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盛寫作私淑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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榨油，以前是半人工半機器製作。過程我十分熟悉，因為童少時期隔鄰就是家庭式製油工廠。記憶中，當年未聞有大型製油工廠亦未曾見規格化瓶裝食用油。

 

工廠只生產花生油、麻油，榨油機器唯一，長約十二尺、寬約三尺，底部置薄鐵皮承油槽，長寬略等榨油機器，油槽盡端恆備數桶；另有一熱炒大鐵鍋，呈圓桶狀，直徑約四尺半、深約兩尺，鍋中央架裝固定立軸，軸心外套三條鐵葉，鐵葉形似船槳，較鐵鍋直徑稍短數寸，電力運轉。其他都得人力操作。

 

花生與芝麻皆由農家主動運來求售，廠主依需要量斟酌，選擇品質之優良者，以時價為準商議，成交即付現金。兩物全年有產，多寡稍別而已，沒必要囤積，也無可居奇。原因之一，物價管控嚴格，雖說買賣自由，畢竟不能違反公道分寸；之二，屋地小，無專用儲物所，只能利用角落當倉庫；之三，兩物都不宜久留，易腐壞，而眾目注視，若用發芽發霉的豆麻製油，傳說開來，信譽肯定完蛋加S。

 

製油步驟是這樣的，依序如下。

 

將芝麻﹝花生﹞倒入大鐵鍋，八分滿，啟開電源，鐵葉以順時鐘方向緩緩轉動攪拌，開始熱炒。工人隨時注意火候，持木棍或徒手撥勻鍋中物，避免熟度不均。生榨或炒到焦乾或未炒熟都是不行的。焦乾則失去含油成分，可惜；未熟則猶帶水分，水油合不來；而生榨既含水多且不會香。皆常識焉。

 

炒熟了，停電，工人鏟出芝麻，平鋪於地上，等待退熱。然後準備「做大餅」。

 

大餅做法。將稻草理成一整片，若小蓆，塞入一圓鐵箍內面，鐵箍直徑約二尺餘、高約四寸，鏟芝麻填充之，滿，以稻蓆餘邊覆蓋上層，再以草繩綁住。

 

做好一個大餅，即扛去榨油機立放，一個接一個，排排站，夠數便發動機器。榨油機前後各一厚大鐵盤，與大餅相等，後鐵盤固定，前鐵盤連附於鐵軸，軸向前推擠，慢慢的，大餅逐漸滲出油，落進承油槽中，流到盡端桶裡。

 

以上是概述。稿酬有限，還要被政府強扣二%去補貼富人，因此不想講詳細也。

 

細想之。以前的廠商真是夠拙笨，居然賣百分之百的花生油麻油，其憨傻情狀，簡直會讓現代的聰明廠商笑到犬齒門牙互換位置。我肯定保證，童少年時吃的麻油花生油都無羼和色素、棉籽油、沙拉油……。一來，根本沒那些東西，二來，專門訓練說謊、扭曲歷史的教育，是二戰後才加速蓬勃發達的，我所見的「愚騃」的製油廠商都出生成長於日領時期，實在來不及被訓練成「智者」。

 

今之「智者」，多半是戰後新生代與彼等下一代，這證明了教育成功。對照看看，總統們、利委們、梟商們……亦即海翁級詐欺犯們、大奸巨憝們，大部分皆屬戰後新生代。海翁就是鯨魚，爾等可能只是被催眠且自我催眠乃失神以為當真做了國家主人的小蝦米，處於人世食物鏈底層，命定要被榨取血肉油脂。

 

反過來說，你若還有一點常識，應諒解海翁們。彼輩殫精竭慮，只得到你一張小選票或一些小鈔票；又，若你的價值觀同於海翁們，唯以追求權位金錢為最高標的，則海翁們正是你與下一代的模範，樂受教者將更傑出更富裕，何其幸哉。

 

─中時人間副刊2013/11/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