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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春叛逃日記」

這並不是最近發行的那套很貴的侯孝賢早期電影DVD的感想，而是最近剛好看了幾部和青少年問題有關的精彩電影，把感想湊在一起寫！

《神鬼交鋒》Catch Me If You Can

我必須說我並不是史蒂芬史匹柏的忠實影迷，但近十年來，我幾乎像是得了強迫症般，毫無例外地掏錢買票到戲院裡去看他所執導的每一部新片。或許是為了趕流行，或是虛榮心趨使，但我不得不承認，這個從二十世紀末到二十一世紀初最有權勢、比明星更像明星的超級大導演，雖然算不上偉大或是神奇，卻總是有他能夠引我興趣、令我驚喜之處。像這部新片《神鬼交鋒》，就讓我看到史匹柏如何在一個典型的好萊塢故事中，找到屬於他個人清楚的創作觀點。

這部影片成功之處，不只是與史匹柏長期合作的配樂家約翰威廉斯，以及服裝設計、藝術指導默契十足地搭構出重返六○年代的復古氣氛，為這個真實故事披上一層淡淡的距離美感，讓觀眾能夠輕易地接受這個狂妄、荒謬的犯罪事件，更在於史匹柏與他的御用攝影指導傑努茲卡明斯基完美唱和下，賦予這個故事從傳統「家庭」觀點出發的豐富思辯。

在這個「警察抓騙子」的情節主軸中，敘事的角度落在了「歹徒」身上，而一心追捕他歸案的探員反而只是陪襯的角色，在這類必須美化罪犯角色的犯罪電影或警匪電影中，通常會帶有些反社會傾向，但史匹柏絕不是這種有勇氣去挑動社會敏感神經的創作者，因此他選擇了另一個角度來呈現。你或許發現到，史匹柏對李奧納多這個角色如何神乎奇技地偽造支票、並瞞騙過銀行的追查，幾乎是草率地輕輕帶過，對於他如何以十八歲的年紀扮演航空公司副機長、醫生、律師的揣摩與歷險，也是玩笑般隨興地丟一兩個橋段就交待過去，反而是不厭其煩地描述這個少年不斷地寫信向父親報告他新的成就，更精心地去描繪父子兩次短暫會面的經過（飾演父親的克里斯多夫華肯驚人地演出了角色的可憐、可悲與可親），甚至還刻意將失婚探員與逃家罪犯間的互動，營造得宛如是兩人親情缺陷的互補般，導演的意圖昭然若揭。

不過真正有趣的是這部片的攝影指導傑努茲卡明斯基，如何去執行導演的心意。在影片的前半段，卡明斯基運用了灰冷和溫暖的兩種色調來對比屋外與室內的視覺感受，強化「家庭」的凝聚力，卻也不斷刻意地用誇張的強光光束，從外面透過窗戶打進房間裡，一方面製造出迷濛不清、恍若回憶的氣氛，一方面也彷彿是一股外在的吸力（在室內景時向觀眾強調「戶外」的存在），將少年從逐漸崩解的家庭往外拉出，開始一連串被追逐、盲目狂奔的經歷。到了影片中段，少年找到了另一個可以安定下來的家庭時，一場李奧納多站在門邊看著馬丁辛夫婦一面哼歌一面洗碗盤的戲，一場他準備再次逃亡而在窗邊與未婚妻約定並告別的戲，卡明斯基運用外面幽暗與內在暖亮的並現，表達出少年渴望「回家」卻在外面舉步維艱的困境。一直到最後，少年發狂似地脫逃，來到了母親（法國影后娜塔莉貝葉恰當但不甚顯眼的演出）的新家外面，透過窗戶看到了柔暖光線下的母親，正享受著晚間的寧靜閒情。這時，一個小女孩來到窗邊，少年問她「媽媽在哪兒」，女孩指向搖椅上翻著書的貝葉，窗框外襯著黑夜的冰寒，我們看到了李奧納多絕望無助的神情，似乎說著，他已經被關在家的外面，永遠也回不去了。

這才知道，追逐著他（或他所逃避）的，並不是偵緝犯罪的警探，而是一個再也拼不全的家庭幻影。他知道自己回不去了，因此只好無望地偽裝自己、向外奔去。

這樣一個題材，如果交給另一個好萊塢導演，或許會有完全不同的景況，可能會更多彩多姿，也可能更張牙舞爪，但在執迷於政治正確與煽情主義的史蒂芬史匹柏手中，目前這個成品的溫厚與紮實，雖是意料之中，卻也是令人滿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