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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03-06 17:16:58| 人氣333| 回應0 | 上一篇 | 下一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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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他先生]另一個青春

  「今晚的表演就到此告一段落,感謝您的蒞臨,我們下次再見。」
  最後一曲彈畢,吉他先生向聽眾鞠躬致意,最後剩下的聽眾也回報以掌聲。
  「今天的歌也都很好聽,謝謝啦。」
  「感謝你的支持。」
  「不好意思今天身上沒零錢,下次我一定給你打賞。」
  「沒關係,大家隨意就好。」
  「吉他先生再見啦。」
  「再見,下次要再來喔。」
  聽眾都離開後,吉他先生也已收拾好行頭準備回家,這時,背後有人說:「唷,你還是這麼受歡迎呢,『吉他先生』。」
  「還好啦,你好久沒來了,今天是什麼風把你吹來的?」吉他先生回頭,看著說話的那個人,沒想到,在這個久違的面孔後頭,還有三張更久違的臉,令吉他先生大出意外,又驚又喜。

 * * * * * * * * *

  「各位觀眾,下一個登場的隊伍是8號的the Blue Sky,他們所帶來的歌曲是,A burning sky,掌聲鼓勵!」
  在觀眾的掌聲與喝采聲中,年輕的吉他先生跟樂團夥伴們走上舞台,主唱站在舞台中央,鎂光燈投射的焦點,其他成員也各就各位。
  「One,two,one two three four!」吉他先生用只有團員聽得到的音量低聲報數,他的電吉他首先拉開序曲,重複四個小節高亢而孤寂的solo,接著,鼓與貝斯與鍵盤在下一個小節同時爆開,慷慨激昂的又四個小節前奏後,主唱開唱了:

The rhythm hitting so tight in the night
A wind is running away from my eyes
Your voice is coming,your body's move
No one more than this, I feel your wild
And then Heaven fall

A burning sky,cause by your smile
A burning sky,nothing can be hide
A burning sky,love is what I find
A burning sky,you can drive it all right!

  「乾杯!」
  團員們共同舉杯,慶祝自己的精采表現。
  「第一次參加比賽就能拿到第三名,真是太不可思議了,我作夢都不敢想像我們的成績會這麼好!」鍵盤手凱文依然難掩興奮之情。
  「你的夢想還真貧乏,我可是每天都夢到我們拿到第一名,然後跟唱片公司簽約,成為超級流行樂團。」鼓手阿吉說。
  「我到現在還是很不爽,照理說,第一名應該是我們的才對。」貝斯手榮仔喝了一大口啤酒:「拿到第一跟第二名的那兩個團,明明都已經跟唱片公司簽約了,唱片也都錄了,為什麼還可以參加比賽?明明就是職業的,還裝什麼菜鳥啊?」
  「真的耶,要是沒有他們,第一名不就是我們了。」凱文說道。
  「所以說嘛,你看我的夢多準。」阿吉邊說話,嘴裡還咬著烤魷魚。
  「還沒正式出道之前,都還算業餘的吧?」主唱阿威說:「沒關係,反正這只是我們的第一次比賽而已,只要再努力一點,下次表現得比別人好,就輪到我們出頭了。」
  「很難啦,這個圈子不是努力就能出頭的,黑暗的地方太多了。」榮仔說:「你們有注意到評審是誰嗎?都是跟第一二名那兩團簽約的唱片公司的人,這次的比賽只是個幌子,只是要用來幫那兩團打知名度、增加賣點的,不管我們再怎麼努力都沒用,第一名都早就內定了。」
  「應該不會吧,你想太多了。」阿威說。
  「這不是我自己想的,這是我聽來的,我認識的人比你們多太多了。」榮仔說:「原本我也不相信有這種事,但看了今天的比賽結果,你們還真的覺得不會有這種事嗎?」
  榮仔的話,頓時讓氣氛急凍了。
  「天啊,突然覺得好無力,有一股遭到背叛的感覺。」凱文尷尬地苦笑。
  「怎麼辦,我剛剛也突然覺得,再玩下去好像也沒什麼意義呢。」阿吉也說道。
  「人才會背叛人,音樂是不會背叛人的。」沉默良久後,吉他先生終於首度開口了:「所以,管他社會多黑暗,我們只要能好好盡情享受我們的音樂,那就夠了,就是我們繼續玩下去的意義了。」
  當然,這時的他,還沒有『吉他先生』這個外號。

 * * * * * * * * *

  「乾杯!」
  小巷裡的麵攤,團員們為久違的全員重逢共同舉杯。
  「看樣子,你還蠻能享受你的音樂呢。」榮仔對吉他先生說:「這麼多年了,就只剩你還在這條路上,我們都早把樂器拋到九霄雲外了。」
  「我們團解散後,我是還有自己在家裡彈啦,只是後來工作越來越忙,也就越來越沒時間練琴。」凱文說:「然後我幾個月沒彈Keyboard,有一天雄雄想到想要去彈的時候,Keyboard居然壞掉了,我也懶得拿去修理,就從此臉盆洗手沒在彈琴了。」
  「我是沒辦法,我家裡又沒有鼓,從以前我就都是去樂器行練習的。」阿吉說:「不玩團以後,也沒動力再練,我就跟著封棒了。」
  「我則是不爽彈了,當兵時,我有去考藝工隊,想進去裡面彈貝斯,可是卻遇上一個比我強好幾倍的對手,如果人家的實力是博士班,那我頂多高二的程度而已。」榮仔說:「如果只是輸給他,那我沒話說,但問題是,最後考進的藝工隊,不是他也不是我,卻是一個根本只有國小程度的傢伙,再怎麼外行的人都聽得出那傢伙根本不行,偏偏卻是他被選中了,這擺明了就是早有內定的,選拔只是在做做樣子的嘛,因為實在太不爽,所以從那以後我就不彈了!」
  榮仔說完後,灌了一大口啤酒,像是想藉此澆熄心中多年來的不平之火。

  「對了,你們大家是怎麼連絡上的?」吉他先生問。
  樂團解散後,團員也因換工作搬家等種種變動,而逐漸失去連絡,眾人已有多年未見面。幾個月前,阿威偶然經過公園時,跟吉他先生久別相逢,至於另外三人,吉他先生與阿威原本都不知他們身在何處,突然間,所有人就咻一聲地湊在一起了。
  聽到吉他先生這問題,阿威與凱文露出尷尬的神情,阿吉嘴角則浮起一絲冷笑。
  「先看看這個吧,這才是我們來找你的真正目的。」阿威拿出一張海報,似乎是想轉移話題。
  「中年熱門樂團大賽?」
  「限定四十歲以上參加,怎樣,很有意思吧。」凱文說:「玩樂團不是年輕人的專利,我們這些中年人也照樣可以玩。」
  「是啊,大家重溫一下年輕時的舊夢,一定很過癮,人也會跟著變年輕喔!」阿威也跟著附和。
  「我是沒問題啦,畢竟我一直都還在彈,不過,你們不是都很久沒彈了,還有辦法彈嗎,你們不是連樂器都沒了嗎?」
  「所以,關於這點,我們特別需要你幫忙。」凱文說:「我們以前認識的樂器行都倒了,現在這些店我們都不認識,而你還一直有在彈,應該跟樂器行很熟,所以,我們希望你能幫我們跟樂器行借樂器,還有練習場地。」
  「如果有人願意免費贊助提供,那就最好不過了,要不然,也希望你能幫忙跟老闆殺個價,請老闆盡量用比較低的價格租樂器跟教室給我們。」阿威說。
  「我知道了,我會跟我比較熟的樂器行拜託一下。不過,你們怎麼會突然想到要參加這個?」
  「坦白說好了,我需要錢。」面有難色的阿威指著海報上的一行字:「第一名有二十萬獎金,這對我幫助相當大,所以我必須參加這個比賽,贏到這筆獎金。」
  「可是,大家都這麼久沒練了...第一名也不是說拿就能拿到的吧。」
  「我知道這有難度,但,我已經沒別的辦法了,其他能做的,能籌到錢的方法我都試過了,就是還差這二十萬。」
  「大家朋友一場,我也幫了他三十萬,但再多我也拿不出來了,如果你能拿出二十七萬借他,那我們不參加這個比賽也沒關係。」榮仔說。
  「不是說二十萬,怎麼又變成二十七萬了?」
  「因為他現在還欠的金額,其實是二十七萬,二十七萬三千元。」榮仔拿出一張名片遞給吉他先生:「對了,這是我現在上班的地方,請多指教。不過,我還是希望你最好別來。」
  吉他先生看著榮仔的名片,眉頭一皺。
  「沒錯,就是你想的那樣,我在地下錢莊上班,但我原本並不知道阿威來借錢的事。」榮仔說:「之前我被老大調去別的地方幫忙,在別的公司待了一年多,這個月才調回來,回來沒幾天,就遇到這傢伙哭哭啼啼的跑來要我們再寬限他一段時間。」
  「你是跟他們借了多少錢?」吉他先生問阿威,阿威才要開口,榮仔就先舉手打斷:「那種事不重要,總之,他現在就是還欠公司這麼多。」
  「然後,我們經理聽說他是我玩BAND的夥伴,覺得很有意思,就跟我們提了這個比賽的事。」榮仔繼續說:「經理說,只要我們能拿到第一名,把扣完稅的獎金拿來還公司,他就幫我們負擔剩下的錢。要不然,阿威就得照起工來還錢。」
  「對不起,這樣麻煩大家,但我真的很需要這筆錢。」阿威說:「這幾年為了還債,我把所有能借錢籌錢的管道都用過了,實在已經是沒別的辦法可以再籌錢,才會不得不去錢莊,只要能還完這筆債,我就可以解脫了。」
  吉他先生搖了搖頭:「你之前到底是怎麼欠債,又欠了多少錢啊?」
  「說來話長,還是別提了。」
  「人在社會上行踏,難免會有周轉不過來的時候。」凱文說:「其實,我也是之前一時手頭不方便,跑去錢莊借錢,才會又遇到榮仔的。不過我借的比較少,已經還完了。」
  「原來你們是這樣遇到的喔,阿吉你呢?」吉他先生問一直沒說話的阿吉。
  「我在好幾年前就偶然遇到凱文,之後都有維持聯絡,直到現在阿威說要參加比賽,他們跑來找我,我才又碰到他們的。」
  「好吧,我都知道了。總之,明天我就去找認識的樂器行,看人家能不能幫忙。」吉他先生說:「可惜我手頭也不方便,沒辦法拿那麼多錢出來幫你,這是我惟一能做的了。」
  「謝謝,真的很謝謝大家!」阿威忍住眼淚,向眾人感謝。
  「能不能拿到第一還不知道,但總要努力拼一下看看,年輕就是有無限的可能,對吧?」吉他先生給眾人打氣。
  「我們哪裡還年輕啊,年輕就沒資格參加中年樂團大賽了。」凱文吐槽道。
  「對喔,差點忘了。」吉他先生拍了一下自己腦袋,眾人哈哈大笑。

  幾天後,眾人在樂器行集合。
  「老闆,真的很感謝你的幫忙,太感謝了。」阿威向老闆致謝。
  「哪裡哪裡,反正教室跟樂器閒著也是閒著,與其擺在那邊生灰塵,借你們練習一下有什麼關係,吉他先生也是我的老顧客了,就當作是我的回饋吧。」
  老闆相當大方,同意免費出借教室跟樂器給眾人使用,惟一的條件是,比賽時團員必須穿印有樂器行店名的外套上台,幫老闆打廣告。
  「還有,我寫了一首歌,如果大家沒意見,這次比賽我們就唱這首歌吧。」吉他先生拿出樂譜分發給團員。
  「哇,你連歌都寫好了,動作真快!」凱文驚呼。
  「我是覺得,唱創作曲應該有加分的優勢,而且這歌詞,也能符合這項比賽的精神,應該很適合在這次比賽演唱,不知大家覺得怎樣?」
  「嗯,這歌我覺得不錯,我贊成用這首歌。」榮仔說。
  「我也OK。」「這句歌詞好像在說我,整個就刺到我心坎裡。」凱文跟阿吉也表贊同。
  「好,那就決定用這首了。」阿威說:「離比賽只有一個月,我們能練習的時間不多,現在就開始吧!」

  「謝謝各位今晚的光臨,祝各位有個愉快的夜晚,我們下次再見。」
  最後一曲彈畢,吉他先生向聽眾道過晚安後,聽眾陸續散去。
  直到最後一名聽眾離開,一直站在旁邊的榮仔才將抽一半的菸丟掉,向吉他先生走來。
  「要不要一起去吃個麵?」吉他先生問。
  「不用了,我只是突然想聽你唱歌,才過來看一下的。」榮仔說:「用電吉他吶喊嘶吼的你,跟抱著木吉他自彈自唱的你,還真難想像是同一個人。」
  「你也是啊,彈貝斯的你,跟在錢莊上班的你,我也很難聯想起來,你為什麼會去地下錢莊上班?」
  「人生,總有很多身不由己的時候,要走哪條路,有時也不是自己可以選擇的。你覺得大家練得怎麼樣,有賺到二十萬的機會嗎?」
  「說真的,大家彈得都很不錯,都已經有相當的水準了,每個人都是很努力很拼命在練習的。只是坦白說,以目前的程度要拿到第一名,只能祈禱其他參賽者都不要太強,都比我們弱。」
  「哈哈,我想也是,以前我們天天努力練習參加那麼多比賽,都沒拿過第一名了,怎麼可能在荒廢這麼多年後還隨便練兩下就讓我們拿到第一。」
  「要是沒拿到第一名,阿威怎麼辦,他欠的錢你要怎麼處理?」
  「到時就是阿威跟我們公司的事了,你不用擔心,反正也沒你插手的餘地。」
  「我不知道阿威到底跟你們借多少錢,但我想,他還的錢應該早就遠超過最初借的本金了吧,難道你不能就此收手嗎?」
  「欸,不要搞錯了,錢莊不是我開的,我也只是個吃人頭路領薪水的員工而已,這種事我沒辦法做主,而且我也已經拿自己的錢幫他還了三十萬,我對他已經很夠朋友了,凱文我可連一毛錢都沒幫他擔呢。」
  「嗯,不好意思。」
  「沒什麼,總之,你只要專心練好你吉他的部分,其他的事就都與你無關了。」
  「說到這個,我一直想問你,這些年來,你應該還一直有在彈貝斯吧。」
  對於吉他先生的發問,榮仔沒有回答,只是靜靜看著馬路。
  「凱文跟阿吉就不用說了,我雖然一直在彈吉他,但這些年我彈的都是民謠吉他,電吉他偶爾才會拿出來練一下下,現在重新練團,我都還會覺得有點生疏,但你卻是從一開始就彈得很順手,怎麼看都不是二十幾年沒彈過的樣子。」
  榮仔頓了一下,然後,又點了一根香菸。
  「我只能跟你說,我真的沒在玩BAND,其他的就隨你怎麼猜了。我還有攤,我要走了。」
  「少抽點菸吧,對身體不好。」
  「走我們這條路的人,要是能活到得肺癌死掉,那也算是福壽雙全了,誰知道自己會不會明天就被人一槍轟掉腦袋呢?掰掰,下次練習見了。」榮仔說完這話,便自顧自轉身而去。
  看著榮仔離去的背影,吉他先生忍不住嘆了口氣。

  比賽的日子到了,比賽場地裡,擠滿了曾經對音樂充滿夢想,至今心裡仍殘存一些火苗的中年人。
  然而,也有人此刻心裡燃燒的不是夢想,而是憤怒的火焰。
  「拿過金曲獎的,在紅磡開過演唱會的,有七張冠軍專輯的,幹!為什麼連這些團都可以參加這個比賽?」阿吉大罵。
  「可是,比賽規則裡,只有說最近三年內發過商業專輯的不能參賽而已,本來就沒說限定素人參加啊。」凱文反覆看著比賽規則,臉上滿是失望的神情。
  「怎麼可能贏得了他們?我們輸定了,我死定了。」阿威癱坐在地上,兩神空洞無神。
  「他媽的咧,為什麼連那種團都能參賽?不玩了不玩了啦!」就在此時,幾個同樣滿腔怒火的樂手從旁邊經過,往會場外面走去。
  「看吧,不只我們,也有其他人是這麼想的,這次比賽根本是個騙局!根本就是在幫那幾個復出的團做宣傳而已!」阿吉說。
  「所以啊,我不是二十幾年前就說過了,這個圈子,黑暗的地方太多了。」榮仔不顧牆上的禁菸標誌,毫不在意地點了根菸。
  「我也在二十幾年前就說過,音樂是不會背叛人的,對吧?」吉他先生將榮仔的煙奪下,丟到窗外:「你們看,雖然有人棄權離開,但也有更多人即使知道有職業級的強敵參加,還是興高采烈的準備上場。你們以前不是都看過甲子園的漫畫嗎,就算明知對手超強,根本不可能贏球,那些選手也還是照樣高高興興上場比賽,享受棒球。沒辦法拿到第一贏到二十萬就算了,錢的事晚點我們再一起幫阿威想辦法,現在,我們只要好好上台,享受二十幾年沒享受過的舞台,這樣就夠了,好嗎?」
  「說得還真容易,現在哪還有那個心情啊。」阿吉還是忿忿不平。
  「如果早點知道這件事,我大概也會覺得棄權算了,但我們現在就在離舞台只有一步的地方,都已經到這裡了還要放棄上台,你們真的會甘心嗎?這一個月大家都練習得那麼辛苦,你們打算白白浪費掉這個月的練習嗎?」吉他先生努力試著說服眾人。
  沉默好一會後,凱文開口了:「我老婆小孩都在台下等著看我表演,我不能讓他們白跑這一趟。」
  「沒錯,你不能讓他們失望。」吉他先生轉頭對阿吉說:「你也是,凱文的小孩也在等你上場呢,阿吉叔叔。」
  阿吉抓了抓頭,他跟凱文從幾年前就恢復連絡,凱文的小孩也都認識他,更知道他要上台打鼓,他也不能讓孩子們失望。
  「阿威,你老婆小孩雖然沒來,但他們也都很期待你的表演,你自己更是很想上台吧。就算贏不到二十萬,難道你連好好盡情唱首歌的機會都要放棄嗎?」
  「幹,原來你老兄不只會寫歌彈吉他,還很會說服人呢。」榮仔說:「以後要是遇到欠錢不還的傢伙,我乾脆都找你來說服他們還錢好了。」
  「那你呢,你要上台嗎?」
  「我們經理就在台下,你說,我能不上去嗎?」
  「好吧,這樣大家都沒問題了吧,其他的事通通都先拋到九霄雲外,我們現在只要好好給他享受音樂,享受舞台就行了!」

  「下一個表演的隊伍是,第22號,the Blue Sky,他們所帶來的歌曲是,另一個青春,我們掌聲歡迎!」
  在觀眾的掌聲中,團員登上舞台各就各位,在鎂光燈強力照射下,睽違舞台多年的幾人還是難掩心中的緊張與激動。
  「Take it easy,man.」吉他先生低聲向其他三人打氣,然後轉頭對榮仔說:「交給你了,開始吧。」
  「One,two,one two three four!」榮仔報數後,開始彈起緊湊的貝斯前奏,阿威深深吸了一口氣,將睽違多年的舞台上的氣味吸入體內,喚醒沉睡已久的搖滾之魂:

忘了藍天曾經有多耀眼
忘了夢想曾經飛得多遠
一點一點
我慢慢變成陌生的人

  只有貝斯與吉他伴奏的第一小段唱完,緊繃的神經突然舒緩了,隨著鼓手與鍵盤加入,熟悉的感覺浮現,無論心裡是否還緊張,團員的情緒都跟著HIGH起來:

脫掉球鞋藏起幼稚浮躁
穿上皮鞋追著Schedule在跑
年少的夢
不知遺落在哪個街角

也許我們還沒真正長大就已開始變老
但是在我們心中
還藏著一點衝動

再一次編織夢想
再一次讓心流浪
錯過的昨天
只是為了排演明天

再一次學習去愛
再一次擁妳入懷
陽光正燦爛
另一個青春就要展開

  唱完第一遍,吉他先生的吉他SOLO先串起間奏,再由榮仔的貝斯接手,然後,兩人聯手帶領團員進入第二遍:

忘了藍天曾經有多耀眼
忘了夢想曾經飛得多遠
一點一點
我慢慢變成陌生的人

脫掉球鞋藏起幼稚浮躁
穿上皮鞋追著Schedule在跑
年少的夢
不知遺落在哪個街角

因為我們還沒真正長大就已開始變老
所以在我們心中
還藏著一股衝動

再一次編織夢想
再一次讓心流浪
錯過的昨天
只是為了排演明天

再一次學習去愛
再一次擁妳入懷
陽光正燦爛
另一個青春就要展開

  表演完畢,台下觀眾掌聲如雷,台上眾人已是氣力放盡,臭汗淋漓。
  「我們已盡人事,再來,就聽天命了。」

  「讓各位久等了!現在,評分結果已經出爐,馬上就為各位揭曉,今天獲得大獎的是哪幾隊!首先,要公佈的是獲得優秀獎的,優秀獎一共有五隊...」
  「拜託,不要現在唸到我們,不要現在唸到我們!」眾團員努力祈禱,果然,他們的名字並未在此時被提起。
  「恭喜以上得獎的各隊!接下來,要公佈前三名得主了,首先,拿到第三名的是...」
  「大概沒希望了吧,這次比賽有三強,剛剛優秀獎都沒他們,接下來,前三名應該都被他們包辦了。」阿吉說。
  「管他那麼多,現在努力祈禱就對了!」凱文繼續發功加持:「不要現在唸到我們,不要現在唸到我們!」
  「鐵鴨子!恭喜你們!」
  在紅磡開過演唱會的鐵鴨子,在如雷掌聲中上台領獎。
  「第二名你看會是誰,南風北還是電力學院?」吉他先生問榮仔。
  「阿災,他們剛才的表演我都沒注意聽,我哪有那個心情啊。」
  「接下來要公佈第二名的隊伍了,獲得第二名的是...」
  「不要現在唸到我們,不要現在唸到我們!」
  「the Blue Sky,恭喜你們!」
  「什麼?」「哪泥?」
  「哇,爸爸是第二名!」「好棒啊,把拔!」
  團員們面面相覷,不知此刻該喜還是該憂,只有凱文的小孩不知大人的為難,興奮地拍手不已。

 「妳先帶孩子回家吧,我們...可能還需要聊一下。」
  頒獎儀式結束散場後,凱文對妻子說。
  「好吧,那我們先回去了,跟叔叔說再見。」
  「叔叔再見,阿吉叔叔再見。」
  阿威手裡緊握著獎金支票,心裡還是一片茫然。
  「第二名獎金只有八萬,再扣掉稅金,結果還是差二十萬。」阿吉碎碎唸個不停。
  「有總比沒有好啦,再怎樣這也是錢啊。」吉他先生說道。
  「總之,這筆錢先還錢莊,剩下的二十萬,大家再想想還有什麼辦法可以湊到錢的。」凱文說。
  「我先說好了,你們可不要生氣喔。」阿吉說:「其實我從一開始,就對我們拿第一這件事完全沒有信心,所以這一個月裡,我一直在想有什麼辦法可以幫阿威籌錢,到現在為止,我一共想了三十八套劇本。」
  「你三八啊?」凱文沒好氣地說。
  「你的第一套劇本是什麼,說來聽聽,聽完我再決定要不要嘲笑你。」榮仔也說。
  「是這樣的,簡單的說就是,讓阿威去你們公司上班,讓你們老大收他當小弟,他欠的錢就從薪水裡扣。」
  「我白痴才會他媽的相信你真能想出什麼好方法!」凱文怒斥。
  「如果這個方法不好,那再看第二套劇本...」阿吉正要繼續說下去,榮仔打斷了他:「你們安靜一下,我經理打電話來了。」
  一聽說榮仔經理來電,所有人都靜了下來。
  「喂,經理,是,是,嗯,這樣?好,我知道了,嗯,好的,是,OK。」
  「怎樣,你經理...他說了什麼?」榮仔掛掉電話後,阿吉小心翼翼地問道。
  「他說,我們今天的表現很棒。」
  「啊,就這樣?」
  「他還說,那幾個成名那麼久的團,根本就不該參加這種比賽,今天的第一名應該是我們才對。」
  「對吧,連你經理都這麼說了...咦,等等,那他的意思是...」
  榮仔露出了一個意味深長的微笑。
  「只要把我們今天拿到的獎金還給公司,剩下的欠債,經理他都擔了。」
  「等等,獎金只有八萬耶。」阿威有點難以置信。
  「這種事他當然知道。」
  「你說的是真的嗎?」
  「我像是會開玩笑的人嗎?」
  「他說的是真的嗎?」
  「他更不是會開玩笑的人。」
  阿威看著榮仔,又回頭看眾團員,突然,開始放聲大笑。
  沒多久,阿吉與凱文也跟著大笑,三個人抱在一起,邊笑,邊留著淚。
  吉他先生站在一旁看著三人,臉上滿是欣慰的神情。

 「昨天又有客人跟我說,你們那天的表演很精彩,看樣子,我那天沒去看真的太可惜了。」
  吉他先生才剛踏入樂器行,老闆就這樣對他說。
  當天比賽結束後,吉他先生便與團員來到樂器行歸還樂器,並向老闆致謝。
  經過這麼多天,樂器行的客人們似乎仍對當天的比賽相當津津樂道。
  「這幾天有好多客人都提到你們,而且都是中年人,各行各業都有,有當醫生的,有當警察的,有做工的,有做土水做水電的,看來大家都很喜歡你寫的那首歌。」
  「那是我們團員表現得都很好,才能讓大家支持。」吉他先生一邊翻著新進的歌本一邊說道。
  「昨天那個客人的職業,說出來你大概不會相信。」老闆說:「他是開地下錢莊的。」
  吉他先生愣了一下。
  「開地下錢莊的也會搞樂團,而且還是彈貝斯,很不可思議吧。」
  榮仔?
  不,這段期間老闆見過榮仔好多次,不會把榮仔說成是「那個客人」。
  「開錢莊的人也曾年輕過,會玩樂器沒什麼好奇怪的,不過老闆,你怎麼知道他是開錢莊的,他有給你名片嗎?」
  「他是有給過我,我不知丟哪去了,不過他是老客人,我認識他也蠻久的了。」老闆繼續說:「他貝斯彈得很好,只是運氣不好,都得不到伯樂賞識,更扯的是,聽說他當兵時去考藝工隊,明明他彈得很好,結果被選上的,卻是一個不知有什麼背景,程度跟他差了十萬八千里的傢伙。這個世間,就是有種種黑暗的地方啊。」
  好熟悉的故事,難道是...
  「喔,名片在這裡。」
  「可以借我看一下嗎?」
  「你要借錢啊?」
  「沒有,只是有點好奇而已。」
  吉他先生從老闆手中接過那個客人的名片,果然,跟榮仔是同一家錢莊。
  吉他先生露出會心的微笑,這個世間不只有種種黑暗,還有種種不可思議的機緣,吉他先生不禁這樣想著。
  「其實喔...」

  「你的意思是說,榮仔的經理,就是他考藝工隊時遇到的那個高手?」
  深夜的巷口麵攤,吉他先生所說的事讓眾人無不驚訝萬分。
  「應該是吧,只可惜,榮仔這傢伙不知跑哪去了。」
  榮仔的手機已經停話,同時,榮仔也離開了錢莊,不知去向。
  「真是的,好不容易事情都解決了,為什麼榮仔偏偏要在這時消失?」凱文說:「虧我本來還在想,搞不好我們可以趁這個機會正式出道,實現我們當年沒實現的夢呢。」
  「對不起,我不行。」阿吉說:「才練習沒幾次,我手肘跟肩膀已經酸痛到不行,比賽那天我真的是拼了命在打鼓的,年紀大了,身體變差了,才打這一場就差點要我老命,如果你們想出道就另外找個鼓手吧,我我我,沒本錢再做年輕人才能做的夢了。」
  「你說的事我也曾想過,但榮仔也說,他沒辦法參加。」阿威說:「比賽隔天去錢莊還錢時我跟榮仔提過,榮仔說,他踏上這條路,已經是有汙點的人了,如果他跟我們一起出道,他的過去早晚會被媒體挖出來,到時會破壞我們的形象,所以如果我們想出道,他也說,要我們另外找貝斯手,他不想拖累我們。」
  「講那什麼話,我們都幾歲的人了,又不是要走青春偶像路線的十幾歲小男孩,有點過去算得了什麼?」凱文相當不悅。
  「但榮仔跟阿吉都說沒興趣,那就算了,the Blue sky就到此為止吧。」吉他先生淡淡地說。
  「嗯,少了一個人,the Blue sky就不是the Blue sky了,何況還少兩個人。」阿威也說。
  「如果你那麼想出道,你不會帶著你的Keyboard,跟他一起到街頭演唱?」阿吉指著吉他先生。
  「欸,這主意不錯耶。對了,我一直很好奇。」阿威問吉他先生:「你唱了這麼多年,應該也累積不少歌迷了吧,難道都沒人找你出道嗎?」
  「有是有啦,不過我拒絕了。」
  「不會吧,你還真的寧願一直待在街頭唱歌,也不想出道出唱片喔?」眾人大驚。
  「這種事是有些原因的啦,總之,說來話長,還是不提了。」
  「說啦說啦,今晚夜也很長,我們有足夠的時間聽你慢慢說!」

  「貝斯手其實是很怕寂寞的,別的樂器,自己一個人都能站在台上表演,但貝斯卻很難獨自表演,一定要跟整個團一起演出才行,你何時看過沒有其他團員只有貝斯的演出?」
  樂器行老闆所說的話,又浮現在吉他先生心頭。
  「貝斯不像主唱跟吉他那麼引人注目,也沒有鼓跟鍵盤那麼繽紛多姿,但一個樂團就是不能沒有貝斯,沒有貝斯的節奏來承載各種樂器,這音樂就沒辦法成形了。」
  怕寂寞的貝斯手卻自己離開了樂團,或許,他真的是不想拖累眾人,才選擇悄悄離開吧。
  榮仔的想法究竟如何,也已經不得而知,只希望離開錢莊後,榮仔能找到更美好的另一個青春,吉他先生如此衷心期待著。

台長: 薛任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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