不會教她失望的品味。韓式泡菜燒肉Pizza歸她,百事可樂歸他,他們一起看著跟著他的朋友勞勃‧許瑞德(RObert Schreider)一道玩世不恭的亞當‧山德勒如何日復一日地讓每日失憶的茱兒‧芭莉摩(Drew Barrymore)重新愛上他。車禍重創腦部的茱兒‧芭莉摩日復一日地重複過著一成不變的生活,因為她日復一日地失去記憶,在她車禍失事的當天早晨醒來。他們一邊看,她一邊看到了茱兒‧芭莉摩其實能夠甜美可人,他斗膽地說,他喜歡肉肉的,有點baby fat的女生。她聽到他說這也是一部勞勃‧許瑞德十成功力盡出地迸放他詮演甘草人物長處的作品,這更是一部亞當‧山德勒將他的喜感和劇情節奏完美地結合成天衣無縫的作品。而她一直沒有忘記的,是劇中人一再一再,重複又重複再重複底在每一天重新墜入情網,那無可救藥的浪漫。電影在兩人的愛火熱烈底燃燒在天長地久而經年永凍的冰山與冰河當中結束。終場的樂聲響起,是最先於1939年由影星Judy Garland在電影〈綠野仙蹤〉(The Wizard of Oz)當中演唱的〈Over the Rainbow〉。

她不知道,幾乎所有認識他的人都不知道,片尾的〈Over the Rainbow〉改編的手法,是他自高中以來就熱愛的「雷鬼」(reggae)曲風。他知道,她並不知道當年的他第一次聽見Bob Marley吟詠時的激動。他在樂聲中將她擁抱,認真地說:


張咪咪,跟著我,就有好電影看。


她不覺莞爾。他的得意洋洋,她反覆地看過許許多多。那些竟然為了一些微不足道的瑣事而孩子氣地目空一切並且志得意滿,經常是令她一再愛上他的俏皮妙藥。她於是始終不曾忘記,在〈我的失憶女友〉(50 First Dates)之後,那個他們的戀情中,永恆的片刻與金句。他將她擁抱,煞有介事地說:


張咪咪,跟著我,就有好電影看。


而她不知道,他日後去到美國求學,他們在視訊中每日會見,他每日在視訊當中裝傻耍寶;他在夏天暫時回到台灣,繼續為她寫下屬於他們戀情的片刻;他鉅細靡遺地推敲、探索他們各自的昨日和心緒,都只是因為,他將那電影當了真。

他不厭其煩,哪怕用盡渾身解數,要讓她日復一日,反覆又反覆再反覆地,在每一天,重新愛上他。





台長: 石牧民

viola
親愛的,你辦到囉!
2008-06-06 17:32:10
版主回應
她說的其實也對,
我是要火力全開地閃光了。
2008-06-08 22:13:57
皮皮
很高興
我的電視
物盡其用
達到 國父的理想
2008-06-07 03:13:55
版主回應
而且讓我喜歡妳的禮物最重要的原因是,
上頭貼滿了獅子貼紙啊!
2008-06-08 22:12:00
是 (若未登入"個人新聞台帳號"則看不到回覆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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