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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02-02 12:42:58| 人氣788| 回應0 | 上一篇 | 下一篇

° ☆→【小說 * 唐婧 - 情鬥嬌女《江南四大材女之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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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話說大唐在年輕皇帝的統治下,一片歌舞升平,百姓安居樂業,然而太平盛世中,小市民們總會有一些奇怪的玩樂出現,其中以餘杭的“四大材女”想出的賭注為甚。

  各位看官請注意,咱們這兒所謂的江南四大材女,可非所謂的“才”女,而是指這四位小姑娘都是一根腸子通到底的“木頭美人”是也!

  季雲婧、寧寧、江子嫣及段小莫四位正當青春少艾的美姑娘,自小便是要好的手帕交,四人一向愛互別苗頭,什麼東西都可拿來比。

  而現在,日子閒閒,日頭炎炎,四個丫頭又出奇招──

  賭局──

  目的:選出四人中可以“嗆”聲服眾的領袖。

  懲罰:輸的人必須下嫁給全縣公認最醜、最討人厭的男人。

  規則:一個月內自家生意由四人當家,月底的營收要有一百兩黃金,達到目標或接近目標者便贏。

  惟一條件:只能以自家經營的生意達成,不能跨越其他領域。

  四個女娃兒竟賭的消息一經傳出,立即引起全縣轟動,數日歡騰不休!

  尤其那些早已對她們垂涎良久的單身公子哥兒們更是興高採烈。

  你或許要感到奇怪,女人家竟賭,男人們興奮個啥勁呢?

  原來蘇杭向來以出美女聞名,而這四位餘杭姑娘各具風情,均擁有天仙之姿,只是四個手帕交有個相同的習性,都對臭男人敬而遠之,所以是只能遠觀而不可近觸的木頭美人四大材女是也!

  是以若能趁她們經營生意的機會親近佳人,獲其芳心,這是再好不過,不然也可以打扮成全縣最醜最落拓的男人,說不定能免費撿回個輸了賭的美嬌娘回家當妻子。

  想著、想著,幾個議論不休的男人紛紛伸手拭去傻笑中無意間淌了一嘴的口水,一個個停住話頭,心照不宣地盤算該是回家準備的時候了,可得好好琢磨琢磨如何接近佳人,或者如何以最醜、最賤的嘴臉出現好抱得美人歸。

  呵呵呵!

  這種感覺還真不是普通的好呢!

  方才還跟雲婧、于嫣和小莫三人大聲宣誓競賭的寧寧,這會兒一回到家裡卻是滿面憨雲。

  “早叫你別好強!話說得那麼滿,一百兩黃金,可不是一百顆雞蛋耶!”巴掌大的小臉蛋皺成一團,她雖是嗔怪自己,可那一口吳儂軟語任何男人聽了都要酥麻了身子。

  “不成!不成!”寧寧咬咬唇告訴自己,“還來努力便先沒了信心,此乃敗軍之兆,由小到大,再艱難的賭局都試過了,在這個緊要關頭可不能洩了氣。”

  尤其,此次競睹還牽涉到自個兒的終身大事,更是輕忽不得。

  其實對于餘杭所有的男人,她都是一個樣兒的憎惡,女人似水,男人如泥,所謂男人,和爹爹養雞場裡那些紅冠頂,盡會喔喔啼、自鳴得意的雄雞都是一個德行,嫁給誰都沒差,可好歹自己尚有個拒絕的權利!

  但若真要輸了這次賭局,選擇權落人那三個好姐妹手裡,那肯定叫她生不如死。

  翻開手中幾本爹爹開設的“脫線養雞場”賬冊,寧寧傻了眼!

  她是寧家大小姐,娘早作了古,下頭還有三個妹妹,她只知道爹的生意足可供養一家大小平日開銷,卻從來沒過問過,也不清楚通常養雞場一個月營收是多少。

  這會兒賬冊上明明白白列得分明,養雞場裡共約三百來只雞,一個月盤算下來,靠小雞仔、雞蛋、雞只…─等賣出營收,最好的大月也不過才能掙得幾十兩白銀,而這還沒扣下買飼料的成本錢呢!

  一百兩黃金?!

  寧寧用癱在椅子上,手中的賬冊落了一地,她就算把整座雞場賣掉也賺不到一百兩黃金!

  偏偏睹局的規定只可以以自家經營的生意掙錢,否則她會考慮掛個牌做歌妓,那才有可能在一個月內賺到一百兩黃金!

  怎麼辦?!

  她咬著唇,突然有種想哭的念頭。

  這場財局該如何善了!

 

第一章


餘杭縣衙大門前恭立丁兩列長長的衙役,縣太爺莫古道、師爺柯四宇和衙門大埔頭孫志堯三個人伸長了脖子,翹首望著前方空藹藹的官道。

  而衙門旁的角落有個一臉如髯的漢子正呼呼大唾,眾人對這已是見慣不怪,平日便常有些流浪漢貪涼跑到這兒小憩,就像揮之不去的蒼蠅,趕也趕不走。

  “柯師爺。”莫古道出聲,他是十五十多歲的胖子,這會兒暑氣逼人,汗如雨下,若非為了來人,以他向來養尊處憂的,萬萬吃不了這等苦,“你的消息會不會有誤?不是說午時就該到了嗎?這會兒都快未時了!”

  “縣太爺放心!”柯四宇恭敬回話。

  他急急喚人送來冰涼汗巾敷上莫古道額頭,另外手章蒲扇往他身上猛打。

  “不會有錯的,汴州那邊傳來線報,這‘大唐第一神捕’確實是朝咱們餘杭過來,依小的推斷,就算行程有耽擱,最晚也應該不會超過申時……”

  “好大的架子!”孫志堯是個三十多歲的壯硬漢予,武師出身,高大威猛,卻有張娃娃臉,眼睛大大的,使得他看來比實際的年齡小一些,但他暴躁的脾氣和一身硬底子的功夫,可絕不容人小覷,這會兒,他一股不以為然,看得出來對于莫古道和柯四宇候在日頭下的行徑極不贊同,是以冷冷出聲。

  “孫捕頭慎言!”柯四宇向他搖手,面帶警示,“大唐第一種捕的稱號戶是出自于當今聖上親口所賜,咱們可冒犯不起。”

  “既是京城裡的大捕頭,幹嗎不閨在長安城享福,還要四處晃蕩?”孫志堯依舊不服氣,尤其聽說來人年紀比他還要小上幾歲,二十來歲的毛頭小伙于,他就不信能有多大作為。

  “雖是京城裡的大埔頭,但為了皇帝爺的一句──‘願天下蒼生盡無冤屈!’他還是得來個全國巡回視察,以防不良官吏只手遮天,產生蒙騙聖聽的惡行。”柯四宇打探得很清楚。

  “這位神捕是武狀元出身,年僅十八歲就在皇上面前打敗了皇宮四大護衛,受封禦前第一護衛,之後又連破了幾樁京城裡的無頭公棠,有勇有謀,這才得著了皇帝爺親口所賜的大唐第一種捕名號。”

  “反正咱們餘杭百姓安樂富庶,我莫古道也自認清廉公正,不怕有把柄落人口實,只除了……”莫古道轉動臃腫身軀,活俱只準備敬神的豬公,面露慚色。

  只除了身體過胖這項缺失,但君子不‘重’則不威,想來還不至于勞動到大唐第一神捕特意伺候吧!不等了、不等了,流了一身臭汗,若真見著了貴客恐怕要將人給燻死!”

  莫古道轉過身,扯開喉嚨吩咐佇立在一旁的衙役,“阿威、阿三!去後堂,給我備兩桶清水,我要沐浴,還有。”他嫌惡地瞥了跟兀自死癱在衙門旁的髯漢。

  ”來個人幫我把這只大蒼蠅給拖走,咱們餘杭縣多得是空地睡覺,這人好大的膽子,竟敢給我在這兒睡這麼久,看得我心煩氣躁。”

  ”縣太爺!縣太爺!柯四宇急急出聲喚著半個身子已進了縣衙大門的莫古道。

  “叫什麼叫!叫魂呀!”天氣太熱,對胖子而言實在是個磨難,莫古道殷殷盼著來兩桶清水好清涼清涼,神魂早已高離體……

  “縣太爺,有匹馬朝咱們這兒過來了!”說話的是孫志堯,他伸手遮擋熾熱的日頭望去,這方官道上,一匹白馬馱著人緩緩踱來。

  “是嗎?是嗎?”放棄了兩桶清水的渴望,莫古道急急歸位,井趕忙叫了四個衙役扛走他口中的“大蒼蠅”,以免有礙觀瞻。說不在乎是騙人的,餘杭遠寓天子腳下、如今真有天于派來的人,又怎能放過這個表現的好機會?

  “怎麼只有一騎?”莫古道瞠目難信,既是皇上的人,排場應該不小呀!

  “似言這神捕武藝絕倫,最恨束縛,向來獨來獨往慣了,他還擁有皇上禦賜之當世神駒──‘六月飛雪’白色寶馬!”柯四宇瞧來人橫樣更加肯定了來者身份,聲音也跟著高亢起來,眼神發亮,“這樣看來,傳言倒是不假。”

  “不可能、不可能!”隨著那通體雪白、毫無瑕疵的白馬踱近眾人面前,孫志堯的頭益發搖得像波浪蛀,他張大了原本就大得嚇人的眼睛,僵著聲音,“這……這……這怎麼可能?!

  “怎麼不可能!”

  柯四宇壓低噪音,對失態的他勸慰,“面貌難有三分準,自古以來,多得是英雄豪傑保有稚子容顏,像孫兄弟你不也是娃娃面貌,誰也看不出你只手就可以打死一只猛虎。”

  “可這也太高譜了吧!”孫志堯兀自嘟囔著,卻讓柯四宇,一把壓低了身子,好迎接神捕的到來。

  ”下官餘杭縣令莫古道見過禦封大唐第一神捕!”

  餘杭縣衙幹日紀律不差,堪稱訓練有素,三四十個人齊聲跪于地上,安安靜靜沒人敢出聲,大伙兒低著頭,就等著白馬上的人回禮,讓眾人起身。

  可──這神捕也太耽了吧!時間不斷流逝,一群人跪在那兒,汗水流了股滿身,還是聽不見白馬上的人有半點反應。

  最可憐的是莫古道,那一身的肥油跪在烈日下,怕都快被曬融了吧!

  此時白馬上傳來少年的笑聲,眾人挖挖耳朵,不敢置信聽到了什麼,這樣不莊重,充滿稚氣、嘲弄的笑聲竟是由他們所深深景仰的大唐第一神捕口中發出?!

  怎麼會這樣?

  只見白馬上那名看來不會超過十八歲的白衣少笑道:“聽人說餘杭是個禮儀古城,沒想到還真是見人就脆,見馬就拜!”

  “閣下……”聞言跪著的人臉色全綠了,孫志堯連連呸了幾口唾沫躍起身子,速速攙扶起已熱得癱在地上起不了身的莫古道。

  “怎麼可能?”柯四宇絕不願相信自個兒的線報有誤,邊起身撢去膝上塵泥,邊訥訥的開口質問,

  “閣下所騎的難道不是當今皇上禦賜的寶馬,六月飛雪?”

  “是六月飛雪沒錯!”少年託著腮幫于衝著眾人稚氣地直笑,續道:“可晚輩今年不過十七歲,再怎麼有本事也不可能得著那大唐第一神捕的名號吧!除非,晚輩自娘胎中便開始習武,且在十歲時考著了武狀元!”

  莫古道暗罵自個兒被那雲行止的頭銜嚇得亂了方寸,竟領著餘杭縣衙大小部屬向個小毛頭跪拜半天。他清清喉嚨,佯裝無事喚起眾部屬,心想好歹這匹白馬和天于有些關聯,禮多馬不怪,既然拜了就……就算了吧!

  “敢問小兄弟和雲捕頭是何關系?”柯四宇提出問題。

  “雲行止是我大哥!”言語間,馬背上的少年一翻身,一眨眼,他已瀟灑自若的站定在眾人跟前,身手敏捷。

  不過是個少年便有如此身手,眾人不禁對那雲行止更起三分敬佩!

  “那麼,敢問貴兄長現下人在何處?”柯四宇必恭必敬再問。“眾人對雲捕頭神往已久,亟盼望的盡快見著他的絕世英雄風範,一代太俠天人容顏……”

  “是嗎?”少年笑嘻嘻的環顧眾人一圈。

  “晚輩還不知道我大哥竟有這麼多仰慕者,更不知道他有什麼天人‘龍眼’可瞧呢!你們想見他,他也很想見你們呀!大哥腳程比我快,不用六月飛雪就飛得比雪還快,他早就到了,喏,瞧!那四個衙役拖著的不就是他嗎?”

  眾人目光紛紛投射至方才領了莫古道命令,要扛走的刺髯漢子身上,那刺髯漢身于又沉又重,四名衙役拿他沒轍,扛兩步便氣喘籲籲,這會兒正對他又踢又打,當是打沙包似的出氣。

  “小兄弟,你是說……”柯四宇吞了好幾目水,結結巴巴,“那、那人是、是你的兄長雲行止,大、大唐第一神捕?”

  “是呀!”少年笑嘻嘻的盯著膏白著臉的他,“這世位大爺,你臉色真差,日頭炙熱,當心中了暑氣!”

  輕撫下巴,他笑容不減,“麻煩那四位伺候我大哥的貴縣好漢,下手時盡量避過我家老大的臉,否則再打下去,別說天人龍眼見不著,我看連‘荔枝龍眼’都會有問題。”

  “住手!快、快、快給我住手!”這會兒連莫古道都結巴起來。

  “怎麼?敢情你們這餘杭縣裡的人說話都有結巴的毛病?”少年轉向孫志堯笑問。

  “役這回事!”他努力調整呼吸,續道:“小、小兄弟,快、快別開玩笑了”

  餘杭縣衙後堂的“竹豔館”中,寬敞的院落四面八方均無遮蔽,一個約兩人環抱大小的檜木浴桶就那麼明自張膽、毫無忌憚地擱在正中央,絲毫不怕人來人往招來好奇目光似的,方才那個被人又拖又打的刺髯漢正光溜溜地坐在浴桶裡,由著身旁衙役自他頭頂嘩啦啦灌下清水。

  “真他媽的舒服極了!”雲行止闔著眼瞼輕嘆出聲,”難怪那莫縣尹要一日三‘洗’吾身。”

  “大哥!”雲遣遙笑出聲,“你怎能同那莫縣尹相較?人家是在洗油!”

  “洗油也罷,洗水也成!”他還是閉著眼,“方才讓那些家伙在身上磨蹭幾拳,這會兒再泡到水裡,當真妙不可言。”

  想起方才連同莫古道在內,幾個人發窘的面孔,雲逍遙搖翅頭,“你也真是的,來了不同人家打聲招呼,用這種方法嚇得人屁滾尿流,生怕得罪你,讓你到皇帝爺面前告上一狀!”

  “若不事先來探,又怎能見著最真實的一面?”雲行止滿不在乎的聳聳肩,“不過就目前所聽到的消息,這餘杭縣尹倒還算是個奉公守法的老實人,只除了……”漾起個懶洋洋的笑容。“只有身體臃腫這毛病。”

  ”大哥!”看著兄長熟悉的笑容被一臉髯子擋住了一半,雲逍遙忍不住大嘆可惜,大哥他除了大唐第一神捕的稱號外,還有個“長安第一美男子”的雅號,那會讓女人瞧了神魂顛倒的笑容,在長安城裡可是赫赫有名。

  但這會兒,雲逍遙搖搖頭,一臉困惑,“逍遙不明白,自出京城後,你好端端地幹嗎留起胡子?”他訕笑挖苦著,“該不會是想借此避過芙蓉表妹的糾纏,讓她對你的新模樣感到絕望而放棄?”

  ”我?!”雲行止慵懶而不屑的眼光飄向胞弟,“我像是會為了那小丫頭而改變自己的人嗎?蓄長須子不過是一路行旅乏于整理,也順便瞧瞧讓這些雜草爬滿臉後,自己會變成何種德行罷了!”

  “無論變成什麼模樣。”雲道遙笑得有些幸災樂禍,“大哥還是雲行止,還是那個一生桃花不斷的男人,尤其躲不過表妹那朵小桃花!”

  瞪弟弟一眼,雲行止不做聲,不願再申辯,因為只要想起葉芙蓉,他的頭便隱隱作疼。

  只因打從她懂事起,得著空便死粘著他,甩都甩不掉,偏生她是女孩兒,他不能海扁或踹開她,芙蓉整整小他十歲,今年一十六,在他眼裡卻永遠只是個不解事的妹妹罷了,可就為了姨娘的話和她自個兒的拗脾氣,她硬是對他矢志不移。

  姨娘曾在眾人面前提過──

  ”當年我們剛搬到京城時,芙蓉這丫頭才三歲,大伙來到陌生地方,盡顧著打點瑣事,就將芙蓉全權交給了大她十歲的行止表哥,呵呵呵!”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說到這兒她笑了起來,那笑聲說有多暖昧就有多暖昧,“別說把屎把尿了,連芙蓉的身子都是她麥哥幫忙洗的。”

  語氣中充分地表明了雲行止該對此事負起責任,他在心中衰嘆,天知道一個十三歲的男孩能對個三歲的女娃兒做些什麼?

  未了姨娘又加了幾句,“表兄妹聯姻親上加親,兩個家族結合起來的勢力,那可更是銅牆鐵壁!”

  就從那次起,似乎已然得著雙方長輩的默許,人前人後,葉芙蓉都以一副雲行止小未婚妻的身份自居。

  “知道行止表哥何以總是對女人不屑一顧嗎?”她價于用一臉的驕傲向世人宣告,“他只是在等我長大罷了!”

  放屁!聽聞此言,雲行止在心底冷哼,長這麼大,他還不知道等女人是啥滋味,即使姨爹是當今吏部侍郎,對他而言,所有女人都一樣,沒大腦,光會惺惺作態罷了!

  過往二十六年歲月裡,女人對他而言僅是溫床、洩欲的工具,其他用途乏善可陳。

  對于人生真實的滿足,都是來自于當他揪出罪案真兇或讓罪犯伏法時的快意,惟有那時他才能強烈地感受到生命的悸動!

  所謂感情只是無聊人打發時間的東西罷了,他並不需要!

  或許終有一天,他會順從眾人的意思娶芙蓉為妻繁衍子嗣,反正既然女人對他而言沒有差別,那麼娶誰都可以,只是在那樊籠似的日子來臨前,他還要多放縱自己過幾年自由自在的生恬。

  特頭埋入水中,咕嚕咕嚕的氣泡紛紛躥出,就像在爭取自由,雲行止忍不住笑了笑,這模樣不就像自個兒一樣嗎?

  定下心神,打住念頭,他告訴自己泡水泡得差不多了,來這餘杭縣,可不是只為了洗澡!

  “雲捕頭!”坐在雲行止身旁,柯四宇正熱心的幫貴賓調出一扎扎餘杭縣衙案卷,”你瞧瞧,這些都是近幾年來縣太爺治理下,咱們餘杭縣裡發生過的大大小小各樁案件。”

  雲行止翻了翻,看得出這柯四宇做事頗為妥切,各樁公案依時間、地點,對于事件發生原因、證人口供、證物取得、捕快緝拿過程、判案服刑等,都詳詳實實列得分明。

  “由這些歷年案例看來,”他淡淡睇向柯四字,“貴縣應是個和樂太平的好居處,不曾發生過什麼聳人聽聞的大宗刑案。”

  “這話倒是真的。”他拍拍胸脯,“咱們餘杭雖是江南首邑,交通便給、商運鼎集。不時會有三鞍九流、武林草莽途經,但也因是座文化古城,對于禮訓教化極為重視,是以百姓都能格守祖訓,安份守己。不惹是非。”

  雲行止點點頭,眼神掃過立于一旁的孫志堯,淡淡開口,“貴縣能讓百姓有如此安定的生活自是不錯,只不過,不知道身為執法者是否會因此而起了鬆懈。”

  ”這是絕對不可能的事情!”孫志堯立刻跳出來,“雲捕頭明察。小的一向克盡職責,統領衙役定時巡視各處,以保縣民生活安定,另外對于縣牢看守、護衛縣令──”

  ”夠了!”雲行止笑嘻嘻的止住愈說愈激動的他。

  “孫大哥別誤會,小弟奉皇命視察各地,並不表示皇上不信任諸位而派雲某來挑毛病,雲某只不過是想略盡綿薄之力,伺機從旁輔助,為地方百姓效力罷了,請諸位毋庸多心。”他看得出孫志堯對他略有敵意,是以先將話說清楚,他還得待一陣子,不願樹敵。

  “是呀!是呀!”柯四宇出聲打圍場,“兩位捕快爺都是武藝精湛的好漢,雲捕頭住下的這段日子裡,不妨讓孫捕頭盡盡地主之誼,陪你到縣境裡……”

  他話未盡,一聲尖厲嘶啞的哭聲自縣衙外傳人,跟著鼓聲響起,顯示有人擊鼓鳴冤,三人停口互望一眼,不一會兒,衙役帶進了名年約七十來歲白發蒼蒼的老翁。

  縣衙中對于狀告百姓會先經由師爺略做審訊,若只是簡單的口角糾紛,師爺可徑行私下排解,當真解決不了才會升堂由縣太爺拍案定奪。

  “來者何人?”柯四宇沉聲喝問,心底暗自祈禱,拜託、拜託!有貴客在,可別來宗殺人放火、毀屍滅蹟的丟人案子。

  “小的週三郎,今年七十三,餘杭保順人……”老翁垂著頭,一路連祖宗八代都給交代了清楚。

  “老人家狀告何人?”柯四宇鬆口氣,看情形這種老實人頂多也只是來說說鄰人偷了雞蛋的小事罷了。

  “告何玉姑!告這下三濫的惡婆娘、告這絕子絕孫的壞東西……”

  見他無停歇之意,柯四宇出聲喊止,“這何玉姑與你是什麼關系?”

  ”這惡女人和我毫無關系!”說完氣話,週三郎總算恢復了理智,訥訥道:“大人,對不起!小的說謊,那何玉姑是我結離五十載的發妻。”

  “是你妻子?!”柯四宇不解,“少年夫妻老來伴,你為何要告她?”

  “伴個屁!”提起傷心事,週三郎滿肚子火,“夫妻一路走來,那婆娘幫我生了三個兒于,還拉拔了十幾個孫子,對我一直都還算不錯,可不知近日得了什麼失心瘋,竟將我存了幾十年的棺材本拿去賭光輸盡,嗚……”

  火冒三丈的他哭得像個三歲幼子,雖然有些可笑,卻還是讓人心生憐憫。

  “所以我要告她!一定要告!”他目中噴火。

  “週老伯!”雲行止出聲,“週大娘侵吞錢財,你是可以告她,告到她家破人亡,告到她貧苦無依,告到她老死獄中,告到她悔不當初,但在下不認為將她推入如此境地,對你能有什麼好處。”

  週三郎傻杵在原地半天,終于願意承認眼前這一臉刺髯的男人所言屬實,告不能告,恨不能恨,沒法子,他開始衰裒嚎啕大哭。

  “而告不了週大娘,卻可以告那賭坊!”轉過頭,雲行止向柯四宇探詢,“柯師爺,咱們餘杭縣共有幾間賭坊,可有掛牌管理?”

  ”不是!不是呀!大人,我家老婆子不是輸在睹坊裡。”週三郎趕忙搖頭又描手,“什麼牌九、骰子都不會,她是把錢輸在鬥雞上啦!”

  “鬥雞?!”雲行止、柯四宇及孫志堯異口同聲驚訝叫出。

  “咱們餘杭縣什麼時候興起鬥雞這玩意兒的!”柯四宇搔搔頭,縣裡民風純樸,僅有的幾間賭坊幾乎都做外來客的生意,曾幾何時竟有人想出這樣的花樣?

  “不過幾天而已吧!”週三郎回想著,“那日我家婆娘興致勃勃的跟我說,市集裡散布消息,有一家養雞插每日都將舉辦七場鬥雞大賽,歡迎鄉親蒞臨指教。

  “雞場老板還自外地引來了些罕見的雞種,什麼暹邏雞、來亨雞、蘆花溪……一堆名目,前幾天到插參觀與賽者,都可免費享用一碗雞湯及兩只凍雞爪。”

  “聽起來……”雲行止忍不住想笑,“這老板還蠻會做生意的!”

  “這鬥雞究竟是賭些什麼?”孫志堯還是聽不太懂。

  週三郎解釋,“每場鬥雞賽,莊家會先選定兩只精力旺盛的公雞下場參賽,井在它們腳上綁著利刃,下注者經由雞只外貌、啼聲及戰鬥力判斷哪只雞會贏而下住,最後視兩雞相鬥結果裁定輸贏,賭注大小並無限制,端看買家意願。”

  他嘆口氣,“我家那婆娘從來不曾對某件事物沉迷至此,但自鬥雞場開賽以來,─日七場她從沒缺席過,手氣愈不佳愈想翻本,菜錢輸光後竟連我的棺材本也不放過……嗚……”

  “鬥來鬥去,除了莊家,誰都可能會是輸家!”雲行上望向柯四字,”柯師爺,咱們大唐律法可有明訂不可舉辦鬥雞這種賭局?”

  “那倒沒有。”他搖播頭,“若想以此名目捉拿莊家似乎于法無據。”

  “律法沒說不準,可也沒說準呀,!”雲行止轉向週三郎,“週老伯,你說的雞場在哪裡,在下想去瞧瞧,或許能瞧出個端倪,為你討點兒公道回來。”

  “鬥雞場在縣北細柳巷裡。”見縣衙的人願意搭理,週三部破涕為笑,”叫‘脫線戰鬥雞場’!”

 

第二章


“大小姐……”在脫線戰鬥雞場內,一名小丫環輕輕靠近寧寧用。

  “寧採!準備等一下收下注的銀子!寧筠,發注單!小盧,帶阿飛下場,它左鈕受重傷,看樣子是沒得救了,送去‘香香雞肉鋪’,告訴老板娘,雞是活的,不許她用死雞的價錢算賬!”

  “大小姐……”見她沒回應,她又喊了一聲。

  “沒空!沒空!都別來煩我,若是新客,叫二寶教人家下注的規矩,若是老客,先查查前賬清了沒有,若是看熱鬧的,場邊茶水費一人收五兩銀子,觀眾太過熱烈,昨兒剛調的價錢。”

  “大小姐……”

  “都說了沒空,你是聽不見嗎?”寧寧沒好氣的大聲斥喝身旁的小丫。

  小小的身子竟有如此驚人的爆發力,一時間,原奉鬧哄哄的鬥雞場靜默下來,但這樣的安靜非常短暫,不多時又被嘈雜的人聲給淹沒,看起來;對這火爆烈性的女老板,眾人已經司空見慣了。

  “你下去吧,我自個兒會跟你們家小姐談!”雲行止安撫樁嚇得低頭啜泣的小丫環,知道她已盡力想向主人警告有縣衙捕頭上門的事情了。

  小丫環抽抽噎噎的離開,留下雲行止顰眉睇著跟前穿了身殷紅襖裙,個頭嬌小玲瓏的女子。

  雖衣衫微微凌亂,身上、發上也粘上不少雞毛,他卻不得不承認,這是個很潭亮的女人,關于美人兒,他在長安城裡見得多丁,卻從沒見過這麼強悍、做事這麼有效率的女人。

  生平第一次,他冒起想馴服個女人的念頭!

  這個叫寧寧的女人看起來一點兒也和寧靜兩字扯不上關系,她像團火,不禁要引人遐思,若能將這團烈火融入身子骨裡,會掀起怎樣的狂潮?

  她和他以往所認識的女人都不一樣!

  很不一樣!

  雲行止立于寧寧後方冷眼觀察她,只見她猶如萬軍之首,氣勢磅礡指揮若定,幹練明快地帶動了全場的氣氛,環節相扣絲絲不差。

  “接下來這場龍爭虎鬥特由黑面將軍與赤燄小于擔綱。”寧寧朗聲宣布。

  她不疾不徐、有條有理的分析起來,“各位鄉親,您仔細瞧瞧,這才九個月大的黑面將軍是個初生之犢,面黑心黑腳勁十足。一副野心勃勃、全力想耍奪冠的樣于,就不知道它是否真能打敗那曾連勝三場,目前穩坐冠軍寶座的紅牌打手──赤燄小于呢?”

  她相當有鼓動群眾情緒的本事,在場的人不分男女老少,皆開始認真的打量起尚被綁在場邊的兩只大公雞。

  “決定以後請到您後方的押往台購買簽注單,機不可失,一個會讓您心驚膽戰的激烈戰局即將展開,雖然您無槽得以親自下場參與,卻有幸可以經由買往而實際參與這場盛會,幡過可惜,戰局將啟,請把握時間!”

  只見眾人一臉專注認真,甚至還有人低頭猛作紀錄,雲行止瞧著瞧著,只覺得想笑。

  要命!不過是兩只公雞打架罷了,什麼黑面將軍、赤表小子?什麼龍爭虎鬥?更誇張的是,什麼叫無福下場親自與戰?!

  哪個好端端的人會無聊到在眾目睽睽之下去和只雞打架?

  不過,他不能否認,這女人不但長得漂亮,且擁有極佳的說服力,由那些原是提著菜籃子上市集添購物品的老婆子、嬸娘們的熱烈反應即可得知,眼前男男女女全在押住台前擠成一團,就只為了搶著下注。

  善用巧言愚弄無知群眾!

  在心底,雲行止為寧寧添了筆罪狀。

  在以檜木柵欄圍起託高的鬥雞場上,一聲鳴笛的,被鬆綁的兩只雞惡狠狠的向對方飛啄而去,這類鬥雞品種出自外地,只只趾高氣揚、鬥志勃發,只要人們將兩雞互相挑釁一番,再在其腳上綁上利刃,扔入場中,不多時便會雞羽飛揚,啼嘶咄咄,不分個你死我活不肯罷休。

  場中兩只雞攻勢不休,場外人士則嘶喊得面紅耳赤,卯足全力為自個兒選上下注的鬥雞加油,不光為了那雞的小命和榮耀,更要緊的,還是為了自個兒搏下去的銀兩!

  可這樣鬧哄哄的精彩,絲毫不曾騷擾到場外專心算計著時間與下注銀兩的寧寧。她冷靜地算計著賠率與營收,對于場內受傷雞只的哀嚎視若無睹。

  冷血無情,利用無知牲畜謀取他人錢財!

  雲行止冷冷的再添上一筆罪狀。

  終于,寧寧抬頭再瞥了眼場中那只僅剩半口氣的雞,拿捏時間也差不多後,舉高紅旗大喊,“本場戰鬥結束,由赤燄小于獲勝!”

  歡呼聲和低咒聲同時揚起。

  “押赤燄小子勝利的鄉親們請至後台領取彩金!今日戰事已畢,諸位鄉親若有興趣想再試試您的眼力及手氣的,明日請早,為答謝各位的熱情參與,明日敝場將備有麻筍雞汁免費招待,千萬別錯過,期盼與您再次相逢,脫線戰鬥雞揚水遠等著您!”

  “脫線戰鬥雞揚永遠等著您!”

  真夠誇張!緊隨著寧寧最後一句話語響起的,是雞場裡十多名僕役整齊劃一高吭嚎亮的喊聲及鞠躬禮。

  嘩眾取寵耍弄純真大眾!

  他皺皺眉,這條能算罪狀嗎?

  雲行止看得出,在這兒不論輸錢贏錢都有種賓至如歸、被人拱在手心當老爺的感覺,也難怪這兒會人滿為患,賭客川流不息了。

  “這姓寧的丫頭若非愛錢如命,就肯定是相當缺錢用!”觀察後,他作出如此結論,若不是要錢,正常人絕想不出這麼多花招招株客人,使客人心甘情願奉上櫻兩。

  人潮逐漸消散,他發現雞場甚至還設有託兒服務,及送客時的笙歌嘹亮。

  “這位公子!”

  雲行止不知道寧寧是在何時踱到他跟前的,只知道當他發現她就眼前時,身子裡猛然掀起一陣莫名的興奮!

  在他生命裡,女人向來只是工具,從來都不是對手。這小女人是個例外!

  “公子爺!”寧寧伸掌在他面前晃了晃。

  這陣子為求生意興隆,為賺得一百兩黃金,她勉力維系著自己的禮貌和笑容,在從前,若有男人敢不怕死地多瞧她幾眼,她早就叫人開扁了!可現在既是生意人,自然得處處以和為貴,千千萬萬不可和銀于過不去。

  她抬頭望著他,目光中透出不解,她能確定這男人盯了她好一陣子,可她卻完全不認得他呀!

  這男人輪廓分明、五官立體,雙眸探邃若海,讓人一看就探深被吸引,如果她看過他,肯定會記得,尤其他那一臉胡子。

  “公子今日來此──”寧寧用臆測著,“是來買雞?”

  雲行止搖搖頭。

  她見他一身勁裝,築笑問道:“我知道了,你是咱們鬥雞業的同行,想提供我冠軍雜種?”

  他沒好氣的再搖頭,這丫頭竟連官府中人的裝束都看不出來!鬥雞同業?!大唐神捕看起來真落魄得俱個賣雞的販夫走卒嗎?

  “也不是?那……”她拉長尾音,直覷著他臉上的胡子,一個念頭生起,她突然出手用力扯著他的胡子,痛得向來無所畏懼的雲行止鬼叫出聲。

  不能揍女人!不能揍女人!他恨恨的拉開她的手,努力在心中告誡自己。

  “真的是,真的,!”寧寧怪叫。

  “什麼東西真的是真的?!”雲行止低吼,感覺自己快要被她給逼瘋了。

  “你的胡子是真的!”她低嚷,“我明白了,全都明白了!”

  她惱怒的看向他,“閣下一定是雲婧她們派來的,想看看那競賭的一百兩黃金,我究竟達成了多少,會不會輸給她們。

  ”至于會派你來,是因為她們明知道我最恨有胡子的男人,且以那種滿腔胡須,毛絨絨到連嘴都找不到的男人為最!

  “她們讓你來是想提醒我,若我無法完成賭約,就得嫁給你這滿嘴是毛,全餘杭縣最五、最惹人厭的男人,一定是這樣的!我猜得沒錯吧?”

  “我?!”雲行止彼她指得渾身不自在,長這麼大,生平第一次,他的男性自尊受了挫折,他向來桃花多得擋不住,這會兒竟被個女人指著鼻子說是最醜、最惹人厭的男人?

  寧寧卻毫不猶豫、毫不擔心傷害人地繼續說下去,“是的!就是你!不用懷疑,也別難過,上天是公平的,也許你醜得面目可憎,但或許你還有別人不知道的長處。”

  “是嗎?”雲行止忍不住嘟囔,感謝她的安慰,“原來我還有別人不知道的長處。”

  “我雖然同情你,卻不想嫁給你,回去告訴雲婧她們,”寧寧一臉認真,“我一定會在一個月內賺到一百兩黃金,要她們等著瞧吧!”

  “是嗎?”他淡淡地笑,終于明白她何以急著要錢了,他漫不經心的問:“你真這麼有信心?”

  “當然啦!”她喜滋滋壓低噪音,“雖然你是雲婧她們派來的人,我也不怕老實跟你說,一個月尚未過一半,我賺到的錢已經是我爹這雞場原先幾個月的營收了,這樣下去,我有把握在期限內完成這項賭約。”

  “你能這麼肯定,我卻不能呢!”雲行止學她壓低嗓音,縮短兩人的距離,鼻子不斷嗅到她身上淡淡香氣,“小姑娘,用鬥雞賭博而私設掛牌是違法的,你不怕官府深人來查?”

  “真的?”寧寧為之一驚,她倒沒考慮到這點,于是左顧右盼,生怕被人聽見,礙于自個兒身高只到他胸膛,她雙手勾住他的頸項將他拉近,圓睜著稚氣至極的瞳眸,悄悄問:“我這樣真的違法嗎?”

  雲行止心跳立刻加快,這丫頭!她渾然不覺自個兒“送上門”的模樣有多誘人,只顧著迫問事情。上一個攀著他頸項的姑媳,不多時便和他躺在床上翻滾週旋了,男女間的遊戲他並不陌生,只是,他明白跟前的她不是在同他玩遊戲,她是很認真的在問問題。

  她或許真的很會賺錢,但在男女情事上,顯然還只是個不經事的生手。

  “只要涉及賭博輸贏,只要會害人傾家蕩產,只要役有掛牌合法經營,當然都是違法的!”他在她耳畔吹氣,好玩地看著她雪白頸項冒出一顆顆小小疙瘩。

  ”別、別呼氣!我怕癢!”她格格笑著,“還有你的胡子……行行好……行行好……別啦!”閃來閃去的她沒發現自個兒幾乎已讓他壯碩的身軀給圈在懷裡了,甚至忘記自個兒最厭惡男人的胡子。

  “你說……”她悄聲開口,“如果咱們別讓官府的人知道,如只要撐過這個月,”她眼中射出希望光芒,“只要我賺到一百兩黃金就收手不幹,那就沒問題了對不對?”

  “這倒是個方法。”他淺笑盈盈將她環勾著他頸于的手拉下歸回原位,”只可惜,我想已經太遲了!”

  “為什麼?”她微愣,截至目前為止,應該還沒有官府的人發現她用鬥雞賭博啊!

  瞇起眼,寧寧懷疑的問:“難不成你要去報官?”

  ”不用麻煩,”雲行止雙臂交握,一臉興味,輕輕一笑,“因為……因為我就是那個要來查你的捕頭!”

  “行了:大姐,你別老在我眼前轉,轉得我頭都暈了!待會兒銀子數自若有錯誤,我可不負責!”十六歲的寧採是寧家老二,對于數字最有概念,這會兒正一一清點著眼前堆如小山般的銀子。

  “是嘛!”出聲的是寧家老三,十四歲的寧筠,涼涼地望著寧寧用怒火騰騰的模樣,再走下去,大姐頭上肯定會冒出縷縷白煙,“這幾日賺的銀子夠咱們揮霍一陣了,既然首府來插手,我們就別再用鬥雞賭博的方式賺錢吧!”

  “我贊成!”咬著糖葫蘆,嘰喀嘰喀出聲的是十二歲的老麼寧馨,由于年紀太小,她要上學堂不能到雞場幫忙,向來只有聽熱鬧的分。

  “我、我也贊成!”聲音細如蚊蚋,生怕被人忽視,舉手發表意見的是寧家一家之主寧託憲,自妻子去世後,他的話已經很久、很久沒人搭理過了,在這陰盛陽衰的家裡,他的地位很卑傲,只是掙錢供丫頭們生活的工具。

  這次,大丫頭寧寧用突發善心,說什麼要幫他減輕負擔以報答爹爹養育之恩,硬要接管他的養雞場,開什麼鬥雞場,結果弄得人仰馬翻,他很不喜歡,總覺得用這種方法賺那些共同生活了十多年的鄉親的錢不妥,但他反對的話,如往昔般,沒人搭理。

  “贊成?!贊成個屁!剛才是哪個人說贊成的?”寧寧停下腳步,虎聲一吼,冒火般的眼在四人間梭巡,于是乎,寧家三姐妹有志一同,纖手輕揚,全指向了乖乖坐在最角落的寧託憲。

  “你贊成?!你竟然叫我放棄?!”

  寧寧踱向爹親,緊瞇的眼中亮起危險信息,“爹!我是你的親生女兒,你明知道我和人打賭,也知道如果我一個月內賺不到一百兩黃金會有什麼後果,你不幫我,卻要在此時踹我一腳?就像那該死的大胡子一樣扯我後腿?”

  雙掌猛力扣住坐在椅子上的爹親,她用力描晃著他的雙肩,雖然寧託憲長得比女兒高,但站著的寧寧卻佔了居高臨下的優勢,“你是怎麼做人爹親的?你還有沒有良心?還記得娘臨死前的託付嗎?她讓你好好照顧我們的,你做到了嗎?”

  嘩啦啦,寧託憲衣袋中、胸懷裡的碎銀、掛飾、玉佩、零碎物全落了滿地,而寧寧卻仍無歇止之意,寧採、寧筠、寧馨雖同感老父處境可悲,卻同時回避眼神,誰也沒打算介入這場戰局,寧寧用和她養的那群鬥雞很像,都是那種戰鬥力旺盛,不咬死對方絕不停手的恐怖人物!

  “寧寧、寧寧,停停,爹、爹、要……吐了!”

  不是騙人,一聲聲幹嘔自寧託憲喉中發出,在女兒“恩賜”放手後,可憐的他急急奔去茅房,不多時,果然聽見浙瀝嘩啦東西吐出的聲音傳來。

  寧寧用冷哼了聲,調回視線除向另三個有意背叛的叛徒,冷冷眸光比方才怒火騰騰時更讓人害怕。

  “好吧!大姐!“還是寧採沉得住氣,她嘆口氣,“我們現在都已經清楚明白,了解你絕對不放棄的決心,基于做姐妹的立插,我們都會支持你,那麼揍下來,你打算怎麼做?”

  “那個姓雲的捕頭已經說得很明白丁,”寧筠涼涼開口,卻在提起男人味十足的雲行止時,不自覺目光張亮,十四歲的她未解情事,卻已本能的對他起了自然反應,“他說初犯者罰金了事,再犯可就要關大牢了。”

  “也許,”寧馨終于解決完手上的糖葫蘆,舔舔手指頭,她想了想,”也許咱們可以考慮用賄賂的方式,官字兩個口,塞滿了就沒事。”

  “這招沒用!”寧寧毫不考慮,揮揮手予以否決。

  “為什麼沒用?”寧採眨眨眼,“你用過了嗎?”

  “你是用什麼塞他的嘴?”寧端好奇遣問。

  ”用金銀珠寶?還是……”寧馨壞壞笑著,“用美色?”

  “美色?!”寧採輕哼,“小丫頭不懂事,咱們大姐不是這種人!”

  “當然不是──”寧筠拉長聲音,“大姐美則美矣,但那潑辣的性子哪個男人受得住?若同意接受這種賄賂,那個男人一定是個白癡。”

  “不只白癡!”寧馨格格笑,“這樣的行為無異自尋死路。”

  “全都給我住口!”寧寧怒吼,雙頰漲紅,“我什麼都沒做,我只是知道這招行不通罷了!”

  事實是她做過,只是她一丁點兒都不願再回想起她向雲行止行賄的過程。

  那個時候──

  在雲行止自承身份後,寧寧驚嚇了好一會兒才回過神。

  “你真是官府派來的人?”見他毫不猶豫點頭,她猶想做垂死前的掙扎,她可憐的啞著音,“你不會真的封了我的鬥雞場吧?你明知道我有多需要它的。”

  “我會!”雲行止點點頭,毫不遲疑,“你的鬥雞插已經影響到別人的生活了,而且未經官府許可掛牌經營。”

  “別這麼殘忍,或許……咱們可以再商量嘛!”她絕不是輕言放棄的人。

  “商量什麼?”他忍住笑,盯著眼前斂下氣燄,睜大雙眼,活像只將食物藏在身後,佯裝一臉無辜的老鼠。

  ”就是那個、那個……你知道的嘛。”她壓低嗓音,再度貼近他。

  他笑笑的由著她,不否認喜歡她的主動親近。

  “就是說如果你願意睜一眼閉一眼由著我開鬥雞場,只要一個月,我就會給你你想要的東西。”

  “我想要的東西?!”他還是笑,”你知道我想要什麼嗎?”

  “不外乎金子、銀子、珠寶之類的吧’”她認真建議著。

  “不對!這些東西我都有了。”他故意傾身用他刺人的胡子扎上她嫩白如雪的臉頰。

  忌憚于他的身份及權力,她閃都不敢閃,被他搔得全身微顫。

  雲行止滿意的揚起唇角,果然如他所料,這丫頭的肌膚嫩極了,就不知這麼嫩的肌膚,嘗起來是何滋味?

  為什麼他的眼中亮著餓極了的光芒?

  “我知道了!”靈機一動,寧寧興奮的道:“你一定是餓了,沒問題!我這兒有烏骨雞、白斬雞、香酥烤雞……任君挑選。”

  “我是餓了,但貴場的雞卻無法滿足我挑剔的‘胃口’。”雲行止目中揚起邪佞光芒,”更不認為一只赤裸裸的雞能比赤裸裸的女人更吸引我。”

  “你……”她漲紅臉,想衝出口的一句“下流!”吞入肚中,她不能得罪他,至少這個月不行,待她達成賭局所訂的目標,她發誓,她會讓他死得很難看!

  “你的意思是?”她略作評估,若他真的喜歡上她,那她還有機會同他週旋,雖然他是她最最厭惡的男人典型!吞吞口水,她忍不住紅了臉開口,“你的常思是如果我願意陪你,你就考慮放過我的鬥雞揚嗎?”

  “寧姑娘!”他的聲音徹底冰寒,”你行事向來都是如此不揮手段,不計後果的嗎?”

  “你別管我怎麼做!”她硬聲道:“我只問你是或不是?”

  “如果我說是呢?”他恢復用吊兒郎當的模樣。

  “那麼我們達成交易了!”寧寧作了決定,但她不含讓他得逞,她會敷衍他直到賭局結束。

  她明白自個兒生得漂亮,更有自信可利用這項優勢將這笨笨、醜醜、壞壞的男人控制于股掌間,讓他死心揭地,由著她開幾百、幾千個鬥雞場!不只睜一眼、閉一眼,要兩只眼睛全部閉上!

  “那麼。”雲行止面無表情,“現在你又多了條罪狀!”他淡淡然續言。

  “一、公然開設賭局,未向地方官府報備,未申請許可。二、善用巧言愚弄無知群眾!三、冷血無情利用無知牲畜!四、嘩眾取寵耍弄純真大眾!”

  他睇著她,目中滿是嘲弄,“現在加上第五條,意圖行賄執法官吏!”

  聞言,寧寧不敢實倌,退了幾步,再退幾步,他竟然對漂亮的她不感興趣?!

  看到雲行止瞳眸散發冷意,她不得不認清,這男人絕對是玩真的!


第三章

夜,本是靜默的!

  夜,本是冷清的!

  可這會兒,脫線戰鬥雞場卻全然沒有夜裡應當有的寧靜,嘈雜人聲鼎沸,人群陸續湧進。

  火光隱隱下,大伙兒左右打個照面,不禁笑呵呵的,哎呀,全是熟面孔,都是熟識的鄉親嘛!這地方倒成了大家聯絡感情的場地。

  “怎地,李大嬸,你向來不是天暗下就得上床睡覺的人嗎?”一名老婦同另一名婦人招呼著,”這個時候竟還見得著你?”

  “唉,胡婆子,別笑我啦!你不也在這兒?上午寧大小姐派人來說,今兒個晚上要辦幾楊夜鬥雞,場中有九尾雞湯備候,一個晌午我心底盡盤念著這事兒,夜裡哪還睡得著?直想著來看熱鬧、喝雞湯!”

  ”說得也是──”胡婆子贊道:“這寧大小姐做生意的頭腦可勝過寧老爹百倍,養雞場到她手裡不過數日,每日一舉一動都成了咱們鄉裡的話題。原先我只是同小兒子來瞧熱鬧,沒想到下場試了幾回還真是停不了手呢,鬥雞場休息三天,婆子我渾身不對勁,念著念著,沒想到竟然又開局子。”

  “是呀!”另一人插了嘴,“日開也好,夜開也成,反正咱們都是寧大小姐的老實顧客,一定要來捧她的場。”

  ”這寧大小姐個兒小小,勇氣可嘉,”有人壓低聲左顧右盼,“竟敢違逆那大唐第一神捕的命令呢!”

  “別說了、別說了,胡婆子,去幫我盛碗雞插,我得去好好看清今兒個要上戰場的小祖宗們嘍!”

  人聲鼎沸中,寧寧一切設想週全,處理得宜,于是一場、兩場、三場戰局在安排下陸續登插,愈來愈激烈的戰情將眾人的情緒燃褥火熱。

  夜裡本是沁涼宜人,可這會兒卻見人人都是汗流挾背,世上是止不住的興奮神採。

  “小盧,再多燃幾只火把插在賽場週邊!”寧寧對著身旁的一名僕役嗽著。

  “大小姐,有幾只鬥雞在夜裡不見日頭,失了戰鬥力,有氣無力!”一名看管雞只的僕役急匆匆來報。

  “踹幾腳,保證生龍活虎。”

  “不成呀,大小姐,這些畜生是兇家伙,啄人疼得緊!”

  “啄幾下又不會怎樣!因公受傷,我不會虧待你的!”她不以為意的揮揮手。

  這邊才剛攆走看管雞只的僕役,那邊踱來了嘴可以吊上十斤豬肉的寧馨,“大姐,這麼晚還要人家過來,明兒早人家還得上學堂呢!”

  ”馨馨乖!”寧寧知道對這丫頭得用軟功,她討好地笑著輕攬麼妹,”夜裡人手難找,你是咱們寧家人,自是該來盡份心力,女孩子書讀得再多又怎樣?還不如來這裡多學點兒做生意的本事。”

  寧馨乖乖點頭,手上邊張羅著簽注單,邊好奇問:“大姐,你當真不怕那姓雲的捕頭再來找麻煩?”

  “大姐辦事你放心!”寧寧用滿臉得意。

  “我先前已叫小盧到縣衙裡買了消息,那姓雲的家伙這兩天到縣境另一頭緝捕幾個由兩湖逃躥而來的殺人犯,忙得很,連孫捕頭都跟了去,誰還有餘暇搭理咱們這小生意?更何況,我刻意選在夜裡辦就是想避開那家伙的耳目。”

  ”殺人犯?!”寧馨瞪大眼,“前幾日我在學堂裡聽人談論,那家伙可是前些日子在兩湖幹下血洗福順鏢局上下百餘口,沿途燒殺劫掠,官府無能擒服,扛湖聞之喪膽的絕代狂徒──季風揚?”

  ”這我可不清楚了,”寧寧毫不在意,”誰會去關心那家伙捉誰?我只關心他會不會來找碴!”

  “若是捉季風揚,那可真是件危險的事兒呢,聽說那冷血狂徒一路行來接連殺了十多名各地派出擒拿他的官府衙差,因此武林人士懼怕他,官府也拿他沒轍,依其逃亡路徑,大家都猜測他該是想由東南邊境出海,到海上據島為霸,沒想到這麼快就已來到咱們餘杭。”

  寧馨眼中亮出崇拜光芒,那雲行止既被稱為大唐第一神捕,想來該有幾分真本事,若他真能擒回這狂徒,那可就成了為百姓除害的大英雄了,只可惜這一戰咱們瞧不著……”

  “馨馨!”寧寧冷冷打斷她的話,“我讓你來是來幫忙的,不是請你來宣揚稱頌別人,要我說呢,那雲大胡子恐怕只有捉雞的本事,讓他去捉什麼狂徒?!我看等著被人扛回來吧!”

  “是嗎?!”在旁幫忙始終沒出聲的寧筠突然拍頭瞇起眼睛望向遠方,眼光泛出瞧熱鬧的光芒,涼涼出聲,“大姐,恐怕要讓你失望了,那大胡子不但不是被抬回來,這會兒還英姿颯爽的騎著白馬朝咱們這兒過來了。”

  ”不可能……”隨著她的目光望去,寧寧的叫聲由高亢轉為暗啞。

  眼前領頭騎著禦賜六月飛雪白馬的,不正是那害她連做了幾天噩夢,日恨夜咒的雲行止嗎?而這會兒他手上捉著一條麻繩,麻繩被端縛著一個渾身塵泥的男人,應該就是傳說中的絕代狂徒吧!

  瞧那男人的落魄樣,著實嗅不出什麼狂徒的味道。

  “寧採!”寧寧急急回頭吩咐二妹施行預先想好的緊急措施──死無對證,抵死不認!

  寧採點點頭,揣緊一盒子的下注銀子速速離開現場。

  寧寧早想到,待會兒雲行止問起,就推說今夜月明星稀,辦了雞湯大會宴請左右鄉親,大伙兒純聚會,純聊天,沒人賭博,看他能捉誰。

  小慮也領了她下達的命令,這會兒將雞只全關進了雞籠子裡,一堆賭客見前方來了宮府的人,個個了然的壓低聲音,假意聊天喝雞湯。不敢望向來人,一時之間,原本喧鬧的雞場安靜下來。

  沒多久,眾人眼前站定八騎九人,白馬上坐的正是雲行止,他渾身血污,肩上、腿上掛了彩,裂開的衣襟上有著幾遭血痕,看得出經過了塌惡鬥,白馬旁,被捆綁起全身泥污的男子是季風揚。

  怪的是,一般人印象中所謂的狂徒都是目光兇惡、身形壯碩的莽徒,可他卻只像個落拓儒生,身高雖高,卻瘦弱如柳,相較起一臉胡子狂傲至極的雲行止,不知情的人還會以為是賊逮著了官兵。

  雲行止直盯著寧寧,目光中盡是嘲弄。

  “寧姑娘!”出聲的是雲行止身旁的孫志堯,同是餘杭鄉親,且尚未娶妻,一直以來他對寧寧等四大材女頗為禮遇,美麗的姑娘是生來讓人嬌寵的,不是嗎?他笑意晏晏,刻意想幫她解圍。

  “這麼晚還不就寢?是雞場在辦活動嗎9你們雞插真有本事,整日敦親睦鄰,鄉裡間都傳為美課呢!”

  “多謝孫捕頭謬贊!”寧寧收回死瞪雲行止的眼神,她得沉住氣,別去招惹他,若今日之事能由孫捕頭做主就肯定沒事,她堆起甜笑,明了自個兒的笑容對正常男人而言是個武器。

  “對不住,孫大捕頭,你們來得不是時候。”她刻意加個大字,以抬高孫志堯的身份,”咱們雞場今夜的‘九尾揖月’活動已近尾聲,夜已深,鄉親們都該回去歇息了。”

  “那可真是可惜了。”孫志堯面露惋惜,”下次再有活動,記得…””

  “下次不會再有這種活動了。”雲行止冰冷的嗓音響起,”除非是在大牢裡舉行。”

  “雲捕頭……”

  孫志堯還想出聲,卻讓雲行止舉手阻止,望向另一端,他開口招喚,”逍遙!”

  ”大哥!”隨著聲音出現在眾人面前的是雲逍遙,他正押著紅著臉的寧採。

  一個利落扔擲,他將方才自她手上取過的盒子扔給了雲行止,料準寧寧會來這招的雲行止,早巳叫他從另一頭堵人。

  “九尾揖月?!好雅的名字!卻不知!”雲行止諷笑一聲,打開盒子,裡頭除了亮晃晃的銀兩外,還堆了一扎扎簽注單以及一本賬冊,他揚起簽在單,“這些賭金、賭具是用來做什麼的?”

  現插一片死寂,眾人面面相戲後,個個低下頭,一臉羞慚,誰也沒膽出聲。

  “雲大胡子!雲大毛熊!”寧寧再也控制不住大叫出聲。

  雲行止面不改色的挑挑眉,她的怒吼只是嚇到了旁人。

  眾人對這京城名捕雖不熟,但瞧他擒回絕代狂徒的本事,及看來嚴謹的神色,就知道他不好惹,而她在眾目睽睽下對他一吼,明擺著是在老虎嘴上拔毛。

  不過……大毛熊?!眾人忍著笑,這樣的稱號倒是神來一筆,

  寧託憲和另外兩個女兒急急衝過來拉扯寧寧的衣服,安撫她的情緒,他們都知道她一火起來天不怕、地不怕,可……他們怕呀!

  眾人中惟一敢肆無忌憚發出笑聲的只有雲逍遙,他向來就愛笑,這會兒見有人膽敢當眾杵逆他目高于頂的兄長,只覺好笑又有趣。

  “狗官!狗捕快!”

  寧託憲用手去堵女兒的嘴,卻哎啃一聲被她咬了老大一口急急縮回,只聽得寧寧繼續出聲,“官若助民,民便敬官,你整日沒事幹,硬要鐵了心斷人生計嗎?”

  “狗捕快捉鬥雞女,倒是相得益彰!”雲行止不以為忤,嘴角輕揚起似有若無的笑意。

  “寧大小姐!”他輕聲開口。”算你時運不濟,我這幾天為了擒這惡徒,數夜未眠,一心只想著回餘杭縣衙補眠,卻在路途中,遙遙見著你這兒鬧哄哄的,起先咱們還當是縣民慶賀我擒贓的禮數呢,卻沒想到─…原來是你放著夜裡好好的覺不睡,在這兒重操故伎。別怨我斷人生路。”雲行止睇著眼前氣嘟嘟一臉不服的寧寧。

  “是你自個兒不聽勸,心存僥幸,硬要與律法鬥氣卻又時運不佳,這事兒只要是讓我撞見了,我就不會撒手不管!”

  他望著手中盒子裡的銀子及簽注單,冷冷道:“這會兒物證在手,人證不難,待會兒我一個個問,若果真是來喝雞湯的便罷,若不是又不肯配合辦案的,就全給帶回衙裡候審。”

  這話一出,全場的人嘴若寒蟬,個個遮著臉、掩著頭,有些膽子小的大嬸早已躲到桌下,就怕被這神捕記住自個兒的樣貌,更擔心明兒縣衙外的告示欄上貼出自己的名。

  ”不關旁人的事,他們只是瞎熱鬧的鄉親。”寧寧用挺挺胸膛,“既是我寧家雞場的事,閣下只需對著正主來即可。”

  “成!”雲行止笑了笑,“寧姑娘爽快,在下也不想累及無辜,始作俑者本就是你們寧家,但若還有下回,諸位鄉親恐難就此善了。”

  他向兩旁衙役頷首,“前次已說清楚,再犯便關大牢,這養雞場既在寧託憲名下,來人!押寧託憲回縣衙大牢!”

  在寧託憲手腳發軟之際,寧寧擋到他身前,這爹爹只有她自個兒能欺負,旁人不許來搔擾。

  “別碰我爹!”她那樣樣像是護著小雞的老母雞,兇狠狠地。

  “寧姑娘,勸你明白事理些,別阻礙公差辦事。”雲行止淡淡出聲。

  “我明白事理得很,不勞尊駕操心。’她一臉正氣凜然,“是他們捉錯人了,這雞場雖在我爹名下,但有關設賭局鬥雞的事情,由始至終沒他的事兒,全是我寧寧一個人的主意,雲捕頭真想捉人就捉我吧!”

  眾人倒吸口氣,雖佩服寧寧的膽識,卻又怕這京城來的捕頭真舍將她關人牢中。究竟是個男人,希望他有點兒憐香惜玉的心,來個法外開恩。

  “這倒是真的。”雲行止點點頭表示贊同,“這件事徹頭徹尾全是你一十人的主意。”

  “雲捕頭!”孫志堯忍不住出聲,“依我看,這回就算了。”

  這話一出。在場所有鄉親一致點頭,深表同意。

  ”再怎麼說寧姑娘也是個女孩子,住進縣衙大牢諸多不便,加上這會兒牢中將要有個候著兩湖縣衙振人來押解回去的絕代狂徒,叫個嬌滴滴小姑娘對著這種狂徒,豈不嚇壞了她?違法聚賭不是什麼大案,只要寧姑娘答應下不為例,那麼……”

  雲行止淡淡接口,“那麼她還是會再犯!惡習就是由一而再、再而三的縱然給養出來的,立法從寬,執法從嚴,前回已說了再犯要關,這回怎能視若無賭?來人,押解寧寧回縣衙,拘入大牢。此外,分配個好牢房讓她記住教訓,就關在季風插對面吧!至于其他人遣遭散去,不得再聚于此!”

  衙役領命押起寧寧,左右街坊雖都憂心地,但誰也沒膽過問,鳥獸散的各自回家補眠。

  雲行止夾馬輕喝,頓著一群人漸漸遠去。

  這廂,被放開的寧採忍不住對著身旁的雲遣遙道:”你大哥當真冷血得可以!”

  “那倒是,”雲逍遙不介懷輕笑,“不過,若非如此,他又怎能當上‘大唐第一神捕’?!”

  “噢!”寧筠竟是一臆迷醉,“真是個男人中的男人!若能讓這樣的男人給愛上了,不知道會有多幸福!”

  “被愛上有多幸福是不知道的,只不過。”寧馨就事論事,“看大姐下場就知道了,被這樣的男人給煩上了結局著實悲苦!”

  如果大胡子以為將她關人牢中便能打垮她的意志,那就錯得離譜了!

  寧寧輕蔑哼了聲,舉目四顧她的暫居之所──縣衙牢房。

  牢房設在地下層,高處有個小窗可以覷見外頭月光,壁上幾只明滅不定的燭火,使得牢裡井未完全無光,只是那在灰霉霉爬滿青苔的牆壁上,造成昏暗不明、閃閃想忽的鬼影幢幢,若換成了旁的女子,怕早已呼爹叫娘了。

  可寧寧卻非尋常女子,她的意志力及好奇心可以戰勝一切!

  牆邊有張小床,床上雖然鋪著剛換上的稻草桿,卻遮掩不住前人留下的汗臭味兒,寧寧嗅著直想吐,惡得很,她吐吐舌,決定再怎麼困也不去睡那不知躺過多少罪犯的臭床。

  牢房裡,只在角落處擱了盞小夜壺,裡頭雖清了便溺物,但那經年累月累積下來的氣味兒依舊駭人至極,希望不吃不喝,就能用不著那東西了!

  ”小姑娘!你很勇敢!”

  半晌後,寧寧才弄清楚粗糙嗓音來自對面牢房裡的絕代狂徒,這會兒,牢中昏暗,她看不清對面男人模樣,只覺得他更勇敢,明知自個兒落了網斷無生機,但他的語氣中竟然毫無懼意。

  “我從未見過女人敢像你一樣勇敢面對那些官府衙差的。你是個特殊的女人,很難得,相當少見!”男人語中含著笑意及毫不隱藏的贊許。

  “喂!你真是他們口中那個殺人無數、燒殺擄掠的壞東西嗎?”寧寧將臉抵近鐵桿,想望清男人模樣。

  ”你覺得像嗎?”男人漫不經心,語氣冷淡。

  “不像!”寧寧憑心而論,“你看來很斯文,反倒雲大胡子,他那個毛熊樣兒才像十全殺人越貨的壞胚!”

  “我本來就不是!只是。”男人冷碑,“官差硬要說你是,你又能如何?”

  “你是說,”寧寧訝然,她雖討厭大胡子,但心底總當他還是條善惡分明的漢子,“他們捉錯了人?你幹嗎不喊冤?”

  “喊有用嗎?”男人冷哼,“這案延宕多時,官府只想盡早結察,尤其姓雲的,一心只念著要對朝廷立功,對天于有交代,將些蛛絲馬蹟找個人硬冠上頭,千夫共指,即使無辜,又能如何?”

  “那你怎麼辦?”寧寧向來嫉惡如仇,好打抱不平。“難不成真當枉死兔?!要不,我出去後幫你的案子稟告莫知縣,央他重審──”

  “沒用的,莫古道和雲行止同聲同氣,兩人都只想早日了結此案,我若想乎反,只有去尋外頭的禦史欽差翻案!”

  “你知道禦史現在何處嗎’”

  ”知道,不過那兒距此路途遙遠,除非我自個兒親自走一遭,否則,怕是誰也幫不上忙,勇敢的小姑娘,”男人語帶輕鬆,“如果,只是如果,如果過些日子你出了牢,別忘了我,助我一臂之力,從枉死城裡逃出生天!”

  寧寧咬咬唇不做聲,她對這男人畢竟了解不深,怎能判定真假?

  “小姑娘!別感受壓力,在下說說罷了,雖與你首次會面,但交淺言深,只要這世上有人相信我是無辜的,我就很撼動了,別再試圖做其他事情丁,我這事兒極其棘手,即便是你,也幫不上忙的,別提了,”男人插起輕笑,“跟我談談你的鬥雞場,是什麼動機促使你想出這麼好的點子來賺錢?這可更是我見過最有創意的點子了!”

  “是嗎?”寧寧憨笑,為了得著知己而笑,論及此事,她可以侃侃而談,絲毫無倦意的。

  就這樣,二人隔著鐵柵欄,徹夜無眠,直至天明。

  這樣的結果,絕非雲行止原先所能想到的,他原想借機恫嚇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頭以達懲戒。

  卻絕未料到,丫頭她非但無懼無憂,還交了個獄友!


第四章

午後時分,寧寧正睡得昏沉,卻讓個衙役給“請”出大牢,臨去前,她除向另一道鐵柵欄後,安靜的坐在地上的季風揚,他一副無所謂模樣,大大方方同她扔了句”後台有期”。

  還能“後會有期”嗎?!她心頭存疑,這男人真這麼有自信能再見著她?

  “差大哥,你是來放我回家的嗎?”出大牢後,她喜滋滋的問向在前方帶路的衙役,“這麼好,關一天就成了呀?”

  “寧姑娘,這事兒在下並不清楚,”衙役歉然的朝她搖頭,據實以告,“小的不過是領命來帶姑娘去見雲捕頭罷了!”

  ”見大胡子?!”寧寧傻了眼,”早知是要見他,我還寧可再蹲大牢!”

  衙役笑得略帶尷尬,“寧姑娘別為難在下,同我去見雲捕頭吧!”

  “見也成,只不過……”她嘿嘿笑說,“不瞞差大哥,昨兒在牢裡待了一夜,小妹肚子裡積了不少。東西。由于裡頭的夜壺不合,眼前又另蹲了個大男人,是以忍耐至今,這會兒就要忍不住了,還望差大哥給個方便,讓小女子先至茅房紆解一番。”

  衙役只得允了,人有三急,這事兒不允似乎太不通情理。

  于是乎,雲行止終于見著傳喚的寧寧時,也不知是幾炷香之後的事情了,只因她有個習慣,上完茅廁後,還得從頭到腳沐浴淨身一番,衙役挨不過她的哀求,也順了她。

  因而,當寧寧用出現在雲行止面前時,毫無尋常人拘禁大牢後的頹廢模樣,反倒神採奕奕全身香噴噴的。她笑嘻嘻的看著他,原本以為會見到一個不耐久候、怒火熊熊的男人,結果真是失望了。在他臉上,她嗅不著半絲不悅,這男人,究竟有沒有失控的時候?

  “寧姑娘,你在見其他男人時也需如此精心梳洗打扮嗎?”雲行止眼中含笑,“還是雲某在你心底並不同于其他男人?”

  ”不同個屁!”惱火一升,寧寧全然管不住自己,“我整日求神拜佛。就希望能永遠別再見到你這頭大毛熊!”

  “幹嗎這麼火大,是昨晚咱們獄中差爺對姑娘怠慢了?還是……寧姑娘金枝玉葉住不慣牢房?”柑較于她的怒氣,他顯得氣定神閒。

  “多謝雲捕頭關心!”她深吸口氣,逼自己擺出笑臉,她不該讓這家伙牽動情緒,發火無濟于事!他開心,她得比他開心三倍!“牢裡設備週至,小妹住得很舒服,如果可能還想多住幾天!”

  “看來也是,聽獄卒說,姑娘不但頗能自得其樂,甚至還廣結善綠。”雲行止睇視著目光猶帶不馴的寧寧,“對姑娘交朋友的本事,在下實在敬佩,只是,此次將你拘禁牢中,是讓你思過,但如今看來,這方法欠妥當。”目光平靜如波,他續道:“對于特殊犯人似乎不該用舊方法對待。”

  寧寧忍不住笑,她贏了,大胡子對她設轍了,“所以雲捕頭決定放棄,放小妹回家?”

  “不!”他搖搖頭,眼神莫測高深,“在下想過,依姑娘頑劣的本性,我只好親力親為,將你帶在身邊一塊至外巡案,期望能改變姑娘的劣性,思過向善,直到能確定你的存在不再對鄉裡有所威脅時,才能放你自由。”

  ”這、這──不好吧!”她結結巴巴的,有種被對方逼入死角的感覺,“為了區區一個小丫頭偏勞雲大神捕,小妹過意不去。”

  “寧姑娘不用客氣。”他淡淡而語,“為地方除害本是在下萬死不辭的職責。”

  “絕代狂徒堪算一害,小妹無法與之相比!”這會兒,她倒蠻客氣。

  “能相比、能相比,”雲行止笑語,“帶壞地方純良風氣,這事兒若不根止,後患無窮。”

  “雲大胡子!”寧寧不願再忍耐,打死她她也不要跟他出門!

  她惱恨的怒吼,“你是不是腦子有問題?耳朵有問題?眼睛有問題?我說了,我寧寧絕不跟著你!我要回家!”

  他掏掏耳朵,漫不經心的淺笑,”有問題的是你,寧寧姑娘,我聽得清楚,說得也很明白,我要你跟在我身邊巡察。”

  “我說不要就是不要!”她氣缸了眼睛,“不要、不要、不要──”

  “不要也得要。”雲行止亳不動怒,“在沒能改變你的劣性之前,我是不會放了你的。”

  ”你會後悔的!雲行止,若你真硬要將我留在身邊廣寧寧恨恨的進出話,“我發誓一定會讓你後悔的!”

  寧寧臭著張臉騎著馬跟著雲行止後頭緩緩前行,在他的交代下,雲逍遙已向寧家上下稟明,雲行止要將寧寧留在身邊一事。

  方才出縣衙前,雲逍遙竟還笑嘻嘻的直同她道恭喜。

  “寧姑娘,能與我大哥同行出巡是多少姑娘夢寐以求的事,”他一貫笑意盈盈,“你能不費吹灰之力得著這殊榮,可真羨煞了她們呀!”

  放你的狗屁,她在心裡頭咒罵不休,這等殊榮哪個傻姑娘要,她雙手奉送!

  生氣歸生氣,飯還是得吃,晌午時分,兩人下馬進了西湖畔最大的酒樓“湖香居”用膳,雲行止叫了一桌子菜,又是西湖醋魚又是柳葉香酥、粉蒸豬蹄的,看得寧寧半天止不住涎,卻又拉不下臉開口討吃。

  “吃點兒東西,待會兒才有精力繼續恨我。”雲行止在她眼前添了雙碗筷。

  想想也對,反正吃他的、喝他的,幹嗎要對不起自個兒的肚皮?

  想開後,她開開心心舉筷呼嚕嚕進食,將平常謹守的禮儀扔得遠遠的,吃得菜飛飯舞。

  不多時,滿桌佳餚被她以橫掃千軍之勢掃光,飯菜灑得滿地都是,原是個漂漂亮亮的大姑娘,這會兒。一臉飯粒殘菜再配上下巴的湯汁,例像只從餿水桶抬起頭的小豬玀。

  她的表現總算引起了雲行止的注意,“瞧你這模樣……”

  她滿心歡喜的等著他的話接下去,半晌後,卻聽到──

  “使我更加堅定該將你留在身邊的決定。”

  她嘆口氣,不再和自己過不去,舉起袖子快快不樂的拭去一臉嚼心的飯菜湯汁,心底有種孫悟空遁不出如來佛手掌心的痛苦。

  她轉頭望向窗外,注意力陡然被外頭的一幕吸引住。

  石板道上,有個婦人拖著一個男人的褲腳哀哀哭嚎拉扯,男人懷中抱下個襁褓中的嬰孩。

  ”女兒還我!還我!”婦人嗓音嘶啞,看那模樣俱是產子不久,尚在坐月子。

  “去你媽的!這死婆娘,老子懶得再與你浪費唇舌!”男人狠狠一腳踢開她死纏的手,咕咚一聲,她額角檀上路旁的石墩,鮮血進流,她卻仍不死心,不顧傷勢的再向他爬去,“還我!還我……”悲淒的哭音引人動容。

  兩人身邊雖圍了不少人,但因男人極兇狠,一時間,竟無人出手過問。

  見婦人受了傷,男人絲毫沒有軟化,揣緊嬰孩便要離去,驀地卻讓由酒樓中衝出的寧寧用給擋下。

  “光天化日下,明日張膽奪人孩兒!”她正氣凜凜,“你眼裡還有王法嗎?”

  “王法?!”男人呸了聲,”這是我自個兒的孩子,王法可曾規定做爹的不能抱走孩子?”

  “爹?!”她愣了愣,“你是孩子的爹?”

  “姑娘!”婦人爬過來,寧寧傾身扶起她,原想帶她拭去額上的血,她卻毫不在意,只是一味尋求寧寧能伸出握手。”好心的姑娘,求你幫幫忙,將我女兒從她那該死的爹手裡抱回來,小丫頭命苦,出世不滿三十天,她爹……”她泣不成聲,“竟想拿她去抵賭債!”

  ”你這婆娘,怎地如此死腦筋!”

  男人怒火熊熊,恨聲道:”家裡面已經有了三個兒子,還嫌不夠煩嗎?要女兒,咱們再生便有,可今日我若不能拿這丫頭去抵債,對方不會放過我的,到時你連丈夫都沒了,還想生個屁呀!就讓我趕快去了結此事,從今天起,我牛老二決定戒睹,再也不賭了!”

  “你說要戒賭已經不是第一次了!”牛嫂大聲嘶叫著,“爛賭鬼,家裡沒米沒糧,你卻日日流連賭坊,幹脆被人砍死在外頭算了,我和孩子們寧可沒有這樣的夫君、這樣的爹爹。”她嗓音疲軟,罵歸罵,對丈夫仍有不舍之情。

  “秀娟,信我最後一次。”見妻子軟下,牛老二放低嗓音,眼眶泛起潮紅,“這真的是最後一次了,之前我去賭,還不是了心巴望能改善你和孩子的生活,若非手氣太背債台高築,今日我也不會出此下策,孩子是你跟我一起生的,我也舍不得呀!

  “只是,你該清楚那些賭坊打手有多可怕,他們撂下狠話,我積欠的賭債今日再不償清,便要剁了我的雙手雙足……”

  牛老二打了個寒顫,“只怪丫頭命苦在這時候出生,但若非‘天記賭坊’與‘飄香苑’是同個主子經營,願收她抵債,這事兒我也不知該如何善了……”

  “將女兒推入火坑便算善了嗎?”出聲音的是雲行止,趁牛老二不備之際,他出手奪過嬰孩,送回哭泣的牛嫂懷裡,冷聲道:”即便孩子是你生的,你也無權將她賣給別人。”

  “你是什麼東西?”牛老二火冒三丈,“憑什麼插手管我的事情?”

  “在下什麼都不是,”他氣定神閒的,“只是個好臂閒事的人!”

  天記睹坊大當家範問天皺著眉頭望向眼前一臉刺髯,未發一語卻有著迫人氣勢的壯硬男子。他身旁站著畏首畏尾的賭坊常客牛老二,後面則跟了個手中抱著嬰挾的婦人和一個纖巧秀麗的女子。

  瞧對方模樣,許是來幫牛老二這只賭鬼清償賭債的吧!只望這家伙身上可別少帶銀兩。

  “敝人範問天,天記賭坊大當家,尊駕如何稱呼’”來者是客,範問天問得客氣。

  “雲!”雲行止並不多語。

  “雲大爺。”範問天神色自若,“管事說你有事找我?”他瞥了跟一旁面色畏縮的牛老二,“閣下光臨是為了牛大爺嗎?”

  雲行止開了口,“為想償清積欠貴賭坊的債,牛爺和他妻子在街上起了紛爭,只因他想將未足月的女兒送來抵債,在下看不過去,是以跟來瞧瞧。”

  “小本生意蔫不起拖欠,牛爺的還債方式是敞坊尚可以接受的解決方法。”範問天挑挑屑,“難不成雲大爺對此事有意見?”

  “願賭服輸,欠債還錢,這點粗淺的道理在下還明白,我已私下壹明貴坊是向官府正式申請掛牌管理的賭坊,井非私營,這事兒官府恐怕也插手不了,只不過……”

  雲行止靜睇範問天,“方才小弟看過牛爺欠賭債的借條,幾個月來,他原只欠貴坊一百兩銀子,但這會兒連本帶利卻變成了兩百六十兩,這利銀似乎太高了吧?”

  “雲大爺該清楚咱們小小賭坊,靠的就是流通現銀過日子。”他看看兩側打手,”再加上這麼鄉伙計張口要靠賭坊養,這樣的利銀並不為過,若覺不合理,一開始牛爺就不該向敝坊借錢下在。”

  “這話沒錯,”雲行止點點頭,“錯在牛老二沒錢硬要賭,被逼死活該!”

  範問天愣了愣,“閣下難道不是來幫牛爺償債?”

  他冷笑道:“我和牛爺非親非故,更設那麼多銀子去幫個爛賭鬼,要我說,償了這次,必有下回,他老兄心頭蒙了豬油,看不清楚,反正日後還有三個兒于可以輪流拿去變賣。”

  嗚咽一聲,牛嫂開始哭嚎,她把希望全寄託在雲行止身上,沒想到……

  “雲大爺!你行行好,救救我吧!”牛老二跪在地上磕頭,一張臉哭得淚涕縱橫,”牛老二這回是真的徹悟了,你大發慈悲,救救毫牛一家子吧!”

  “既不是為了想幫牛爺,”見對方表明沒錢還債,範問天換了個神情,“卻不知閣下所為何來?”

  雲行止笑了笑,“來賭坊自是來賭錢的。”

  他說得漫不經心,身後的寧寧卻瞪大了眼,他身為捕頭,這會兒卻來同人賭錢?

  “若是如此,在下自是竭誠歡迎!”範問天口中如此說,卻不敢掉以輕心,他看來非簡單人物。

  “不知道雲爺想賭什麼?”他發問。

  “為省時間,就賭骰子吧!”雲行止走到一旁睹桌前坐定,“賭單雙。”

  範問天也不羅嗦,自莊家手中取過三粒骰子,擱在木制播盅裡閩上盅蓋上下搖晃,淺淺一笑,“那麼賭注呢?”

  雲行止自懷中取出一錠銀子捐在賭桌上,開口只說一個字,“單!”

  見他毫不考慮,氣定神閒的,寧寧卻已冒了汗。

  等範問天放下手中搖盅,眾人屏息一望,三粒骰子毫不給情面,三、五、二加起來是個雙!

  哎呀呀,寧電心頭淌血,這男人不知道掙錢辛苦,如此浪擲!

  她心疼,雲行止卻不,他再連押了五個單,連同第一次全輸了,共六錠銀子讓範問天輕鬆入袋。

  這會兒,寧寧總算能了解牛嫂哭嚎不止的心情,正想勸他罷手,卻見他聳聳肩,笑道:“今兒個手氣差,銀于輸光了。”

  ”既是如此,”範問天鬆口氣,這男人給他好大的壓迫感,“雲爺已無現銀,咱們今日到此為止,來日再奉陪。”

  “那可不成,這骰于已讓我養了六個雙,接下來肯定會是單了,這時候怎能罷手?”雲行止淺笑。

  “也成!”範問天竊笑,或許是他太高估對方丁,一個人若一心沉迷著想要翻本,就不可能會是多麼可怕的敵人!“雲爺騎了匹白馬來,這馬會是個好價錢!”他望向門外的六月飛雪提議。

  “馬不成。”雲行止搖搖手,”那馬是個重要人物送的禮,不能拿來做賭住。”

  寧寧聞言鬆口氣,聽起來大毛熊還有幾分理智殘存,薯然間卻聽到──

  “小弟還有個頂錢的東西,範爺肯定有興趣,這樣吧!用我的女人當賭注。”

  “他的……女人?!”

  寧寧尚未回神,雲行止已伸出手,一把將她推到範問天面前。

  ”瞧瞧這丫頭,杏眼含春,長眉人鬢,唇如絳梅,脾氣雖潑辣了點,但美如天仙,這樣的美人兒可要比牛老二那未斷奶的娃兒要好上百倍吧!”

  這家伙想做啥,她雖莫名其妙被贊了一番,但還沒被哄得失去理智。

  “誰是……”寧寧怒火騰騰轉過身正待開罵,“你的女人”四字卻被雲行止覆下的吻一口氣擠回肚裡。

  這男人竟敢在這麼多人面前,奪去她第一次的吻?!

  寧寧氣得手腳發顫,尚來不及送上一巴掌,雲行止慵懶低沉的噪音已悄悄在她耳釁響起,“想想可憐的牛娃娃,你不想救她嗎?”

  教人也不能用這種犧牲自己的偉大方式呀?若能用眼神殺人,她早巳射出成千上萬柄飛刃,刀口一致,射在他的心口上。

  “如果雲爺當真願意割愛,”範問天眼中泛亮,這丫頭會是株搖餞樹!“在下自是樂意,只是,不知道這位姑娘是否電同意咱們這場交易?”

  搖錢樹歸搖錢樹,太難馴服的野馬還需要多考慮,他不想找麻炳。

  “既是我的女人,自然要聽我的話!”眾目睽睽之下,雲行止將臉頰火紅的寧寧擁入懷中。別人認定她是羞赧,他卻清楚,她是怒火中燒,只要一個火苗隨時可能引爆。

  可他雲行止卻是個喜歡玩火的人!

  他親暱地摩掌她的發絲,在她耳略細語,于外入眼中,兩人像是情人般的繾綣低語,可他自個兒知道,這樣的舉止無異火上加油。

  “是嗎?我的小雷兒?”

  他說話時頭微偏,除了寧寧,誰也沒見著他眼中的威脅及警示。

  她明白他在辦案,她是善良百姓,有義務配合!

  但……去他的配合!在他眼裡她本就不是良民,而且恨他人骨,若想報復,不把握這時候還有更好的時機嗎?她要大聲吶喊,她要揭發他的偽裝,她才不是他的女人,根本就不是!

  可是,雲行止只不過投了個深情凝視,她的抗拒便在不自覺間融解,他的眼神似乎能勾人魂魄,她恍若中了蠱,也不明白自個兒是哪根筋不對,竟會傻愣愣應了聲,是的!

  話甫出口,寧寧面色如土,她才真是那讓豬油給蒙住了心口的蠢蛋,她在做什麼’

  雲行止親暱的傾過身,獎賞似的在她唇上印下輕吻,笑道:“相信我,小心肝!”他的手佔有似的擱在她的腰際,“我舍不得輸了你的。”

  忍住動手去擦嘴唇的衝動,寧寧難得地酡紅了臉,只是做戲罷了,她告訴自己。

  抬起頭,雲行止走走的望向範問天,“一局定輸贏,還是賭單雙,若我輸了,我的小心肝送給貴坊,但若我贏了,”他望向放在桌上那疊簽有牛老二姓名的借條,”牛老二與貴坊前賬全清,你不得派人再去搔擾他家人,還有,我要你掛上禁牌,永遠不許這爛賭鬼再上睹桌。”

  範問天冷冷一笑,說到底,原來他還是為了牛老二而來,之前幾場賭局想必是要鬆懈他的戒心,哼!賭便賭,經營賭坊這些年,他還不曾怕過誰!更何況,對方所押的賭注是個嬌滴滴、令人垂涎三尺的小美人,這一局,他誓在必得!

  “成!天記賭坊接受這賭局。”

  驀然間,寧寧全身燥熱,不光為這場荒謬賭局攸關自己,更因為整座賭坊的人聞訊全擠到了這方賭桌前,連賭坊外賣香腸的小販、拉車的車夫等都擠進來看熱鬧。

  幹他們屁事呀!

  寧寧剛想開罵,卻聽到場邊揚起兜賭聲音,插內尚未開賭,場外已針對孰勝執敗擺了賭局。

  一賠十!人人都看好範問天這不曾輸過的天記賭坊大當家會贏對面來歷不明的男子!

  眾人緊張的屏息以待,寧寧用也渾身冷汗,只有雲行止。擱在她腰上的手依舊沉穩,絲毫沒有移開的意思,她全心在賭局上,也忘了該甩開他的手。

  “照舊押單嗎?”

  雲行止點點頭。

  範問天雙手捏緊播盅,變花樣似的忽上忽下搖晃,嘩啦啦的骰子搖動聲扣緊在場所有人的心。

  寧寧的唇都快被自己咬破了,沒發覺全場只有雲行止完全無視于範問天在賭桌上的神乎其技。

  他的眼睛始終不當離開過她,這丫頭生得好,耐看得緊,眼眉唇分開來看或許並不特別出色,但在她表情豐富的小髒蛋上組合起來,卻遠勝過所有他見過的美女。

  他失笑地想著,她肯定不知道,她那認真的表情有多動人。

  終于,範問天停下搖船,盅蓋下是三枚已然靜止的骰子,全場靜止,誰都不敢多喘一口氣,生怕影響賭局。範問天沉穩的嗓音幽幽揚起,“那麼,現在咱們……”

  “等一下!”就在他要揭開盅蓋前,雲行止突然出聲,“大當家的,是不是開盅前,我都還能改變心意?”

  “那當然,這是一定的規矩。”範問天不動聲色。

  “那好!”他笑了,“對不住了,在下改雙!”

  “改雙?廣範問天面容依舊沉穩,袖口卻在不經意間掃過了播盅。

  雲行止瞧見他那不經意的小動作,唇角勾起笑。

  “雲爺不再考慮!前頭連出六個雙,這一次,單的可能高些。”

  “是嗎?可我著今兒個這搖盅裡似乎盡養著出雙的小鬼,你說是不是呢?我的小寧寧!”

  雲行止右手攬緊寧寧,傾身再度烙下一吻,這次的吻不似前兩次斯文,他霸道地在眾人面前吮吻地細嫩香甜的唇,纏綿至極,在眾人連同範問天的自光都不由自主被這吻給吸引住之際,誰也沒注童到,雲行止左手小指不經意在桌下往上輕叩一下。

  寧寧被吻得天旋地轉,面虹氣喘,他的胡子刮在臉頰上有些麻疼、有些發癢,卻又激起她體內一陣莫名的情緒。

  好半晌,她才回過神聽到他的輕問,

  “丫頭,事關你一輩子,我尊重你。讓你自個兒作決定吧!”雲行止好笑地睇著她,看得出她還沉溺在方才的一吻裡。“單還是雙?”

  寧寧努力回神,卻依舊章識茫然。“你說呢?”她已經無法思考。

  “我喜歡雙。”他的淺笑中含著寵溺,壓根不在乎週遭緊張的喘息聲,“將來咱們至少得生一雙兒女,是以雙會是個好兆頭。”

  “雲爺廠範問天硬生生打斷眼前這對情人的肉麻情語,他迫不及待想看看這男人痛失心愛女子時的神情了。

  這姓雲的敗在太過自信,也太儒要讓人給個教訓了!

  範問天目光張張,面容沉穩,“雲爺確定要雙?不再更改?”

  “不改了,大當家請揭盅蓋吧!”

  于是,盅蓋掀下!

  于是,一聲尖叫突地拔起。

  是寧寧的聲音!


第五章

餘杭每年七月十五,有放荷花燈的風俗,俗稱“孟蘭勝會”。這一夜,西湖中飄起萬盞荷花燈,一眼望去,滿湖俱是火光閃閃的荷花,宛如璀璨明珠綴于水上,令人嘆為觀止。

  除了荷花燈外,湖面上亦有各式花燈。餘杭紙燈工藝全國聞名,前些日子起,工匠們已用防水的蠟紙在湖中陸續扎起龐大龍宮、贅山各一座,又在其間配上三界裡宿、八洞神仙、四海龍王和西天羅漢。入夜後,燈燭齊明,花燈盞盞,蔚為奇觀。

  此外,湖面不遠處舫舟上,用金、石、絲、竹、匏、土、革、木八材制成的鐘、磐、琴瑟、蕭管龠笙、壎缶、鼓、祝、齊奏,飄散出幽幽裊裊、觸動人心的清音。

  湖面這頭有艘扁葉小舟,撐篙艄公立于船後方,隔著雨擅與船首的雲行止與寧寧兩頭分立,這樣的月色,這樣的氛圃,他明白兩位客人巴不得寓他遠些,會在這樣的夜來遊湖的,大都是成雙成對的情侶,今兒晚上船上這對客人尤其登對。

  只不過到目前為止,兩人坐得似乎嫌遠了點。

  女孩兒很孩子氣,見著任何花燈都是興高採烈,相較起來,男人顯得安靜。雲行止斜倚船沿,瞇起眼不動聲色的將寧寧興奮的表情納進眼底。

  她一髒活靈靈生動表情,每看見一盞荷花燈飄近,她都會開心的歡呼,他有些無法理解,她是餘杭人,這樣的西湖勝會應該已看過幾回,竟還能像個孩子般興奮。

  不過,她已興奮好久了,從白天在賭坊範問天揭開搖盅蓋,面色死灰的看見骰子數是雙時,她的情緒就始終高昂未減。

  當時寧寧又是尖叫又是跳躍,滿心喜悅投入他的懷中,自然而然的攀著他的頸項獻上香吻。

  他想她是樂昏頭了,根本不知道自己做丁什麼。雖然那個吻只是輕輕一點,他卻很滿意,畢竟那是她最真實的反應,只不過,他不會傻得就此認定她已忘了彼此的對立。

  她只是樂昏頭,仇恨暫時拋卻。不知情的人在看過兩人親暱的舉動後,絕不會相信,幾個時辰前,他們還是針鋒相對的仇家。

  “怎、怎麼會……”這是範問天看見結果後的第一句話,慘白了臉的他,名副其實一副“問天”模樣。

  “今幾個搖盅裡盡養出雙的小鬼,不是嗎?”雲行止幫他回答,眼神微冷,”事實上,盅裡是雙是單,不問天,不問鬼,該問的是大富家的本事吧?”

  “雲爺別開玩笑了!”範問天笑得勉強,週遭全是拉長耳朵的人,他極不願讓對方將事情鬧大,輸蛤一個客人尚可接受,但若因此嚇跑了一堆財神爺,事情就麻煩了。

  “雲爺神機妙算,在下心悅誠服!”他裹現得很有風度,“不單牛爺前賬,連同方才雲爺所輸那幾錠銀子,在下一並歸還。”

  “麻煩範當家了。”雲行止轉身望著鬧哄哄的人群淺笑,“諸位鄉親,小賭恰情,淺嘗即可,但若想要在上頭大撈油水,你需要的可能不只是運氣!”

  他順手將放在桌上那疊借條撕個粉碎,進到傻愣住了的牛老二手上,在牛嫂的千恩萬謝聲中,帶著寧寧用準備離開,寓去前,他笑笑的再對範問天開口。

  “大當家。借錢讓人去賭是害人的事情,利滾利,縱是家有千金萬銀亦不夠補坑,現金交易有賺即可,別讓爛睹鬼賒欠,否則閣下即便賺到了金山銀山,日後到了閻王跟前,也抵不過害得人家破人亡、妻高子散的罪孽!”

  範問天聞言無語,臉色鐵青……

  一聲驚呼打斷了雲行止的思緒,前方一艘富麗畫肪險些與他所乘的小舟觸上,艄公驚叫了聲,長篙一撐,正想將小舟撐離,卻發現畫舫上的人似乎是衝著舟上男子而來。

  “這位爺!”

  畫舫上盡是些穿著著若隱若現紗衣,掩著嘴輕笑的鶯鶯燕燕,看來像是青樓的女子。

  “對不住。”出聲的是個身著花籠裙,梳著高譬、貼著花鈿、化著撩妝,風情萬種巧笑盈盈,露了大半個白嫩酥胸,纖腰楚楚的豔麗女子,她那花籠裙是時下最流行的裝束,上用金銀絲線及各種影線繡成花鳥田形,罩在裙外忽隱忽現,女人味十足。

  女子淺笑的福了福身,“爺,奴家名喚蝶兒,同姐妹們在這湖上吟唱翩舞,沒留意到你的船,不知道有沒有嚇到你?”

  寧寧不發一語,斂下興奮,惱恨被眼前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人打斷原有的寧靜愉悅。

  澄留童到?騙人,這些女人壓根是故童朝他們來的!

  那身衣服,那種表情,明明寫著“請君人甕”四字。勾引男人用這麼毫舊的一招著實太遜,她就不信大胡子會那麼沒品味,著了那些妖女的道。

  “沒有!當然沒有!”雲行止一腔笑,向來慵懶細瞇的眼睜大了點,“蝶兒姑娘客氣了,是雲某有眼無珠,沒看見鮑色彩蝶翩然飛臨。失禮得緊!”

  蝶兒用小圃扇掩著笑童滿滿的購,這男人,多甜的嘴,多勾魂的眼!

  呵呵呵!蝶兒出手,所向告捷!

  只要她看上的男人,哪個不是心悅誠服,甘心當裙下臣?即使對方身邊已有女人,而且是個臭著臉的女人,她也毫無廄忌,眼前這男人,一臉刺髯卻難掩俊秀眉目和輪廓分明的五官,尤其他的眼神,三分邪氣、七分危險,十足十是個男人中的男人,光是看著就叫人心癢難耐!

  “雲爺!”蝶兒哮聲哮氣的,嬌滴滴的噪音直像要融了男人骨髓,“良宵苦短,把酒當歌,輕衫起舞,雲爺可有興趣移駕奴家畫舫共歡?”

  拒絕她,狠狠拒絕她!吐口水在她塗抹濃濃脂粉的腔龐上!呸、呸!寧寧在心中幫他吶喊……

  “當然有興趣。”雲行止笑意不減,”能與蝶兒姑娘姐妹共遊西湖之夜,是在下的榮幸。”

  ”那麼這位姑娘……”蝶兒用眼角瞄了眼面色潮紅,瀕臨火山爆發邊緣的寧寧。

  “舍妹!”他答得利落,寢情自然,“家裡沒人,不放心她一個丫頭在家,所以帶她出來走走。”

  “是嗎?”蝶兒掩著嘴,再度呵呵笑起來,那表情寫明了──真是個可憐沒人要的妹妹呀!

  若非寧寧是只旱鴨子,她肯定會在雲行止帶她飛掠到對面畫舫時,一腳將他蹋落水中,泅水而去!只可惜,她不但不諳水性,還怕得很。

  是以,她只得以人家抹妹的身份上了對方的畫舫,看著那些孤狸精使盡渾身解數,想將她的“好哥哥”給誘上床。

  倚在船舷望向燈火掩映的西湖湖面,她掩住耳朵,拒絕將身後鶯鶯燕燕的嬌音及雲行止的低笑納入耳中。

  她和他本是不相幹的人,她無權過問他與別的女子調笑,但總有權不聽吧!畫舫在胡面上輕輕飄苗,寧寧坐著坐著,漸漸起了困意……她不知道身後是在何時停止了聲音的,驀然間,半寐中的19身于一輕,讓雲行止蛤攔腰抱起。

  “諸位姑娘,夜深了,我家小丫頭困了,今夜至此即可,咱們就此別過,後會有期。”雲行止轉身笑著對眾鶯鶯燕燕說。

  “後、後台有期?”蝶兒仿佛喉嚨裡被塞入雞蛋,話幾乎吐不出來。“雲爺,你、你要走了?”

  雖未睜眼見著她的表情,寧寧卻可以想象出她那不可置信的模樣,雲行止方才明明一副已然入網,跌死在溫柔鄉裡的樣子。

  哼!想到能讓那爛蝴蝶懊惱一夜,她就情不自禁暗暗高興,她打定主意,真睡也罷,假寐也成,就是要死賴著他。

  “雲爺!”其他姑娘加入勸留行列,“咱們畫舫大得很,下頭多得是房間可供你妹子休憩,大伙兒興起,夜未央,就此打住不覺可惜嗎?”

  ”是呀!”蝶兒仿佛泫然欲泣,“相見恨晚,多情餘恨,蝶兒原殷盼著要再與你進一步認識,你這會兒要走,會傷奴家的心的廠

  雲行止淡然淺笑,”蝶兒姑娘太過抬舉,雲某何德何能,怎敢奢求進一步認識你,夜耒央,幾位姑娘還是把握時間再去撞別的舟子吧!”

  寧寧偎在他懷中,一陣騰雲駕霧後,己回到方才小丹上,原來艄公暗中接到雲行止指示,一直在畫舫旁等待。

  自眼縫偷覷,她看見雲行止揮出左掌擊向兩船間湖面,強而有力的掌風掀起駭人水波,將那艘畫舫給推離。

  “雲!雲……”蝶兒和她那些好姐妹的呼喚聲漸漸遠去,終至聽不見,不多時連船帶人已然遠寓。

  這時雲行止懷中的人兒才開始顫動,他瞥視著那再也忍不住得意,偎在他懷裡格格笑著的寧寧。

  “好妹子!”他嗓音沉穩,對于“飛遠了的蝴蝶”似乎並無遺憾,“你不是睡著了嗎?”

  ”好哥哥”她哼了聲,掙出他懷抱,“很抱歉,壞了你的好事。”

  他無所謂的聳肩,“這種粉蝶兒長安城裡多得是,我本就無意與她們多做週旋,肯上她們的船是想讓你多燻陶點兒女人味,撫琴暢舞,清音曼妙,也許可以發掘你除了鬥雞以外的本事,沒想到你卻只對睡覺感興趣。”

  “如此聽來,是小妹誤會了雲捕頭的好意嘍,雲捕頭事事為民,用心良苦。”寧寧輕哼了聲,身子侶向船舷,目光調向胡面,語帶不屑,“但瞧你方才的神情,讓人不得不以為,你是極渴望能與那爛蝴蝶有進一步的認識!”

  “爛蝴蝶?!”雲行止愣了愣,繼之大笑,明朗笑意勾勒起湖面微微漣漪。

  “有這麼好笑嗎?”她惱了,正想吩咐舶公轉向回航,她好下船遠寓這個拿她當笑柄的該死男人時,卻被他突然自身後將她摟抱人懷的舉動給驚嚇住。

  他的身子緊貼著她,純然男性的氣息將她圍繞。

  她心頭生出懼意,想掙開,卻發現使不出氣力。

  ”我的小寧兒,”他的嗓音粗嘎誘人,在她耳畔幅,”我真的想要有進一步關系的人是你,可不是那爛蝴蝶!”

  “雲大捕頭!”她試著冷下嗓音,忽視體內躥生的戰栗,“這會兒你又在辦案?又在演戲了嗎?我一會兒是你的女人,一台兒成了你的妹子,在你生命裡,可曾有過真正屬于雲行止的時候?”

  ”雲捕頭就是雲行止呀!”他毫不在意她這麼說,“我向來樂于享受醒著的每一刻,”他想了想,“至于你,兩種角色裡,自然是在扮演雲捕頭的女人時比較稱職。”

  “誰是你的女人?!”寧寧酡紅了臉掙了掙,卻不敵他的力氣,不過,也許是因為她井未使出全力,也許是因為私心底,她竟然不討厭這個稱呼。

  “不是嗎?”他壞壞地笑問,“在天記賭坊裡,你自個兒不也承認了。”

  “那是為了辦案,為了牛娃娃!”她嘟嚷著。

  “是嗎,”雲行止笑,“那你可真是會做戲,我還當你真愛上我了呢,至少在你的吻裡,你是這麼表達的。”

  “那只是權宜之計、只是避人耳目、只是轉移注意,根本毫無意義……”她的話消失在他的吻裡,一瞬間,她的腦子似乎停了運作,無法再思考。

  倘若之前在賭坊裡的吻都只是做戲,而這會兒這熱辣辣的吻又算什麼?他扎人的胡子搔癢她柔嫩的臉頰,她應該拒絕他、阻止他,摑他一耳光,叫他離她遠遠的!

  可為何她的雙手卻不聽使喚的輕勾著他的頸于,無意識地踮起腳尖倚近他?

  他悶聲笑了,伸臂攬緊她,輕而易舉的將她的身子抱離船面。

  她緊緊依偎在他懷中享受他的溫存,呼吸急促而灼熱,鮮嫩紅唇略顯腫脹,滿是他啃咬過的痕蹟。

  他像個行走在沙漠中飢渴至扳的旅者,蠻橫的吸吮著,那神情似在綠洲中挖掘賴以續命的活泉。

  他揉散她的發辮,讓她的發被瀉而下,霎時青絲如瀑,那模樣嫵媚至極。

  “現在……”雲行止低啞的嗓音叫醒了她,她不知道自己是在什麼時候回到船面的,”這樣的吻還能算是權宜嗎?”

  “你……”寧寧羞紅了臉,直至這會兒才想起該反抗與保持矜持。

  她是怎麼了?怎會讓這男人迷得神魂盡散?

  他噓了聲,輕攬著她,目光投在在起了薄霧的湖面,眼神平靜,他在熱情與理智之間,似乎收放的口,“別──寧兒乖,今晚夜色太美,咱們暫且休戰,成嗎?”

  她嘟起嘴,出不了聲反對。

  就這樣,在靜謹氛圍裡,兩人望向遠方亮燦燦的花燈忽明忽暗,隨著湖水四處飄蔭,心頭恍若注入暖暖清流。

  “之前在賭坊,”好一會後,寧寧忍不住好奇的問:“你真有把握贏那場賭局?”

  “當然!我不是牛老二,不玩設把握的賭局,不打不會贏的仗,更不會……”雲行止笑了笑,“傻到輸了我的女人。”

  她又紅丁臉,即使遲鈍如她,也感覺到自己似乎已經喜歡上這男人了,才會由得他一再進犯。

  “可那範問天是賭坊的大當家,怎會輸給你?”她仍是不解。

  “他就是輸在自信上!”雲行止淡然而言,“身為大當家,自然對骰子了若指掌,有本事要啥得啥,最後那局,未開盅蓋前,他就已經清楚裡頭是單是雙了,我故意改口,讓他費神愉天換日,更讓他有自信以為我上了鉤。”

  “既是如此,未了揭開盅蓋,何以他還是輸丁?”

  “蛙螂捕蟬,黃雀在後!”他笑道:“他有本事更動搖盅裡的骰子,難道我就沒本事也動一次嗎’”

  寧寧用恍然大悟,“所以在揭盅蓋前你故意……”她頓了頓,“故意吻我,就是為了要轉移他的注意力?”

  雲行止點點頭,“你不能否認,那一吻著實很成功。”

  她沒了聲音,心頭有點悶,不喜歡他這樣若無其事的說著兩人的親暱,從頭到尾,他只當她是工具嗎?

  “其實當捕快前,我曾有過一段胡混的浪蕩歲月。”他的眼神變得縹緲。“年少叛逆吧!總想要甩脫束縛,卻又不清楚自個兒的未來究竟想要什麼,我鎮日流連賭坊酒肆,憑著一些小聰明,該學的、不該學的都學全了,範問天那點本事尚不在我眼裡。”

  “後來呢?”寧寧不敢置信,這樣的男人竟習有過那種歲月。“你又是怎麼去當補快的?”

  “一回,有個惡霸在酒樓裡,醉醺醺的踹死了個十五歲的小伙計,只因為他擋住惡霸的去路,那小伙計是被他好賭的爹親給押在酒樓裡幫工的,人很勤快,整日笑嘻嘻,不曾怨責過那不長進、不負資任的雙親。

  “小伙計很天真,老嚷著債務快償清了,之後要開始存錢,到外頭做點小生意,奉養爹娘和底下幾個弟妹,後來他還喜歡上了街尾賣豆腐的姑娘,有事沒事老曼捉著我講豆腐西施的事,我總嫌他煩,卻又甩不開,那家伙,詩人總是一臉熱呼,壓根未覺別人的冷淡。”

  雲行止頓了下,聲音清冷。“惡霸踹死了小伙計,官府無人聞問,只因那惡霸的爹是在朝廷做官的,小伙計葬得草率,他家裡也投入敢出聲,枉死了條年輕的生命,眾人眼底只當是死了只蒼蠅。”

  聞言,寧寧眼眶起了淚霧。

  “而我,卻在這死了的,蒼蠅’身上看清楚了一些事情,確定了想要追尋的方向,也才開始立誓要當個執法者,一己之力縱然無法拯救天下萬民,但好歹不會再在有需要時,徒留遺憾!”自此他開始發奮圖強勤練功,才在短短時間內考上武狀元,又受呈上賜為大唐第一神捕。

  寧寧不說話,沉溺在他的話裡,她的生活向來順遂,娘雖早死,爹卻從沒讓她和妹妹們在生活上有所匱乏,身邊又有三個知心好友同聲同氣,仗著貌美,向來誰都讓她三分,是個嬌嬌女。

  她一直單純地認定世上的事情,只要有付出就會得到應得的收獲,有人挨餓,只能怪他自己努力不足,她沒想過現實生活裡,還存有許多不是光靠努力就能解決的問題。包括惡勢力、包括天生的不公平……

  “很多事情,在自己的立場看來,只是小事一樁,”雲行止睇著她,“但卻有可能在一念之間,影響甚或毀了別人一生。”

  “你指的──”寧寧悶悶出聲,“是我的鬥雞場?”

  “隨你認定,只是我極不贊成用不法的賭博方式賺取別人的血汗錢,將自己的成就利益建築在別人的痛苦損失上,不是很殘忍嗎?”

  “可……”她噘著嘴,雖然心中已經軟化,嘴上卻不願承認,“我已跟人訂下賭局,得在一個月內掙得一百兩黃金,若輸了,得去嫁個醜陋至極的人耶?”

  “賭局是你自個兒同人約定的,所有後果自然得由自己承受,不能殃及旁人,更何況,”雲行止淺笑的點點她的額頭,“以你的聰明,除了鬥雞,一定可以再想出別的睡錢辦法。”

  她瞪他一眼,“聰明?!在你眼前,我似乎只能蠢蠢地由著你擺布。”半晌後,她幽幽嘆口氣,“昨夜我在牢裡,還盤算要如何背著你利用鬥雞大展鴻圖呢,這會兒似乎已被你說動了。”

  “我說的有道理,自然可以打動人,也算你還有良心。”

  ”是呀、是呀,知道你夠本事!”寧寧用向他拎個鬼臉,“只可惜這世上像我這樣有良心的人並不多呢!不是每個人都能被你說動。”

  “不打緊,對我而言,盡力就夠了。接下來,”雲行止睇著她,笑意盈盈,“或許該是去捕獲芳心的時候了。”

  “去呀、去呀!”她哼了聲,“快去捕你要的芳心,好讓我可以及早脫離你的管束。”

  “丫頭,你恐怕很難脫離了,”他笑得詭異,“因為我想要捕捉的芳心,正巧就在你那裡。”

  “誰信你!”她紅了臉,咋了聲。

  “不信的話,”雲行止故意逗她,”咱們來畫押。”

  “畫押?!”她睜大稚氣的跟睥,“又騙人!船上哪有紙筆?”

  “這種畫押不用紙筆,”他笑睇她,“蓋在唇上認罪即可。”

  “我才不同你畫這種押!”她笑格格的閃過他的唇和一臉的胡子,嬌嗔道:“還親?艄公在看呢!”

  “他看又何妨?”他朗朗一笑,“要不待會兒算船資時,另行扣下‘親親觀賞費’就是了。”

  ”親親觀賞費?!”寧寧笑著戳戳他胸腔,“真是個本事十足的好官差,連這樣的名自都想得出來!”

  ”是呀。”雲行止無所謂回應,“獨樂樂不如眾樂樂,不是嗎?”

  “你自個兒去樂吧!”她有些洩氣,“說實話,和你在一起,我常常分不清楚哪句話是真,哪句話是假,老被你牽著鼻于走,逗弄我似乎成了你最快樂的事情!”

  “是嗎?可錯不在我,是你自個兒太過直性,別人隨便一句話都能誘得你與之共舞,連那不相幹的蝶兒姑娘都能激怒你。”

  她惱了,“你的意思是指我太笨?”

  “笨是難聽的說法。”他笑著說:“講好聽點兒叫稚嫩單純,容易受騙。”

  “雲捕頭既立志拯救萬民,倒不知此症可有藥醫?”

  “無藥可醫!”他說得自然,“為免無辜百姓受牽連,為保護姑娘,最好的辦法,還是將姑娘留在雲某身邊,由我親自看管吧。”

  “真是偉大的情操!”寧寧哼了聲,“倒不知這毛病得拘留多久?”

  ”拘期未定!”雲行止笑了笑,”隨我高興。”

  “雲捕頭真是慷慨好義,喜歡將人留在身邊看管,但若長久如此,只怕你得設座收容所了。”她向他扮個鬼勝,“謝謝你的好意,只可惜我發過誓,絕不跟滿臉胡子的男人在一起,”

  “發誓?!”他冷哼,“大部分的入都喜歡拿發誓當飯吃。”他笑,語帶誘惑,“信我!小寧兒,我發誓,你很快就會瘋狂迷戀上讓胡子滑過臉上、身上的感覺。”

  “這會兒變成你拿發誓當飯吃唷!”她頂了回去。

  ”是呀!可是……”雲行止自信滿滿的壞笑道:“雲捕頭不同于尋常百姓,既敢誇口,必有過人之處!”

  其他方面是否過人尚且不知,不過,他灼熱的吻果然一舉奏效,瞬間止住了寧寧的聲音。

  小舟輕藹,兩方交才,看來這下于,艄公待會兒可得付出不少親親觀賞費了!


第六章

出餘杭南行二十多裡,是個著名的風景區夷馬坡,有條溪流婉蜒其間,時而平靜如鏡,碧光刻刻,時而銀花飛濺,淺可涉足,深可泛舟。

  一旁眾小山或突兀聳立,或婉蜒綿直,山環水繞,小徑曲折,至山頂可觀溪全景,山麓有壩上橋,橋下河水奔流,瀑布直洩,在河壩上,由百步石磴連成百步橋,一步一磴,傲露水面,遊人經此魚貫而行,可望水中倒影。

  點綴在青山綠水間的樓台亭榭,給山水增添異彩,還有路旁的蘭草、杜鵑、野菊、刺梨等花草,四季爭豔。

  但這會兒,綠草如茵的大地上,卻傳來爭論的聲音。

  于成!紙鳶是我從樹上解下的,自是由我來放!”

  “若非經我修繕,這會兒,它還是個折冀的紙鳶。”

  “不管,我要先試試!”

  “試試不難,只是依你的本事,就怕紙鳶尚未上天又要夭折。”

  “你瞧不起我!”

  “不是瞧不起。”雲行止笑得開心,“是太了解你了。”

  ”雲行止!”寧寧惡狠狠的瞪他,“我會讓你把話吞回去的!”

  “放馬過來。”他笑中帶著邪氣,”只是我想吞的東西可不是話!”

  他話中意有所指,讓她酡紅了勝頰,半天接不上話。好半晌,一道稚嫩墩的童嗓自兩人身後響起。

  “大哥哥!大姐姐……”見兩人爭執不休,男童有些擔憂,“究竟我的紙鳶有沒有得救?”原來這位才是紙鳶的正主。

  “當然有嘍!”寧寧攬攪男童叫他安心,淺淺一笑,“大哥哥、大蛆姐向來以助人為樂。救你的紙鳶不過是件小事,大哥哥本事得很,不臂是想要讓誰衝上天,都可以辦到。”

  雲行止不做聲,接下了她送上的高帽子,明白她的意思,若連這等“助民”小事都做不好的話,他這神捕合該跳上六月飛雪,滾回京城才是!

  調整紙鳶,他在它的中心更換上適才取來細長且韌性十足的竹枝,在尾端及兩側則粘上了向雜貨鋪子買來的長長彩帶,不多時,一個改頭換面,亮眼又堅韌的紙鳶,緩緩地爬上了天邊。

  接著他特牽引紙鳶的線軸交到男童手上,他欣喜若狂。連謝謝都忘了說,便牽引著紙鳶在草地上跑著。

  “怎地不說話?見我命令紙茸衝上天了,心裡不服?”雲行止拉著寧寧在草地上坐下,兩人仰著頭,同男童般翹首望著藍天裡那只兩人合力救治的紙鳶。

  她不做聲,知道他夠本事,相識以來,目前還找不著可以難著他的事情。

  這幾天裡陪他四處走,見他四處幫人排解疑難,平日兩人私下相處時的玩世不恭、吊兒郎當,在他查案或出手助人時絲毫不見,這男人如他所言,是認真且樂在其中地享受著當捕頭的樂趣。

  她肯定雲行止是個好捕頭,讓她起悶的是,即使他吻過她,即使兩人整日在一起,他卻從未對她說過個愛字!

  或許真如他所言,她大過稚嫩單純。

  面對莫測高深的他,她讀不出他的心思,他迥然不同于所有她曾認識過的男于,是以無從肯定,他對她的熱情,會不會只是一時貪鮮?

  惱人的是,即使向來直腸直性,她就是開不了口問他,你愛我嗎?是否像我愛你一樣,也很愛很愛?

  她無法肯定他的答復,所以問不自,她惟一確定的是,這樣的問題會招來他的嘲笑,這男人吃定了她!

  幾日巡案,兩人幾乎都是兩騎出門。一騎並歸。

  雲行止總說,公務完結,夕陽西下後就是他自個兒的時間了,這時候,他會將她拉上他的六月飛雪,再在她原本所騎的馬臀上輕輕一拍,縱其先歸縣衙,那匹褐馬是餘杭縣衙差馬,懂得自個兒回家。

  和他一起時,她的日子時常都充滿著刺激和瘋狂。

  他會帶著她縱容六月飛雪發足狂奔,那樣激烈而駭人的速度,第一次時還真是駭著了她,她向來自認膽識不錯,那次卻死閉著眼睛,縮在他懷中嚷著要六月飛雪緩下速度。

  他不但不依,還笑得更開心,讓她不得不認清,他喜歡的女人誼是既能得著他的敬重,又能適時倚仗著他的。

  如果在一個月內賺足一百兩黃金是件難事,那麼想要得著這男人的心,就是個更艱巨的挑戰。

  可她不能退縮,她愛他!

  想通後,她已開始能接納六月飛雪狂飄時的快感,能伴雲行止賞盡山光水色,甚或接受兩人在六月飛露上的長吻。

  對于兩人的情感,擬于雲行止的神捕身份,旁人自是無膽多問,只是每次回到縣衙時,寧寧的唇和愛戀中的眼神,已向旁人解釋了一切,莫古道、柯四宇等人,對她的笑容裡含著禮遇,而孫志堯則添了幾絲惆帳。

  “想什麼想得這麼出神?”雲行止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我在想……”寧寧睇著他,“到底該出什麼樣的難題才能考倒你?”

  “幹嗎硬想要難倒我?我以為我們已經不再相鬥,要和平相處了。”

  ”和平相處?!”她哼了聲,目光調回紙鳶邀遊的藍天,怕被他看出自己服中藏不住的情意,她情願和他用鬥氣的方式共處,也不能容許自己在他面前因情感而示弱,”我不過是雲捕頭目前看管羈押的一名女犯罷了!”

  “那倒是。”他聳聳肩,“不過,恭喜寧姑娘!你因鬥雞而遭羈留看管,已因近日表現良好,多次協助辦案而提前解除刑期。”

  “你是說……”她轉頭睇著他,心跳加快。

  “我是說你可以回家了,不用再陪著我了!”雲行止依舊淺笑,慣常慵懶的神情,“這不是你天天叨念、希冀的結果嗎?”

  盯著呆若木雞的寧寧,他笑得開心,“怎麼?你不跳起來狂歡?你整日求我放你,現下我從了你,你卻連句謝都不說?”

  她轉開視線,急著斂下受傷的表情。

  這麼快他就不要她了嗎?她習求他放了她,但那已是幾百年前的事了,現在的她,只想一輩子跟著他,難道他不知道嗎?難道他以為她那麼隨便,任由無關緊要的男人─吻再吻?

  “謝謝!”寧寧硬著出聲,眼睛卻不敢瞥向那猶是一臉笑的雲行止,生怕自己會忍不住即將奪眶而出的淚水。就算一無所有,至少,她還有自尊。

  就在她急著起身想拔腿離去時,卻讓他伸手一扯,跟路跌入他的懷裡。她掙扎著,卻無力阻止他伸手扳過她的臉頰,無法閃避讓他看見失控的淚水。

  見她哭了,雲行止卻絲毫不曾斂了笑,傾身吻去她的淚水,他笑笑低語,”好鹹!”繼之道;”小寧兒,這就是所謂喜極而泣的淚水嗎?”

  她冷哼了聲,別過頭不想回答。

  “或者──”他拉長聲音,笑問:“你已經舍不得離開我,舍不得我們之間的吻了?”

  “我發誓,你若敢再吻我,我會殺了你,”她恨恨出聲,轉過頭睇著他的目光中燃著怒燄。

  他輕笑,“丫頭,別真拿發誓當飯吃,好嗎?”他一本正經的覷著她,“你想怎麼殺我?用刀?用劍?還是……”不顧她的抗拒,他硬是懂身啄吻了她一下,且還故意一吻再吻,繼之低低笑道:“這是用嘴?”

  “你!”寧寧又惱又氣,卻完全拿他沒有辦法,只得用力捶他胸膛,“你是個壞東西!壞家伙!壞胚子……”

  “是呀!”雲行止由著她出氣,半晌才攬緊她笑說:“我是個壞胚于,而你卻是個蠢丫頭。”

  在她情緒漸平穗後,他才再度開口,”放你回家,是因為我有重要的事情要離開餘杭幾天,記得季風楊嗎?”

  見她點頭,他續遭:“兩湖那邊來了消息,這事尚有蹊蹺,我想先過去查個清楚。”

  “此事既有蹊蹺,會不會……”想起那日和季風揚的對談,寧寧有些羞慚,若非雲行止提起,她早忘了他,更忘了他的託付,她遲疑的開了口,“會不會他是被冤枉了?”

  “即使目前尚無實證,但我相信自己的直覺。”雲行止語氣漢漠而冷靜。“辦案多年,憑借的是經驗累積,有時僅由面貌、目光及語氣閃爍即可判知對方善惡。”回想起當日擒捕季風揚時的那場惡戰,雲行止自光變得幽黠,若非季風插身邊有人為了重金出賣他,以他的本事,捉他絕非易事!

  季風揚心思深沉,下手毫不猶豫,在他逮住他前,他已先將那出賣他的人用利斧斬成敷段,一來洩恨,二來滅了指證他的人證。

  雲行止皺皺眉,“季風揚太聰明,只可惜想法偏差人了歧途,不可諱言,他是我多年來所遇過的最強對手”

  ”辦案不能憑直覺。”寧寧不贊成,想起季風揚清明的服神,不懂何以雲行止硬要說他是個壞人!”你的責任不光是揪出壞人,更重要的,該巢保護良民不被冤屈”

  雲行止淡談除著她,眼神若有所思,“季風暢果然夠本事,只一夜長談竟能對你產生如此影響,答應我,你寧兒,你的心思過于單純,別你不該的渾水。”

  “我只有在對著你時才會變笨的!”她不屑地哼了聲,”別懷疑我的判斷力,若我當真變笨了,那也是近來被你戲耍出來的。”

  “笨不打緊!”他輕笑,“兩人若真要相處一世,只要一個夠聰明就成了!”

  “你說什麼?”她心跳突地漏跳一拍,為了那句相處一世。

  ”我說,”他恢復吊兒郎當的模樣,“我喜歡笨一點的女人,喜歡可以戲耍的女人!”

  雲行止伸手將她摟入懷中,”乖乖回家,等我辦完正事,我會去找你。不過,”他笑逗她,“寧丫頭,切莫為了想讓我拘留在身邊。就再去幹些違法亂紀的事情。”

  “你……可惡!”寧寧尚未回神,他已跳起身,似乎算準她的粉拳即將招呼過來,笑嘻喀的向在草地另一端放紙鳶的男童跑去,她跺跺腳,連忙緊跟過去。

  夷馬坡上,響起有情人不止歇的笑語……

  “桶仔雞!窯瓦雞1道燒雞!油淋雞!瓜果雞……所有好吃的雞盡在脫線雞場,識貨的鄉親千萬別錯過廣

  寧採、寧筠、寧馨和寧託憲一並瞪大眼睛,望著那個昨日才被釋放回家,今日巳然興致勃勃,努力想法子掙銀子的寧寧。

  “吳大嬸!”寧寧笑容如蜜,“瞧瞧這油淋雞,剛出爐的,香得讓人想流下口水呢,買兩只回去給吳老爹加菜吧!”

  吳大嬸考慮丁半晌,問明價錢後,嚇退了三步,一張臉皺成一團,直搖著手,“寧大小姐,這……價錢太貴了吧!”

  “不貴!一點也不貴!”寧寧依舊好聲好氣,“你聞聞看這香得醉人的油淋雞,咱們可是用了最好的酒、最棒的補身藥材,再讓這雞在特制鐵桶裡躺足了三天三夜才出爐呢!口感氣味獨特,入口即化,保證你在別處絕對買不到這麼好吃的雞,此外……”

  她壓低聲音,暖昧地頂頂吳大嬸的肩膀,“這些補身藥材都是補精壯陽的,保證吳老爹吃了之後精力旺盛,今夜……你可得當心,他恐怕會變成個二十郎當歲的小伙子般,生龍活虎的!”

  這話一聽,吳大嬸不再考慮,立刻掏出半個月的家用,高高興興的用天價買下了寧寧推薦的兩只油淋雞。

  過往路人若是不買菜的男人,寧寧也不怕,她另有辦法。

  ”這位大哥,請止步!”嬌嫩嫩的聲音自她口中流洩而出,自然得很,絲毫不覺做作,“買只雞吧!”

  “我?!”男人指指自己,有些羞窘,“對不住,姑娘!在下獨居在外,向來不開伙,都是在外頭飯館裡解決的。”

  “不打緊!買雞送飯!”她的笑容亮著慈母光輝,“遊子在外,居禽不易,肯定老想吃一頓溢瞞母愛關懷的家常飯吧,有時候,男人是該下下膳房惰賞自己的,有雞、有飯,再來碟小菜,天復何求?”

  “可……”男人搔搔頭,“在下賃居之處並無碗筷,而且,我也不會恍碗。”

  ”買雞送碗筷!”寧寧倒是爽快的自,“用完別丟啦,下頓飯憑碗筷買雞可算便宜點,至于洗碗,這事兒不難,你瞧瞧那邊。”她纖纖索手指向立于身後排成一直線,目瞪口呆的三個妹妹和老父。

  “三個洗碗丫環任君挑選,最年輕的十二歲,依次是十四、十六,年紀最小的那個雖然皮肉最嫩,卻粗手粗腳最會打破碗。十六歲那促生得雖美。卻內向害臊了點,我建議你選中間那個十四歲的準投錯!”

  無視于妹妹們怒火騰騰的目光,寧寧用手撐著下巴思索,“但如果你個人有特殊癖好,不喜歡稚齡美的,或者怕招引旁人側目議論,倒不妨考慮最旁邊的那個老頭子,請放心,這家伙年紀雖大,手腳倒還利落。”

  結果,一個上午不到,她憑借三寸不爛之舌,口袋中的銀兩已滿滿的叮當作響。

  “寧大小姐精神真好,對那一百兩黃金的賭約,看來可沒或忘呢!”出聲音的是雲逍遙,她笑嘻喀的出現在眾人面前。

  寧採見著他立刻紅了臉,垂下頭不出聲,她的性于本就較旁人安靜,更別提在見著雲逍遙的時候了。

  “逍遙哥!”寧馨笑嘻嘻的上前,拉住雲逍遙的手,前幾日寧寧跟著雲行止,幫她回家報訊的都是雲道遙,是以,他已與寧家三抹及寧託憲十分熟稔,“怎麼你不用陪你大哥去辦事嗎?”

  “大哥在兩湖的正事我幫不上忙。”他一派自在,“而懸掛在他心上的另一件棘手事便是你大姐,是以,我便留了下來。”

  “你大哥何時能夠歸返?”冷冷出聲的是寧筠,她冷冷的睇向前方仍舊一個勁兒拉客及推銷雞肉的大姐。

  “敢情寧三姑娘在思念我大哥?”雲逍遙笑問。

  “不!”她嗓音清清淡淡的,“我思念他將我家這混世女魔王帶離寧家時的太平歲月。”

  在雲逍遙的朗笑聲中,寧馨睜大眼睛問:“別笑了,逍遙哥,我們都很好奇大姐和你大哥的事情,依你看,他們有沒有可能那個、那個?”

  “哪個、哪個?”雲逍遙故意裝傻。

  “就是說,”寧筠爽快多了,直截了當的問:“我大姐究竟有沒有可能當上雲夫人?”

  ”雲夫人?!”他一頓,“天下姓雲的男人可多了,若是想嫁給雲消遙,對于這麼會賺錢的嬸子,在下自是舉雙手贊成,但若是要嫁給我大哥,那……”

  “那怎麼了?”這會兒別說三株異口同聲,連寧託憲都湊過來了。

  “那就難了點!”他斂起笑,一副兄長已然病人膏育的惋惜樣,“我大哥在這方面有點……嗯,有點問題。”

  “他──”寧託憲左看右看三個女兒,壓低嗓音,“你大哥他不舉?”

  “老爹誤會了!”雲逍遙笑著搖頭,“你老放心,這方面大哥不但能舉,還能一夜數舉!”無視于一旁三女聽不懂的表情,他神色自若的續道:“我大哥的毛病是他對女人沒有定性,貪鮮厭舊,自我有記憶以來,不知見過多少女子為他黯然銷魂、為他柔腸寸斷、為他不顧一切,卻都得不著他絕冷絕硬的心。”

  “所以,”一個女子嗓音加入,“那該死的男人是咱們女人的克星,純情姑娘的殺手嘍’”

  “這話雖嚴苛了點,倒還形容得頗為貼切。”一轉身,雲遣遙才發現出聲音的竟是寧寧用,他笑嘻嘻的話鋒一轉,“不過,一物自有一物降,自從寧大小姐在他身邊出現後,他已經變了很多,想來是你在他心中有與眾不同的地位。”

  ”當然不同!”寧寧冷哼,“在他心中,我不過是個惟利是圖的罪犯罷了!”

  淡淡瞥視三個妹妹和老父,無論方才雲逍遙的話帶給她多少震撼,寧寧都盡量表現出一副毫不受影響的神情,“你們三個,說好來幫忙的,難道這一天就杵在這裡觀望?”

  “要我同你一樣拉下臉皮求人買雞,”寧筠涼涼的睇著自己修長纖細的美麗雙手,由鼻中哼出聲音,“我可不幹!”

  “大姐!”寧採漲紅了俏臉,“我……也沒辦法。”

  “大姐!”寧馨則好奇的睜大眼,“你方才推薦給人家的什麼油淋雞、瓜果雞……真是經過特殊藥材浸泡煮成,真有那麼神奇的療蚊嗎?可為何我根本沒見著咱們廚子曾以那些食材料理雞肉’”

  “因為我說的那些話……”寧寧臉不紅氣不喘的,“全是騙人的!”

  “大姐!”三妹異口同聲。

  “賣東西講究的是口才和手法,很多乍看平淡無奇的東西只要加上了神奇的描述,加油添醋,吃的人自認為吃到了絕晶,也因此達到了神效,那麼這東西就算成功了。”寧寧說得毫不心虛。

  “所以油淋雞──”寧馨拖長尾音。

  “只是用炸過臭豆腐的隔夜油醃了一夜,掛在爐桶裡烘烤罷了!”

  ”那麼瓜果雞呢?”寧筠不敢書信。

  “只是我在雞湯裡加上了西瓜皮和一些水果一井熬湯制成的。”

  ”至于道燒雞──”寧採膽怯嗓音也出。

  “只是在‘道路’上先用泥巴包裡一層,再扔到火堆裡燒了一個時辰而成!”

  “大丫頭呀!”寧託憲捶胸頓足,“你這樣胡搞,不怕砸了咱們脫線雞揚的招牌嗎?”

  “不怕!”寧寧氣定神閒的,”只要在這個月內我能賺足一百兩黃金,其他的事情日後再說,更何況,這些我自創的菜名也不是毫無成功的機會呀!說不定還有人會因此愛上這些特殊的料理呢!”

  “雲二少爺!”她淡淡瞥向在旁聽得掩嘴笑的雲逍遙,“小女子這樣的方法應該不算違法,還不致令你及令兄為難吧?”

  “不會!不會!”雲逍遙急急搖手,這姑娘只大哥應付得來,他自認役本事,寧當順民勿當反蒙,與她對立下場堪虞。

  他笑嘻嘻續道:“反正一個願賣,一個願買,願者上勾,律法上從不曾禁止人自創菜式多賺銀兩的,大哥離去前只是要我過來幫你,如果寧姑娘不介意,在下倒惡意幫你吆喝賣雞!”

  有人願幫忙,寧寧自是不會反對,即使對方是那壞胚子的胞弟籲是這一日,脫線雞場大門前除了認真拉客的寧寧外,還多了個笑逐顏開,貌似潘安的雲遣遙!

  別小看他,雖然年紀尚輕,不及其兄雲行止的過人魅力,但他笑顏常開的親和力對那些嬸婆大娘及未婚嫁的小姑娘、小婢女可有著超凡的吸引力,個個擠破了頭就想著要向他買雞呢!

  于是乎這一日,口袋中銀兩叮當響之外,寧寧臉上的笑容也不曾停歇。

  雲逍遙幫忙到夕陽西下時方才離去,推卻寧家父女共進晚膳的邀約。

  別見寧採睇著他離去的背影一股失魂落魄的,寧寧心底打了個突,莫非這丫頭……

  正當她想同寧採說話,卻被門前的嘈雜聲音打斷了,她來到門前,見到小盧竟同個衣衫檻樓、臉上發上全是髒污的乞兒起了爭執。

  “臭要飯的,別以為你是女人我便不會揍你!”

  那乞兒竟是個女子’咀看年紀,寧寧推斷,她該同寧採差不多大,卻不知為何會變得如此狼狽,向來俠義胸懷的她,這會兒已起了憐憫之心。

  “誰是臭要飯的!”少女手上雖捉著殘雞,卻是─臉理直氣壯,“若非本姑娘的盤纏叫賊人給騙光丁,我扔出來的銀子準可砸死你這狗眼看人的死奴才!”

  “死奴才?!”小盧氣傻了眼,他長這麼大還不曾受過這麼大的污辱,這會兒已卷袖口,直想上前揍人。”你這臭叫化子!行為不端偷人的雞,還在這兒自傷人,今兒個我非拉你上官府關大牢不可,”

  “這雞分明是你們方才不小心掉到地上,沾上塵土扔在一旁不吃的,除非你們是奸商,打算洗了再賣人,否則掉到地上的雞,誰都可以拿去吃!”

  她挺起胸膛,“若真要捉我報官,那真是再好不過,我的未婚夫正奉命巡視至此縣,應在縣衙裡,若非怕我這落魄樣嚇著他,我早就想上官府了,死奴才要帶我去正合我意,我讓他賠你十倍這爛雞的銀子!”

  “我呸!”小盧吐丁口唾液,同對方槓上了,“你這醜八怪又兇又髒,會有男人要?!還是個當官的?鬼才相信,除非那家伙是個瞎子!”

  “你才是有眼無珠的死瞎子!”少女極惱火,被人辱罵她尚可忍受,卻絕不許旁人罵心上人,”我的未婚夫高大威猛、樣貌出眾,是世上少有的美男子,才不像你這賊頭賊腦的死奴才1”

  “再罵一句死奴才,”小盧山火丁,冷著噪音道:“我讓你省下買雞的錢去買副棺材!

  “有種你就動手,我硬要說……”少女的嘴驀然叫個白嫩嫩的手掌給摀住,她惡狠狠的正想咬人,手掌主人寧寧出了聲音。

  “小姑娘莫惱,咱們小盧不是壞人,平素也不小氣,只是他吃軟不吃硬,你就停了口,別再同他鬥氣了吧!”

  “誰管他吃軟吃硬!”少女依舊氣呼呼地,骯髒的外表讓寧寧用看不出長相,只感覺她有種尊貴的氣息,看來該是如她所言出身不低,只是盤纏叫人給騙盡。

  “四海之內皆兄弟,有緣方得相識,小姑娘給我個面子,大家都退一步,和氣生財,我可不想為了只雞,害得明明兒個街坊都不敢上我這兒買東西呢!”

  “這位姐姐,”少女圓睜雙瞳。”你是這兒的主于?是這狗……嗯,男人的主子?”

  “不像嗎?”寧寧淺笑。

  “當然不像,姐姐樣貌好,性情好,一臉和氣,難怪你這兒生意要比別家好上幾倍。”

  “姑娘嘴真甜。”寧寧寧邊也沒忘了伸手安撫氣嘟嘟的小盧,繼之笑道:“我做東,今兒晚上請姑娘到我家中吃雞肉,什麼雞都成。”

  少女敏下蠻性,有四不好意思,也笑了!“姐姐真是個好人,小蛛是出來投親的,待找到親人定當回報,這會兒見姐姐滿場的雞,我還真的餓了呢!”

  ”你是來尋你口中那在縣衙裡的未婚夫嗎?”見少女羞澀的酡紅了臉點點頭,寧寧笑盈盈問道:“不知妹妹如何稱呼?”

  “葉芙蓉!”她巧笑甜甜,“姐姐叫我芙蓉就成了。”


第七章

 晚膳後,寧家眾姐妹床榻上多了個嬌客,每個女孩兒都已然休浴完畢,香噴噴穿著皺紗睡衣躺在床榻上東扯西聊。

  寧家本來就陰盛陽衰,女人地位較高,她們的房間連寧託憲都不許進,是以這會兒,四姐妹連同葉芙蓉毫無顧忌,說著女人家的私語,尤其,四姐妹均未婚配,自然對于年方十六卻已訂了婚的葉芙蓉深感好奇,不斷提出問題。

  這會兒問話的是向來問題最多的寧筠,之通麼說來,你在三歲時就許給了你那未婚夫?”

  “娃娃親!”寧馨一股不贊同,“英蓉姐姐,你怎地如此認命?竟任由長輩作這種決定?難道你不怕長大後,對方變成了個醜八怪,或有怪疾纏身等諸多問題?”

  ”不會的。”葉芙蓉的笑容比蜜還甜,沐浴後的她洗去慶泥,清麗柔美,是個小美人!

  “行表哥是個男人中的男人,道地的美男子,自小就是!”她贊嘆的說,一臉沉迷,”他的笑容會讓所有女人都為之瘋狂,從小,我就視他如神只,愛他愛得失了神魂!”

  寧筠用手指刮刮臉頰,“羞不羞呀!小姐,口口聲聲都是你的行表哥!”

  “有啥好羞的。”葉芙蓉笑得甜蜜,”反正我早晚都會是他的人,他還幫我洗過身子了。”

  聞言,四姐妹一陣錯愕,腦海中同時浮起兩人共浴的畫面,直嘆世風日下,人心不古,竟連這個看來稚氣可愛的小丫頭也遭到污染,更對她那行表哥感到不齒,葉芙蓉年紀輕不懂事尚可原諒,她那表哥根本是個色欲燻心的惡徒。眾人殊不知,她口中所指是三歲時的事情。

  “芙蓉!”寧寧用好奇的開口,“你說你未婚夫來此縣巡視井暫住縣衙,那麼他原先是在哪兒當差?”

  “他原是在京城裡當差,近日奉了皇命四方巡視。”葉莢蓉據實回答。

  “四方巡視?!”寧寧驀然間劇白了臉。

  “你那未婚夫、行表哥,”寧筠繼續迫問,“不會剛好姓雲吧?”

  “哈!”葉芙蓉笑得動人,“行表哥這大唐第一種捕的封號果然響亮,才到餘杭不久你們也都識得他了。”

  寧採、寧馨覷了眼僵直著身軀的姐姐,不敢開口。

  只聽得寧筠涼涼道:“不只識得,咱們同你這行表哥可熟極了,他是不是還有個弟弟叫雲逍遙,一個整日掛著張笑臉的怪胎?”

  “是呀。”葉芙蓉興奮極了,“幾位姐妹連逍遙表哥都識得,今日我能遇著各位可真叫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呢1”

  “是呀!”寧筠依舊涼涼地笑,初時她對雲行止有幾分好感,待見他和大姐如膠似漆後,心頭總不痛快,這會兒真相大白,哼!原來那姓雲的家伙竟是表面正義凜然,要入學好循法,骨子裡卻是十壞胚的採花賊呢!好笑笑道:“這會兒咱們算是真正了解那個人丁。”

  “芙蓉姐姐!”寧馨出聲,語帶探詢,“你真的確定那個行表哥是真心愛你,真的要娶你嗎?”

  “當然嘍!”葉芙蓉笑得嬌豔,“行表哥整整大我十歲,打我小時,他便一心一意照屈我,等我長大,在這麼長的時間裡,因著他相貌不凡,招致不少女人自動送上,他雖向來不拒絕,穿梭鶯鶯燕燕之間,不過我明白他心底對女人壓根不屑一顧,只因……”她一臉驕傲,“那些女人不過是他生活裡的調劑,打發時間罷了,他是在等我長大!”

  寧筠涼涼地笑,“而你就由著他遊戲人間,到處玩弄女人的感情?”

  “男人嘛!”葉芙蓉一臉柔情,“只要他別玩得過了火就好了,人生歲月漫長,總不能讓他當苦行憎!不過,”她甜笑,“今年我終于滿十六歲,姨娘同我娘已談妥,決定在年底前要完成我們的親事,就等行表哥完成皇命,四方巡視歸來就可以……”

  她話語未盡,“砰”一聲傳來,寒著臉的寧寧甩上房門寓去。

  幾個女孩愣在那裡,半晌後,葉芙蓉才回過神,不解的問:“寧姐姐她……”

  “別管她!”寧筠擁緊棉被,忍住笑,暗自承認自個兒的確壞心腸!見到向來意氣風發的大姐情路上受了重挫,她就是忍不住幸災樂禍。“大姐這幾天癸水來潮,身于不適,別理她就成了。”

  “好可憐!”葉英蓉心底對這好心收留她的大姐姐生起憐憫,“咱們女人真是歹命,得受這種苦楚,不過,若這一生能選對懂得憐惜自己的好夫婚,那麼也不枉當個女人受這樣的苦楚。”

  “是嗎?”寧筠淡然的聳聳肩,“那咱們可得衷心祝福你!”

  雲道遙向來煩事不掛心,一覺到天明,今夜卻不同,好夢正酣,卻感覺有個冰涼涼的東西抵住了他的咽喉。

  “蛇?!”他大叫一聲,自床上躍起,透過窗外射進來的幽暗月光,他總算看清楚不是蛇,而是比蛇更可怕的東西一柄鋒利的長劍!

  而長劍的那端是滿面寒霜的寧寧。

  論武功,雲逍遙自信不會輸給一個女子,可這會兒,人家的長劍都抵到頸子上了,想要翻身著實困難。

  都怪他睡得太沉,連她溜進房裡都不自覺。

  “寧大小姐!”他雖同往昔般笑嘻喀的,但笑容顯得僵硬,“刀劍無眼,不看僧面看佛面,就算今兒個我在你那兒幫忙寶雞時,短收廠銀兩或得罪了哪位爺,你看在我大哥的面上,就別同小弟計較了。”

  不提雲行止還好,一提到他,寧寧使了下手勁,這會兒,雲逍遙的頸子已出現一道血痕,駭得他噤若寒蟬,不敢再出聲,就怕又說錯話。

  “深夜造訪,”寧寧噪音冰冷,“只是想要問你一個人的事情。”

  他舒口氣,“這種小事,寧大小姐何苦深夜親自跑一趟,振人招呼一聲,逍遙即過府,不知道你想知道誰的事情?放心!小弟定當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葉芙蓉!”

  冰寒三字打斷他的話,他臉上寫滿訝異,開始盤算起方才所說的知無不言,為求保住小命,這問題可得謹慎回答,否則他不是死在寧寧手上就是死在大哥手上。

  “寧大小姐怎會知道這丫頭?”他笑得非常僵硬,“她是我表妹。”

  “換言之,她也是雲行止的表抹?”寧寧冷聲的問。

  “是呀,芙蓉是我表妹,行止是我大哥,所以,英蓉自然是我大哥的表妹。”雲逍遙有意蒙混過關,“這就好比一加一等于二,二減一等于了……”

  “我所要問的是葉芙蓉的另一個身份!”寧寧睇著他,緩緩開口,“她當真與雲行止訂有婚約?”

  “這事兒……”他起了猶豫,”我覺得還是由我大哥當面跟你說清楚比較好,畢竟我……”

  “我只問你是或不是!”她揚起絕冷的聲音,手上一使勁,雲道遙頸上再度沁出血絲。

  “寧姑娘手下留情!”雲道遙急急嚷道:“是是是!這事兒雙方家長是曾做過口頭約定,要在芙蓉十六歲時讓他們完婚,不過……”

  “原來是真的!”“匡啷”一聲,手中長劍掉落在地,寧寧青白著臉,身子疲軟無力,喃喃自語,“既有婚配,為什麼他還要這樣對我,讓我心存指望?”

  “寧姑娘,你別這樣,這件事你該當面和我大哥談個清楚。”見向來精力充沛、心高氣傲的她一臉失落悵恫,雲遣遙有些不舍。

  ”然後當面受他奚落嗎?”寧寧自嘲的聲音回茁在屋裡,心頭苦澀,”雲逍遙,你同他一樣殘忍!當你看見我傻傻的喜歡上你大哥時,一旁的你,是抱持著看戲的心態嗎?否則……”垂下首,她無法自己的落了淚,“你幹嗎不阻止我、不警告我?不早告訴我他已有了未婚妻?”

  “寧姑娘!”雲逍遙面有難色,“你誤會了!我怎麼會有這種想法’別胡思亂想,等大哥回來,或許你可以……”

  “可以如何?”她拭去淚水,“他是第一神捕,我只是個小小女子,沒法子給他個沒齒難忘的教訓,不能讓他明白,有時候,女人是不能輕易招惹的。”

  旋過身,她不願再讓他見著她的傷心。

  寧寧悄然高去,如同來時一般了無聲息,若非窗外有道黑影掠過,雲逍遙真要認為是自己做了場噩夢,可那掉落在地上的長劍及他頸上的血痕卻是更真實實存在著。

  他不禁慨嘆,這個大哥呀!什麼時候才能收起心,好好地去愛個女人?

  即使對像是芙蓉也成,只要別再這樣傷透女人心!

  寧寧悼縷遊魂似的在餘杭縣衙裡漫無目的走來走去。

  夜棵人靜,該睡的人都睡沉了,幾個巡夜的衙役見了她和她打聲招呼,絲毫不感訝異,寧大小姐是雲捕頭的嬌客,前些日子被雲捕頭拴在身邊時也住在縣衙裡,大伙兒都了解她向來率性,想做什麼就做什麼,半夜睡不著起來遊蕩也見怪不怪。

  寧于走著走著,抬起頭發現,月光投射在一道斑駁灰霉的牆上,她才知不知不覺自己居然走到曾住過一夜的縣衙大牢,驀然,她想起那日與季風揚的約定,一個念頭躥過腦海。

  也許真夾雜了幾分助人平冤的心思,但她不否認,更多的情緒是想給雲行止那個壞胚來個沒齒難忘的教訓。

  不知道當他發現,她放走了他曾自認遭遇過最強的對手時,會氣成什麼樣子。

  依她的本事,笑言幾句,將事先準備對付雲逍遙的迷藥放到酒裡述昏看守獄卒不難,比較難的,是如何去面對季風楊,解釋自個兒膽大包天的行徑。

  沒想到,在一切順利進行並開了大牢的鎖後,季風揚對她的出現毫不驚訝。

  “你算準我會來’”反倒是于寧有些不知所措。

  “當然,你是個勇敢的小姑娘。”他緩緩踱出大牢,伸展多日未動的筋骨。

  直至這會兒,寧寧才發現他好高,突然她有些心慌──

  答應我,小寧兒,你的心思過于單純,別入你不該的渾水。雲行止的警語突然在姓腦海中響起。

  季風揚似乎看出她的不安,淺淺一笑,“此外,你也是個滿懷正義感的小姑娘,我知道你不會辜負我的請託的。”

  “上次你說要去找禦史平反冤情,這會兒,你知道該上哪兒找嗎?”寧寧用左右顧盼,想催他快點離開。

  卻見季風揚一臉不在乎,神色自若。

  “由一個蘿卜坑跳入另一個蘿卜坑?!”他淺笑,“那我不是太笨了嗎?”他伸手在她身上一點。

  “原來你真是……”蠟愕萬分的寧寧發現自己的身子不能動彈,原來已樁他點了穴。

  “季風揚?!”他幫她接下話,微一躬身,眸中閃現森冷光芒,“那個在兩湖幹下血洗福順鏢局上下百餘口,沿途燒殺擄掠,官府無能擒服,人人聞之喪膽的絕代狂徒季風揚?”

  他冷笑,“季某澄那麼大的本事,其中不少兇案是讓別人給硬栽上去的,反正殺一個人是死罪,殺十個也是,一些無頭公案就這樣全賴上丁我,事實上,只有那血洗福順鏢局上下百餘口的案子,如假包換是出于我的傑作。”他的瞳眸散發冷冽寒意,”因為他們都該死,全都該死!”

  “他們該死,我更該死!”寧寧心頭苦澀又自責,“難怪雲行止老說我蠢,我當真蠢得可以,竟然縱虎歸山!”眼睛一閉,她不畏不懼的開口,“你殺了我吧!”

  “我怎麼舍得殺你?小姑娘!”季風揚邪笑,“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會好好回報你的,更何況,你是雲行止的女人,我不會殺你,一個可以威脅到大唐第一種捕的籌碼在手上。我怎會笨得不用?”

  “如果你想用我來要脅雲行止,那麼……”她面露疲意,“你就不夠聰明了,他身邊有太多女人,不會為了一個微不足遭、處處與他作對的女人,讓你牽著鼻子走的。”

  “是嗎?”他在她頸後一拂,震時她身子軟軟的瘴倒在他懷裡。

  懷中摟著巳然昏迷的寧寧,他眼中亮出詭異芒燄,“小姑娘,讓咱們拭目以待吧I”

  數日後,當雲行止回到餘杭縣衙時,一身疲憊、風塵僕僕的他雖已收集全了季風楊血洗福顧鏢局的證據,兩湖縣衙也派來衙役,準備押解季風揚回兩湖問審,卻發現他辛辛苦苦捉回來的罪犯已經逃走,而放他走的是寧寧,季風揚甚至帶走了她。

  在這種情況下,他還得面對淚眼汪汪、抽抽噎噎,來到他房裡捉著他衣服不放的葉芙蓉,叫他忍不住失了多年培養出來的耐性。

  ”回家去!”雲行止冷聲喝令,“外頭的紛亂不是你這半大不小的孩子可以闖蕩的,這回你寓家尋我幸好只是被人騙走錢財,而不是被騙走了人,否則,你的一輩子就毀在自個兒手裡了。”

  “我不是半大不小的孩子!”葉芙蓉激聲反駁,“我已經十六歲了,你不能一輩子當我是孩子,用這借口將我推遠,不許我愛你!”她泫然欲泣,“為了你我拼命想長大,就是想證明我不再是孩子,我已經是個可以匹配你的女人了!”

  話落,她突如其來的脫下自己的衣服,扯落抹胸,剎那間,她渾身赤裸裸的站在他眼前。

  ”瞧瞧我!感覺我!”葉芙蓉跨前一步,拉起雲行止的手放至她堅挺豐腴的胸,“你不能再騙自己,硬說我還是個孩子!

  “我早就已經長大了!”她哭叫著,“不是那個只能遙遙望著你,渴望你,看著你不斷週旋在不同女子間,卻只能很自己還是個孩子的葉芙蓉!”

  雲行止甩開她的手,傾身拿起她那散落一地的衣物,扔到她身上。

  沉默片刻後,他輕語,“或許我看到的真的不再是個孩子的軀體,可……”他目光淡漠,“我卻看到比孩子還要不成熟、還要任意妄為、還要霸道的心!

  “芙蓉,”他顯出疲戀,”你可以長大,可以轉變,卻不能強求別人隨你起舞,不論是孩提時候的你,或現在的你,在心底,我永遠當你是個妹妹,沒有絲毫男女的情愛,無論你長得再大,花多少心思,我還是不可能娶你,你若堅持不肯回家,我只有差人押著你回去了!”

  “為什麼?!”葉芙蓉顫著身子抓緊衣物,嗓音尖銳,“以往,你並不曾這麼嚴厲地對我,從未斬釘截鐵的告訴我,你不可能愛我。”

  “因為在遇上寧兒以前,”雲行止目光變得溫柔,“我還不習真正愛過一個女人,還不清楚心有所屬是什麼感覺。”

  她身子疲軟,頹然坐在地上,眼眸黯淡無光,”是寧姐姐?!為什麼?”方才嘶吼過的嗓子略帶啞音,”你曾有過不少女人,卻從未說過愛,這一回你是認真的?”

  “芙蓉,如果我的沉默曾給你錯誤的認定,對不住!真的對不住!”

  雲行止蹲下身,瞄著一臉傷心的她,“這世上原沒有什麼讓我真正在意,直至認識寧兒,我才明了更正的感情,真正在意一個人。

  “過去我嘲弄情感,不相信真心,這樣的我或許會將就與你過這一世,但現在我已明了,除了她,我不會勉強自己。”

  “她有什麼好的?”葉芙蓉淚眼婆娑,語氣中全是不甘,“我愛了你這麼久,付出這麼多,有什麼地方比不上她?況且論家世、論外貌、論學養和愛你的心,我自認不會輸她。”

  “她是沒什麼好的。”他聳肩淡笑,“不夠聰明、耳根子軟容易遭人煽動利用、衝動莽撞、脾氣又倔又壞,可她卻是我堆一想要的女人。”

  “我不懂……”淚水如斷線珍珠般滾落,葉芙蓉搖搖頭,一臉困惑。

  “你不懂是因為你還沒有遇上屬于你的男人!”他淡淡一笑,“我只能祝福將來有一天你會懂。”

  “你硬要遣我走,難道不怕我在路上出事?”她冥頑不靈的語帶威脅,”難道不怕我真的就此毀了一生?”

  他站起身,神情轉為嚴肅,“芙蓉,是你說自己不再是個孩子了,那麼便要對自己的行為負責,不管你作任何抉擇,影響到的都是你自個兒的未來。”

  雲行止轉身出門,邊走邊道:“別冀望用傷害自己來懲罰別人,這種方式毀掉的只有你自己,對旁人而言,日子一久,再嚴重的事情都會雲淡風輕!”

  房門隨著話落闔上,關住了葉芙蓉哀傷憤恨的目光,也關住了她悲泣的哭聲……


第八章

季風揚不負狂徒之名,那日挾寧寧逃出餘杭縣衙後,先到一戶大戶人家家裡擾人清夢,逼人交出幾袋銀兩,再順手槍了人家兩匹牲口,寓走前手上刀一揮,砍斷了大黃狗的脖子,只因那不長眼的狗竟想克盡看門職責,吠咬這上門搶錢的惡人。

  刀揚刀落間,大黃狗身首異處,舌頭還垂在嘴邊,一對狗眼似有不甘的圖瞠。

  寧寧別過頭不敢看,殺雞她看多了,殺狗是第一回,至于殺人,還好這次沒上演,不過她不知道在往後的歲月裡,是否會成為家常便飯?

  豔虹的狗血噴了季風揚一臉,他竟然笑了,那種笑容,有種血腥、瘋狂的快樂。和雲行止在一起的瘋狂是快樂的,而季風揚這種瘋狂,卻只讓她感到恐懼。

  如雲行止所言,季風揚是個聰明人,他每天都會更換牲口代步,有的明搶,有的暗偷,初時寧寧還惦記著要記清楚受害者的居處,日後登門道歉補償,到後來,偷槍次數根本多得無從計數。

  更可怕的是,季風揚似乎帶著她不停兜圈子,一方面甩去後頭迪兵,一方面弄混她的方向感,幾天後,她完全不知道今夕是何夕,這裡是哪裡了。

  後來,他改用馬車行走山徑,他駕馬,她坐在馬車裡,馬車上有個小小的窗,窗口之小,她連頭都伸不出去,一舉一動全在他掌控裡。

  她試過脫離他的視線範圍,尋求旁人援助,有一回,她幾乎以為自己成功了,但後來還是被發現逮回,失敗事小,是她放出猛虎,合該守著它井設法將它關回籠裡,只是,她卻因此害死了個無辜想幫她的陌生人,而且死得很慘、很難看,她感到好愧疚。

  那是個客錢裡的店小二,年紀很輕,整日笑嘻嘻,讓寧寧想起了雲逍遙。

  他做事勤快又熱心,這樣的人,通常也比較愛管閒事,住店歇息那日,她趁季風插沐浴時,偷溜到客房外並塞了張小紙條,託他到當地衙門報案,他毫不遲疑,笑嘻嘻的拍拍胸膛匆匆離去。

  晚膳時,寧寧在她那碗白飯底下,發現一只滿是血的小手指,手指上頭套著一只尾戒。

  “這是我娘送我的。”白天的時候,那店小二還曾笑嘻嘻的向寧寧展示過這只尾戒,“她老人家說,這東西防小人的。”

  他的話還殘留在寧寧記憶裡,可這會兒──驚恐不已的她拋掉手中的碗,扶著桌沿胡天胡地狂吐不止。

  “小姑娘!”坐在另一頭的季風揚鎮定如昔,一副關切的語氣,“怎會吐成這個樣?是前一頓吃壞了東酉嗎?

  她渾身打顫,半天才能逼使自己望向那一肋笑,若無其事的男人。她想問店小二的下落,開了口,卻發不出聲音。

  “瞧你臉色又白又青,”季風揚一臉關懷,手上拿著大匙杓,翻旨桌上一大碗白濁濁的湯,“肯定是近來旅途奔波所致,血氣太虛,心神不寧,喝碗湯會好點兒。”

  “我娘在世時常說吃腦補腦,吃心補心,天地萬物,都有得補的。”他一腔溫柔,提起娘親時一臉孺慕之情,似乎將娘親的話奉為圭臬,那模樣,絲毫嗅不著狂徒氣息。

  他抬頭望著寧寧,笑得真誠,大匙杓裡撈起一團物體,“這場裡的東西我讓廚于燉得極熱爛,建熱喝了吧!很補的,吃心補心!”

  一個念頭閃過,若非撐著桌沿,寧寧已然頹倒于地,“這是──什麼──心?”她打著顫,喉頭縮緊。

  “答案你應該比我清楚!”季風暢恢復一臉漠然冷笑,“有了手指,有一心髒,剩下來的部位,不知道小姑娘想用什麼方法調理?”

  “你、你……你不是人!”她不許自己因懼怕而落淚,後悔自己的莽擅害死一條無辜而年輕的生命,她突然想起雲行止當日決心當捕快的往事,明了了那種無力感,那種想要維護生之權利卻惱很于本事不足。

  “不會太久的,你放心。”她雙目進射出怒火,“雲行止一定會再將你捉回去,一定有辦法讓你為這些枉死的生命付出代價廠

  他開了口,聲音很談很淡,毫無情緒。

  他冷哼。“上次交手,我是敗在出了內賊,否則,他不一定能擒得著我!而這一回,我手上尚且握有對付他的利器,要取他的命……”他冷冷一笑,“並非難事。”

  “不許碰他!”寧寧怒吼。

  “如果你希望如此,倒也不難,小姑娘!”季風揚聳聳肩,“殺人的方法很多,不全要靠自己的手碰著對方才能致命,不過,無論如何結局相同。”

  他眼中燃起嗜血的火燄,“雲行止遲早都會變成一具冷冰冰的屍體!”

  脫線雞場這些日子人來人往,鄉裡街坊川流不患,若寧得在,說不定會因此覺得開心,可若她知道這些人的來意,怕是笑不出來了。

  “哎,小盧,透露點兒內幕消息嘛!你家大小姐是什麼時候同那絕代狂徒搭上線的?真是在大牢裡一見鐘情,一夜定未來嗎?”

  煩!小盧狠瞪一眼嚇退對方,問話的人訕訕然離去,連雞爪都沒買。

  寧寧用計放走季風揚的事傳遍鄉裡,眾人皆認為此事不單純,兩人間有暖昧的猜測傳得沸沸揚揚。

  “寧老爹呀!莫說做街坊的沒給你勸告,女大不中留,況且你生的還是四個美嬌娘!依我看,還是趁早許了人送出門安安些,否則下頭的妹妹個個有樣學樣,好好的姑娘家隨個男人亡命天涯,做起絕代鴛鴦,你這做爹的面子難看啃!”

  看著鄰居說得煞有其事的嘴勝,寧託憲擠不出話反駁,舉起兩手指住耳朵,急急躲回腰裡。

  “寧二小姐,難不成女人就愛壞男人嗎?”說話的人一臉流裡流氣,小癟三的樣,一口黃板牙直直朝寧採白嫩的臉頰貼過去,害她左閃右躲,粉瞳兒漲得通虹,“那麼既然是姐妹,你心底喜歡的該是同季風揚般狂佞、邪氣、壞胚的男人吧!請容在下自我引薦,論起壞,這餘杭沒第二個比得上我,只要你認識我之後,”他口水直流,“我保證寧二小姐一定會滿意的。”

  “滿意,當然滿意!”接話的是笑嘻喀走近兩人的雲逍遙,他將那小癟三推入雞籠裡,緊緊扣上鎖,拍拍一手雞毛,“最近這幾只老母雞總拗著性子不肯下蛋,許是春心大發,請閣下多與它們結識、結識,保證滿意。”

  小癟三瞪大眼睛,與雞籠裡一堆驚惶老母雞一樣又叫又眺,雲逍遙亢耳未聞,拉起寧採的手轉回屋裡。

  寧採酡紅著勝,乖乖跟著他走,心裡甜滋滋的。

  從屋裡走出的寧託憲在門口掛上暫停營業牌子,井緊緊關上們,暫時阻隔了雞場外那些好奇的眼神。

  “雲逍遙!”出聲的是寧筠,她向來對誰都不買賬,即使是雲行止在眼前也直呼其名,她皺起眉頭,“這麼多天了,官府那兒還是沒有我大姐的消息嗎?”

  ”沒有。”雲道遙搖頭,“縣衙已加派人手正四處搜尋,雖陸續接鞍被季風插劫掠財物與牲口的消息,但至今還漢掌握他們究竟在哪裡的線索。”他嘆口氣,“那季風揚是個心思縝密的人,要捉他不容易。”

  “我可憐的女兒呀!”寧託憲肩頭抽動,孩子似的啜泣起來,大丫頭雖然平日對他兇了點、蠻了點、惡了點,但……她是孝順的!”老天沒眼,這麼乖的女孩兒,怎會、怎會遇上這種事情?”

  “逍遙哥!”寧馨開了口,“到現在縣衙還是用通緝字眼來尋找大姐嗎?他們……”她嘆氣,“還是認定我大姐和那個季風揚是共犯?兩人有所勾結?”

  雖然他們也不知情形為何,卻相信寧寧是無辜的。

  “沒法子!”雲逍遙搖搖頭,語氣有著遺憾,”當夜寧大小姐迷昏獄卒,放那惡徒出大牢,這會兒他們也害怕惹上守監不力的罪名,自然得將一切罪過推到她身上。”

  “別人誤會不打緊,重要的是你大哥。”寧採軟軟出聲,她向來不多話,一開口便細聲細氣的,與寧寧截然不同,她認真的睇著雲逍遙,“他相信她是無辜的嗎?他會去救她嗎?”

  雲逍遙重新綻出笑,“他很肯定她絕對是在生氣中未經思考胡亂故人,不過他不認為寧姑娘會自願跟著季風揚走。這些日子他四處奔波,每天都到很晚才回來,你們放心,我大哥一定會想辦法救寧姑娘的。”

  “雲少爺!”小盧突然開口,“你那瘋狗似的表妹呢?怎地這幾日這麼安靜?”

  “芙蓉回京城了。”雲逍遙道,“其實她不壞,只是霸道了點,她和我大哥的事全是她一相情願、一意執拗,之前大哥縱容著她,但這舍兒,他真正喜歡的姑娘已經出現,就和她把話攤明說白了。”

  “沒想到雲大哥對我大姐倒是情有獨鐘。”寧馨面露神往,希望將來也能有個真心愛她的男人出現。

  “別說你們沒想到,我才是真正沒料到那浪子竟有為女人煩心的一天。”大哥近日為寧寧的事操煩,失卻平日慵懶無所謂的模樣,才讓他明白,這寧大小姐在大哥心中有多麼重要。

  “希望老天幫忙,”斂起神色,雲逍遙誠意祝禱,“讓他們這對有情人早日重逢,更要保佑寧大小姐平安無事!”

  馬車較轎行了幾日,顛得寧寧頭昏眼花,她根本不知道季風揚到底要把她帶到哪裡,只知愈來愈險峻的山路在她面前展開。

  看著眼前陌生的景色,寧寧面色發白,季風揚行事詭譎多變,這樣雲行止還有可能迫上來嗎’

  ”咱們……”掀開馬車的簾子,她訥訥問自,“究竟要上哪兒去?”

  她原沒指望季風楊會理她,卻沒想到駕車的他竟然爽快回答。

  “西南之域,西江上遊,這地方你可習聽說過?”

  寧寧一臉茫然,活到十八歲,她惟一待過的地方只有餘杭,若非這幾日跟著季風揚四處奔狡,她壓根不知外頭如此廣闊。

  見她老實搖頭,季風插不在意地笑笑,“要知道天下之大,甚至連國度也不僅只咱們大唐帝國。”

  “你是說……”她一臉困擾,“除了在咱們京城裡的那個皇帝老子外,這世上還有別的皇帝?”

  他朗笑,“丫頭,你這想法倒似極‘夜郎自大’的故事,漢朝時期,西南夷君長以夜郎最大,後來漢王振使臣到滇國,途中台見夜郎王,孤陋寡聞的夜郎王竟當面提問:‘漢與我孰大?’惹得漢使捧腹大笑。”

  寧寧紅了臉,不敢再多問。

  “小姑娘,我要帶你去的地方非常僻遠,地處雲嶺之南,那地方咱們中原人總稱它為蠻荒不毛之地,許多人曾聞而驚、行而畏,事實上,它有著遇異于咱們的異族民情,山光水色至為迷人,是塊難得的世外寶地。”

  她心頭一涼,“這麼說來,別說雲行止,誰、誰也尋不來的。”

  “別人或許尋不來,但雲捕頭不同。”季風插冷笑,“就我對他的了解,他不會令你失望的,這一路上,我故意留了線索,以他的聰明和耐力,尋來該是遲早的事。”

  “你刻意誘他來,”她不解,“為什麼?”

  “他是個難得的對手,當今之世,他可能是惟一一個能和我抗衡的敵人,我實在很好奇,”他面無表情,“手刃大唐第一神捕會是什麼感覺?更想知道,當那大胡子像只耗子似的被我困入陷阱時,腔上會是什麼表情。”

  寧寧環住微顫身子,總算明白季風揚的意圖,她不是他的目標,他要的是雲行止!

  這男人絕對有機會逃遁,他卻不要,雲行止親目逮捕過他,挫過他從不認輸的銳氣,是以,他想從他身上加倍索回。

  多日以來,她第一次暗暗希望雲行止別跟來,放棄這狂徒,也放棄她!她傷心地想,她是自作自受,而他,卻犯不著賠上一條命呀!

  行行復行行,路愈來愈顛簸、愈來愈險峻,到後來,一路上幾乎罕見人蹟。

  他們先是舍下了馬車,之後連馬都得舍下,羊腸小徑蜿蜒在景色迥然不同于江南的高山叢林裡,週遭所見植物、鳥獸,寧寧幾乎都叫不出名字,更無法確定其有沒有毒,而季風插卻十分熟悉他穿梭其間,顯見他曾經在這地帶走動。

  如果在這時候,他將她丟棄在這完全陌生的境地,她可能會因在叢林裡毫無求生技能而死。

  兩人走著走著,漸漸地,路上開始見著人煙了,只是這些人的穿著都和他們不同,男子上身著白色對檬衣,黑短褂,白色或藍色包頭,下身穿寬褲,系拖須褲帶,唐上還拄著一個繡著各種花紋田察的布袋。

  至于女子則身穿黑紅色相間絲絨或燈芯緘小掛,雪白的襯衣,藍色的寬褲,腰間系繡花帶,腳上穿著繡花的白節鞋,耳上吊著長長的墜子,頭發多綁成垂辮或把辮子盤在頭上用繡花或彩色巾布包裡,有的則只用一塊藍布包著。

  季風插告訴她,這些是白族人,在這兒除了白族,另外還有二十多種不同的民族散居。

  這些白族人都很友善,也很熱情,當他們發現季風揚會說他們的話時,嘰裡咕嗜地向他說了一堆話。

  “你怎麼會說白族話?”相處愈久,寧寧對他有愈多驚訝,原本她以為他只是個冷血的殺人狂徒,但到了這蠻夷之區,他竟然變得有點兒人味。

  季風揚沉默著,很久很久之後,他突然開口,“我家遭遇變故時,是個至中原經商的白族人救了我,將我帶回他們族裡,是以,我曾和他們共住多年,懂得他們的語言和習俗並不奇怪。”

  “你家……”她訝然,這男人似乎只可能會是施害者,沒想到,他竟也曾是個受害者!就是這樣使得他今日成了個殺人不眨眼的狂魔嗎?難抑好奇,她續問道:”遭遇了什麼變故?”

  “你不但勇敢,而且太過好奇,這樣的人常常死得比別人快!”他冷睇她,“知道別人隱密,對你有什麼好處?”

  “也許……”她聳肩,“知道你何以會成為今日狂徒,我會少恨你一些、少怪自己一點。”

  “在這世上,多個人或少個人恨,對我來說都一樣!”他淡淡瞥視她,“不過小姑娘救過我一回,我倒不介意講個故事給你聽。”

  沉默片刻,他才緩緩道來,“有個少年,祖父、父親俱是鄉中秀才,世代書香門第二大家子共四十三人同居于一處,那是個四合院落大宅子,逢年過節,蒸糕、粽葉、鹹魚的味兒穿堂過室,久久不散。

  “他們素來和睦孝悌,禮佛敬儒,都不會武功,與武林中人向來無涉,個個都愛讀書,而這少年偏愛鑽研醫理,自小便立志要當個濟世良醫,向來愛到外頭拾些受傷的小動物回家醫治,家人見他如此,不但不阻止,還贊許他好心腸,幫他一塊兒施援手。

  “少年十五歲時,一日晌午,救回了個傷重的人。”說到這兒季風插冷哼一聲,“是少年糊塗,天下萬靈均可救泊,獨獨人碰觸不得!那人傷得只剩一口氣,少年一家人想盡辦法尋來草藥,總算保住了他的命,後來才知道,那人是當時江湖上響當當的福順鏢局少當家。”

  他因為在外與仇家結怨打鬥,受了重傷逃到少年住處附近,等他傷好回轉鏢局,三日後竟派人抬來大虹花轎,原來是看上了少年的姐姐,想納她為妾,但她早有意中人,怎會同意當那少當家的妾室?

  “屢屢索婚不成,少當家懷恨在心,一日夜裡,帶了人馬而來,原意僅是搶人,少年姐姐卻抵死不從,惹惱了那少當家……”

  季風插面色冷淡,像說的是旁人的故事,”他先殺後奸!誰來擋便殺誰,不只少年姐姐,少年的幾個堂姐妹亦遭他帶來的人手凌辱,男的遭殺戳,女的遭奸淫,未及破曉,一群人馬插長而去,大宅裡慘死了四十二條人命!

  “其中最該死的,應是那引狼入室的少年,可偏偏老天作弄,他雖受重傷,卻殘存了口氣,醒來時他望著橫躺了一屋的屍體,個個都是他熟悉的面孔,卻都死得很慘……”

  寧寧顫了顫,後悔自己的好奇,後悔聽了這樣的故事。

  “而後一對至中原做買賣的白族父子救了流浪街頭的少年,陪他到地方官府報案,邵縣衙捕快一勝熱心,陪著少年和那白族少年到兇案大宅搜集證據,四下無人時,捕快竟轉身砍向兩人。

  “原來他早被福順鏢局買通,就等著涅滅這最後的人證!白族少年以身擋刀,催少年快走,將來好為家人平反報仇!最後,白族少年死在刀下,逃離的少年則同那白族男子東躲西藏,為躲避官府追捕,輾轉逃亡,隨著白族男子回到江南之地。

  “白族男子驟失獨子,從此視少年為己出,原意希望他忘記一切重新開始,但他根本忘不了,每夜,他都會夢見家人被殺的慘況,他活著只為復仇!一是為家中四十二條人命,一是為那白族少年。”

  寧寧這才明白他為何非要血洗福順鏢局不可,但若易地而處,她不知自己會不會也只想著要報仇?

  “十多年過去,少年四處求師,習得一身好武藝,拜別白族男子後,再次回到中原,潛進當日主事縣衙,發覺人事全非,當年血案已然結案,是那個捕快立了假證,指控少年為謀家產,和白族少年聯手,尋了批扛湖惡霸殺害家人,卷財潛逃,那捕頭還固破此案有功升官,而十多年來,福順鏢局名聲更響,少年卻成了個弒親狂徒、通緝要犯!”

  季風揚冰寒面容依舊,“世間既無公理,能依恃的也只有自自己了!少年因而養了幾個殺手,在一個夜裡找上福順鏢局,那少當家已承父業成了當家,妻妾成群,兒女滿堂,還有眾多僕役、鏢師、隨從,少年並不憂心,即使人力單薄,他有得是腦子妄殺陣!

  “結果,一夜之間,福順鏢局上下一百二十七口,無一幸免刀下,不同的是,少年並末奸污鏢局裡的女人。”他冷哼,”只因那些同那當家有所關聯的女人都是髒的,他壓根沒有興趣。

  “這案子震驚江湖,眾人封絕代狂徒,一些毫無頭緒的案子也全兜到了他身上,不過他壓根無所謂,官府來捉,他更是歡迎,這會兒,他一心一意只想樂些無能官差!”頓了下,季風揚目露惡光。

  “是的,不久後,他終于對上了當年殺害白族少年的捕快,擒住他後,少年砍去捕快四肢,挖瞎眼睛,剮去舌頭,再將他殘體泡在鹽水桶裡一天,趨他還殘留一口氣時撈出,丟到火蟻巢中,不出三天,那流滿膿血的殘體終于再也沒有任何知覺了。”

  寧寧抬起悲傷的瞳眸望向他,“可雲行止並不是當日那捕快,他向來竭心盡力想要替受冤屈的百姓平反,你不能因著一顆老鼠屎壞了一鍋粥,認定官府中都是壞人,也許你可以試著告訴他這個故事,井請他為你平反。”

  “平反與否對我而言已經不重要!更不相信世上還有公理這東西,以雲大神捕嫉惡如仇的性子,你以為他會信個狂徒的話’或放過個手上染滿血腥的人?更何況,我壓根不希冀他的理解。”

  季風揚冷冷一笑,“如何挫挫這大唐神捕的銳氣,是我目前惟一在乎的事情!”

  望著眼前的山水,寧寧心頭好沉!壯觀,群岩壁立、千巒疊翠。

  穿過曲折的壁間狹道,一片如茵草坪呈現在面前,四週石峰拔地而起,如劍穿天,她從不知道石頭竟能成峰,印象中,該只有翠綠的山巒才能夠。

  沿著小路婉蜒向東,仰頭只見兩峰同擎一巨石,似有欲墜未墜,幹鈞一發的感覺,再往前進,有一崖洞大如廳,裡頭有石桌、石凳,不遠處有一劍峰池,四週石峰高聳,密如刀叢;池中一峰突起,如利劍刺天,他色澄碧,如翡翠鑲嵌山間。

  由他邊小道攀沿而上,有一處蓮花峰,雄踞劍峰池之濱,峰頂巨石橫臥,石片往上翹,極似一朵盛開的蓮花,登上峰頂,那四週溝壑縱橫,如無底探淵,群峰橫列,如刀山劍叢。

  見此壯闊美桌,寧寧寧路奔波的辛勞似乎已然消失,她興致勃勃的在石林間穿梭,不過,幸好有季風揚引路,否則她定當困在其間。

  從蓮花峰底向東北行進,小道曲折深長,景致幹變萬化,終于他們來到一處隱密而自成天地的石屋門外,寧寧首次見著了藍芽。

  藍芽是個白族少女,也是白族巫女。

  她生得很漂亮,身子高就勻稱健美,因著在這種林地裡生活的關系,這兒的女孩都是屬于壯碩身形,和個頭嬌小、五盲精致的寧物用大相徑庭。

  籃芽原是笑著的,尤其在乍見季風揚時,她的眼閃閃發亮。可她的笑在見著他身後的寧寧時斂了下。

  “她是誰?”她用著怪異而不純熟的腔調吐著漢語,看得出,她的漢語該是為了季風揚而學的。

  她踱近寧寧跟前,厭惡寫滿她細細打量眼前纖小女人的眸光底。

  她恨語,“她就是你口口聲聲不得不離開的原因?”

  看得出對方將自己誤認為情敵,寧寧尚不及反應,籃芽狠狠一個巴掌甩至她臉上,一她就是你寧可拋下我對你的深情、付出,一意要回中原的原因?”

  寧寧用被打得目瞪口呆、眼冒金星,伸出手一巴掌就要回敬過去,卻忌憚于一旁冷著臉的季風揚,打人不難,難的是不知道這狂徒的反應。

  “藍芽!”季風揚伸手握住藍芽的手,擋下她準備進出的第二個巴掌,臉上揚起淡淡笑容。“她不是


第九章


照季風揚的說法,這兒是座“石林”,寧寧雖不清楚究竟身在何處,卻可以確定,這兒真是美得令人咋舌,江南的美,美在景致清靈,這兒的美則美在景致我離開的原因,我離開的原因已經達成,今後若你要我陪,我會守著你直到你受不了為止。”

  聽聞他的話,藍芽的情緒轉變只在眨眼間,方才還惱恨不已的表情已轉為柔情十足,望著他捉住她的手,“若是如此,為何不許我打她?”

  “如果你想這麼做,”他聳聳肩,“我可以代勞!”

  就在寧寧為免去第二掌鬆口氣時,乍聞此話,心頭一驚,但季風揚悶雷似的一耳光已然摑下,方才藍芽那掌雖狠,但好歹是女人家的手勁,他這一巴掌卻讓她險些要失去意識,嘴角晌出血絲。

  這一掌不只打在她臉上,也打斷了她心頭奢念,她原指望他會看在她畢竟曾救過他的事實,而對她稍加禮遇,如今看來,這男人是亳不講情分的。

  ”夠了吧,你們!”她忍著痛跳起身來怒吼,”有本事幹脆殺了我,這樣一巴掌、兩巴掌的算什麼?”

  如果籃芽真的曾對季風揚與寧寧之間的關系有所懷疑的話,到了這會兒,她已全然相信季風揚,寧寧用像只想要跟人拼命的火雞,藍芽卻是笑笑著的,而且是笑得又亮又甜的那種。

  “我相信你了,只是……”她緊瞅心愛的男人,眼中亮著疑惑,“你明知道我不喜歡見你跟別的女人一起,還帶她來這兒想做什麼?”

  “小藍芽,我的小寶貝!”季風揚笑摟著她,看丁寧寧一眼,“你馬上就會知道我幹嗎要帶這丫頭來了,在這之前,你先讓她睡一下吧!”

  藍芽偎在他懷裡,笑得滿足而甜蜜,有點像大壞狼懷中的小羔羊,這是寧寧的最後一個念頭,之後,藍芽對著她伸手一揚,一陣香氣撲鼻,接著,她就失去了意識。

  醒轉之時已近天黑,寧寧用困惑地搖搖頭,除了腦子略感昏沉。她似乎一切安好,不過她發現掌心上頭有一條黑線,搞不清楚自個兒是在什麼時候弄髒的。

  “醒了嗎?小姑娘。”自外頭奔人的是盛裝打扮笑嘻嘻的藍芽。

  猛一見著她,寧寧下意識摀住臉頰。生怕好端端又招來一巴掌。

  藍芽不在意地去牽她的手,“別擔心,今天是咱們幾個族群共同的節日,火把節!好日子不動手打人的。”她拉起她,”快走吧,熱鬧快開始了!”

  白族人的情緒性格是直接的,在確定寧寧井非情敵後,她便放一心,並視她為友人。

  “我也去?!可我……”一低頭,這會兒寧寧才看見自己身上衣服已被換掉,穿上他們服飾,看起來儼如一個白族姑娘。

  藍芽仍舊甜笑著,不由分說,拉起她就往外跑,一路上,她告訴寧寧每當這節日時,他們族人總要舉行各種遊樂,入夜後點燃火把奔馳林間,飲酒歌舞,在石林中舉行鬥牛、掉跤和各種活動,此外,最重要的……

  她拉長語氣,眨眨跟,這個節日也是讓青年男女尋找伴侶,訂下白頭之盟的最好時機。”

  既是如此,寧寧心想,藍芽已有意中人,應該不用參加,而她……更是沒有這個興趣,她沒想要留在這裡嫁人,老死異鄉!雖然雲行止是個壞胚,連未婚妻都有了還來招惹她,她卻還是忘不了他。

  然而她雖已婉拒,藍芽可由不得她,硬是將她拉住族人聚集之地。

  黑夜沉沉,火光烈烈,寧寧首次見識到異族的另種風情,這些人熱情奔放,大口喝酒,大口啖肉,豪邁戀情。

  她也首次見識到何謂鬥牛大會。

  鑼鼓喧天中二對對男女彈起大三弦,跳起歡樂舞蹈,插邊的標桿上掛著球形的“彩虹”,誰鬥牛獲勝,他的牛就可以掛上它,一聲令下,鬥牛開始,主人們將自己的鬥牛放,八場中,任其格鬥。

  兇猛的公牛插蹄甩尾向對方攻擊,角對角地碰擅,直到將對方鬥敗為止。

  感染了場上的激昂興奮情緒,多日以來,寧寧第一次暫時拋去掃(憂,開心地覷著賽局,這鬥牛在形式上雖與她的鬥雞相似,但體形高壯威猛的公牛,拼鬥起來的狠勁卻絕非她那幾只鬥雞所能比擬。

  纖巧秀麗而陌生的寧寧自是很快就引來了眾多目光絕大多數來自男子!這些男人都有著熱情的眼神,她並不在意,只要沒看見季風揚,她就沒什麼壓力。

  藍芽始終陪著她,不知情的人會以為笑意盈盈的兩人是對好友。突然,寧寧感覺到背後一股灼熱而熟悉的視線始終跟隨著自己。

  她心跳加速的仔細看清楚那個人,結果卻很失望,看她的人是個全然陌生的男子,身上被著羊皮褂子。頭上一便氈帽壓得低低的,藍芽告訴她,那是納西族人慣穿的服飾,這個大節日上,各個種族的人都看得到。

  可是那男子的眼神讓寧寧想起雲行止,但兩人面貌迥異,那男子下巴光溜溜的,一根毛也沒有,不像雲行止的滿臉胡子。

  對于這納西族人給她的視線,寧寧回敬了個大鬼臉,井暗自期望他別找上自己。

  鬥牛大會結束後,蘆笙與四弦琴的音樂聲揚起,眾人圍著止堆繞個大圈,一對對熱情洋溢、看對眼的男女在揚中翩然起舞,一群男人擠到了寧寧身旁,藍芽笑笑,退到一旁,由著她的族人們對閃躲著卻語言不通的寧寧用晨開熱情攻勢。

  男人太多,看上的對象都是寧寧,最後只得用老方法搏鬥決定,幾個男人陸續赤膊上陣,先互相擁抱,以示友好,在裁判令下,兩人開始角力,最後以把對方摔倒、雙肩著地即為勝者。

  寧寧睜大眼,搏鬥雖然夠刺激,但以她做為獎賞就太誇張引他們比他們的,幹她屁事呀!

  她想表達自己的意思,但這些人壓根聽不懂她的話,只以為她是害羞,最後竟然是由那個一直死瞅著她,分明想把她吞進肚裡的納酉族男子獲勝。

  歡呼聲中,他先是拉著寧畜在火堆旁“打跳”──這是一種西南各族流傳的集體舞蹈,在歡樂場合中十分風行,奔放豪邁,動作簡單,老少皆宜。

  寧寧怒瞪著眼,想甩掉這納西族男子的手,卻頹然發現根本甩脫不掉,到最後甚至還讓他給突然打上肩頭,在眾人的朗笑聲以及她的抗議喊叫聲中,給帶出人群,進到樹林子裡。

  她的喊叫,只讓人誤認認是她的熱情!

  進了昏暗的樹林子,四週轉為寂靜,寧寧又惱又懼,在這蠻荒之地,這些男人都是這麼樣得到他們想要的女人嗎?

  “等落了地,她望著納酉族男子,七手八腳比劃著,想表達自己的不願意。

  “我不喜歡你!”她比比自己再比比他,搖頭兼搖手,像波浪蚊似的,”如果你敢碰我……”怒目圓睜,她佯裝一勝兇狠,指指他將手在頸上一劃,伸出舌頭,“我發誓會殺了你!”

  對于她的可怕威脅,納西族男子卻毫無懼意,他雙臂交捏,服中是沉穩而篤定的笑意。

  “你聽不懂嗎9”她吼叫著,“你這個野人!走開廠她逼了幾步,不停地揮動著雙手。

  他不為所動,笑意不減,就在她踏身撿拾起地上石塊,打算砸死這個該死的只會笑的野人時,他竟然開了口,剎那間,她恍若中了魔咒,無法動彈!

  “若真將我趕走,你一定會後悔的,”他一口流利漢語及慵懶低沉腔調,她感覺熟悉至極,“受了這麼多教訓,你依舊沒變,發誓總拿來當飯吃。”

  “你?!”寧寧用望著他,像見了兒似的,手一軟,石頭掉下砸到自個兒的腳,疼得她眺著腳哎哎叫,“為、為什麼?難、難道……你竟然……可是……胡子──”她結結巴巴的,話不成話。雙眼發直覷著他。

  “蠢丫頭就是蠢丫頭!”他笑了笑,“虧我領著你跳舞,還扛著你走了段路,分離不過數日,你真將我給忘得一幹二淨?”他拿下氈帽在她面前揚著笑,他正是雲行止!

  可雖說人是雲行止,卻又令她陌生得緊,他的下巴刮得幹幹淨淨,俊逸的五官首次完全在她眼前展露,少了胡子,少了粗擴,卻多添了分讓女人望之臉虹心跳的魅力,那雙眼像會勾魂撮魄似的。

  “你、你的……胡子呢?”寧寧依舊結巴,似乎還無法消化這個事實。

  “丫頭,你不知道胡子是可以刮掉的嗎?”他漫不經心的道,“那東西是長出來的,難道有人初出娘胎就帶了一髒胡須?”

  心頭一緊,淚撲簌簌地掉落下來,她傻傻地望著他問;“是為了我?”

  ”是呀!”雲行止淡淡頷首,“是為了你這個通緝要犯!”語氣雖嚴厲,但他眼中卻掩不住作弄光芒。工次分手前,我說過別為了想讓我拘留身邊,就去幹些違法亂紀的事情,沒想到你不但不聽,還變本加厲,連私縱殺人犯的轟轟烈烈大事也幹得出。”

  寧寧輕嚀一聲,撲身投入他懷中,破涕為笑地由著他罵,真好!教人罵的感覺真好,至少她不用再孤單面對那狂徒了!

  他環臂攬緊懷中的她,懸掛多日的心首次安定。

  另個念頭浮起,她突然擰開他,“為了捉通緝要犯,你連未婚妻都不顧了嗎?”她的語調很酸。

  “我來這兒,”他笑笑,毫不在意,“就是想要帶回我那成了通緝犯的未婚妻。”

  見寧寧眼中明擺著不信,他握住她雙肩,眼神難得認真,”葉芙蓉與我是表兄妹關系,除此之外,再也不可能多出別的,縱使她再想要嫁給我,我也不可能同意,因為我喜歡的是個很蠢、很置,蠢到體會不出感情,非要人家說出口的蠢丫頭!”

  她臉紅臉,哼了聲,“可她說……你曾幫她洗過操,連這等逾禮的事情都做出了,你憑什麼不發人家?芙蓉不像會說謊的人,難道這事兒是她誣賴你?”

  “這事兒倒不算誣賴。”見她氣得紅了眼,雲行止笑得神態自若,“只是你該問清楚當時芙蓉幾歲,一個十三歲的表哥因著姨娘託付,幫個三歲小表妹洗身子,不算逾禮吧?”

  “三、三歲?!”寧寧傻愣住,這才發覺自己實在錯得離譜。

  這會兒她總算知曉了自己在雲行止心中的地位,可她突然想起一件事,“你不該來這兒的!季風揚擄我走就是為了要對付你,你快點兒離開,那家伙毫無人性,對官府的人更是深惡痛絕!”

  “我知道。”他點點頭,“從他沿路留下線索我就知道他意不在你,也不在逃亡保命,他恨我,鮮少失敗的他,絕對承受不起自我這兒遭遇到的挫敗,是以當我發現你們是向著西南一帶來時,便委託西南各族的朋友留意你們的行蹤。”

  “我不知道你竟能結交到這些偏遠民族的朋友。”寧寧目中露出敬佩。

  ”你不知道的事情還多著呢!”雲行止揉揉她的發,”皇上曾派官員至西南這邊來,當時我與禦前第一侍衛同行,那次結交了不少朋友,沒想到這會兒竟派上用場。

  “別擔心季風揚,我已與白族族長打過照面,這人是我大唐緝拿的兇犯,我請他們與我合作緝兇歸案,晚會前,我已託人在季風揚酒裡下了昏睡藥,待會兒,我帶你過去將他捆綁妥當,明日一早返轉中原。”

  “回去之後,我……”鬆了一口氣的寧寧又擔心起自個兒的未來。

  “私縱犯人,罰充軍邊塞二十年。”他說得不經意,她聽得心驚膽跳,”不過,看在你域罪立功。自首認罪帶回兇犯,改易科罰金──”

  聞言,她安下心,前陣子她在雞場賺了不少銀子,想來該足以應付吧!至于和雲婧她們的賭局,管他的!約期早過,她也沒心思管誰怕誰贏,發生這麼大的事,這會兒小命比較要緊。

  ”不過……”雲行止清清喉嚨,一奉正經,“對官府方面你尚可罰銀善了,但對本捕頭在執行公務期間,拋下四方巡視要務,花時間、耗精神,攀山越峙,不眠不休追捕你的損失,你得要另行負責。”

  “罰什麼都成。”經此教訓,她倒是變乖丁,只要這男人別把她扔在這言語無法溝通的蠻夷之地,即使要再蹲大牢也成,對于他,這會兒她是發自內心的感謝,她微嘟嘴低語,“對不起連累了你,這回,我是真的闖大禍了!”

  “知道就好。”他斂起正經,輕笑著將地圈入懷中,”你要受的處罰是得拘留在我身邊,”他凝睇著她,少有地縱容真心,表達出深情,“一輩子!”

  她輕呼了聲,手掩住嘴,霎時淚服模糊,她只覺得小小的身子似乎快要承受不住這樣的喜悅了。

  他拉開她掩嘴的手,搖搖頭,“別給我這麼一副驚訝萬分的表情,這樣我會以為你輩到連我有多愛你都毫無知覺。”

  他低下身吻住她,薯然間,寧寧心口狠狠抽痛,她原以為是興奮過度,可下一刻她竟無法控制地拔起他腰間的刀刺向雲行止心口。

  若非雲行止機靈,瞬時敏捷的躲過了這一刀,這會兒足當已身受重飭。

  寧寧腦中餛亂,她明明是愛他的,可為何她的心嘶吼著要他的命!

  頸上一個手刀擊落,接著,她跌入他懷裡昏了過去。


第十章

雲行止抱著寧寧,冷冷臉向從一棵樹後閃出的身影,“季風揚,你果真有本事,可我沒想到,你連寧兒都不放過,她畢竟救過你。”

  季風揚無所謂地笑,“救我是她心甘情願的,不幹我的事,況且若非有她,想對付雲捕頭,在下實在設有必勝的把握。”

  “所以你便用了這種下三濫手段?寧可選擇用個無辜女人當擋箭牌,也不願正大光明地與我決鬥?”

  “你叫人在我酒中下藥就正大光明了嗎?”他輕哼。

  “若非怕你有所警覺,傷害小寧兒,我不會用下藥的方式。”審視懷中寧寧半黑的臉及手掌中一條深深黑線,他冷聲問:”你對她做了什麼?”

  “下殲情蠱咒!”一個軟軟的女于嗓音自雲行止身後響起,是藍芽。

  “這種蠱咒是針對情侶而下的,通常是失戀拿來報復不再愛她的男人和他的新歡,平時中蠱咒的人看來一切正常,只有在她遇著心愛的人,心顫情動時才會發作。

  ”發作時,她體內的蠱毒流躥全身,躁動不已,拼命想移轉到所愛的人身上,想殺了對方,可若殺不成對方,這蠱毒便會在體內躥動,一天後中蠱咒的人就會殞命。”

  “所以,”季風插邪惡的勾起笑,“雲捕頭,別說我逼你,這會兒,你可以有兩個選擇,一,就是任由這小丫頭香消玉殞,二,就是將蠱咒的毒過到自個兒身上,以死圓滿你的愛情。”

  ”是嗎?”雲行止淡淡一莢,迅雷不及掩耳的抽出腰間匕首抵住一旁的藍芽,“我似乎還有第三個選擇,用你的女人做我們的陪葬。”

  藍芽微青了臉,季風揚臉上卻毫無表情。

  半晌後,他笑下,笑得極狂佞。“動手呀,雲行止!你以為我會在乎嗎?我不是你,我沒有女人也沒有朋友,我有的只是我自己。”

  “我倒不覺得。”雲行止緊聯狂笑的他,淡淡開口,“你還有對福順鏢局的仇,對趙彥碩的恨,不是嗎?”

  季風揚微愣,寒著瞳眸,“你怎麼知道的?”

  他搖搖頭,“那日我離開餘杭到兩湖,就是為了查清楚這個案子,你雖更改了姓名,但由于福順鏢局的血案和趙彥碩捕頭的慘死時間過于巧合,讓我不得不推斷,季風揚就是林正琛,也就是十五年前林府血案的惟一幸存者,亦即官府通告有案的弒親兇徒。”

  “既知我連自個兒親人都能冷血弒盡,”他冷笑,“你又怎會以為我會為個不相千的女人改變決定?”

  “因為我知道,”他頓了下,眼中透出憐憫,“林正琛並不是真的弒親狂徒,他是受了冤屈,不只他,連當年慘遭殺害的白族少年阿卓尼都是無辜的。我明白你對世間充滿仇恨,可那應尚不足以讓你真能眼睜睜看著一個深愛你的女子為你而死。”

  季風揚不做聲,眼光中寫滿厭棄,他很這個捕頭!恨這個洞悉他心底秘密的男人!

  “別理我,風揚。”匕首緊抵著藍芽,她卻毫無懼意,睇著季風揚的眸子閃現堅決的光芒,她真心誠意柔語,“我不在乎你是否真愛我,我只希望能用我的生命幫你換取你想要的東西,別管我,我是心甘情願為你而死。”

  她猛然抓住雲行止握匕首的手,欲將那利刃刺向自己。

  “住手!藍芽!住手”季風揚的怒吼在風中飄散,多年以來,他首次感覺心頭有了悸動,首次感覺自己還活著。

  若非雲行止反應快,瞬間出手點住藍芽的穴道,這會兒她已成了個死屍。

  ”藍芽,解了那漢族姑娘的蠱咒!”確定藍芽沒事後,季風揚淡淡啟口。

  “為什麼’”她一臉驚訝,“我不要!她是鎖住這男人的法寶,我不會讓他將你帶回中原的,我寧可為你而死,也不要看著你被捉走。”

  “解了她,藍芽。”季風揚冷冷眠著雲行止,”這男人說得對,現在是我們兩個男人的戰局,不關你們女人的事。”

  “我不要!”她含著淚,微顫的唇顯露出她的害怕,她不要失去他。

  “藍芽,我不想再說一遍!”對于她的淚水,季風揚逼自己狠下心視而不見,“如果你不解了她的蠱咒,我立即束手就擒,讓這家伙帶我回中原。”

  所有的威脅都比不上這個來得有力,縱然心中有千百萬個不願意,被雲行止解了穴遭的藍芽還是從他手中接過寧于,自懷中取出符咒和一個褐色小陶罐,開始為她解蠱咒。

  “走吧,雲捕頭!該是男人與男人對決的時刻丁。”季風揚淡潰而語,唇角勾起一絲幾不可見的笑容,“別擔心你的女人,我的女人會治好她的!”

  兩個高大的男于同時離去─…

  天明時分,躺在樹林裡的寧寧幽幽轉醒,她發現身旁只有神情呆滯的藍芽。

  “他們呢?”她急急起身,捉著她的手追問。

  “去決鬥了!”藍芽嗓音掩不住濃濃悲意。

  “那你怎麼還在這裡?!”寧寧急忙拉起她,”你不擔心嗎?”

  “擔心又如何?”她換散的眼瞳終于望向她,“我不想去看他死,我雖然終于感覺到他對我的情感,可是……”她淌下淚,“他已無求生童念。”

  “不管他舍會會死,好歹你得親眼見著,難道你想在未來歲月裡,始終有所遺憾?”寧寧對她生起憐憫,也許季風揚死有餘辜,可藍芽對他的愛情是真摯的。

  藍芽愣了愣,繼之臉色一青,捉緊寧寧的手,咬咬牙奔向石洞。

  兩人飛也似的來到石洞,隨著藍芽進入後,寧寧發覺這是一處地下石窟,深不見庇:沿途燃有火把,偌處是奇石異景。

  寧寧看花了眼,但她卻無心細賞,只因那一路碎裂的石屑和打鬥的殘痕,讓她明白這一戰有多驚天動地,

  而遍地清落的血蹟更叫她不安。

  藍芽也同樣提著一顆心,擔憂不巳。

  她們沿著血蹟不斷往裡走,最後出了洞來到─斷崖,終于,她們見著想見的人。

  高高立于崖廈,血流滿面,身上傷痕累累的是季風揚,而雲行止在他前方不遠處,雖然他也受了傷,但看得出來傷得較輕。

  “別再打了!”雲行止冷跟望看季風揚,“你明知道贏不了我的!跟我回去,我答應會讓林家血案的真相及趨彥碩的罪行公諸于世,雖然你一樣會死,但至少死得沒有遺憾,至少讓你家人在九泉之下,能因真相大白而瞑目。”

  “你真的會僵到嗎’”即使遭體鱗傷,季風揚面色依舊狂傲,“你們不都是官官相護,寧可免死平民,也不願自搞瘡疤,自曝家醜,丟丁你們執法者的臉?”

  “別人會怎麼處現我不知道,”他淡然而言,“可若案子由我來經手,我只認是非不論階層地位!”

  季風揚睇著他,沉默許久之後,他竟然笑了,笑得極開懷,一點兒也不像個狂徒。

  “我信你!你這樣的官差,世上若能多幾個,冤獄就會少很多!”他自懷中掏出一柄短刃。這刀于是當年趙彥碩砍在我肩頭,而我再拿來屠殺福順鏢局的人和趙彥碩。”他不經意的聳聳肩,“這但把刀殺了太多人,刀鋒已經毀損,但用來作證還可以。”

  他舉起短刃,割下山自己的一束發,連同那把短刀一起扔給雲行止,“拿回去結案,這可以證明你真的曾經制服過季風揚。”

  ”你……”雲行止驚詫的看著他。

  ”你不可能帶走我的,”他邪笑,“更不可能殺了我,這世上,除了季風揚,誰都不可能殺死我的!”話聲一落,他後退一步,躍下萬丈斷崖。

  “風揚!”藍芽撕心裂肺的狂喊,滿面淚痕奔上前,毫不思索的,她隨著季風揚耀下斷崖。“等等我!”她的聲音在風中飄散。

  寧寧用急急迫上前去,卻什麼都攔不下,什麼都留不住。

  雲行止和寧寧在西南眾族的祝福下成了親。

  依雲行止的說法,既然兩心相許,便沒有拖延的必要,更何況一回到中原,他還有諸多公務要執行,不想再為娶妻耗費時間。

  乍聞他的決定,寧寧真是傻了服,“可我還有爹爹、妹妹……”

  ”還有你的鬥雞嗎?”他輕哼,“成親不過是兩個人的事,和他們毫無關系,在這兒成了親,回到家裡,你爹爹便多了個女婿,妹妹們多了姐夫,我不認為他們會不贊同。”

  她嘟著嘴,指著他那群異族好友,“可他們喳喳呼呼地,我壓根聽不懂在說什麼!

  “重要嗎?”他漫不經心地笑,“你嫁的人是我又不是他們,只管依程序點頭辦事,不難的。”

  “說實話!她將手壓在他胸口,一臉不得答案死不罷休的堅決模樣,“你幹麼非急著在這裡成親不可’是不是怕回去又被你那莢蓉表妹糾纏,幹脆起著天高皇帝遠,來個先斬後奏,先發了我再說?”

  “說實話!”雲行止也將手壓上她豐睇胸口,惹得她面紅耳赤卻又推不開,他挺著笑臉,“因為這裡天氣太冷,我需要有個女人在夜裡暖床。”

  ”你……”寧寧的話語被他覆下的唇堵住。

  是夜,雲行止和寧寧在他異族好友的協助以及長老的福證下,跪在火堆前成了親。

  他們舉行的是隆重的“拴線”儀式,長老用潔白的棉線拴在他們的手腕上,祝福他們相敬如賓,白頭偕毫,這種儀式所代表的,是永不分離的意思。

  寧寧終于成了雲行止的妻子,他們在異鄉的星空下、帳營裡度過春宵,她真正見識到他瘋狂的浪漫。

  纏綿過後,雖是滿心甜蜜,寧寧忍不住還是白了身邊男人一眼,“你說娶我是想尋個暖床的伴倒沒騙人!”

  “是嗎?”雲行止笑了笑,”可親愛的娘子,這台兒,我還是又飢又冷,你這床伴當真失職!”

  “失職!”她的話再度消失在他的熱吻裡。

  雲行止和寧寧這對捕快與鬥雞女的故事在餘杭縣裡傳頌了很久、很久,最後還被列入了餘杭傳奇裡。

  回到中原後,雲行止第一件事情便是蠢清十多年前的林府血案,揭露當年辦案捕快趙彥項與兇手勾結為惡的事實,還了林正琛──亦即季風揚的清白,雖然他能體諒他的可憐遭遇,不過,對于他以暴制暴的做法,他還是不能贊同。

  但,心底很無奈,這世上恐怕還有許多冤獄,而以他一人之力有限,電只能平反一樁算一樁了。

  寧寧用在回家與爹親和妹妹們報平安井辭行後,便跟著雲行止四處巡視,服著她永無止境的“刑期”。

  寧筠繼長姐之後,幫著爹親看管脫線雞場,她格雞場經營得有聲有色,頗有乃姐之風,不過她是不碰鬥雞的。

  寧託憲因此日子過得清閒,幾個女兒又孝順,大女兒還不時自外地寄來特產供他品嘗,現在的他除了在自個兒家院子裡捉幾只鬥雞鬥好玩外,已不管事。

  至于寧採和雲逍遙,當初說得好聽,兩人至東南沿海一帶找尋季風揚和寧寧的下落,結果寧寧和雲行止自西南歸來兩年後,失去消息的兩人才出現。而且,兩人去,三人回,滿面羞赧的寧採手上抱了個胖娃娃,胖娃娃那一臉笑像煞了雲逍遙。

  最叫人驚詫的是葉芙蓉,她和小盧成為不罵不相識的冤家,當小盧發現心隨著她黯然寓去被勾走後,便辭去雞場的工作,幹辛萬苦到京城裡找著了葉英蓉,得著了她的芳心,到末了,不顧葉家兩老激烈的反對,兩人私奔去也。

  而莫古道依舊肥胖,柯四宇依舊精明幹練,孫志堯依舊娶不到老婆!

  望著藍天,收回對故鄉的思念,乖順地坐在六月飛雪上,偎在心愛夫君懷裡,甜蜜溢滿心頭。

  ”接下來,咱們該上哪兒?”她這個嬌嬌女已被雲行止收服,銳氣不再,嗓音輕輕柔柔。

  “你想上哪,咱們就上哪。”他寵溺的道。

  “哪兒都成,只要有你就好!”她笑語。

  是呀!只要有愛,天涯海角都是幸福!

 

尾聲

雖然有了前番賭局才剛開賭沒多久,眾人紛紛見色忘賭而破局的教訓,江南四大材女的好玩心性因嫁做人婦而收斂不少,但太平年嘛!閒著閒著沒啥事做也挺悶的不是嗎?

  “唉,無聊!”寧寧啃著自家帶來的滷雞爪輕嘆口氣。

  “是啊,真的好無聊呢!”江于嫣一如以往般呆呆的點著頭。

  莫名其妙成為皇後的段小莫,在數日前邀請手帕交們偕同夫君前來皇宮相聚敘舊,可天下無不散的筵席由于其他三人的夫君皆有要事在身,所以今日便是眾人相聚的最後一日。

  “可是這些日子宮中上上下下已被咱們玩得雞飛狗跳,宮女和太監們躲都來了不及下,根本沒人敢再進我這皇後寢宮。”在段小莫無奈望著空藹藹的四週時,一聲尖細的聲音在門外響起。

  “啟嘉娘娘,送貴客回鄉的轎子都準備好了,皇上請你與其他三位姑娘移駕到太和殿準備送行。”汪大富恭敬的趴跪在門外遲遲不敢進去。

  沒辦法,早巳被這四大材女整得是七葷八素的他,為保太監總管的尊嚴只得與她們保持安至距離,免得他珍藏數十年的寶皿如同其他小太監一般,被拿去當獎賞鬥雞的飼料。

  “好啦,你先遇下我們隨後就到。”看著汪大富飛奔而去的身影,段小英悶悶的說道:“這一別,咱們姐妹不知何時才能再相聚了……”

  “嘿嘿!有了,直在玩骰子的季雲婧眼眸中散發著興奮的光彩,“臨別之前,咱們不如來玩個更刺激的賭局?”

  “皇後娘娘駕到!”

  隨著太監的聲音由遠而近,原本坐在椅子上閒話家常的貝家久等人紛紛起身笑著走到門邊,準備迎接各自的美麗愛妻,只不過他們見到的卻是四名打扮得一模一樣,身穿破爛乞丐服、一頭亂發還淌臉麻于的醜陋婦人。

  “看來她們已玩膩了整太監宮女的遊戲。”旭烈汗著有所思的看著她們。

  雲行止嘴角扯著一抹玩味的笑,“所以動歪腦筋動到咱們的身上。來了!”

  “運算是離別前的紀念嗎?”楚千浪挑高濃眉。

  “嗅,我頭又痛了!”貝宜久揉揉隱隱作痛的太陽穴。

  不一會,走在後頭的汪大當被迫來到最前面,“啟稟皇上,娘娘說要各位配合她們共同定下的賭局。”他衷怨的跪在地上解說段小莫交代的賭局內容,“在臨別前,請各位從喬裝醜化過的她們中找出自己的另一半。”

  “如果選錯的話該如何是好?”貝宜久盯著站在一旁低低竊笑的醜婦人們。

  “啟稟皇上。”汪大富顫抖著聲說:“娘娘說丈夫看久了會膩,偶爾換換口味也挺好玩的!所以請各位自求多福,否則百諮定後便不得後悔!”

  “什麼?”四個男人錯愕的瞪大了眼。

  老天!這四大材女竟然無聊到還想拿自己的終身幸福開玩笑?

  ”唉!這賭局可輸不得啊!”同情的對望一眼,他們無奈的往醜婦人的身邊走去。

  半晌後──

  “相公快告訴我,你到底怎麼認出我的’”被抱上轎的寧寧用好奇的拉著雲行止的衣柚。

  怪了!明明四人都打扮得一模一樣,怎麼他還瞧得出來啊?

  ”傻寧兒!你們四位手帕交最愛吃滷雞肉的人當然非你莫屬,瞧瞧你的嘴角還佔著雞肉渣子!”他輕捏她那滿是麻子的小鼻子。

  “唉啊,原來如此!你真了解我哪!雖然贏得有些不光彩但還好沒輸哪。”她暗自慶幸著自己先前打扮完醜婦後貧嘴行為。

  “我可不希望伴我雲遊四海的是別人。”舉起手,他用衣袖輕擦著她的臉。

  雖然知道了皇上已由貝宜久的魂魄所替,但忠心為國的他仍願意受其命令,為各地有冤情的人民洗刷冤屈並捉捕惡人。

  “當然啦!”寧寧用笑著輕吻上他,“沒有我這可愛的妻子相伴,你豈不太可憐了?”

  

 


一全書完一

 

台長: 花夢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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