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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02-02 12:32:22| 人氣1,783| 回應0 | 上一篇 | 下一篇

° ☆→【小說 * 倌琯 - 神醫獻心《江南四大材女之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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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話說大唐在年輕皇帝的統治下,一片歌舞昇平,百姓安居樂業,然而太平盛世中,小市民們總會有一些奇怪的玩樂出現,其中以餘杭的「四大材文」想出的賭注為甚。

  各位看官請注意,咱們這兒所謂的江南四大材女,可非所謂的「才」女,而是指這四位小姑娘都是一根腸子通到底的「木頭美人」是也!

  季雲婧、寧寧、江子嫣及段小莫四位正當青春少艾的美姑娘,自小便是要好的手帕交,四人一向愛互別苗頭,什麼東西都可拿來比。

  而現在,日子閒閒,日頭炎炎,四個丫頭又出奇招——

  賭局——

  目的:選出四人中可以「嗆」聲服眾的領袖。

  懲罰:輸的人必須下嫁給全縣公認最醜、最討人厭的男人。

  規則:一個月內自家生意由四人當家,月底的營收要有一百兩黃金,達到目標或接近目標者便贏。

  惟一條件:只能以自家經營的生意達成,不能跨越其他領域。

 

 


  四個女娃兒競賭的消息一經傳出,立即引起全縣轟動,數日歡騰不休!

  尤其那些早已對她們垂涎良久的單身公子哥兒們更是興高采烈。

  你或許要感到奇怪,女人家競賭,男人們興奮個啥勁呢?

  原來蘇杭向來以出姜女聞名,而這四位餘杭姑娘各具風情,均擁有天仙之姿,只是四個手帕交有個相同的習性,都對臭男人敬而遠之,所以是只能遠觀而不可近觸的木頭美人——四大材女是也!

  是以若能趁她們經營生意的機會親近佳人,獲其芳心,這是再好不過,不然也可以打扮成全縣最醜最落拓的男人,說不定能免費撿回個輸了賭的美嬌娘回家當妻子。

  想著、想著,幾個議論不休的男人紛紛伸手拭去優笑中無意間淌了一嘴的口水,一個個停住話頭,心照不宣地盤算該是回家準備的時候了,可得好好琢磨琢磨如何接近佳人,或者如何以最醜、最賤的嘴臉出現好抱得美人歸。

  呵呵呵!

  這種感覺還真不是普通的好呢!

 

第一章


花前月下,身穿絳紅紗衣的江子嫣坐在窗前支肘撫頰,她望著窗外皎亮的彎彎月牙,輕輕的歎氣。

  「小姐,吃碗燕窩好不?」十三歲的丫環梅子端來銀盤,上頭放著一套銀製食器。

  「要錢醫館」什麼都有,尤其是珍貴的奇藥和補品。而老闆兼大夫的江鶴生性雖苛了點,卻相當疼寵惟一的獨生女。

  接過梅子遞上來的燕窩,江子嫣拿起小銀匙一勺一勺慢慢的吃著她每日的「零嘴兒」。是呀,瞧她一身滑嫩細緻的肌膚就明白,那可是嬌養出來的呵。

  梅子一邊玩著兩條麻花辮,一邊開口問:  「小姐是不是擔心賭局的事啊?」

  江子嫣擱下銀匙,她的唇角佔了些汁液,使得嬌憨的她看起來更加可愛,但她的確是煩惱的,「梅子,你猜猜,我們四姐妹的賭局誰會贏?」

  「應該是開賠坊的季小姐吧。不過小姐你得振作啊,不能輸,不然……」可就慘兮兮了。

  「我曉得的。」輸了,她要賠上終生幸福。

  黃金百兩必須一個月賺進,她做得到嗎?仰頭望向窗外,月亮彷彿對著她微笑……突然一個念頭在江子嫣的腦海中升起。

  「想到了!」

  「咦?」梅子看她一副亢奮模樣,既好奇又緊張,「小姐,你想到什麼好法予了嗎?」

  「爹爹明日不是要出遠門嗎?」天助她是也。

  梅子傻了,「老爺要去採藥和小姐的賭局有關係?」

  「當然呀。」江子嫣燦爛的笑開眉眼,咕嚕咕嚕喝光那碗燕窩,「梅子,我餓了,麻煩你弄個東西給我吃好不?」

 

 


  「嫣兒啊!爹爹這些日子不在,你可得幫於卜打理醫館的事哪!」背著包袱,江鶴細心交代著。「爹,你放心,女兒絕不會讓你失望的。」江子嫣輕拍著胸脯。

  話才這麼說,可江鶴前腳一走,江子嫣立刻準備「造反」!

  她迅速在要錢醫館的門口掛上大布旗,這可是她熬上一夜所製作的玩意兒。站在一旁的老管事於——瞪著大布旗上頭的字句,一口氣險些給岔了。

  「藥材大拍賣!」天老爺啊。

  江子嫣神采奕奕的說:「反正醫館裡的藥材多得賣不完,放久了也不好對吧?」

  「是沒錯……」他猛地神色一整,嚴肅極了,「但是不計成本的拍賣藥材可是不智之舉。」

  「怎麼會?賣完藥材不就有很多很多的銀子嗎?這樣賺錢才快速呀。」說著,她不禁佩服起自己來。

  原來她也是有小聰明的嘛。

  於卜覺得頭痛,這小姐臉上的驕傲表情究竟因何而來?「老爺子把銀子看得比性命重要,小姐應當清楚對吧?」他試圖讓她瞭解其嚴重性。

  「餘杭縣的人都知道呀,爹爹他嗜錢如命,否則哪有人會把醫館取名為要錢的?」

  「那麼小姐趁著老爺出門採藥的時候拍賣藥材,是不是……呃,老爺回來了一定會氣得發抖。」「發發抖沒啥關係啦。」她抬頭望去,大布旗迎風招搖,漂亮。

  於卜差點發出哀嚎,他只是說得含蓄,按照江鶴的個性,損失銀子比殺了他還痛苦。

  江子嫣轉身到醫館裡搬出一張小凳子,並站上去。

  「小姐……」她又要做、做什麼了?

  「於伯,別怕,有我擔著。爹爹要是怪罪你,我和你共進退。我會養你終老的。」

  「小、小姐!」

  「不用太感動啦。」她活潑的扮個鬼臉兒,「其實我這樣做是幫爹爹積些陰德呢,他好勢利,窮人上門求藥他總是嚴峻拒絕,身為女兒的我每每瞧了都覺得好罪惡,好生愧疚呢。」

  於卜突生一個不祥的預感,「小姐該不是除了大拍賣珍貴藥材之外,還決定免費奉送窮民藥材吧?」

  「干伯,你好厲害!」欽佩之至呢。

  聽聞這恭維他實在高興不起來,小姐一向喜怒形於色,連三歲小孩童也揣想得出她的心思。

  江子嫣安慰著他,「爹爹的心好狠,時常看到可憐的人深受病痛之苦也不幫忙,有時候還見死不救,我必須贖罪呀。」

  於卜皺著眉峰,臉上浮起一抹疼惜的笑容。十五歲的子嫣總是為了窮民們和老爺爭執,光是她私下「偷」藥去救濟李大嬸或是張大伯的本錢,就已經足夠買上一塊富田了。

  此時,梅子突然急匆匆從醫館裡跑出來,將手中的鑼、棍交給仍站在凳子上的江子嫣。醫館裡的小廝和另聘的大夫們無不感到詫異,好奇的探出頭瞧著。

  江子嫣立即敲打起響鑼,她清脆的聲音甜甜的喊道:「各位鄉親父老!要錢醫館大拍賣,一株雪山靈芝只要一百兩銀子,一帖燕窩五兩……」

  「咦?」街坊們聞言紛紛聚集到江子嫣面前。

  「來來來!為期一個月的藥材大拍賣,不買很可惜哦!有錢的人趕快資補品回去囤積備用,沒錢的人也不用難過,另有藥材大放送!治病的、救命的好藥,一文錢也不用付!」

  「哇!」眾人一陣歡呼。

  於卜摸摸山羊鬍,低歎一聲,「價值一千兩的雪山靈芝居然折價成一百兩?唉,除了笨蛋以外,不會有人捨得不買啊。」

  小廝甲大力也咕噥著,「我得去借錢來買些補藥,否則錯過了這良機可是欲哭無淚。」就算付上利息錢都划得來。

  須臾之間,要錢醫館擠進十幾個人,每張臉孔都喜不自勝,個個高聲喊叫,就怕慢了買不到。

  「我要大補元氣丹!」

  「給我三株雪山靈芝!」

  小廝們忙得不可開交,不停的從藥庫裡搬出一箱箱的高級藥材。

  梅子看得目瞪口呆,這情景只能用盛況空前來形容了。她好怕門檻被踩平耶。

  江子嫣跳下小凳子,開心得臉兒泛紅,「這樣才是一舉好幾得!梅子,我這小姐也有小聰明和大智慧對不對?你有沒有感到與有榮焉?」

  她直點頭,真是崇拜這待她甚好的小主子。

  於此同時,這在幾里之遙的江鶴突地打起哆嗦來,他奇怪著自己的心此刻為什麼如此刺痛難當?

  他為自己把把脈,「怪了!身強體健的我怎麼忽然心悸啊?」算了,趕路要緊,聽說那一支黑莖草乃是千年難尋的奇藥呢!

  對他而言,珍貴藥材就代表著數之不盡的錢財,而白花花的銀子和亮橙橙的金元寶,更是他的心肝肉喔。

 

 


  「小姐,照這賣藥的可怕速度下去,你一定不會輸了賭局。」梅子一臉篤定的說著。

  「嗯。」還好唷!否則叫她嫁給天底下最醜陋、最討人厭的男人,她一定會哭到昏厥而死。

  江子嫣是個美麗的小姑娘,一張鵝蛋臉上的眼唇昌都生得極為標緻,而那兩道濃黑的漂亮眉毛,也為她甜美的嬌靨添了幾許英氣颯然。

  由於自小就以名貴補湯當茶喝,所以她除了擁有令女人妒羨、使男人心動的冰肌玉膚外,她的唇瓣更是不點而朱,考驗著男子漢的自制能力。而她也從來不抹胭脂,僅僅把秀髮綁紮成一組長辮甩在身後,清麗得像個天仙精靈。

  這兩天來,她忙得一日只食一餐,現下是難得的短暫清閒。

  「買藥的人開心,賣藥的人也開心。」梅子呵呵笑,「小姐,你好了不起。」

  半夜裡就有人在醫館外排隊,等著一大早衝進來大賽特買,另外,還有人準備大麻布袋要裝藥材哩。

  被稱讚的江子嫣不好意思的吐吐紅舌,「能夠幫助人是我的福氣啦。」不過,即便如此削價,半買半相送,醫館還是賺了不少銀子,這讓她更心虛了。

  她壓根忘了藥材有本錢這檔事。

  「好多人都說江家的獨生千金是女神醫,是活菩薩耶!小姐,你昨兒個診脈的那位乞丐婆,逢人便是淚流滿面……」

  「啊?」她呆愕了一下,雖然以往她只顧著和寧寧那些姐妹淘一塊玩樂,但醫理之事也通曉啊,診個脈應當不會出岔子才對。

  梅子連忙解釋,「小姐甭怕!乞丐婆抓著路人猛說你好似天仙神醫下凡塵哩!她那困擾十來年的膝蓋疼痛,只服上你的一帖藥就痊癒了八成。」

  「真的?那婆婆好可憐,又窮又病痛的,能為她治病我也很高興。」她鬆了口氣的說。趁著於伯忙裡忙外的時候,她還偷偷塞了幾錠銀子和一袋珍奇藥丸給那婆婆。

  「何止是乞丐婆感激,小姐,你不曉得餘杭縣的貧困百姓,差點就要替你塑像膜拜!人人都說子嫣姑娘是第一女神醫。醫者必須慈悲心腸,所以小姐是最最了不得的女大夫。」

  江子嫣覺得不敢當,她的醫術還可以啦,可是還論不上了不得吧。所以這謬讚她不能受,但她還挺喜歡自己善良的好心性。

  「別亂戴高帽啦!我去準備一些藥材,西市郊的叔嬸們不好意思過來拿免費的藥,我們倆送藥去吧。」她起身就往藥庫走去。

  梅子迭聲答好,她雖不知小姐這行為到底要算是賺錢還是敗金,但至少可以替老爺消消業障。誰讓老爺總是抬高藥價,從中賺取暴利。

 

 


  兩個自京城而來,剛到餘杭縣沒兩天,約略三十開外的男人站在要錢醫館外交頭接耳。

  「既然群醫束手無策,我們只有試上一試。」

  「可是,那小女人只有十五歲,真的能治百病嗎?絕症也行嗎?」阿展眉頭深鎖。

  因為耳聞江家的獨生千金江子嫣乃是宅心仁厚的女神醫,街坊鄰居對她更是大為讚賞,所以千里迢迢只為尋名醫的他們連夜備轎前來,打算央請她出診。

  「唉!只有死馬當活馬醫了……」阿招沉重的歎口氣。並非他對少爺不敬,而是再不設法的話,楚家大門可能要掛上白燈籠了。

 

 


  「對不住,我的醫術並非真的那麼好,那全是街坊們對我的謬讚,所以請兩位另請高明。」聽完阿招的請求後,江子嫣有禮的拒絕,並示意兩人起身。

  在她和梅子送藥的途中,阿展與阿招兩人打聽到她們前往西市郊,於是急忙趕來,此刻正跪在路中哀求著她。

  然而她雖善良心軟,亦知以自己醫術並不能讓人起死回生。

  「不,如果神醫不答應,我們將長跪於此。」阿展表情堅定。

  「小姐,你就去吧,救人要緊,再說,這兩天咱們已賺了那麼多銀子,等你回來再賣些藥材就穩贏賭局了啊!」心軟的梅子幫忙勸說著。

  沉思了半晌,江子嫣點頭答應,「好吧,我就暫且隨你們去看看。」她上轎子前轉身對梅子說:「記得同於伯說一聲,要他別擔心哪!」

  「嗯,我會的。」她笑著點頭。

 

 


  真金金子店乃是京城裡數一數二的富賈商號。

  老闆楚萬金一生中最看重的即是財富的累積,可為人稍嫌刻薄的他有著疼夫人、善待奴僕的性子,他的刻薄只在於營生上的錙銖必較。未曾納妾的他育有兩子,兒子可說是他的希望。

  只是,如今這小兒子楚千浪臥病在床,一副氣虛的模樣,讓他沮喪不已。

  楚夫人又哭濕一條手絹了,「如何是好啊!連御醫也使不上力,這下可怎麼辦?」

  「唉。」楚萬金憔悴的老臉上依稀有年輕時的英俊樣。

  楚府雖然是京城裡排得上前幾名的富貴人家,但仍是平民百姓的他們之所以有本事請得了宮廷御醫,可虧得他們的未來親家,神威大將軍梁忠的打點啊!

  府前一陣吵叫聲,不一會兒後,總管便急急衝進大廳,「老爺,夫人,阿展和阿招請了江南的女神醫前來。」

  在他身後,江子嫣與阿展、阿招此時陸續進了門。

  「女神醫?」楚夫人一時瞪眼如銅鈴大。

  「當、當真?」楚萬金一掃之前的陰霾,他上下打量起眼前一身紅衣紅裙的江子嫣,「你會治病?」她深吸一口大氣,挺直背脊的大聲回答,「會!」打從三歲起她就玩草藥長大的呀。

  阿招猛搓著雙手手掌,「江姑娘乃是餘杭縣的活菩薩和鬼見愁,沒有她治不好的病症!」

  江子嫣聞言一呆,她怎麼不曉得自己有一個鬼見愁的名號?至於從來沒有治不好的病症嘛……真是羞赧得很!她診治過的只有風寒和小病小症,順便開個藥方子而已。

  楚夫人上前幾步,握住她的手,激動的說:「請你救救我的浪兒!」

  「哦……好好……」能幫助人可是積善德的好福氣,更何況是救人呢?但是這老夫人握得她好疼哦。

  「你的浪……浪兒是不是快死了?」所以才這樣肝腸寸斷似的傷心不已。啊!突然她臉色一白,無措之至。她又說錯話了!

  「對不住!我胡說亂扯!貴浪兒一定長命百歲,福澤綿長。」她懊喪極了,連忙改口。

  她記得在很小的時候曾經犯了大錯當時懵懂的她以為頭髮愈白、臉皮愈皺的人就是快要死的人,所以她對著一個老婆婆問了千不該、萬不該的問題

  「老婆婆你好老,比我的曾祖母還老耶,她都死了,你怎麼還沒有死呢?」

  而後從爹爹的斥責中知道說錯話的她,自我譴責了好久,哭到累倦入眠,醒了又是一陣亂七八糟的哭泣。也因此,餘杭縣的鄉親們都說她是材女——」根腸子通到底的木頭呆美人。

  幸好那位老婆婆大度量,念在她童言無忌原諒了她,否則她一生都會覺得愧對那老婆婆。

  楚夫人滿眼瑩然淚光,「姑娘慈悲為懷,請在楚府住下,浪兒的生死就捏在你手中了。」

  這、這樣嚴重呵!她不是天上的神仙也不是地底的幽冥閻王。

  「我是很善良沒錯……可是我不能住在這兒……」她以為把個脈看完病就可以走人的。

  「咚」的一聲,楚夫人雙膝跪下,江子嫣連忙變身要扶起她。她不能讓長輩跪她呀,這可是大不敬的,她雖然無才,但這道理她懂得。

  她堅持不起身,「求求女神醫!我求求你了。」

  「我也求求你,求你別跪,也別哭了。」嗚!江子嫣的眼裡迅速蓄滿淚水,然後她也跪下身去,與楚夫人淚眸相對。她最見不得別人哭了。

  楚萬金撇過頭去,以衣袖拭去眼角的淚。

  江子嫣抽噎的應允,「我……住、住下就是了……」

  「浪兒有救了!謝謝你!」

 

 


  江子嫣從來沒想過,有一天她竟會對著一個男人出神發怔!

  而且還是昏迷中的男人。

  躺在床榻上的就是楚家二少?似乎病入膏肓耶,瞧他臉色不但慘白還泛出暗青色,他會不會忽然間就斷了氣,走了?

  楚萬金在一旁解說著病情,「浪兒他甚少生病,前幾日突然昏過去,直到現在仍是毫無意識。」

  「浪兒……」失言!她倏地住了口,這男人至少虛長她多歲,「千浪少爺吉人天相,應該無、無危。」

  阿展將桂枝椅挪移到床榻前,並且把一隻小軟枕攔置在榻邊,「女神醫,請!」

  「我……盡力。」坐在桂枝椅上,江子嫣將楚千浪的左手放在小軟枕上,開始把脈斷診。

  然而她的手指竟微微顫抖起來,心窩也如擂鼓似的咚咚咚響起。

  奇怪!她又不是沒有把過脈,男女老少都診看過呀,怎麼這一回卻如此異常?她在窮緊張什麼?「啊!」她手指下的脈象……

  楚夫人被她的驚呼聲駭了一下,「怎麼了、怎麼了?」

  沒有脈象!這男人死了嗎?她沒法子起死回生啊。眉心攏聚成結,她的額間沁出微汗。

  低下頭,當她覷了眼自己放在楚千浪手腕內側的三根手指頭,這才重重的吐出一口氣,還好,他還活著!是她手指的位置放得差池了。

  「沒事、沒事。」江子嫣在心中暗暗痛罵自己。

  這男人長得是俊了點兒,可是她有必要因此而弄亂自己的心湖嗎!

  重新診過!她鄭重的把手指移至他的脈搏處……咦?

  「怎麼……」這禁二少分明脈象平穩,身強體健,哪是將死之人?

  「宮中的御醫搖頭說,浪兒患的是不治之症!藥石罔效!」楚夫人嗚咽的說。

  御醫?!江子嫣微微一愣。那醫術可是一等一的啊,既是如此,那楚二少肯定就是個短命人了。可是……為何她手指下的脈象根本再正常不過呢?難道……是她連把個脈都不及格嗎?如果她連最基礎的醫理都該檢討的話,嗚,那她不但不是女神醫,她連個大夫都稱不上!

  「哇——」淚水奔騰而出,她傷心欲絕的痛哭飲泣。

  楚萬金和楚夫人不解的面面相覷,他們暗忖,這小女娃怎麼才把個脈就哭成淚人兒?難道是千浪已來日不多了嗎?

 

 


  是夜。

  楚夫人命阿招備妥軟席和食被置於楚千浪的寢房中,因拒絕不了她愛子心切的殷殷懇求,江子嫣應允了與楚千浪共居一室以便就近照顧。

  反正她對男女之距並無世俗偏見,不是她瀟灑,而是十五歲的她天真無邪得不懂得避嫌的重要。況且,楚千浪如今躺在床上一動也不動,陷入昏迷中的他,不可能對她毛手毛腳的啦。她白目以為聰慧的甜甜一笑。

  阿招與楚夫人相繼離去後,江子嫣雖然累乏了,但責任心使得她無法棄楚千浪於不顧,所以她努力的和周公作戰,振作起精神,再一次到他身邊把診他的脈象。

  「的確是沒病呀!怎麼會莫名其妙的昏迷?」江子嫣不敢以女神醫自居,因為她曉得自己的斤兩。可是她好歹也治癒過許多鄉親父老的病症哪,怎麼就他這麼奇?

  她對著楚千浪絮絮叨叨的念著,「沒有中毒的現象,也不是癆患呀!喂,你究竟生了什麼怪病?醒過來告訴我好不?」

  她的小手撫上他的頰畔,微涼的感覺讓她幾乎捨不得放手,「不過你放心,我一定會竭盡所能的讓你清醒過來。」

  使出所有本領,她一下子按壓推揉楚千浪的湧泉穴,一下子又輕搓他的十根腳指頭關節。

  然而,他依舊是連眼皮兒也未掀,她只好雙掌相疊,在他胸口的檀中穴上輕輕揉壓。一刻鐘後,她的手沒了勁,全身已是香汗淋漓。

  「救人如救火!揉穴不行我還有別的法子。」她低喘輕呼,提起裙擺轉身,打開房門就往外跑去。床榻上的楚千浪胸膛突地劇烈起伏,須臾,他終於克制不了的低低笑出聲。由於不能讓旁人聽見,所以他這微啞的笑聲中含夾著咳嗽的抽梗,顯得怪異詭奇。

  過了約半住香的時間,「咚咚咚咚!」外頭廊道上由遠而近的足步聲使他容色一整,迅疾的,他的笑痕消失得徹徹底底。

  小心翼翼的踏進寢房裡,江子嫣將手中的一盆熱水擱在桌上,由於不想吵擾楚府的奴婢,所以這盆熱水可是她親自到廚房裡燒柴煮熱得來。而後,她把隨身攜帶的針灸布包取出,就著桌上的燭火燒著每一根銀針。

  然而問題來了——

  「週身大穴和病理我都懂得,可是我一向只幫患有風寒的人針灸,楚二少的怪病應該要從哪兒下針呢?」她瞪著手裡的銀針,一張芙蓉臉皺成一小團。

  楚千浪微掀眼臉偷覷著江子嫣的側面。她看起來非常苦惱,並且是極可愛的表由月。

  不知為何,此時似乎有什麼捉摸不著的東西,撞擊著他的心扉……他忍不住自嘲,不過是一個呆呆的小娃兒嘛,難不成他會對她一見鍾情?真是荒謬!不過……他承認他是起了興致,當她把錯脈的那一刻。

  這勞什子女神醫居然緊張兮兮的按錯脈搏處,太好笑了嘛,為了想看她的反應,他刻意恢復正常脈搏,以往他都是用內功心法控制脈象,而使得看診的大夫們認為他不是死期將至,便是活死人一個。但料想不到的是她居然哇哇大哭,淚海濱堤。

  他見識過許多女人大哭、小哭以及假哭,但這小神醫的哭泣聲卻令他感到震撼,且還令他莫名其妙湧起疼惜之心。

  霍然間,江子嫣跳了起來,她轉過身子。

  楚千浪連忙閉上眼睛,心裡咕噥著,人嚇人可是會嚇死人的咧!他的心狂跳不已……

  破斧沉舟的決心已下,江子嫣拿著銀針對著床榻上的他許下承諾,「如果我下的針傷到你,你別怕,我會負責到底的。」

  負責到底?她要如何負責啊!拜託,他乃是有擔當的男子漢、大丈夫,要她負什麼責任?!她和他之間什麼關係也沒吧?暗暗嗤笑了下,然而他心中的笑意卻立即凍結住,他該不該哭啊?她的下針之處若有差池,那他的寶貴性命豈非嗚呼哀哉?

  銀針已下——

  還、還好!銀針下在他的左手虎口處,至少他一時半刻還死不了。

  甜膩惹人疼的聲音傳入他耳中,「聽說把針下在命們處,半死的人或許尚有一線生機。可是我不敢,怕把你弄死。」

  呼!楚千浪暗暗鬆了口氣。他沒被她「弄死」卻差點被她嚇死了。

  接著,江子嫣又下了幾針,他能夠感覺到她的不確定和恐懼感。不一會兒,她隨即收起插在他身上各處穴道的銀針,並充滿愧疚的凝視著愈形蒼白的他。

  「還是等我對你的病情有把握了再下針好了。楚千浪,你得撐下去,別讓楚夫人為你心痛欲碎。」總之,她會日夜守著他,絞盡腦汁的思索出救他的法子。

  轉身走到桌邊,她擰絞了熱水盆裡的絹布,想為他擦拭臉頰和雙手,但是冒著熱霧的水盆因為她的一個踉蹌而傾翻,眼看著熱水就要往她身上灑下

  她的身子倏地騰空,一個健碩的胸膛將她安全的護衛住。尚且來不及驚惶失措的她,已經失去任何意識——

  楚千浪點了她的昏穴。

  「小神醫,你忙了一個日夜,好好的睡一覺吧。」把她放置在一旁的軟席上,他為她蓋受被子。

  她的睡顯嫻美之中猶帶甜柔,過於翹長的睫毛在她眼下形成彎彎的暗影。他睨著她,眉峰漸漸鎖緊。然後他大力的甩甩頭,懷疑自己是不是因為躺久了所以意識不清……竟差點看她看癡了眼!「我的身體沒病,腦子倒是生了病似的。」這小女人的確既美又甜,但算不上絕世吧。

  他翻身上床,決定睡覺去也。


第二章


楚府不僅富貴逼人,由於楚萬金廣結權力人土,致使府中往來無白丁之外,惟有封侯與豪紳才是座上客。尤其是即將與其結為親家的神威大將軍梁忠,乃是手握重兵的極權之人。

  這們親事讓楚萬金高興得三天三夜睡不奢覺,但在此之後,他的失眠卻不再是因為喜悅心情了。楚干淚的突然昏迷使得他手足無措,也使得楚夫人整日以淚洗面。所有奴婢們紛紛上香祈禱他們的小主人盡快脫離病魔之手。

  梁忠也請了御醫前來看診,單憑這至高的「榮顯」就可明白梁家對這乘龍快婚的重視了。

  今日,楚府由府外至內間寢房的地上,至鋪上大紅錦布,為的是恭迎梁家千金抵府探視楚千浪。只見芳華十七歲的梁絲絲一身貴氣,她的手上和足踝上全繫掛了銀鏈子和金鏈子,艷麗的面容上則揉合了天更和驕蠻的傲氣。

  一條彩色拂塵是她的隨身「武器」,由於被寵慣了,脾氣壞的她時時持拂塵打婢揮奴,這世上恐怕只有梁忠能夠教訓她了。只是疼她疼到父愛氾濫的他,可捨不得對這寶貝女說一句重話。

  步行到楚千浪寢房外的梁絲絲驟地感到不耐煩,她將手中拂塵往站在門口的阿展身上招呼,他的臉上隨即留下一條紅痕。

  「笨奴才!不會先行開們嗎?難道還要本千金勞動玉手?」

  阿展這大個子的魯漢漲紅了臉。

  楚萬金忙不迭的掛上討好的笑意,衝上前開門,「梁小姐,請!請入內,」

  「哼。」

  「嘿……」他還是乾笑著,對於這未來媳婦的輕蔑,他這未來公公只能忍耐。

  梁絲絲走入房中,沒想到迎面而來的是一張同她一般困惑的美顏,「你……不是新來的奴婢吧?」

  「我是……」江子嫣清清嗓,「是女大夫!」

  「你會治病?」這個比她難看一丁點的小姑娘至少小她三四歲吧,「好好笑,你不如去繡繡花。」江子嫣試探的詢問:「你是在輕視我嗎?」

  「廢話。哪有人呆到連被嘲笑還心存疑問的啊。」

  「哦。」

  「哦?」梁絲絲冷眉挑起,「就一個哦字?你白癡啊。」

  「我不是白癡。我會讀書寫字,還會替人開藥方子。我爹開的要錢醫館可是餘杭縣最大且名聲最響亮的。」

  「要錢醫館?好好笑的名字,你爹一定是守財奴。」

  爹爹的確貪財,而且勢利。可是她一直十分努力的想積福積德來贖罪。江子嫣忍住想反駁的念頭。

  「喂!」自行入了座的梁絲絲趾高氣揚的睥睨著她,「斟杯茶水啊!」

  江子嫣未多加細想,隨即來桌邊倒了一杯茶水奉上。

  跟著進門的楚夫人瞧見這一幕,卻是咬緊了牙,隱忍住心中極度的不悅。她這未來媳婦竟把她兒子的救命神醫當成奴婢使喚?真是驕縱千金!

  緩緩喝下茶水,梁絲絲瞥了一眼床榻上的楚千浪。

  「怎麼還是要死不活的啊?喂,你這女大夫倒是說說,他到底會不會清醒過來?」

  「一定會的……」其實她連一成把握也沒有,可是她不忍見楚家兩老傷心憔悴,滿臉郁色。

  梁絲絲舉起食指比劃了下,「御醫都救不了了,你這小娃兒大夫能救嗎?」

  「你和楚二少有仇嗎?」江子嫣不解的問。

  「本千金跟他之間怎會有仇?」莫名其妙!

  「可是你好像認定他會往生似的,而且……」還一副看好戲的模樣。

  惱氣陡生的梁絲絲使勁揮甩拂塵,閃躲不過的江子嫣連挨數下。幸好不是鞭子,否則一定皮開肉綻。

  「怎麼打人呢?你的家教不好,要反省檢討才是。」她認真的板起臉孔。

  「教訓我?」她懷疑自己是不是幻聽?「你這小民女竟敢教訓我?」

  「我是跟你講道理。你長得這樣好看,應該要心存善念,多多施恩。」

  「哼!不用你說,有眼睛的人都知道本千金比嫦娥美上三分。」這小大夫總算有眼光!梁絲絲驕傲的仰高下頷。

  看在她老實的稱讚分上,她就饒了她好了。

  「聽仔細,以後我就是楚府的二少奶奶。」前提當然是楚二少還活著的話!她雖然傾慕他的俊雅,但她可不會愚蠢到嫁給一個活不久的無用男人。

  「你和楚二少訂親了呀。」

  「所以你要盡全力救活他!如果他真醒了過來,本千金一定重重有貨。」她從來不認為自己苛持下人,她只是賞罰分明。

  江子嫣呆呆的點點頭,想說一聲即才女貌、天作之合的恭賀話,可是當她覷了一眼仍在床上昏迷未醒的楚千浪,不知怎地就是說不出來。

  「那是什麼鬼東西?」梁絲絲眼角瞥到一旁的軟席。

  循著她的眼神望去,江子嫣不解的反問:「小床啊!你不曉得嗎?」

  梁絲絲真想重甩佛塵再打這氣人的小呆女,「我當然知道那是張小床來著!我問的是,為什麼我的未來相公房裡會擺上這玩意兒?」

  「因為我也要睡覺的嘛。」她不是仙女,吃、睡不可缺。

  腦袋轉了轉圈子,梁絲絲才聽懂她的回答。

  為了怕她誤解,楚萬金趕忙出聲解釋,「浪兒他一直昏迷著,總得有人在一旁照看伺候,也許半夜時他突然醒過來也不一定啊。」

  「前些日子不是由奴才輪流守夜嗎?那時候不是讓他們趴著桌子短寐?」

  正是江姑娘是個女孩家。而且現在由她日夜守著,體力負荷要比婢奴們吃重。」回答的是楚夫人。

  梁絲絲一邊撫順拂塵,一邊忖思。反正她的未來相公如今跟個活死人沒兩樣,不可能玩出不規矩的火花來吧。況且大唐盛世的男女關係原就開放了些,否則她這閨中千金哪能往未來夫家走動呢?再說,眼前這個年幼的女大夫渾身上下沒有絲毫的媚騷氣息,構不成威脅的啦。

  思及此,她隨即起身用高高在上的態度對江子嫣下命令,「小心照料他!改日我再上府。」然後便趾高氣揚的轉身離去。

 

 


  當晚,有一個問題一直困擾著江子嫣,昨夜她記得擰了綿布要為楚二少擦臉,可是怎麼會忽地睡了一個飽眠呢?

  第二個困擾她的問題就更怪異了,望著臉色泛青泛白的楚千浪,她莫名的感到不悅。

  「為什麼你要娶人了呢?那個梁大將軍的女兒挺美、挺搭配你的。可是……」可是什麼呢?她說不出個所以然,就是覺得氣悶,呼吸沉沉。

  「算了!還是努力把你弄醒才是要緊事。」轉過身,她又咚咚咚地跑出房門。

  聽著腳步聲遠去,楚千浪狠狠的吐出一口氣,「幸好她沒有摸我的臉或是拽我的耳朵。」

  他跳下床,從牆上的暗格中取出乾糧嚼食。唉,假裝昏迷的確是件苦差事,單單是躺在床上幾個日夜就夠折騰他的骨頭了。過了許久,聽見外頭阿展和阿招的大嗓門聲音愈來愈近,楚千浪拍拍雙手上的餅屑,藏好乾糧,翻身上床繼續當他的活死人。

  進了寢房,阿展和阿招把盛著熱水的大木桶放在屏風後,「江姑娘,請。」

  「謝謝兩位大哥。」否則她根本扛不動。江子嫣微微的欠了身。

  阿展猶豫了下,才開口道:「其實江姑娘可以到浴池裡梳洗,二少雖然仍昏迷著,但他畢竟是男子。」未出閣的姑娘最重要的是閨譽。

  江子嫣默然無語,因她只一味的苦惱著,該用上哪幾味藥材呢?

  阿展和阿招見她沒反應,也就不再多言,臨走之前他們不忘叮嚀,「記得拴上內栓。」以免春光外洩。

  直到聽到這句話才回過神來的江子嫣,聽話的前去拴上內栓後,將桌上包著方才抓來數十種藥材的布包鬆開,這些全是舒經脈、通七竅的貴重藥材。

  楚府真的是京城大富,連府裡頭也設置了藥材庫房。

  她把所有的藥材傾倒入大木桶,然後費力的把楚千浪扶坐起來,讓他半枕靠著。

  「忘了麻煩兩位大哥,男人的衣襟小扣好難解開……」她邊脫著他的衣服邊叨念。

  楚千浪暗暗呻吟,這小大夫在做什麼啊,難道他的「名聲」就要毀在她手中了?當他猶豫著要不要把她劈昏的時候,一聲輕叫使他一凜。

  「啊——」

  她又在大驚小怪什麼了啊!沒用的小呆女……奇怪!他的下半身怎麼突地發涼?不妙的感覺令他頭皮發麻。

  「別慌別慌!」江子嫣拚命的輕拍自己的胸膛,「我是大夫,他是病人,這些……是正常的。」

  可是,非禮勿視。

  她不是故意的,真的,她可以發誓!「只是……那些醫藥書籍上的人像圖,沒有像他這個樣子的呀……」

  這是江子嫣第一次親眼目睹一絲不掛的真活人全身!她曉得男女身上的異處,然而她料想不到的,是他的「那個」居然比書上所畫的還要……嗯,巨大了點兒。

  楚千浪的心底生起薄怒,這小大夫居然未經他許可就脫了他的褲子!而他竟然毫無防備的任由她動手!他是神遊太虛了啊,該死的自己!下一瞬,他停止自惱和羞赧,因為她又對他出手了。

  她一下子雙手抱他,一下子又使勁的拉拖著他,「好重呀你!我、我動不了你。乾脆再麻煩阿展和阿招過來一趟好了。」

  聞言,楚千浪為之一愕。開玩笑!此刻的他身無寸縷,養眼至極,難道真要讓阿展他們瞧見他這二少爺的裸體是如何的健美?他隨即用內力把身體的重量放輕,並且「依偎」進她的雙手圈攏之中。江子嫣對這改變沒有訝異和疑竇,反而開心著自己能夠把他拉抱到大木桶旁。但是困難來了他比她高上一個半頭的挺拔身軀,要如何把他抬進大木桶內?這大木桶至少有一個孩童的高度。

  轉過身她踱步想著法子,然而這個困難在她思索的當口解除了。不經意回過身,她愣愣的瞪著已經坐入大木桶內的他,不可思議的懷叫,「他怎麼進去大木桶的呀!我怎麼弄不清楚?」

  想了很久仍是渾然不知,她放棄了,知道再想下去肯定頭痛。

  「好好的浸藥,希望你的昏病快快治癒,你一定也不願意成為活死人的吧。」自言自語的對他說完話,她轉身離開屏風,決定去浴池洗滌一下。

  楚千浪一待佳人足聲漸遠,他即刻站起身來。

  「老天爺!她用的是什麼鬼藥草!泡得我全身像著火一樣!」跨出大木桶,他不耐煩的拿起桶邊的絹布擦拭濕熱的身軀,胡亂的把單衣和長褲穿上。

  這女人是不是故意整弄他?!她與他結怨結仇啊,那一大桶的藥草汁像有千萬隻螞蟻,鑽刺他的每一寸肌膚,簡直是酷刑嚴罰。

  「上輩子我欠了她債款不成?」他哀呼不已。

 

 


  「舒服!」慵懶的伸展雙手,江子嫣洗了一個香氣迷人的澡浴。

  楚府的富貴果然是一等一的,連奴僕們的澡堂浴池都是用上好的石材砌造,洛池裡還灑上花瓣兒呢。

  推開房門,她的飛揚神采迅速飄走。幾個大箭步,她衝到床榻邊,激動得連聲音都啞了,「你、你你……醒了,終於醒了……」

  坐在床上的楚千浪怔怔然的來不及作出任何反應。他一定是受那鬼藥草俗的影響,否則耳力極尖銳的他怎麼沒聽見她的足步聲?

  江子嫣伸出右手,揮了揮,「瞧得見嗎?」

  他的丹鳳眼一瞬也不瞬的盯視著她發光發亮的小臉兒。她在興奮什麼?

  「說個話好不?你醒了對不?你不會成為活死人的對不?」等不及他的回答,她狠狠的咬自己的右臂膀一口,「不是做夢?他真的是醒了?」

  「笨蛋。」他受不了了!她很喜歡自虐啊,竟然把自己的臂膀咬出一圈深深的牙印子來。

  「笨……哇!你說話了!」嗚,她好想哭哦,她把他弄……呃,是救醒了。

  暗暗呻吟,楚千浪陡生惱氣,他處心積慮演的戲被她破了功。不知如何收拾後果的他,乾脆雙眼一閉,打算假裝再度昏死。

  江子嫣不禁嚇傻,他怎麼沒說一聲便昏倒下去?不成不成!她要救他!

  爬上床榻,她跪坐在他身旁,使勁搖動他全身。

  「求求你!醒過來!」她一邊啜泣,一邊努力的想搖醒他。

  半個時辰過去,她虛乏了力氣,軟軟的趴在他的肚腹上沉眠了去。

  「要命。」楚千浪再一次呻吟。

  雖然他是黑白兩道無不畏懼的「毒手書生」,但她的搖動對他而言是消受不起的折磨。這可惡的小大夫!竟還把他的身體當成枕頭睡覺。

  他驟地將她「震」開,同時坐直身。而江子嫣仍是睡得香甜,她總是一入了眠便是天搖地動也驚醒不了。

  楚千浪的憤怒在見到她動人睡容的那一刻,完全蕩然無存。

  纖美的容顏上似乎帶著輕愁,但看起來仍是甜蜜的可人樣。尤其是她的肌膚,嫩滑如絲,白潔似玉……不自覺看得著了迷的他,直到一聲葉子的裂撕輕響傳來才恍然回神!

  長髮一甩,他使出輕功飛出窗,一個頂氣躍上屋瓦,以極快的速度往後園飛去。

  辣手冷君和繡手笑王果然已等候多時。

  「二師兄。」風采翩翮的繡手笑王擱下他手中的蠶絲線。

  他隨身攜帶的營生夥伴——繡針和繡線其實也是他的獨門武器。

  多賢慧!繡手笑王總是不浪費時間的繡繡花鳥。

  楚千浪斜睨他腰間的布巾,「師弟,你的眼力肯定是天下第一!無星月的夜裡你也可以刺繡。」

  「好說。」他笑得比女子還要美上七分。

  「師弟。」一向寡言的辣手冷君示意楚千浪坐下。

  三人一同坐在一棵粗大老樹的枝幹上。

  「大師兄居然到京城來探望小弟,不敢當。」楚千浪笑言。

  辣手冷君依舊是八風吹不動的冷淡面色,他從來不曾笑過、怒過,楚千浪還曾經以為他是戴著人皮面具的假人哩!

  他們三個師兄弟同是鬼老的得意徒兒,相識至今已有二十個年頭了。辣手冷君所傳承的武術非常狠辣,通常不出三招就可以送對方去重新投胎,是武林中人聞風喪膽的頂尖殺手。

  這世上若有他殺不了的人,除了鬼老之外,就只有與他毫無血緣關係的兩個師弟了。然而,惟有婦孺之輩和善悲人士他絕不痛下殺機。

  繡手笑王這傢伙啊最會耍寶,堂堂一個堡主的他總是戲玩人生,動不動就扮扮女裝或是裝裝乞丐之類的。曾經為了一時興起,他跑去當了件作,原因竟然只是想瞧瞧各種死法的屍體會是如何。楚千浪一直以為居中的他是最正常的人,畢竟他只是個頂多讓親王貴胄都恐懼的毒手書生罷了。

  繡手笑王拋給他一記媚眼,「成為活死人的楚二少似乎氣色不賴,唉,害人家為你吃不下飯。」只好吃麵或吃肉嘍。

  「少來。」

  「毒手,你的心腸很硬!冷君他這傢伙可為了你才踏上京城這熱鬧繁華的地方耶,他很厭惡人多的地方,你不是不知道吧?!」

  「謝謝,冷君。」

  辣手冷君不置一詞,冷得像是十二月的雪。

  繡手笑王那討人厭的美麗笑容硬是巴巴的湊上,「我呢?好歹也謝謝我啊。」

  楚千浪不客氣的敲他一記發心,「你慫恿冷君過來,不是只為了看我是死是活吧?」一刻不得閒的好師弟。

  他無辜的笑笑,「我是好奇你的裝病除了拒婚的考量之外,是不是另有企圖和謀略?」

  「恕難奉告。」

  深邃的美眸瞬間一亮,「那麼就是另有神秘的原因嘍!哈哈,冷君,小弟我猜對了吧?!」

  楚千浪忍不住譏刺他兩句,「好棒哦,賞你一錠金元寶,以茲鼓勵。」

  「小氣!我要金磚塊。」

  「少做夢!」師父怎麼會收這以耍寶為人生樂趣的傢伙啊。

  辣手冷君說道:「毒手,你的恕難奉告是不是和那個人有關係?」

  「那個人?哈,哪個人啊?」楚千浪裝傻的笑著。

  「要我說破?」

  「冷君,別逼他了。」繡手笑王一副憐憫他的模樣,故意說著反話,「毒手他有苦衷的,他的心裡十分無奈。」

  「想不想試試我的毒手?」唱大戲的絕美傢伙。

  「不了!」識時務者為俊傑,「師父最偏心了,教授給兩位師兄的都是上上乘的武功,只有我,針線闖江湖。」幾多愁啊。

  毒手書生乃是連大唐天子都不能斬殺的「特權」份子,他手無令牌,不是皇親更不是高官,甚至於皇帝陛下想見見他的真面目也無法遂願,而黑白兩道只知道毒手書生的靠山是七王爺!

  七王爺乃是輔佐天子的厲害角色,對於這位如父的七王叔,年輕的皇帝有太多的孺敬之情。也因此,在七王爺的擔保下毒手書生不需先斬後奏的御令,只要握有罪證,就可以立即誅殺任何犯法的皇親國戚和貪官污吏。

  毒手書生的名號之所以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乃是因著一年前的戰役大捷。

  當時領軍征戰的梁忠,以為百萬雄兵隨便打一打便能叫敵軍抱頭鼠躥,然而邊疆敵國卻是以十萬兵力把大唐的軍隊打得落花流水。

  如果不是毒手書生的風雲陣,甭說全軍皆沒,恐怕還會損害數以千萬計的邊疆蒼生。經此一役,梁忠被封為神威大將軍,大唐的太平盛世也因此再起。然而毒手書生卻像一陣風似的不見,他消失了……

  辣手冷君喟歎一聲,雖是非常細微的歎息,但楚千浪聽見了。

  他為之感動的說:「你終於有了人性的一面。」

  「只是覺得你的重擔不太值得扛。」冷!這冷到極點的眼色和聲音,彷彿方纔的喟歎不是出於他口。

  楚千浪仍是感動的,辣手冷君這人就是彆扭,接受別人的友情和感念似乎會要他的命一般……繡手笑王皮皮的湊上桃花臉,「冷君大師兄,小師弟我也要你的歎息。」

  辣手冷君一貫的回答無聲。

  他退而求其次,「不然,你用鼻孔哼一哼,小師弟我也可以滿足。」

  辣手冷君這次的回答是施展輕功快速的離去。他本是孤活於人世的無情人。

  繡手笑王早已習以為常,但他仍是假假的抹上淒楚可憐的神情,「我回我的地盤去作威作福了,改日再找你喝酒。不過你的活死人要當多久?」

  「不定。」楚千浪短短哼出兩個字。

  這算回答?繡手笑王快笑不出來了。毒手看似最正常,但一派溫雅的他才是那個更正深沉不見底的人。

  唉,怎麼奇怪的師父就有怎麼奇怪的徒兒,不過不包括他這親切和善的繡手。

  「好心提醒你一聲,你的未婚妻子既刁蠻又野烈,總之她不太可愛。」

  「我知道。」

  「至於那姓江的小大夫,咳,不是我說話刻薄,她的醫術大概……還行,疑難雜症可就考倒她了,所謂女神醫的名號,不過是前些日子她慷慨贈與窮人家藥材,以及把奇藥、名藥胡亂大拍賣而得來的。」

  「我早就明白。」想到她甜美的睡容,楚千浪心上一暖。

  「但是你也知道她是餘杭縣的四村女之一嗎?」

  「又如何?」材之一字她當之無愧,而他挺喜歡她的憨直性情。

  「小心駛得萬年船,小師弟是擔憂你的處境堪慮啊。」奸奸一笑,繡手笑王對他擺擺手,如鬼魅似的飛走了。

 

第三章


剛睡飽的江子嫣緩緩睜開眼,當眼角別見身旁的楚干浪時,她差一點摔下床,她居然爬上床去同他睡了一夜!

  「完了!」哀吟了下,她轉念一想,「不要緊,我是大夫嘛。」

  可是據說男女同床過一夜就是夫妻!她和他睡了一夜,那她算不算是他的妻?心窩突地躥流一股羞臊的熱流,這不知名的悸動使她慌了方寸。

  不!她不可以「渴求」別人的相公……等他痊癒了,他和梁家的干金就要成親,然後他們便是名正言順的夫妻了。

  「還會生娃娃……」心猛地崩塌一角,苦澀的酸味叫她生起氣來。

  她對著身旁閘限抿唇的楚千浪低喊,「討厭鬼。」

  她不喜歡他和別人生娃娃,如果是自己和他生娃娃,肯定會是天底下最漂亮的娃娃。

  昨晚的記憶霎時湧上腦海,江子嫣忽地跳起來,連忙下床穿妥鞋襪。

  「他醒過來了……雖然只有一下下……」趕緊去告訴楚家兩老,他們一定會欣喜若狂。

  咚咚咚咚……她快步往外頭衝去。

  過了會兒,楚千浪睜開雙眼,他想,她不僅是嬌憨純真,而且思想怪異。一會兒說什麼生娃娃,一會兒又罵他討厭鬼。

  或許,他該去和七王爺商量一番,但是計劃丕變的原因若只因著一個小女人,他難以啟齒啊,恐怕七王爺還會以為他中了邪。

 

 


  江子嫣成為楚府的貴客和恩人!

  楚夫人一聽見兒子曾經甦醒過來的奇跡,她又哭又笑緊緊的上前泡著她頻頻稱謝。內斂的楚萬金則是躲進寢房許久,待他出來時,眼眶似乎還紅紅的。

  楚家大少楚千風此刻遠在北郊採藥,如果收到消息,他一定也會快馬趕回。

  自覺不能有負眾望的江子嫣,此後更是發憤圖強的研究楚府書房裡的醫書,為了怕延誤治療時機,所以她先用雪蓮冰片和千年大參熬煮成藥湯,並要奴婢們端至房裡餵食楚干浪。

  然而半枕靠於床上的他卻是緊抿雙唇,湯汁根本無法送入他的嘴裡,奴婢們個個束手無策,連楚夫人也沒法子讓愛子服下,所以江子嫣只好放下手中的醫書親自來了。

  幾個時辰過去,眾人皆無奈的離開寢房,獨自坐在床邊的她,無力的看著依然俊美的楚千浪。

  「乖一點好嗎?不管你聽不聽得見,我都要罵罵你,你實在很不受教。乖,張開口。」

  楚千浪心裡不是滋味的暗暗回嘴,你以為我是你的什麼人,竟然訓斥我?哼,我可是病人。沒愛心的大夫。

  江子嫣急了,她想到一個長久昏迷的人哪能夠連水都不喝呢?這湯汁至少保得了他的元氣。

  「有了。」靈機一動,她先含一口湯汁,接著便俯下面容。

  正好奇她會有什麼自以為聰明的主意時,楚千浪猛然一悸!她、她居然吻他?!這可是他保持了二十五年的初吻耶。

  震撼過後卻是茫惑不解,這種嘴對嘴的親密接觸似乎不像是吻?!

  「咳、咳。」嗆著了的她再重複一次之前的動作。

  原來這小女人是用她的嘴哺渡藥湯給他啊。偷偷掀開眼臉才恍然了悟的他,不禁佩服起她的小聰明,也暗自為她屢敗屢戰的勇氣和堅持而喝彩。現在,應該由他來主導一切了。

  他吻住她的嫩唇,輾輾轉轉。當然,她口中的藥湯也滑入他的口。江子嫣沒有掙扎,她睜圓眼睛,全身上下都繃得死緊。他掀起眼臉,對她傳達他眼中的情意波瀾:

  「吻方罷,他的身體和心靈都在顫抖……

  燒紅雙頰的江子嫣遲疑的說:「你的眼睛好黑、好深,有著好奇異的亮芒。」腦袋混沌的她壓根沒發現活死人清醒的事實。

  「喜歡嗎?」楚千浪覺得胸中似乎有種不知名的情感即將狂放奔騰。

  「什麼?」他的峻眉好有男子氣概哦。

  「方纔那個吻。」

  她愕然,「那樣就是吻了嗎?算得上是肌膚之親嗎?」

  「小大夫姑娘,你比一般同齡的女子不解男女之情。」

  江子嫣無法反駁,因為這似乎是個事實。自小到大她只在自家醫館裡習藥、學診,所接觸的人少得可以,通常都是病患居多。再來就是她的三位異姓姐妹了,可她們之間不是玩鬧就是為瞭解悶而下賭局,至於男女之情什麼的她真的是懵然。

  可是他吻了她這事兒和男女之情有關係嗎?

  「喜、歡、嗎?」灑脫的楚千浪不知怎地竟在乎起來。

  她十分努力的思考了下,「不確定。」

  「這是什麼回答?」

  「好像挺別緻的,可是你抱得太用力,讓我呼吸緊迫。」說到這個,她忽然發現她的人還在他的雙臂之中。

  楚千浪不覺彆扭起來,這小女子的天真實在惹惱了他!什麼叫做不確定?

  那麼他會給她一個機會好好的確定確定,他再俯下頭

  「你又吻我?」這回江子嫣不是質問,而是喘息連連的疑惑。

  楚千浪睨著懷中的柔軟身子,滿意的笑了。很好,她明白他的吻有多麼的棒了吧。這也是他人生中的第二個吻,奉獻的是同一對象。輕撫她微腫的艷紅軟唇,他的心中湧起千萬憐惜。

  此時才略微清醒的她倏地用力推開他,跳下床,一臉驚喜的瞪著他直瞧。

  「怎麼?」他緊張的問。

  「你你……真的醒了!這一回是真正的甦醒過來!」

  「啊?」他的額際隱隱泛痛。這句話早該在先前那一吻問的才對吧?

  她大叫,「不准你再昏倒!」她幾乎要跳起舞,她真的把他給「弄」醒了,這份欣喜簡直叫她想哭又想笑。

  望著她那發亮的燦顯,他低喃,「不必這麼誇張吧,橫豎不過是一個無關緊要的活死人復生而已。」

  江子嫣握住他的手,激動得淚光瑩瑩,「我是大夫,病人的死活對我十分重要。這是我的責任。」「你倒是非常善良……」

  「謝謝你的讚美。」她禮貌的答謝、一直以來她最渴望的便是自己成為最善良、最美好的姑娘了。

  娘親在世的時候總是殷殷教誨她,女子首重品德和心性。知道她成為善良又可愛的好姑娘,娘親在天上一定會覺得很安慰。

  「楚千浪。」她放開手,對他行一個彎腰禮,「既然你醒了,那我可以回家了。有空閒的時候歡迎你到餘杭玩玩,我會熱情的招待你。」

  楚千浪皺眉,這小女人船過水無痕得這般徹底?雖然他和她之間的關係,嚴格說起來就是兩個親吻而已,但是她的不以為意卻令他非常非常的不舒坦!

  「不准走。」

  「為什麼?這不是我的家,我得回醫館去,於伯和梅子他們一定很擔心我,也一定十分想念我,爹爹採藥去,我必須扛起……」

  「不准就是不准!哪來這一串  嗦嗦。」

  「你好凶。」江子嫣拍拍胸,有點兒害怕,「你長得好看,是我見過最好看的人了,你不該凶的。」不過他生氣的樣子仍舊是好看的。

  「你、不、準、離、開!」楚千浪幾乎是咬牙切齒了。這小大夫惹火人的本領倒挺行的嘛。

  「可是……」人家和姐妹淘們還有賭局呀,不回去加把勁怎行。

  「沒有可是!你敢再可是,我就把你關起來。」

  她忙捂起嘴來,因為他的神色告訴她,他不是說著好玩而已。

  「過來。」他大手輕輕一揮。

  她乖乖的爬上床挨坐在他的身邊,比溫馴的小貓咪還乖巧。

  「我是醒了,但是也許隨時會再昏死,所以你這個心性善良的大夫是不是應該盡責的留下?」

  好像頗有道理,江子嫣認真的點點頭。上一回,他只醒過來「瞪」她一會兒便又昏厥過去了。

  「難道你不擔心我這病人一旦又成為活死人,也許從此醒不過來?」

  「不可以。螻蟻尚且珍重生命,你得好好活著。」若是成了活死人,豈不和死亡沒差別。

  「想到他可能永遠醒不過來,她的心裡難受得好像刀割似的。

  「所以你不能走,對吧?」唉,楚千浪感覺他現下好像在誘拐小孩。

  她鄭重的點點頭,並對他致歉,「我好慚愧,居然沒有秉持醫者父母心來對你。」

  「答應留下來了?」他也慚愧啊,他分明無病無傷。

  「你放心,我會等到你完完全全的好了,像一頭牛一樣的健康的時候才離開。」

  「這是你自己心甘情願的承諾。」利用她的稚嫩心靈,他是不是太卑鄙了?

  她對他嫣然一笑,「楚二少你好!我叫江子嫣,是要錢醫館的大夫,我心甘情願的想照顧你。」

  「你好,我叫楚千浪,是真金金子店的二少爺,也心甘情願的被你照顧。」如果繡手笑王那傢伙看見他這般幼稚的和她自我介紹,不笑歪嘴才怪。

  江子嫣端捧起放在一旁的湯碗,「雖然你醒了,可是還是把這藥湯喝完好不?」以免他又突然昏死,她不禁他一再的驚嚇。

  楚千浪接過碗,當做白水的一口喝盡。

  「對於我甦醒的事情,你不可對任何人說。」放下碗,他認真的告訴她。

  「連老爺和夫人也不行嗎?還有阿展和阿招,他們也十分關心你這二少爺。」

  「小嫣兒,你存心違逆我嗎?」

  「別惱,」她伸手往他胸膛拍拍,當他是嬰孩般哄著,「你昏了幾日,不能生氣,氣血逆流的話可是又會昏去的!」

  「所以?」

  「我聽你的就是了。」猶豫了下,她才提膽說道:「但是他們為你憂心忡忡,尤其是楚夫人,她好可憐。」

  「這是暫時的權宜之計。」

  她鎖了鎖眉間,「你的生病和權宜之計有什麼關係?」

  楚千淚對她招招手,要她附耳過去。

  江子嫣不解的湊耳上前,這麼神秘?

  他小聲的說:「有人要害我,所以我甦醒的事只能你知和我知。」

  「有、有人要害你?」她差點窒息,「是誰?他很壞嗎?為什麼要害你?」

  「甭怕。我和貓一樣……」有九條命。

  「報官!」她哪能不怕!他可是她好不容易才「救」醒的病人。「我幫你去擊鼓嗚冤好不好?」

  「對方是官府奈何不了的首惡好人。」

  「那麼你跟我回餘杭,我找許多許多保鏢保護你的安全。」她不自覺的急紅了眼眶。

  這小女人居然緊張得梨花帶淚,這分感動深深撞擊著楚千浪的心扉。他將她擁抱入懷,緊緊的圈攏住。涼薄的情感溫度被她無邪的勾出,一點一滴的溫熱了。

 

 


  神威大將軍府佔地廣闊,豪奢氣派不輸皇室中人。

  梁絲絲探視過楚千浪以後,才剛打道回府,在廳中稍做休息,梁忠立即前去表示關懷。

  吃完蜜棗子的梁絲絲任性的撇嘴,「先說哦,女兒不會嫁給一個活死人,那和守寡沒有不同。」

  梁忠好脾氣的耐心問道!「這們親事你不是同意嗎?」

  「只是不反對而已,也無所謂的滿意啊。」京城中的男子根本沒有一個匹配得上她,楚二少算是勉勉強強啦。

  「據說,楚千浪是京城中的第一美男子,溫文儒雅之餘,最可貴的是他從來不上酒樓狎妓。」他盡說好話,不忍見寶貝女兒動怒。

  她隨手揮了揮拂塵,「所以我才應允這樁婚姻嘛!大唐男子個個花哨貪歡,他的特別使我好奇。」

  「絲絲,你是為父的心肝寶貝,為父所挑選的佳婿,人品當然必須數一數二。」

  「爹,你問完話了嗎?我累了啦。」

  「快回房歇息。啊,或者先喝杯靈芝茶?」梁忠緊張的問著。

  「煩。」梁絲絲吐出蜜棗子核,轉身回房。

  對於爹親她也不是不敬不孝,只是她一向驕潑慣了,喜怒哀樂早習慣放肆的形於外。況且全京城的官和民,哪一個不知道梁忠溺愛獨生女的程度已到了不可思議的地步。

  女兒說一,他可不敢道二。

  回到閨房中的梁絲絲不太淑女的趴臥在床,貼身丫環滿兒熟知她的暴躁,安靜的拿著一把扇子站在床邊為她煽風,不敢有絲毫的叨擾。

  片刻後,她翻身端坐,「滿兒,如果你是我,那個活死人嫁是不嫁?」

  「小姐!你怎麼這樣形容未來的姑爺?」不過倒是傳神,她咧開嘴,想笑又不敢。

  「八字只有一撇!姑爺?本千金沒有坐上花轎前,他只能算是蔥蒜啦。」

  「楚二少不像傳說中的俊雅嗎?」

  她聳聳肩,「天知道!這幾次看到的都是像具屍體似的躺著。應該是一流的皮相啦,但是他的面色又青又白的,恐怖極了。」

  「即使他再出色也沒用,一個男人要是病懨懨的,不就和個廢人一般嘍。」滿兒輕歎口氣。

  「真討厭!他什麼時候不發病,婚事剛講定才變得要死不活的,我的高貴、我的顏面全被他損害了。」

  「小姐可是官家女,那個楚二少再優秀也是高攀。」

  「滿兒,你啊,就是老實。難怪我疼你哦。」梁絲絲嬌笑著。

  「小姐厚待。」巴結、討好主子,不過是耍耍嘴皮兒的小差,這可難不倒她。

  「不過,有個小神醫倒挺有趣的,本千金從來沒見過那樣呆的人,而且還是個美人胚。」一個轉念,她腦海中浮起江子嫣呆呆的表情。

  「美人神醫?」

  「楚府上下都這麼稱呼她啦!但是我想……」她忍不住格格的笑出聲,「也許她連暑熱和風寒都分不清楚。」

  滿兒臉色一培,「小姐你很喜歡那呆神醫?」

  「對啊!等她把我的未婚夫救醒之後,我就跟楚府討人,讓她來伺候我。」

  「小姐嫌棄滿兒了?是不是滿兒伺候得不好?小姐?!」撲通一聲跪下,滿兒驚煌的乞求,一別攆走滿兒啊!滿兒願意接受小姐任何處罰。」

  「起來。我又沒說要攆你走。」梁絲絲沒好氣的冷哼一聲。

  滿兒忙站起身,善於察言觀色的她小心翼翼的試探,「那位呆神醫就住在楚府大宅?」

  「她得日日夜夜守在楚二少身邊!說實話,若是換做我,我才不虐待自己。」

  「她是個美人,又待在楚二少房裡?小姐,不是滿兒挑弄是非,你那楚家二少奶奶的位子不一定穩當。」

  「楚千浪神志未醒,呆神醫能使什麼騷勁?況且等他活了就得和我成親,他若永遠這般半死不活,送給我我還嫌累贅。」

  「小姐,無論如何你必須先對她下馬威,好叫她心生畏懼,明白小姐你的高貴身份。」滿兒沒安好心的說。為了保住自己的飯碗,她可得想盡辦法讓小姐討厭那個呆神醫。

  「她沒有惹我啊。」她也知道自己脾氣不太受控制,但那是火氣衝上腦們她才會胡亂打人。而那呆神醫稱讚她美麗非常,單憑這個她還不至於毒鞭她啦。

  「小姐一旦嫁做楚家婦,楚家兩老若擅自做主把呆神醫發進門當第二個媳婦呢?」滿兒不死心的繼續加油添醋。

  「呸!他們敢叫?!我是大將軍的千金女,小小一個平民哪有資格和我共享一夫?」

  「是伺候丈夫……」

  梁絲絲的驕縱脾氣上來了,「要我伺候他?我爹爹為大唐立下多少汗馬功勞,楚千浪算什麼東西?」

  「就算不用你伺候,但是男人三妻四妾原是天經地義,你不喜歡,別人可搶著做呢!」

  「呸!」她爹為了她這掌上明珠連續絃都不敢!妾,那是下賤女人的代稱。「無論我對他是喜愛或討厭,他都休想納妾!否則我的面子往哪擱?」

  「是啊!低賤的女人哪能和小姐相提並論。」

  「你倒是提醒了我,我得先治治她,以免那小烏鴉自比為紅鳳凰。」

 

 


  梁忠近日舉動怪異,不但派人暗中調查毒手書生,還積極想與他楚家結成親家,就算他有什麼企圖是衝著毒手書生而來,有必要拿自己女兒的婚姻大事當籌碼嗎?

  楚干浪百思不得其解。

  一個撞擊聲使他抬起眉眼,「你又跌跤了。」

  江子嫣羞澀的微微一笑,「對不住。」她不但是出了名的江南四材女,更是出了名的跌跤王。每回只要她心中有事,走起路來肯定要一摔再摔,一跌再跌。

  他輕輕敲打她的發心,「你跌你的跤,和我道歉做什麼?呆。」

  揉揉出自己的發心,她噘了嘴兒,「我曉得我呆……有時候啦!可是你愈打豈不是會讓我愈呆?」

  「而我就是情不自禁的迷上你的呆!」

  這一回換江子嫣敲打自己的頭,她是不是聽擰了意思,他剛剛說的話是喜歡她的表示嗎?

  「不對不對……」她忘了他的存在,自言自語起來,「這世上哪有人會喜歡上別人的呆呢?我就不喜歡自己偶爾的迷糊和呆傻。」

  「再打下去你會更呆!」楚千浪伸手握住她的纖纖素手。

  一陣奇異的情潮相互波動著彼此的感覺。

  好半晌,江子嫣使勁的掙脫開他的大手。總是這樣,他只要定定的盯著她瞧,她就聽見自己——通——通的心跳聲,她好憂慮哪一天自己的心會跳出來哦。

  「你還是當回那個活死人的好……」

  「詛咒我啊?」他如今的康健居然比不上原先那般將死的假病態?

  「不是……」她才不是壞心肝的人,只是覺得之前的睡美男比較不會叫她心慌慌、意亂亂。

  至少不會動不動就又親上她的嘴,她被他吻了好多次,她都數不清了,有時候,她甚至懷疑他是不是把她的嘴唇當成食物了呢。

  「趁著熱,你趕緊將藥湯喝完,這可是用了二十幾種藥材,還請李嬤嬤幫忙福火照看才熬煮成的。」回過神,她將桌上的碗端給他。

  楚千浪毫不懷疑自己上輩子一定虧欠了她什麼,否則她為什麼專來磨他?江子嫣堅持他每個時辰一定要喝一碗藥湯的原因,可笑得讓他想痛哭

  她以為是自己看醫書研究出來的補藥方才讓他悠悠轉醒!而且似乎頗為得意自己的醫術精進不少。

  為此,前一個時辰她居然無限苦惱,「到底我是用了哪一味藥把你弄醒的?我想不明白……」

  想得明白才有鬼,他根本不是被她神奇的藥湯弄醒過來,一個裝病的人隨時可以自動清醒,他不得不懷疑自己的眼光,究竟他是如何淪陷在她的柔情裡?

  捧起碗,他一口氣喝個光。

  丹鳳眼揚起,楚千浪狐疑的問:「這藥湯裡沒有摻入毒藥吧?」

  「咦?」江子嫣不明所以的看著他。

  「也罷,」良藥苦口。他是漢子,區區一碗苦味十足的藥湯死不了人。

  她高高興興的接過碗,「要不要再泡藥澡?雖然我也不太清楚是哪些方子令你舒筋通氣,不過我抄記下來了,以後如果碰著像你這種怪病的患者可以一試。」助人、救人都是快樂的事。

  「不!」

  他的激動令她一駭,「二少?」

  盡量平穩下自己的心緒,他說:「我想先梳洗一番,你幫我燒些熱水好嗎?」

  「哦,好。」她連忙出門去張羅。

  不久後,江子嫣領著小廝們抬來裝滿熱水的大木桶。

  待小廝離去後,她便像個盡責的小奴婢為楚千浪寬解外衣,甜柔可人的笑靨差點令他又想偷一個香。

  「二少,趕緊梳洗。我在屏風外等著。」紅著臉說完,她趕忙踏出屏風。她等著……再請他喝一碗藥湯哩。

  長髮披散的他少了平日的溫雅,多了幾許帶著邪氣的蠱惑魅力,但依舊俊得叫人想多看一眼。楚千浪走進大木桶中,以鬃刷清洗肌膚上殘留的藥味……她獨門的可怕的藥方子!

  屏風外,江子嫣撫住心口,她想,應該請大夫為自己診診脈象,怎麼自己老是心悸,要不就是一身燥熱的想喝水解渴?

  此時一陣足聲踏定於寢房外,「江姑娘,我是翠環,我可以進去嗎?」

  她一慌,「等、等等。」糟了,二少吩咐不能讓任何人知道他已甦醒的事,這下如何遮掩?

  她慌亂的衝進屏風內,跨入大木桶中,「翠環來了,你快、快躲到水裡啊。」

  楚千浪原想告訴她,其實只要把門的內栓落下,再對外頭說聲不許人叨擾即可,何必驚凜如斯?但是他勾了勾笑,依她所言的把他高壯的身軀埋入熱水中。他不會放棄這個好時機的啊……

  「噓。」做做手勢,她喊道:「翠環,我在沐浴,你有事情嗎?」

  「夫人叮囑小的熬了點兒粥,我擱在門外地上好了。江姑娘你得記得吃哦,夫人擔心你累壞身子。」

  「謝謝……」呼,嚇死她了。

  待門外的腳步聲漸遠,探頭出水面的楚千浪忍俊不住的笑了出來,他雙臂圈攏住身前的她,「小嫣兒,你的呆已經是上上乘嘍。」

  「什麼意思?」

  「如果剛剛我立刻跳出木桶,躺回床去扮演活死人,就算翠環進來也不會眼尖的發現不對勁吧?」棉被一蓋,光裸的他又如何?

  她思索了下,點點頭。「也對。」

  「即使我人在木桶中,你也可以解釋成昏迷中的我正在泡藥汁啊,翠環不可能擅入屏風吧。」

  「是哦。」我真呆。江子嫣暗暗責罵自己。

  他將她轉過身來,貪戀她自慚的無邪嬌態,「但是我喜歡極了你的慌張和呆傻。」從來未曾想過,他情有獨鍾的居然會是這種小女人。

  他的手指輕輕揉摸她的唇瓣,「你這小傢伙還真是了得!害我毫無防備,毫無招架之力……」就戀上了你。

  江子嫣無措的瞅著他,她不曉得自己又是哪兒犯了錯,他為什麼頻頻歎氣呢?說她害他?她不可能害人,尤其是他呀。然而歎著氣的他看起來溫柔得……她不由得打上一顫。

  楚干浪的眉眼迫近了她……這一個吻激烈如火,不似之前他所待她的寵溺感覺。

  「嗯……」熱水包圍下的她幾乎是全身依偎著他……

  倏地,她揚掀羽睫,水汪汪的晶亮眸子染上迷情的霧氣和不知名的恐懼,「你現……現在沒有穿!」一個念頭閃過腦海,她昏倒在他懷中。

  他先是心駭,然後是怔愕不已,最後低低的笑了,把下巴擱貴於她的發心上。

  「我的小呆村女啊!是不是突然想到我全身一絲不掛,而你還與我貼身相吻?!」她的慢三拍堪稱是木頭美人的極致。

  「幸好不是因為我的吻而昏厥。」否則他真要懷疑自己的經驗太少和功力高下之間,是不是有著關係呢。

 


第四章

 

將昏厥的江子嫣抱上床榻後,楚干淚快速紮起長髮,換上黑衣黑褲,戴上黑紗面巾,悄聲離開寢房,躍上屋頂便以疾如風的速度飛身前往七王爺府邸。

  他與七王爺約定的會面日子遲了一日,這算得上是女禍嗎?倘若小嫣兒是他的禍,這禍他肯定要上一輩子,絕不放手。

  見七王爺府邸的偏閣中,燭火正亮晃著,他從屋頂翻身落下推門而入,「七王爺。」

  五十歲的七王爺高瘦勁健,完全瞧不出已是半百之齡,只有雲鬢間的灰白洩露了幾許蒼海桑田。

  「毒手,你讓本王等了一日夜。」

  「抱歉。」楚千浪恭敬的說。

  七王爺不以為意,揮了下寬大的衣袖,「我們倆是忘年之交,早說過不需拘泥禮教和規儀。況且你是瀟灑的江湖人,是本王令你受累。」

  毒手書生之名乃是貪官污吏的剋星,亦是盜賊流寇的煞星。世人除了知曉他武力精湛,更對他先前出征邊疆敵國,那一戰而捷的陣幻術感到歎為觀止。

  毒手,因為一旦出手,絕無生還之魂。

  書生,黑紗面巾下的淡雅氣質一派斯文。

  「七王爺,當年我練功失誤,狂吐鮮血半個時辰,若非你捨命相救,這人間早無毒手書生。」

  「小事一樁,兄弟你總是掛念。」他微微薄斥。

  楚千浪搖搖頭,扯下黑紗面巾,「不必欺瞞,我知道你當時不顧己身危險運使真氣給我。」當時,他只是雪山下的茅籬居客,七王爺對他這不識之人都能慈悲一救,所以他相信七王爺的人品。

  明君,賢臣,能土。大唐命脈所繫。

  辣手和繡手以為他是盲目的報恩,所以為七王爺手占血腥無數,他們不明白的是,他所斬殺的奸惡佞人其實也是他自己想除之而後快的人。

  「嫉惡如仇」這四個字,練手冷君只會嗤之以冷笑。他是千金殺手,錢項談瓏即下殺機。而繡手笑王那笑面虎啊,每天快快樂樂的拿針刺繡,人間俗惡他絕不攬上身。

  「七王爺,你的研判會不會多餘?梁忠疼女兒是出了名,他不可能為了引我現身而犧牲女兒的一輩子。」

  七王爺緩緩沏茶,「本王與梁大將軍同為陛下解勞除慮,他可以為他的獨生女而死,這點絕對無庸置疑。」

  「或者只是巧合罷了。畢竟小弟我皮相姣好。」這誇耀是自知,亦是自嘲。

  唉,男子絕美未必是好事,自從流浪在外的他在街井中遇見千風大哥,與他回了楚府認祖歸宗後,多少媒人婆不堪其擾的踩踏楚府大門,堂堂一個男子被眾家閨女托媒求親,這也算是奇譚妙聞。

  七王爺斟傾兩杯熱茶,與楚千浪各自品茗。半晌,他道:「梁大將軍曾對本王私下談起,他希望他的獨生女能夠嫁為皇家婦,成為李氏親族。」

  「也許他念頭轉變了。」

  「但是本王卻有一種強烈的感覺,梁大將軍受制於人,那藏在隱密處的人已經懷疑你的身份,所以用了聯姻這招想逼使你暴露出來。」

  「若真如你所言,對方大可用武力對付我,畢竟表面上的楚千浪只是富賈名紳的二公子,楚家上下並無人得知我身懷絕學武術。」楚千浪頗不以為然。

  「這就是本王難以想通透的詭奇了。然而對方的目標不只是你,應該還有我。」

  「如果對方認為毒手書生是王爺的左右手,一刀砍掉即可,何必兜上一圈弄個鬼聯姻?」

  「也許……」沉吟久久,七王爺的面容罩上濃愁,「那個人出現了,他想用梁家千金綁住你,讓你為他效力。」

  「美人計?」如果誘餌是小嫣兒,他的確有可能中計,可至於其他的大美婦和小美女,哈哈,閃一邊去吧,他的自制力只有小嫣兒破得了功。

  七王爺語重心長的道:「那個人是用他二十年的恨來對付本王,如果真的是他的話。」

  「那個人?」二十年的恨?這應該又是一番曲折了吧。

  陷入沉思中的七王爺捏碎了茶杯,然而他卻絲毫不覺掌心的刺痛。

  或許他心中埋藏的痛更深、更苦吧。放下茶杯,楚千浪轉身離去。

 

 


  江子嫣坐在床榻上,睡眼惺忪的她呆呆的笑著。

  她的笑聲使得摸黑回房的楚千浪驚悚了下,他將燭火燃亮,「我以為你很沉眠……」

  似夢未醒的她仍是笑得眉兒彎彎,他不禁也笑了,原來她根本沒發現他的暫時失蹤啊。

  用手輕敲她的發心,他哄小孩似的問:「還想睡覺嗎?」

  逐漸脫離瞌睡蟲包圍的江子嫣搖搖頭,片刻,她疑惑的發現他一身的黑,「你怎麼換衣服了?我記得我夢見了你……」

  「是嗎?」他的心情立即飛揚狂喜,這小呆女的心中果然有他的存在。

  他會一分一毫的完全進駐她的心窩,佔有她所有的思緒。

  「帶你去一個地方玩玩。」他抱她下床,以手為她梳理微亂的髮絲。

  她微微一愕,「可是你的怪病不是還未痊癒?」

  「一個呆神醫已把我的怪病治得快好了啊!」他將她圈進懷中,對她輕道:「閉上眼睛,我帶你去飛翔。」

  聽得詫異不解的江子嫣怔了一怔,然後決定把自己交給他。

  不及一晌,她就明瞭楚干浪所謂的飛翔為何了!耳邊風颯颯的吹拂過她的髮絲,她又怕又開心。當他將她放下時,兩人已離楚府好一段距離了。

  站定腳,江子嫣忙不迭的拍拍自己的胸口,「好好玩……原來你會……嗯,那叫做輕功對不對?」「秘密!不許和旁人說起。」

  「楚老爺和楚夫人也不曉得你會武術呀?」

  「嗯。」

  除了師父鬼老、兩個師兄弟以及七王爺以外,她是第五個知道他身手的人。他已視她為自己人了!

  江子嫣咧開嘴,燦爛的笑著,「好!這是我和你之間的秘密。我喜歡這種感覺。」

  「什麼樣的感覺?」

  「就是……」猛一咋舌,她不好意思的皺皺鼻尖。「我不會說耶!」

  她伸出左手小指,並示意他伸出右手小指。

  不解其意的楚千浪照著她的意思做,但見她的小指與他的小指勾了勾。

  「真是小孩心性!你啊,像個永遠長不大的娃兒。」

  「胡說。」她必須抗議,「我十五歲,明年便十六了。」哪有人長不大的呢?醫書上可沒有這謬論。楚千浪重重的啄吻她的臉頰一下。

  「怎麼又親我?你不能這樣,你是病人,我是大夫!而且我聽過男女授受不親。」貪財的爹爹雖然疏忽對她的教導,但她不是三歲小童。

  「過來,我帶你到我的秘密重地。」他笑著伸出手。

  秘密兩個字說得江子嫣雙眼一亮,她忘了要繼續糾正他不規不矩的偷香行為,歡天喜地的和他牽著手一道走。

  這兒是京城郊野,高聳的樹木和大石壁像是美麗的圖畫,還有點點瑩火。

  「哇,好美。」她掙脫出他的大手,想把星星似的瑩火蟲攬入衣袖內。

  她的紅艷長裙也隨著她的跳躍而舞動著,但最令楚千浪著迷的,是她那比星星更為發亮的笑堝。這一刻他覺得心滿意足,也許他可以永遠這樣看著她,永不厭膩。她的嬉笑怨歡,都是他想要收藏久久的寶貝。

  江子嫣捉了一隻螢火蟲,隨即跑到他眼前,「送給你。」

  他笑著接過,「謝謝。」然後他把它放開了。

  螢火蟲立即飛向它的夥伴。

  「她想回去它的情郎身邊,拆散鴛鴦是殘忍的吧。」他道。

  她點點頭,腮頰因為跑動而泛出粉紅色澤,楚千浪為她拭擦額間沁出的薄汗,肌膚相親的渴望開始折磨他,考驗他的心志。

  「嫁給我上他動情萬分,近乎是吶喊。

  「呀……」他是不是又病了?

  「江子嫣,我要你當我的妻子。」

  江子嫣傻傻的拍拍自己的耳朵,她想,她肯定聽錯了。

  但是楚千浪的專注眼神卻令她不得不相信,她顫聲問:「楚二少,你說,你要娶我?」

  「對。」

  「可是我笨……」

  「我不介意。」

  「可是我爹爹很愛錢的……」

  「岳父大人將會收到滿意的聘金。」楚府的銀財多到會嚇死人。

  「不可以!我怎麼可以當你的……」妻子一詞她羞於啟口,那是既親近又甜蜜的意義。

  「為什麼不能?」楚千浪濃眉一皺。

  「因為……」

  他雙手按壓住她微打哆嗦的雙肩,「你敢說你不喜歡我?」

  「我喜……」喜歡你!好喜歡好喜歡!

  「你敢說你另有意中人?」

  「沒有。」她只有三個好姐妹以及許多藥材和醫書。意中人……

  他算不算呢?

  楚千浪覺得他一向的好脾氣快被她磨光了。

  「如果你說一句你討厭我,我就不逼迫你嫁我為妻。」但是他會忍不住招她!他的初吻以及千吻、萬吻都給了她,或許他應該乾脆賴住她、巴著她,請她務必負責。

  「我才不討厭你……」

  眼神放柔,他的笑也勾揚起。但是聽聽她未竟的是什麼渾話。

  「娘說要先對別人好,別人才會對我們好!這世上沒有一個是我討厭的人!人要心存善念……」「閉嘴。」他跟她求婚,她卻對他大談為人之道。

  江子嫣侷促不安,她小心的伸出手去碰一碰他的衣袖,不平一少,你別這樣不高興好不好?」

  「難道要我嘻嘻哈哈,或者跳一支舞給你欣賞?」

  「你會跳舞?哇!你是男人耶。你可以跳給我看嗎?」她驚呼著。

  「江子嫣!」他的肺快氣炸了。

  「我懂了,你也會害羞對不?善良姑娘不能強人所難,我不會勉強你跳舞。」

  天啊!讓他昏了吧!「我在向你求婚,你卻和我扯東扯西!你信不信我會先要了你……」

  「如果真要嫁人,我會開心嫁的人是你。」這比起和姐妹淘共定的賭局中,輸者要嫁給醜男為夫好太多了,她又不是當真呆笨到無可救藥。

  楚千浪的語氣頗為惡壞,「但是你拒絕了!」這是他第一次開口求婚,倘使她不允,他也不會再向第二個女人求婚。

  「這也是沒辦法的啊。」她也十分懊惱和氣悶!「梁絲絲姑娘是你的未婚妻了不是?有了媒,只要再下聘,你和她就要正式拜堂。」

  「楚千浪的妻子是江子嫣。」絲絲,被寵壞的任性千金。

  「反正我不可以傷害人,不能讓自己成為壞姑娘。」儘管她真的愈來愈喜歡他。

  「梁家這們親退掉即可。」他輕鬆的說著。

  當時他假裝昏死,除了不讓爹親為難如何退婚,最主要的算計是想引蛇出洞。

  然而這些時日以來,並沒有任何殺手趁他昏死的時候過來殺害他,更沒有人偷潛入他的房中搜查他藉以掩飾真實面目的黑紗面巾。活死人的身份他扮演夠了,或許用打草驚蛇的另一招,也能找出指使梁忠的背後藏鏡人。

  江子嫣震驚得無以復加,「不許你退掉……梁千金一定會很傷心的!你別害我成為壞姑娘。」

  「我娶了她,你願意成為我的小妾夫人嗎?」她肯,他也不允。

  「不……」娘說,女子也有志氣,哪能當人的偏房。

  他咬牙,「橫豎你就是不願意和我廝守一生。」

  不是的……他誤會了她……她多想和他在一塊兒啊,可是她只是他的大夫,總也得回江南去。如果由於她對他的喜歡而讓另一個姑娘悲傷,她怎樣也不能釋懷,而且她會憎惡自己的。

  「回去吧,天快亮了。」楚千浪冷冷的開口,他的感情受傷了。

  他再一次把江子嫣圈抱入懷,施展絕好輕功帶她飛翔於夜空之中。

  耳邊呼嘯過的風更冷,也更加疾狂。她在他懷中……心,好痛,好難受,似乎碎裂成片。

  這一次的「飛翔」,她不覺得愉悅了!

  他的衣裳被淚沾濕——

  是她的淚與他不輕易滴落的男兒淚。

 

 


  走出寢房,江子嫣蹲在大樹下哭泣,她自責死了,拒絕楚千浪的求婚之後,他不再和她說話,連看她的眼神也似乎是厭惡至極似的。

  兩人回到寢房後,他便閉眼躺在床上,任由她怎樣求和,他硬是不睬。她把診他的手腕,驚駭手指下氣若游絲的脈象。

  他又成為活死人了?

  她哭得眼睛痛,心窩更痛。

  「喂!你中邪了?幹嗎對著樹木掉眼淚?」

  拂塵落在江子嫣的肩背上,她受疼的抬起淚眸瞅著來人。

  「絲絲姑娘?」站起身,她先是有禮的彎腰一揖,「你怎麼老是用拂塵打人?這習慣不好。」

  「老嬤嬤啊你,煩不煩?」梁絲絲又揮打她一下。

  滿兒的建議極有道理,無論姓楚的是生是死,她必須先把這民女壓制下。她可是神威大將軍的掌上明珠,嬌貴無比。也因此她今日再度驚臨楚府,準備給江子嫣一個下馬威。沒想到才因無聊一個人晃到後院便見著了人。

  「小神醫不待在二少身邊,跑到院子裡哭什麼?」

  「楚千浪又突然昏迷不醒了。」莫非他真的死期將至?

  嗚!她不要他死!不要他離開她啊!她連告訴他自己其實是好喜歡他的機會都可能失去。

  「呸。」梁絲絲逼近她,吐了她一臉唾沫,「楚二少的名諱可是你這低下的人能稱呼?」

  「好髒。」江子嫣抹抹臉,「你好沒有教養,怎麼對我吐口水?我沒有惹惱你呀!還有,每個人都是平等的俗身肉體,沒有誰是低下……」

  「呸!」

  她話還沒說完梁絲絲又向她吐了一口唾沫,她退後、閃躲,她便又逼迫而去。驕縱的梁絲絲像個孩子似的玩出興趣,然而下一瞬間她竟驟地手腿強莧,像根雕柱般一動也不動。

  江子嫣詫異,試著伸手去碰碰她的手指,「絲絲姑娘你怎麼了?」

  冷汗直流的梁絲絲結結巴巴,「有鬼……中邪……我我……我動不、不了……」

  立刻為她把脈!江子嫣握著她舉在半空中的手,可是她的脈象正常得很,應該只是緊張罷了。梁絲絲不悅極了,她斥責,「還不去找人來救我!我整個人都不能動了。」手一鬆,原握在手中的拂塵跌落而下。

  江子嫣也慌了,「別怕,你別怕!我立刻去請阿展他們來幫忙。」

  看著江子嫣飛奔而去的身影,她大喊著,「找、找道士來驅魔!我一定是著了魔……」嗚!她要回梁府去找爹爹。

  等沒多久,梁絲絲已感到不耐煩,「呆女要去多久啊!我、我不要一個人待在這裡……」

  此時,她背後傳出一聲極輕的聲響——然後她的雙手忽然可以動了!

  抬起腳,她試著走兩步路,咦,也能動了!

  「天!我到底是犯了什麼邪咒!」她立即提起裙,沒命似的往前狂跑。

  隱身於假山後的楚千浪冷冷一嗤,「本少爺不會下咒,不過是點穴而已。自己呆,還敢污蔑我的女人。」

  方纔江子嫣被梁絲絲欺負的時候,全程看到底的他,最想捨打的反而不是梁家刁女,他只想敲醒江子嫣的頭,瞧瞧她會不會聰明一些。

  梁絲絲吐她口水,她不會也吐回去啊。只會閃避……連發脾氣也沒!

  他幾乎要哀吟了,像她這樣毫無自保能力的小女人,他不愛護,如何安枕啊。

  他氣她、惱她,全因為他愛她至緊。

 

 


  被嚇到的梁絲絲不敢再到楚府,不過她卻派人送上一張帖子給江子嫣,請她過府一趟,說是有要事商議。

  接到帕子的江子嫣當然立刻出發,因為上頭寫著有一位化外妙醫想與她研究禁二少的怪症。

  當她喜滋滋的告訴剛進寢房送藥的翠環時,躺在床上的楚千浪差點要跳起來敲她的笨腦袋。

  她完全感覺不到梁絲絲對她的敵意啊?

  江子嫣一到梁府,門外的看門小兵瞧見她手中的帕子,便恭敬有禮的將她迎入內。不一會兒,她走進大廳,梁絲絲看來已等候多時。

  「神威大將軍的宅邸威風吧?」哼。

  「絲絲姑娘!」江子嫣粲笑盈盈,「那位妙醫人呢?」

  梁絲絲猛然一怔,這呆女的笑容未免太熱情可親了吧,她昨日吐了她一臉唾沫耶。還有,她不喜歡她的鬼笑容!讓人不由自主的想同她多加親近……

  「妙醫在哪兒?」江子嫣急了,她一心一意所憂愁的便是楚千浪的病情。

  「跟我來……」跨出廳門前的她頓了頓,轉過頭她惡狠狠的瞪視她,「不准你再用小孩似的笑容對付我!我可沒給你糖吃。」

  不久,兩人走到梁絲絲閨閣前的花園裡,她浮起小好惡的笑容,「你先在這待著,過一會兒妙醫就會過來了。」

  「麻煩你了。」江子嫣笑著點點頭。

  「呵呵!一點也不麻煩!」好戲在後頭。

  江子嫣坐在池塘邊的石塊上,等了老半天也不見有人經過。站起身,她開始兜著這園子轉……而此時,藏躲在花園後的梁絲絲,正準備拿樹枝打下樹上的蜂窩,想讓江子嫣嘗嘗被蜜蜂螫的痛苦。

  站在屋簷上觀察這一切的楚千浪心生一計是該小小教訓一下這驕蠻的將軍女了!自食惡果倒是不錯的懲罰。

  他指間一彈,蜂窩裡的蜜蜂彷彿受到驚嚇似的全沖飛出來,上百隻蜜蜂就像是同仇敵愾般的一致攻擊站在樹下的梁絲絲!

  「啊……別……」她一邊往閨閣裡跑,一邊顯叫,「別螫我、別咬我啊!啊!好痛!」

  「時之間,整個閨閣熱鬧起來,聞聲衝過來的奴婢們個個手足無措,還有人抱頭鼠躥的只求自保。

  半晌後,待小兵們把蜜蜂群驅走,梁絲絲的臉頰已是腫脹一片。

  「嗚!好醜啊!」她一把打掉滿兒遞過來的小銅鏡。

  旁的奴婢們見狀想逃,卻又不敢。因為若是現在拔腿就跑,往後的下場才是恐怖非常。

  梁絲絲哀嗄不已,「痛、痛死我了,這面目如何見人啊!京城裡的人哪個不知道本千金艷美無雙。」

  好不容易才「沖」出層層人牆進到閨合裡的江子嫣,一見到她那臉孔時,不由得縮了縮肩。

  滿兒眼尖,發現了面露哀矜神情的她,「喂!你就是那個低下卑微的大夫是不是?」

  「說話不可以這樣傷人……」京城中的人怎麼都喜歡叉腰又橫眉怒目?江子嫣神情略微不滿。梁絲絲指著她尖叫,「掃把星!都是你害得我……」狼狽不堪。

  「我沒有害你呀……」

  「就是你,還敢狡辯!本千金本想讓蜜蜂群螫咬你,結果不小心反而讓它們畫到我自己姣好的容貌。」

  「你要害我?可是我沒有傷害你不是?」思索了半晌,江子嫣驚訝的問:「根本沒有很了不起的妙醫對不對?」

  「總算小有聰明了嘛……」一陣刺癢的疼痛使得梁絲絲抬手捧住雙頰。她是金枝王葉,挨不得這難受的皮肉疼,「嗚!死滿兒!還不快去找大夫來……小心我把你的牙齒全打掉。」

  江子嫣忙說:「由我來好不好?蜂群螫咬的傷勢可不能拖延。」

  「你要醫我?誰人啊!你一定會趁機毀壞我的花容月貌。」

  她誠懇的請求,「讓我為你敷藥、開方子吧,我是個大夫,不能有存惡的心。」娘教誨過,以德待人,用善來結好綠。

  雖然她不明白絲絲姑娘為什麼憎惡她,可是她會自我檢討和反省,也一定會努力改善兩人間的關係。

  梁絲絲咒罵連連,但是最後她還是屈服了,誰叫她現在的醜模樣這般不能見人

  「如果你沒讓我的臉頰消腫,小心我剝你的皮、啃你的肉。」

  江子嫣點點頭,隨即上前探看她被贅的情況,而梁絲絲只是不斷的喊疼……

 

 


  不久,江子嫣已累倦的坐在椅上夢周公。

  梁絲絲的臉頰已經包紮妥當,她一下子哭泣、一下子拿花瓶砸人,江子嫣費了一番氣力才讓她躺上錦榻入眼。

  這時房門微微開啟,一抹英挺的身影閃入。

  楚干淚盯視著一臉無邪的江子嫣,薄怒面容夾帶著不捨的疼憐。

  將她抱入懷中,他要帶她回家。這女人居然照顧起無關緊要的別人!她照顧的對象應該是仍昏迷躺在床上的他才是!以輕功縱身躍上屋簷,他踏月而去。

  另一雙像刀刃似的銳眼則「目送」他們離去……

  「楚千浪,你果然是毒手書生!身手了得啊,此等輕功肯定是鬼老的得意徒兒。」

  接著,他要親自出馬了,他已經行屍走肉的過了二十年……

  他的復仇雪恨,就在今朝。

 


第五章


虛長楚千浪兩歲的兄長快馬趕回來了。

  楚千風有著一張和楚千浪神似如雙生兒的面孔,也因著他的這一張臉才和離家十幾載的楚千浪手足相認。

  他心急如焚,「浪弟他如何了?甦醒過來了嗎?」

  「唉。」

  「娘!不是說浪弟曾經醒過一回?怎麼,他又莫名其妙的昏死?」

  楚夫人哽咽不已,已姑娘說他只醒了一會兒便又陷入昏迷中了。昨兒個為娘的去探望過,浪兒仍是毫無意識。」

  楚千風痛苦的閉上眼睛,「我們虧欠浪弟太多太多了。」

  「那孩子能夠從盈匪手中逃出,他是厚福的命格啊!老天爺不會殘忍得再讓我們失去他……」

  十幾年前的傷心欲絕是生離,雖然連捕快大人都沉重的認為小千浪大概已死在盜匪手中,但是至少仍存有一絲冀盼。

  然而這一回怕是要死別了!如果千浪再不甦醒的話!

  楚夫人抹淚歎道:「只有等待奇跡的出現……」

  楚千風深深的吸上一口大氣,便轉身往楚干浪的內室走去。

  就算要他一命相救,他也絕不猶豫半分!這十幾年來,他沒有一日不受良心的苛主貝。

  當他走到房外,房門恰巧也開啟了。

  他一凜,面對與他眉目相似的胞弟。

  「大哥。」楚干浪咧嘴笑迎。

  「浪弟!」看他氣色竟已好到足以起身走動,楚千風激越的情緒頓時波濤洶湧,「你甦醒過來了!」

  楚千浪右手一搭肩,與兄長一道走向房外的木亭子。

  他的床榻上此刻正躺著一個睡美人哩!她的海棠春睡豈容旁人窺見,即使是親兄弟也不容許。「大哥,你看起來憔悴不少,小弟讓你受累了。」

  楚千風望著親弟,淚如泉湧。他多怕千浪真的魂飛魄散,那他將如何贖罪?

  「一個大男人哭成這副德行不妥吧!」假裝成活死人實在是傷了家人的心,他也想哭一哭啊。

  楚千風鼓起無比的勇氣,「浪弟!當年被盜匪抓走的人應該是我!」

  「呃?」當年他只有三四歲,記憶早已模糊。

  往事如劍刺進楚千風的心,「我和娘上街逛玩的時候,一個小乞丐被我又打又踢,當時的我自恃是人人伺候的小少爺,那個同我一般年齡的小乞丐由於不小心踏到我的腳……」

  「和我被抓走有關係?」

  「那個小乞丐是盜匪頭子的兒子啊!他把你錯認成我,這是許久之後我才知道……」

  點點頭,楚千浪可以理解,畢竟他和兄長像是一個模子印出來的樣貌。難怪當時那些盜匪把他當成沙包般的拳打腳踢,還差點燒死他。

  「大哥!你別自責了,這不是你的錯!況且我不是活得好端端的,沒缺眼睛,也沒少了鼻子。」

  「如果不是偶然和你相遇,你這楚家二少豈不是流浪天涯?」

  「撿到我的那對農家夫婦,可當我是個寶……」渾話哦,是師父從著火的木樁上救下他,然後以最嚴厲的方法教他武功和陣秘法。

  十幾年的非人訓練雖苦,但是造就出來的毒手書生起碼比當金子店的庸碌少爺來得好。

  楚千風仍是無法原諒自己所犯的錯,不住的掩面低泣。

  「別哭,男人有淚不輕彈。」

  清脆的女子聲音使得兩兄弟一同轉身。

  方睡醒的江子嫣一邊揉著眼睛一邊勸說:「你有什麼難過的事可以告訴我嗎?我會盡力幫你的忙。」

  沉寂的情況使她睜開惺忪的眸子,她目瞪口呆的看著兩個相像的男人。

  然後她突地團出兩行清淚,衝進楚千浪的懷裡,不顧一切的狂哭。

  「小嫣兒?」她是不是做了噩夢?

  她掄拳捶打他,一下又一下。「你活過來了!活過來了!我好怕你永遠不再跟我說話……」

  溫暖的熱流緩緩的在他心中流過,他的小女人雖然尚未識情知愛,但是並不是對他無情啊。

  他有十足十的耐心教導她,而她的眷戀對象也只能是他!

  楚千風如遭雷擊似的低喊,「原來你是裝病,藉以逃避婚事!這姑娘就是與你情絲纏繞的人。」

  他的同胞兄弟倒是機智!他笑了。

  「病是裝的,不過不全是為了逃婚。」雖然爹親買權愛財,雖然梁忠不是能夠得罪的朝中重臣,但是他有七王爺可以與之抗衡。

  他不娶的女人,誰也不能強迫他成親。

  「小嫣兒是我要的人沒錯,但是裝病前我根本沒見過她,大哥,你切勿誤解,以為是她的關係。」楚千風沉吟著,「江子嫣就是她?」朝夕相處的大夫與病人哦,難怪!

  「浪弟,為兄的祝福你!倘若你堅持退掉梁家的媒妁之言,我一定站在你這邊。」

  「謝啦!但請大哥保守住小弟裝病的秘密,以免雙親不悅。」他這不孝子!唉,幼年離家的他雖然和家人生疏,但是娘親的慈愛總是令他鼻酸,歉疚頗深。

  楚千風頷首,他看一眼楚千浪懷中的微顫身子,笑言,「現在你的首要之務是你的大夫姑娘。」

 

 


  「小嫣?」

  喚她不見回應,楚千浪緊張得如熱鍋上的螞蟻。

  「請相信我,我不是惡意隱瞞你。」

  他捧起她的臉頰,驚悸於她的淚痕滿腮。「不許你因此生我的氣!對你,我沒有半絲半毫的戲耍。」

  江子嫣仍舊垂淚相對,許久,她楚楚可憐的說:「我不知道應該怎麼辦……」

  他輕吻她的淚,寵愛的眸光深幽柔亮。

  吸吸紅通通的鼻尖,她泣訴著,「既然你的病是假的,那麼我這個大夫也就用不著費心盡力了,所以我應該趕回江南去才對,於伯他們一定每日等候著。」

  可是她一想到即將與他分離,她的心彷彿壓著一塊巨石,呼吸艱困。

  為什麼會這樣奇怪呢?她許久不見爹爹和於伯也不會如斯難過啊。

  楚千浪問她,「對於我裝病的事情,你真的能夠完全釋懷?這幾日你細心照料一個偽裝的活死人……」換作是他,他不手劈對方才有問題。

  「可是你有你的苦衷啊!你不可能無緣無故的這麼做……」

  他擁她入懷,恨不得將她揉入他的體內。

  他的小嫣兒果然與眾不同!是他慧眼獨具,或是眼裡出西施的鍾情作用。他以為他的欺瞞會使她憤懣吵鬧,要不也該是拂袖而去。

  結果她卻是叫人憐惜的盈淚於眶。這朵善解人意的可愛花兒,他如何不愛她?

  江於嫣埋在他胸口上,聲音破碎的說著,「到底我要怎麼是好?我不能一直待在楚家,爹爹他不久就會採藥回來。」

  「先住下,一段時日後再處理。」他所謂的處理藏含了深意。

  把她娶為妻子也是一種「處理」。

  「可是我還得回去賺一百兩黃金……」藥材大拍賣不知賺多少銀子了?

  「一切有我。」

  簡單的四個字裡有霸氣,也有著愛的承諾。他將是她的依靠。

 

 


  楚家大廳。

  楚夫人又哭又笑,臉上卻是展露許久未見的光彩。

  楚萬金慈眉又善目,「江姑娘是我們的大恩人,儘管開口,金銀財寶任你挑上

  「不用不用……」好心虛哦。

  「一間金子店如何?京城的店肆,還有南方的鋪子都可以。」

  「真的不用。」她根本沒有使上任何力氣,楚二少原本就沒病沒痛。

  楚夫人拍拍她的手背,「救兒之恩,即使是把家產全送你也不過是回報一二。」

  「咳!」楚萬金一聽可冒汗了,錢財乃是他的命根子。

  而江子嫣誠惶不已,楚夫人的感激她根本擔當不起。

  楚千浪為她解圍,「爹娘別勉強她了。救人濟世本該是醫者的本分。」

  「對,對對。」江子嫣終於鬆了一口氣。

  楚夫人對她的喜愛更添三分,「更是個善良的姑娘。我生了二子,倘若也能有個如你一般的女兒該有多好。」

  「媳婦也不錯。」

  「呃?」千風怎麼亂開玩笑?不過說實在,她還真希望有這麼一個乖巧的媳婦。

  梁家千金尚未過們就頤指氣使的大呼小叫,根本沒把她這准婆婆放在眼裡。

  楚干風繼續笑勸道:「浪弟和子嫣姑娘郎才女貌,可是天作之合的絕配。」

  楚夫人順著他的話應了聲,「是啊。」小孫子一定俊美得惹人疼。

  「咳、咳咳。」

  「老爺?哪裡不舒適?」

  楚萬金拚命的使著眼色,楚夫人由茫然到明白,她失望的抹上愁色。

  未來親家公可是功在朝廷的神威大將軍,權勢如日中天的梁忠哪有可能允准未來女婿未娶妻先納妾,這不僅失了顏面光彩,更是傷了他的千金閨女。

  而楚家能夠結這一門親簡直是祖上有德,至少楚萬金是作如是想。

 

 


  京城中近日的大事無非是楚二少的怪症治癒了!能夠超越御醫的回春妙手吸引眾百姓的好奇。

  人人高談闊論著,「據說那神醫是個姑娘家,年方一十五。」

  「女大夫啊!好了得,誰娶了她誰就是擁抱了財寶,許多大戶人家願意出大錢求她治病哩。」

  傳說沸沸揚揚。

  這日,七王爺沉重的詢問楚千浪,「扮成活死人是為了引出和梁忠勾結的人,如今你這二少病癒了,那個人還會上勾嗎!」

  「這段時日我這活死人每夜等著神秘人來探,但是對方的不動聲色似乎難以查探出蛛絲馬跡?」

  「難道你想以身誘敵?」

  「打草驚蛇也是一個方法。」

  「那個人從未和梁忠接觸,至少本王派出的密探並沒有發現任何蹊蹺。」

  「七王爺何以認為是。那個人。墓後策劃?」

  「因為……」璃疏的忌日快到了,倘若那個人還活在世上的話,他應該會到璃疏墓陵前祭拜吧。二十年的愛恨情愁如何了斷?

  楚千浪離去之前語意深長的說:「倘若七王爺希望我和梁絲絲完婚拜堂,小弟恐怕難以從命。」思義重要,但是他對小嫣兒的愛與責任更是重要。他絕對不離不棄,即使海枯、石欄。

 

 


  楚千風的一句話使得江子嫣十分不自在,目前楚府上下幾乎當她是准二少奶奶似的有現有禮。

  尤其是翠環,總是鬧她、戲笑她。

  她的一顰一笑、一喜一愁都是楚千浪心之所繫,所以看她不自在,他決定帶她出門散散心。

  江子嫣一到溪邊立即開心的玩起水仗來,「楚千浪!快快求饒,否則你的頭髮和衣裳全會讓我打濕哦。」

  「頑皮。」她晶亮的黑眸多麼令他想吻她一吻啊。

  他與她玩著水仗。陽光燦照下,她的神采嬌俏極了。

  如果繡手笑王瞧見他也有活潑的時候,他不趁機調侃才怪。毒手一向溫文的嘛,居然有此幼稚的行徑。

  然而他玩得很開心。

  四歲起他即辛苦練武,十八歲才開始闖蕩江湖,鏟好除惡是他的職志,他的人生全在血腥砍殺間度過。

  是她愉悅了、豐潤了他乏味的心海。

  「過來,」他拉她到一旁,「看著水面。」

  江子嫣把眼睛睜得又圍又大。

  楚千浪內力一運,溪流的水面上翻騰起無數漩渦和高高的水柱。

  「哇!棒極了。」她笑著、叫著,像個抓滿無盡快樂的憨真少女。

  為了她的笑靨,他死也甘心。不,他要與她生生世世。

  江子嫣以崇拜的眼光仰望他,「你好厲害,連戲法也會變。」

  「笨!是武功!」

  她笑聲清脆,「反正你是最棒的人。」

  說她笨,她的適時讚美卻令他的心像抹上蜜似的。

  「想不想吃烤魚?」

  「想。」肚子也有點兒餓了。

  他讓她坐在湧岸邊,沒一會的時間他已經徒手抓了幾條肥鮮的魚。

  撿些木柴鑽木取火,不消片刻,便順利生起火來。

  江子嫣看著他熟練的烤魚,欣羨的說:「你好棒!像我只會燒火。」

  「你喜歡吃什麼,我都做給你吃,好不好?」

  香味令人垂涎,她接過他遞來的一尾烤魚,忙吃個不停。

  楚千浪使了些技巧問:「吃一輩子我做的食物好嗎?」

  「嗯……好呀。」她吃得好忙,吮指回味。

  「說走了?反悔的人必須當對方的奴才。」

  她一面吃烤魚一面含糊回答,「好。」

  眼神無限柔情的楚千浪覺得自己實在是愈來愈惡劣了,他似乎有誘拐姑娘的嫌疑。

  「糟糕,」江子嫣好生抱歉,「我不小心把烤魚都吃完了。我太自私了,居然自己獨享。」

  他輕捏她的嫩頰,「傻!就是烤給你吃的啊。」他知道今天早飯她根本食不知味,大哥的話使她既無措又害羞。

  江子嫣滿足的撫撫小腹,「這是我吃過最可口的食物。我從來沒有在郊野席地用食。」酒樓中的名菜也比不上他親手所做的……

  微風中飄著青草香,四周的鳥啁聲是催促睡意的旋律。

  江子嫣漸漸的睡著。

  將她擁抱入懷往後躺下,楚千浪閉起眼睛享受這分寧靜與甜蜜。

  他對她的感情無以名之,彷彿是前世糾纏不離的愛。

  幾刻時過去,懷中的她早已睡了小飽眠,他知道她正頑皮的撫摸他的眉和鼻。

  她輕輕的歎息,「你真是個叫人看不厭的人。」

  他感覺到她深深的凝視著他。

  當他想睜開眼睛嚇她一嚇的當口,她卻是給他更大的驚慌。

  這小女人居然在他懷中磨蹭,她想點燃他苦苦壓抑的欲渴嗎?

  「小嫣!」

  「醒了呀。」

  「我是男人!」

  她眨眨濃長如扇的黑羽睫,「我知道呀!你不是男人,難道是姑娘!」

  他放棄解釋了,等到他和她的洞房花燭夜她自然就懂得了。

  「你剛剛……為什麼一直動來動去?」他一旦失控起來,她會不會被他嚇壞?

  「你腰間的玉飾被我壓在身下,我怕把它壓碎,又怕把你吵醒。」

  他解下腰間的白圓玉袂,「送給你。」

  「可是它很貴重,我不能接受。」不是有一句無功不受祿的話?

  「那麼你也送我一項物品……」訂情物嘍。

  禮尚往來是合理的待人處世原則。她開開心心的把自己頸上的玉墜送給他。

 

 


  楚千浪毫不避嫌的牽著江子嫣的手走在市街上。

  正巧也出來晃晃的梁絲絲差點衝上前去打她,滿兒硬是把她拖拉住。

  「小姐,這裡人多,有失你的面子。」

  「但是他們太過分,太目中無人了!那呆女一副純善無垢模樣,沒想到她竟然在短短幾日間就把楚二少迷住。」

  「如果小姐現在去修理她,未來姑爺肯定認為小姐你潑辣刁鑽,而那低賤民女正好可以表現出無辜可憐的嘔心樣。」

  「損己利人?!」她重重摔下彩色拂塵,「但是本千金如何吞忍這口氣!我可是和他訂了姻緣,只有我退婚的可能,若是讓他退了婚,我不是成了笑柄?」

  滿兒小小聲的說:「效婢有一計策,不但可以除掉那不知自己幾兩重的江子嫣,還可以讓小姐你完全置身事外。」

  「真的?」

  「交給奴婢吧。」

  微微遲疑了下,梁絲絲不放心的交代著,「把她驅離就好了,千萬不可傷害她。」畢竟江小呆治好她被蜂群叮咬的腫痛,她雖然任性妄為,但是恩怨分明,更何況傷天害理的惡事她可不屑為之。

  堂堂大將軍的女兒哪能鬧出醜事來。

  滿兒連連點頭。「奴婢的遠房表哥的主子乃是山寨大王……」

 

 


  楚千浪親自拜訪神威大將軍府。

  他絕對不會迎娶梁絲絲,所以他決定打草驚蛇。

  飲著茶的梁忠態度不慍不躁,「老夫的女兒匹配不上二少你嗎?」

  「婚配無關配不配的問題。」

  「但是楚萬金已經應允了媒婆,下聘結綵後絲絲即是楚家婦,如今你的退婚豈不是強人所難?」「將軍疼愛貴千金乃是父女情深,不過干浪疑惑的是,將軍為何捨棄皇家資戚?」

  梁忠撫鬚淡笑,微皺的歲月痕跡在他臉上極少。

  「人品和才學才是好伴侶的必要條件。」

  乾脆打開天窗,說亮話。「梁將軍之所以挑選我成為你的東床快婿,為的是七王爺吧?」

  「此話怎講?」

  「你知道毒手書生的身份,當然也明白毒手書生和七王爺的往來頗為密切。」

  「毒手書生手握殺惡吏、宰貪官的大權,所謂先斬後奏已不足為奇,他可以隨時了結歹匪的性命而不必向任何人請令。這是京城中人人皆知的事。」

  「避重就輕。」老狐狸。看來他必須重新估計梁忠了,他一直以為梁忠是個好將領,為人木訥寡言了些。

  「聽說當今聖上十分想要見一見毒手書生的真面目,然而七王爺總是推辭。倘若他願意,聖上愛才惜才,一定會大加封賜。」

  「不必拐彎抹角了!在下即是毒手書生,而你也早已得知。」

  「二少是毒手書生?啊!這個……老夫實在是始料未及。」

  這老人家還故做吃驚狀!他謹嘲道:「其實你就是因為在下的身份才把貴幹金許配給我!」

  梁忠緘口沉默。

  「這坦樁婚約真正的目標是七王爺對吧?」大膽假設,只等著小心求證了。

  「的確。」

  「爽快!我以為你會否認到底。」

  「既然閣下已猜得八九不離十……」

  楚千浪仍一路追問,「目的何在?」

  「攀龍附鳳。」

  「很難相信!」他想騙誰啊,「神威大將軍畢竟非同小可。」

  「及不上聖上的叔叔……」

  「那麼你的兒女親家應該是七王爺的獨子才是!」

  「七王爺的公子遠在邊關戍守,如你所言,疼愛女兒的我怎麼捨得女兒長年不見夫君的孤單?」牽強附會!

  「轉告你的夥伴,也許是主指你的人,這躲在暗處施詭計的遊戲夠了,我膩慣了,懶得再玩。」其實他可以假裝和七王爺鬧翻成仇,以便查探出這一團迷霧。

  但是他不想再耗時費力,他的追愛尚在努力之時,不必為此傷神。

  望著他傲岸的英姿,梁忠攏了攏眉峰。什麼時候他有一個夥伴?這世上還有何人能夠主指他?他無慾無求,只有切齒的恨。

  「遊戲才剛剛開始,哈哈哈……」他已聞到血腥況味。

  令人毛骨悚然的笑聲中壓隱著悲鳴掙扎!

 

 


  夜已三更。

  人兒未眠。

  楚千浪一回到楚家,江子嫣立刻迎上前來。她忘情的跳上他的身,用兩隻細細小腿夾住他的腰。

  楚千浪不免一悸,「怎麼了?你似乎情緒激動。」

  「你忽然不見,千風大哥嚇唬我,你可能被惡徒綁走。」

  「所以你一整夜都守在大門,等待我的歸來?」

  「嗯!看見你回來,我就安心了。」他再不回來,她肯定要哭成淚娃娃。

  「現在我回來了,你可以安心的睡一覺。」

  當她跳下他的身時,她才發現自己的失態,

  曖昧的氛圍使她不敢瞧他,她覺得整個人都熱呼呼的,燥熱難當。

  她怎麼可以這樣不知羞恥的和他身貼著身,好丟臉。

  「夜安。」說完她轉身快跑。

  這小女人懂得害臊了,也會為他守門,可以見得她的心中已然進駐他的款款深情。

  眼神倏地一駭,他足尖一點,飛奔到她身畔,剛巧扶抱住她。

  「怎麼連跑個路都差點跌跤!」

  卜通、卜通的心跳聲連她自己都聽見了,他會不會取笑她?

  是他的眼光太熾熱、太灼燙人了,她一邊跑,一邊緊張慌亂才會險險摔跌的。

  「謝謝你『救』了我。」否則她的鼻子肯定要受傷,雙手也會破皮流血。

  「一個男人『救』他自己心愛的女人是天經地義的事。」

  「你……我我……」

  她失措的模樣令他心中一柔,她的可愛,他將獨攬佔有。

  「別、別這樣亂說話!別人會當真!」最怕的是自己若當了真,一日派縱自己喜歡他的感情可如何是好?

  她是呆了點兒,遲鈍了些,可是並不是無知。

  入眠前她想的是他,夢裡見著的是他,有好吃的食物她想留一份給他,從來不抹胭脂水粉的她竟然想裝扮一番,為的也是他。

  不能再這樣了。

  她會……會想嫁給他的呀。

 

第六章


心煩氣躁的梁絲絲根本無法入眠,她被上外衣到園子裡走走。

  細微的嬉笑聲使她好奇的尋找聲音的出處,走了一會,她意外的發現爹爹的房裡燭火通明。

  爹爹一向早眠,這陣子她瞧過幾回爹爹半夜還在描繪丹青,不過她也沒往心裡擱著。

  然而這一回不尋常得令她生氣!

  爹爹的房裡有女人……

  她衝撞進去,原想破口大罵的她張口結舌的愣住。

  「大將軍,這位姑娘也要加入我們的歡樂中嗎?」

  梁忠鎮定如斯,「她是……我的女兒。」

  另一位穿著暴露的女子拔尖著嗓音,「唷!原來她是你的愛女啊!」

  「住、住口。」梁絲絲揮拳霍霍,「你們這些妓女給我滾!」

  沒人理睬她。

  她氣得發抖,「爹!叫她們走!不對,用爬的離開!」

  「絲絲……」

  「爹!你不是對娘情深愛濃的嗎?這十幾年來你都是獨身一人,親戚們想為你做媒你不是也拒絕了嗎?」

  「只是和幾位姑娘喝酒聊天……」

  「她們是妓女耶!爹,你太叫女兒傷心了!你這樣不但對不起娘,對不起我,也令你的好名聲蒙羞。」

  「哇!大小姐好利的嘴,哪有晚輩這般訓斥長上?」

  「傳言原來有幾分真實,梁千金還真是驕蠻啊。」

  她就蠻給她們瞧瞧!

  順手抓起一隻花瓶丟砸過去,幾個妓女失聲驚叫。

  不一會兒能砸能丟的全碎了!她抓住其中一個女人的長髮絲。

  「如果你們膽敢再到梁府,本千金一定把你們的頭髮剪光光。」

  「不敢了。」一時之間幾個妓女作鳥獸散。

  房間外聚集了梁府的壯丁和丫發,他們被大小姐的哭鬧聲引過來,但是不敢進門,只能在外頭特命。

  梁絲絲哭得淒慘,「爹!你太不該了!怎麼可以把妓女帶回府中。」

  「爹一時糊塗,你原諒爹……」

  「哼!爹若是不自重,神威大將軍的名號一定成為笑話。」

  「出去。」低低的、淡淡的聲音從梁忠口裡逸出。

  「爹,你趕我?你應該向我道歉才是。」

  梁忠定定的看著她,緩慢的說:「出、去。」

  架絲絲冷不防的猛打哆嗦,爹爹從來不曾用這種眼光對她,算不上凶銳,但是少了溫度的感覺十分陌生。

  陌生得……她起了莫名的懼意。

 

 


  「梅子?」

  「小姐!」梅子欣喜的大叫,衝到江子嫣身前,「你離家好一段時日,梅子我想死你了。」

  「對不起,沒有捎個訊回去,我也很想念大家,於怕他們還好嗎?」

  「能吃能睡,也能大聲罵人。」

  「醫館的情況呢?」

  「好忙!人進人出的像是名勝,大夥兒每天收錢收到手酸。」

  「辛苦你們了。」她這小老闆卻沒幫忙提些藥材什麼的……

  梅子聳聳肩膀,「於伯說每賣一次昂貴藥材他的心就痛!也不知是賺錢或是賠錢。」

  「賺錢呀!你想想,藥材擱久了也不妥,潮濕的話不是得要丟棄嗎?」

  「小姐英明。」不是巴結,她真的崇拜這與她同樣年幼的小姐。

  「對了,你怎麼會來找我?」

  「阿展哥騎馬過來載我,他說楚二少認為小姐你可能想念我,而且也得有個人來伺候你。」

  江子嫣安靜了,她看著園子中的落花繽紛,情緒複雜得甜中帶酸。

  開心不已的梅子像個麻雀,嘰喳著,「楚二少對小姐你好關照,阿展哥告訴我,你快要成為楚二少奶奶。」

  他對她的溫柔和體貼,她都曉得。

  可是她真的不要他這樣……

  他已經有了未過門的妻了。

  梅子又說:「剛剛我瞧見楚家大少爺,他長得比餘杭的男子都要好看!阿展哥說楚二少和大少挺像的,但是更高,更加好看。」

  「是呀。」和梁姑娘是一對佳偶。不像自己,還算清秀而已。雖然許多人讚揚她的美俏。

  「小姐,你的眼睛在下雨。」

  「沒啦。」

  自作聰明的梅子惴想道:「是不是小姐擔心和另外三位小姐的賭約?放一百二十個心,依照要錢醫館的進賬程度,一百兩黃金一定賺得入袋。」

  「梅子,」江子嫣未語淚先流。「我想回家。」

  「呃?不是住得好好的嗎?楚家每一個人都喜歡小姐,連帶的我這丫發奴胚他們也對我極為客氣。」

  「我必須回家……」不能再耽溺下去,她怕以後就走不掉了。

  她已經捨不得離開楚千浪,唉。

  梅子嚇傻了,「小姐你別哭,你受了委屈嗎?」她的好小姐總是笑容滿面的啊。

  「沒有。」

  「楚二少欺負你?」

  「他對我很好。」就是太好了,讓她依戀他的疼惜。

  搖搖頭,梅子再怎麼用力思考也聽不明白。

  她的小姐變得古古怪怪的,「別哭,不然梅子也要陪小姐哭了。」

  江子嫣垂下頭,用手掌掩住臉,盡情的哭出。

  「小……」

  「噓。」楚千浪悄聲出現,對梅子比了個手勢。

  梅子愣愣的照著指示往後合房走去。她猜得沒錯的話,這男人應該就是惹小姐流眼淚的楚二少。

  江子嫣仍是哭泣不已,一雙大手在她背脊上輕輕拍撫,她以為是梅子所以依舊傷懷自悲。

  直到她哭累了,抬起螓首的時候才訝然發現楚千浪的存在。

  楚楚可憐的淚容浮現出尷尬的薄紅。他來了多久?他一定以為她是愛哭鬼。

  「我、我去找楚夫人聊聊。」

  他鉗住她的皓腕,「你到底怕我什麼?」她的逃避使他不悅。

  「沒有……」口是心非。她分明怕他的……

  她怕他總是說要娶她,也怕他熱熱切切的注視。

  「說!」他胡亂抹去她的淚,「否則我會吻你吻到……」天荒地老。

  那可不行!這裡隨時可能有奴僕來來往往的。她硬著頭皮回答,「我是怕我自己……」

  他用眼神鼓勵她說下去。

  「我覺得……我對你的喜歡愈來愈多,我怕不能收拾。」心,狠狠的痛。

  他咧開嘴,扯著大大的笑容。「不必收拾!我喜歡你的『喜歡』,而且我很貪心,歡迎你的『喜歡』愈來愈多。」

  「我不能呀!就算真的不能收拾,也一定要克制。」所以她難受得緊。

  「因為梁絲絲的關係?」

  她黯然點頭,「她是你的未婚妻。」

  「已經不是了。」

  「嗄?」

  「方纔我便是到神威大將軍府去退婚,梁忠知道我不耐煩和他再玩了。」

  「樁婚姻怎麼是他口中的「玩」和不耐煩呢?

  她搖搖頭,但是她每搖一次他就啄吻她一下。

  「你你……講話不算話!我已經告訴你答案了,你還亂親我。」

  「不許你搖頭否定我!總之,你當定楚家二媳婦這身份。」

  霸道。「可是我沒有說要嫁給你……」

  「你敢說不?」

  他的眼神有點危險,而且笑意橫生,亮芒迫人。

  她用雙手指住臉,防備他隨時來襲的吻攻。

  但是她防錯了!楚千浪沒有再吻她,竟然搔她的癢,使她笑出一串清脆的笑聲。

  她一邊閃躲,一邊哀求,「別!別搔。」

  「答應嫁給我當妻子,我才住手。」

  「無賴。」哇!她笑得快掉眼淚。

  「答不答應?」這手段的確不太光明正大。

  江子嫣忙不迭的說:「答應!別再搔我的癢了。」

  俏臉生氣的她髮辮鬆了、散了,看起來十分嬌弱嫵媚。

  楚千浪以指梳理她的垂腰長髮。

  羞怯的江子嫣一動也不敢動,怕他又使出搔癢攻擊,最要命的是她根本就是眷迷他的溫柔。

  他低沉的嗓音響起,「你答應了我的求婚,不可反悔了哦。」

 

 


  神威大將軍府派人過來商談婚事。

  楚萬金笑呵呵的訂下黃道吉日。

  整個楚府上下透著一絲詭奇,低迷的氣氛壓得人喘不過氣來。

  梅子跑得喘呼呼的,「小姐!大事不好了,楚二少下個月初五就要迎娶大將軍的女兒。」

  「怎麼會?」

  「都講定了。」

  「他騙我……」什麼退了婚!什麼地增煩驕變女!

  他根本是逗弄她,存心看她笑話。可能他覺得她木頭,呆呆的好耍玩吧。

  梅子都氣哭了,「楚老爺高興得都快飛上天!大少和二少不見人影,楚夫人又只能安靜的坐在一旁。」

  江子嫣緩緩的笑出淡痕,她逼迫自己不能哭,她要微笑。

  「這婚事早定了,拜堂是早晚而已。」她不怨他了,也許他沒辦法退婚,畢竟父命難逢。

  更何況大將軍權貴如天,得罪的下場可能會遭來禍災。

  而且這本來就是她不該奢求,也難以奢求得到的癡迷妄想。

  「也好。」至少她不用憂愁絲絲姑娘受到傷害。

  「也好?」梅子瞪凸了眼珠子,「不好!一點也不好!楚二少和梁家千金成了親,小姐你要怎麼辦?」

  「我們回餘杭繼續看鋪子,采採藥。」她可以時時想念他……

  這樣就足夠了。

  是他教會她什麼是愛戀,也是因他,她嘗到心碎的滋味。

  梅子低嚷,「小姐!你好怪!好像變成另外一個人!」

  「我想出去走走……」她的房間和楚千浪的房間只隔著一道窄廊,她不想遇見他,至少在這個時候她不能與他相對。

  她會崩潰的!…

  昨夜她還夢見她穿上紅嫁衣,身旁的他含情脈脈,到頭來只不過是一場虛貪的夢。

 

 


  「出來了。」瘦子低叫。

  「如果她再不出楚府,我們可能要當賊去抓她,若是被人瞧見,我們又要去蹲地牢。」肥佬喘了口氣。

  「喂!我們是土匪,你也太沒種了吧!走!把她抓回山請功。」

 

 


  梅子哭得臉色發青,她一路哭回楚府。

  楚千浪剛剛「解決」一個貨收百姓錢銀,並且強納民女的惡官。

  他見到梅子,心上不免一悚。

  「是不是你家小姐受了委屈?或是她食不下嚥?」方才才得悉婚期已定的荒唐,他比任何人都憤怒。

  梁忠那傢伙表面上的老實面具連七王爺也被欺瞞了。

  他正要回到後園子去找子嫣,深恐她被這可笑的婚期給刺傷。

  梅子咚的一聲跪下,拚命磕頭,「求求二少救我家小姐!小姐她被山賊抓走了。」

  「說仔細。」山賊?潛入楚家?

  「小姐想要出門散散心,沒想到一出後門,兩個男子就把小姐劈昏,我要救小姐,可是又救不了,只好趕回來找人幫忙。」幸好當時她和小姐還有一段距離,那兩個人沒有發現她這漏網之魚。

  要不然,她家小姐的失蹤恐怕會讓人以為是她主動離開楚家,這一來無人得知她被擄,神仙也難救。

  楚干浪一手拉抱起梅子,「那兩名匪徒是山賊?哪一座山的嘍 ?」

  「不知道……」嗚!「我只聽見什麼英俊頭子……」

  楚千浪沉陰下臉,眼底燃燒著火焰,卻又冷冰冰的叫人不寒而慄。

  「如果小嫣受到驚嚇,我一定以殘制殘。」他的書生形象只是形於外,一日預絕,他將成魔成鬼。他會不顧一切的救回他的心愛女子,毀了天、滅了地都無畏。

 

 


  江子嫣被捆綁在木椅上,面對著十幾個粗壯漢子。

  「放開我!你們不怕官兵嗎?」天知道她一身冷汗直冒。

  「官兵?哈哈,我們要是會怕就不會當山賊。」

  「這兒是山寨?你們是不是抓錯人了?我不認識你們,也沒有和你們結下樑子。」

  「是沒有……」一個高大的年輕男子走進廳裡,他坐在虎皮上,盤起雙腿。

  「寨主。」眾人打揖。

  「江子嫣姑娘,我是王英俊,得罪你的地方諸多多包涵。」

  「你多禮了上這個山寨主會不會太客氣了?

  「誰讓你們把她捆綁著的啊!女孩子細皮嫩肉,禁不起繩索折騰的。」

  「是,小的們立刻鬆綁。」

  王英俊含笑說:「今晚你好好歇息,明天怕是要累壞你了。」

  江子嫣動動僵麻的雙手,「我可以離開貫山寨嗎?你們真的抓錯人了。」

  「明天是我和你的婚期,你不能走,必須留下來當我的壓寨夫人。」

  「不對!」這下子她連掉淚的力氣都沒了。「我根本不認識你,怎麼會是你的壓寨夫人。」

  一個肥腫的中年人大聲吼笑著,「哪一個壓寨夫人不是被強迫的啊!成婚就成婚,用不著  嗦嗦什麼鬼東西。」說書人口中的感情乃是鬼東西是也。哈哈。

  「放我走,我可以給你們許多銀子!」

  「銀子很重要啦,」站在肥佬身旁的瘦子摸著山羊鬍,「但是我們寨王已經收取金主的銀子了。」「金主?有人給你們銀子,條件是把我困在山寨?」那人為什麼對付她,她並沒有仇人呀。

  瘦子尖銳的刺笑,「喂!你不是小呆神醫嗎?滿兒明明說你很幼稚,怎麼通心竅,變聰明了。」

  她深受打擊,「原來絲絲姑娘想把我弄走……」

  瘦子和肥佬相望一眼,「不太笨嘛!我們會不會抓錯人?」木頭美人也有腦袋啊。

  江於嫣求情,「王寨主,我給你多一倍的銀子,求你放我走。」

  「很難……」

  「我不喜歡你,你也不喜歡我,這樣勉強成親對你不公平,對我是大傷害。」

  「大部分人成親之前連面都沒見過,但我們可不是。」

  「如果你硬逼我成親,我會咬舌自盡。」她只想當「一個人」的妻子。

  王英俊攤攤雙手,頗為無奈。

  他使喚兩名小婢女,命令她們「架」著她下去,明天的婚慶還是必須舉行。

  除了賣一個人情結滿兒外,一千兩白銀可是白花花的進了庫房,他還不出手啊。

 

 


  辣手冷君之所以無情寡恩,便是他的漠然酷峻是任何人都無法左右之,即使是師父鬼老!

  他只看錢銀的面子。

  所以同們師兄弟楚千浪的信訊火花,他一點也不為所動。

  繡手笑王則不,他愛玩愛鬧,就怕無越乏味。一知道毒手書生的人被劫,嘿嘿,他哪能不摻一腳。

  「你的未來娘子被王英俊的嘍 押走,那山寨離京城不遠。其實不是個厲害的惡寨,官府也就懶得剿滅。」

  「謝了。」

  「喂等等!」

  繡線一出,絕無虛發。但是同門師兄輕易的避過了。

  「師弟我也要跟!」開玩笑,他忙了一夜才查探出由北到南、從東至西的每個大小山寨中,名喚英俊的這寨主。

  楚千浪出手甚快,他一記魔幻點穴便迫使繡手笑王一動也不能動。

  「一刻即解。」

  看著他飄然飛去,繡手笑王咒罵連連,「臭毒手!死毒手!重色輕友!」

  好歹他也是赫赫有名的大引導!堡主耶!若是讓堡中的奴僕們瞧見美麗、優雅的他被點穴,那可糗得咧。

  「不過至少干浪沒有找七王爺的軍隊去剿寨!免得這小子又為七王爺,為大唐朝盡心盡力。」

  另一端則是喜布高高掛,山寨的賊人已經迫不及待想爛醉狂歡了。

  喜房中的江子子嫣拚命掙扎,撞了多處淤青帶紫。

  「名小婢女跪奢求她,「行行好啊姑娘!讓我們為你戴上鳳冠吧。」

  「不!我寧願死也不要嫁給王英俊。」她會咬舌……

  「可是姑娘若是寧死不從,我們當婢女的也活不了,寨主會殺了我們……」

  江子嫣聞言震顫,麗如粲花的美顏蒼白如雪。

  「真的嗎?王英俊會把你們給殺了?」

  「嗚……」兩婢女泣不成聲。

  她痛苦的閉上眼睛,「山賊不是良民,他們一定心狠手辣。如果我咬舌,死了卻要拖累你們,那麼我的罪過……」

  可是逼自己嫁給王英俊,她感覺到一股恐怖的力量正在撕裂自己的四肢百骸。

  自私和犧牲自我兩相作戰,最後她閉上眼沉重的說:「你們幫我抹粉,戴鳳冠。我嫁。」

  兩婢女高高興興的起身,忙碌的為她梳妝打扮。

  自始至終江子嫣沒有再睜開眼睛,她像是沒有生命力的木偶任由她們為她打扮。

  「江姑娘,好了。」兩婢女戴妥鳳冠後扶她起來,再為她被上霞帔。

  掀起眼睫,江子嫣看見銅鏡中的嬌艷容顏。這模樣的她十分美麗,亦十分悲傷。

  一滴淚珠子懸晃在眼眶邊緣,險險欲墜。

  她閉上眼,淚珠子跌碎而下。

  兩婢女扶攙著她走到大廳,喧鬧粗鄙的叫囂笑聲如刀刀刺入她的心扉。

  「寨主要成婚了!」

  「賺了銀子又賺了娘子哇!」

  江子嫣的身子都僵了,她真的很想咬舌解脫。

  爹爹,女兒不孝。於伯、梅子,別矣。雲婧、寧寧和小莫,下輩子我們再當好姐妹。這未分勝負的賭局讓我欠著,我缺席了,對不起。

  她無聲的說著,主意已定,拜完堂她立刻就自盡。

  這個劫難令她從幼嫩的小女娃一下子蛻變成懂得情愛的女人。她好喜歡好喜歡楚千浪的,這份喜歡只給他。

  可是來不及了,希望魂魄能夠與他相依。

  沉浸在傷心中的她並沒有聽見哀嚎聲和重物碰撞的聲響,當她的紅巾被人霍然掀掉的一剎那……

  她的心顫抖得快要碎裂成片。

  「楚千浪……」是不是想念太過造成的幻覺?

  可是他對她一笑,並且將她用力的抱住,彷彿她是他最最珍貴的寶物。

  「真的是你,你來救我了。」熟悉的體溫和溫柔又帶著霸野的氣息使她哭泣。

  「我說過,我會守護你,直到我的生命結束的那一日。」

  「謝謝你……」聽著他強而有力的心跳聲,她的淚滴濕他的衣裳。

  楚千浪捧起她的淚容,「小花貓,哭得好醜哦,胭脂都糊了。」

  江子嫣忍住不哭,可是愈是強忍,淚水就愈是和她作對似的猛掉。哪來這樣多的淚水呢?

  然而她在淚霧中似乎也看見他的眼睛泛著淚光。

  「你的感謝表示了生疏,我救自己的女人是我的責任。」

  他俯下俊顏,封吻住她的柔軟唇瓣。

  江子嫣害臊的回應他的吻,她嘗到鹹味,是她的淚和他的淚揉合而成的味道。

  她差一點就看不見他,感受不到他的疼憐了。這一刻,她願意用她的生生世世來交換。

 

 

  楚千浪和江子嫣一吻方休——

  王英俊有氣無力的問著,「閣下是誰?本寨和你無冤無仇,為何出手狠毒?還有,江子嫣是我的新娘子,你竟然大膽的摟抱親狎她?」

  「小嫣是我的人。」楚千浪霸氣的說,主權宣告意味明顯得使人戰慄。

  這書生模樣的男子不是說著玩而已,王英俊從他的眼神看見他的絕對堅定和一絲寒冽的殺氣。

  「請閣下切勿妄動殺意……」此人身上散發詭奇高妙、神幻莫測的氣息。

  王英俊自知自己並不是他的對手。

  方纔,他像一陣旋風似的掃過,兄弟們根本連眨個眼都來不及,就被他擊昏倒地不起。

  瞧,貼著喜字的大廳上躺了十幾個兄弟,多麼的可怕。

  楚千浪淡淡的說:「雖然你沒有傷害小嫣,但是你逼迫她成為你的壓寨夫人,倘若我晚來一步,這結果將是如何?」

  意在言外的冷然使王英俊跌入椅中,「你要殺我?減掉我整個寨?」

  楚千浪一隻手翻騰,要鎖扣住王英俊的死穴時,江子嫣驚駭大叫——

  「不要!別殺人!」

  「我對自己許諾過,任何使你身心受累的人都必須死!沒有凌遲他,已經是他的大幸。」

  「不准!」

  「小嫣?」她明不明白她失蹤的十個時辰,他承受的巨大煎熬幾乎毀滅他。

  江子嫣苦苦哀求,「殺人不好,那是很大的罪惡。」

  「惡人該死。」如果殺人是罪惡,他豈不是極惡之人。他一向認為惡人該殺,這才是保衛好人的方式。

  「我沒有受到任何傷害,即使他們必須受到懲罰,也不用這樣嚴厲。」

  「你流了淚……」當他掀開她的紅巾,她的淚水盈然令他崩潰的想要殺了所有的人。

  王英俊開始發抖,這男子瘋狂了嗎?他的女人只是流淚而已,沒有流血吧。

  他後悔了啊,早知道這小女人的情郎是瘋子,他死也不敢打她的主意。

  江子嫣因著楚千浪的話又濕了濕眼,他對她是疼入心坎的珍惜呢。

  她輕吻他的唇邊,「我曉得我對你的喜歡和對梅子他們的喜歡是不一樣的……」

  楚千浪瞇起深邃的黑眸,「如何的不一樣?」他的小呆女開竅了嗎?他以為他可能必須耗費一輩子的時間癡守她、教導她。

  「是說書上的那種感情……」

  「哦?」

  「就、就是想要成為夫妻的……」說不自下,他的凝視叫她的心顫跳得急速。

  他的眼神素似水,「這種感情能夠敵得了你心中那份莫名其妙的歉疚嗎?」

  「你對絲絲姑娘並沒有任何情意,不是因為我才退婚的對不?如果絲絲姑娘對我不諒解,我會求她,直到她不再生氣為止。」

  他激動的擁抱她,讓她依靠著他的胸膛,聆聽他狂喜的律動。

  仍然無力站起身的王英俊忍不住呻吟連連,這一對情人可不可以另外挑選時間談情說愛啊。

  他和兄弟們的性命安危尚在未定之中,

  楚干浪帶著江子嫣離開山寨,他沒有手占血腥,也沒有追究是哪個該殺的人主使這一樁婚姻。事實上他早已猜測出來,但他的不追究,是為了小嫣這善良得令他又氣又疼的小笨蛋。

  十幾個山賊兄弟則是在清醒過來後相擁而泣,他們差些就得去重新投胎了。

  「好險哇……蘇州的鴨蛋我們不想賣哇!」

  「沒用的傢伙。」王英俊冷削一句。

  眾兄弟們面面相襯,無言的傳遞著共同的心聲——

  是人都怕死好不好?

 

第七章


梁絲絲一邊甩著彩色拂塵,一邊又跳又吼。

  半個時辰後,待她安靜下來,梁忠沉聲問:「那個女大夫是楚千浪情之所鍾的對象?」

  「呸呸!什麼鍾不鍾情!她根本是孤媚女,楚二少是被她迷惑,才會神志不清的一個人到山寨去救人。」

  「楚千浪律己甚嚴,對待女子一向彬彬有禮,客氣卻生疏。」

  「江子嫣一定是利用他生怪病的時候下了……迷惑心神的藥!對對!否則依她一個低下民女的身份怎麼能和我相比,她連我一隻腳指頭都及不上。」

  「呵呵。」

  「爹,你笑得……怪開心的。」也怪讓人心裡發毛。

  「毒手書生原來也有弱點。」

  「什麼書生?爹,女兒現在和你講的是楚二少!不管啦,你要替我教訓江子嫣,她好大膽,敢和我搶丈夫。」

  「媒聘未定,他不算是你的丈夫。」

  「但是京城中的人,除了死人以外,誰不知道楚家高攀了我們!」攸關面子問題,她不能輸給小民女。

  「這公道,爹一定要為我討回來!我要捉來江子嫣痛痛快快的鞭打一百下、一千下,讓她皮開肉綻,對!還要把她的臉打花,讓她因為破相不敢見人,讓禁二少看見她就想吐!」

  「閉嘴。」

  「爹?」

  下一瞬,她被推出偏廳,結結實實的跌了一大跤。

  她爹爹怎麼會對她如此粗暴?他不是愛她甚過自己的命嗎?

  而且爹爹從來不會對她說「閉嘴」這兩個字,他性情溫厚,即使是面對奴僕也不會這般躁煩。

  她想到上一回的駭悸,冷不防的有一種不祥的恐懼感。但是她隨即用力甩甩頭,太荒謬了,她居然以為爹爹不是……

 

 


  楚千浪正式向父母提出他想要迎娶江子嫣的請求。

  楚夫人是一百個高興,「好!太好了!江姑娘人善,性子溫順,這般乖巧姑娘才是我心目中的好媳婦啊。」

  楚萬金雙手背後,走來又走去,難掩擔憂的說:「但是惹惱梁老將軍,我們的前景凶多吉少。」

  楚夫人不快,「說到底你就是想要巴結權貴!老爺,咱們金子店南北分鋪的財富加起來,並不輸給大將軍。」

  「但是大將軍有勢力啊,官民畢竟不同階等,你婦道人家懂個啥!」

  楚干浪以堅定的語氣表示,「孩兒的心意絕不更改。」

  楚萬金看著英挺俊逸的么兒,歎了歎,「由你吧。」這小兒子幼年時遭逢大劫,回來像上天賜與的,十幾年來他沒有盡到父親的責任,他甚至為他立了衣冠塚,如今,聽他願意喊他一聲爹,還願意回到楚家為家業付出心力,已是堪稱欣慰的了。

  楚夫人寬心了。「子嫣有個幫夫旺子的好面相,而且她可是咱們家的大恩人,浪兒的怪症是被她治癒的,我真高興有媳如此。」

  楚千浪儒雅一笑,稍後,他便把空間留給雙親,退出偏廳,前去尋人。

  他的小女人正和梅子努力搗藥,忙得不亦樂乎。

  「二少。」梅子側腰一幅,「我到藥庫去抓藥。」一十三歲的她可是早熟得很,她明白應該讓小姐和二少多相處,培養更加深厚的感情。

  他走向江子嫣,以衣袖為她拭去淋漓汗水,她的小鼻尖上亦是汗珠連連。

  「怎麼想到要搗藥?」

  小臉紅撲撲的江子嫣仰看他的疼寵神情,一顆心微微悸顫。

  「每日持在楚家好生無聊,我想,京城人氏雖然富裕,可是總是有貧困的人家,人窮,三餐尚且不濟,倘若又要為治病藥費奔走告借,豈不是好可憐。」

  「所以你想免費施藥材?」她真是悲天憫人,有如菩薩。

  「嗯。」

  見她的髮辮鬆散了,楚千浪自動為她重新扎綁。「楚家的二少奶奶原來是小菩薩。」

  「藥材全是你們楚家所有,我呀只是慷他人之慨,其實我只是希望自己心地美好……」可她還有嫉妒的小心眼,實在不該。

  「婚事爹娘已經應允了。」方纔她並沒有抗議他稱呼她二少奶奶,他的心情頓時大好。

  「可是……」她把一百兩黃金的賭約告訴他。

  他的星目有著笑意柔柔,「楚家的金子店多得是黃金。」

  「不行!」她有她的堅持,「我們四姐妹請定了,必須是用自家的營生賺取的銀子才可以。」

  「你治好我這個活死人,酬金一百兩黃金。這也算是你用你的醫術所賺得。」

  「你的病是假的!」她發出小小控訴。「其實我只是半調子的兩光大夫。」傷風嗽咳勉強還行,大病可就半點法子都沒有。

  「但是你若輸給另外三個材女,我不就沒了娘子可疼。」

  「放心,要錢醫館的藥材大拍賣,賺銀子和水流的速度一般快。」

  「確定那是賺錢的妙招?不是賠錢?」多費一樣昂貴藥材便是多損失一筆銀項。

  「怎麼不是?」江子嫣迷惘的口吻十分孩子氣。

  「是!小材女!」果然是此「材」非彼「才」!

  他得到一個比世上的一切更為珍貴的寶。他的心上寶!無可取代。

  「咦?」她轉回身,發現他對她的笑容雖然叫人傾心,但也有一點點的嘲護。

  「我的頭髮……」摸摸後頸,她搖搖頭,甩一甩。

  他低首,不免一愕。她的髮絲竟然被他紮成歪七扭八的粗辮子。

  「第一次難免失誤,以後多綁幾次就能夠得心應手了。」

  她偏側螓首,有點兒鬼靈精的對他嬌俏一睞。

  「我可沒有答應讓你以後為我扎辮子……」

  「相公為娘子梳發和畫眉乃是生活情趣。」

  「我的眉毛十分濃黑,不需要抹炭粉。辮子嘛,梅子會幫我編啊,我自己也可以。」

  「小嫣,拜託!算我求你。」

  她被他逗笑了,他在幹嗎,又不是小娃娃,居然對她撒嬌。

  似乎玩上癮的楚千浪拽抓住她的衣裳,他一面扯拉一面可憐兮兮的懇求——

  「好啦!給我求一下!一次綁丑了不代表下一次會失敗。」

  「楚千浪!」她嬌嘖,「別亂扯。」哦喔!他竟然嘟起嘴唇裝可愛!天呀,她笑得肚子發疼。

  「男子漢大丈夫這般低聲下氣的哀求你,你還絲毫不為所動,好狠的心腸!」

  「別!我求求你,別用這種表情。對付。我,我的氣快笑岔了……」

  一聲布帛撕裂聲響起,她與他一同震住。

  她的衣裳……

  「呃我……」不是故意的。楚千浪望著那綻裂的前襟,她胸前的白皙完全落入他的眼。

  「沒、沒關係……」他的臉都紅了。這是她第一次瞧見男人害羞不已的可愛模樣。

  他老是抱她、親吻她,她以為他不拘世俗到放浪縱情呢,原來他也有不好意思的時候。

  揪緊前襟,收回心神的她嚅囁著,「我回房去換衣裳了。」

  瞅著她娉婷纖秀的背影,楚千浪的心激盪出狂猛的情潮,澎湃洶湧的幾乎要淹沒了他。

  除了繡手那愛玩的花叢男,他和辣手都是不近女色,堪稱潔身自好的男子。

  但小嫣是他心之所繫、愛之惟一的女子,她那一片嫩白的肌膚和美麗的鎖骨,簡直是考驗他忍耐力的最強力誘惑啊。

  他必須去浸泡冷泉!必須!

 

 


  「謝謝大夫姑娘。」

  「好心有好報,姑娘小小年紀就有此善行,一定是上天派來的救世女大夫。」

  城郊外,兩個主僕模樣的女子行至破廟處以及較貧困居民所住的矮屋子,忙著分送藥材和碎銀子。

  每一張罩上風霜的滄桑面容都爬滿了感動,他們全是苟活於這太平盛世中的卑微人。

  江子嫣臉上、眉梢和唇畔溢著純真的神采,她好開心,她喜歡自己是有用的人,為他人出一分力。

  「梅子,我們明日帶些米糧和衣服過來,還有鞋子。這些小孩赤著腳,怕是容易受傷。」

  「好。」

  「如果可以,應該幫忙教他們唸書識字,這樣以後長大了,才不會繼續吃苦受罪,有能力改變自己環境。」

  「二少一定會同意的,他那麼的疼你。」

  「討厭。」

  「害臊了哦小姐!」梅子擠眉弄眼取笑著,「討厭?如此嬌甜的話應該說給二少聽的嘛,他肯定會把心肝肺都掏給你。」

  江子嫣羞赧的作勢欲打梅子,梅子拔腿就跑,兩人打打鬧鬧的,似是八九歲的娃兒。

  突然一個老伯站至路中央,杵著不動,邊跑邊回頭的梅子便一頭撞上去。

  梅子首先叫嚷起來,「哇!老伯你真健壯,抱歉。」

  「江子嫣主僕?」

  「你認識我們倆?」剛問完,梅子就忍不住吐了吐舌。這老伯一定是聽了方才人們口中所流傳的女大夫妙譚。

  總是如木頭般心性的江子嫣卻有股異樣感覺,這老先生雖然笑得慈祥,但是他的眼神令她心慌。

  這慌然失措和她面對千浪時的完全不一樣!她心一突,連忙低喊,「梅子,快跑!」

  「啊?!」梅子心中一突。

  江子嫣推開她,扯住老伯的衣襟,驚恐萬分,「他是壞人,你快跑!」

  「我不可以丟下小姐……」

  「跑!」

  驚惶的梅子只好連滾帶爬的往來的方向奔去,一心只想趕快找人來救小姐。

  老伯仍是一副慈藹的模樣,除了那一雙垂低的眼。

  「小呆神醫是嗎?不像,你挺聰明的啊!居然知道我存心不良。」那小丫環得以逃掉是他懶得追阿,無關係要的人。

  「你是誰?我不認識你,不可能和你結下仇怨……難道你是為了……」他是衝著楚千浪來的?她記得他說過他自己處於危險!

  老伯拍拍她的頭頂,表示嘉許。「談感情能夠使小女子迅速成長是吧?你很無辜,但是為了我的計劃,必要時只有犧牲無辜了。」

  「你要對付干浪?你的陰謀絕不會得逞!」

  「要怨要很,只怪你自己愛錯了男人。而他對你的感情,我倒是可以慈悲的替你探究,做個試驗!」

  他手刀一劈,她隨即幽幽茫茫的陷入黑暗中。

 

 


  梅子喘吁吁的描述完老伯的長相後,忽然眼前一黑,阿展急忙抱她下去歇歇。

  楚千風闔上剛剛核對完的賬本,得知未來的弟媳遭受這莫名的災劫,立時預備報官處理。

  「不必了。」楚千浪冷沉著聲道,「官兵救不了她。」

  「但是……」

  「我知道是誰幹的事!大哥,你不需張揚,我救得了她,而且護她毫髮無損。」

  「千浪……」乍見親手足似乎變成另一個自己完完全全陌生的人,雖然震駭於他的極冷,楚千風還另有一股寬慰。

  干浪眉眼之間所凍凝的冷冰氣息,令人膽戰心驚。

  睽違十幾年的弟弟並非如他所憂慮的病弱不堪,這是楚家之幸,亦是他的罪贖。

  楚千浪直接闖入神威大將軍府,守門的兵卒未加攔阻。

  梁忠像早已等候多時,「你,慢了些。」

  「交出她。」

  「何以見得她在我手中?」

  楚千浪的魔幻武手蠢蠢欲動,極想扣緊梁忠的頸項,梁忠陰詐地笑出聲。

  「倘使我死了,你只有到陰曹地府去尋覓她的三魂七魄。」

  「說出你的條件。」

  「我要你替我除掉七王爺。」

  「這就是你忽然積極將你的女兒許給我的原因?拐了好大一個彎。」

  梁忠銳利的眼神充滿仇恨,「那丫頭長相不錯,原本老夫以為等你成為我的乘龍快婿,你會為了美嬌娘而和七王爺對敵。」

  「七王爺的生死及得過貴千金的終身幸福?」他掌風一掃,硬讓梁忠痛苦的承受他一掌,體內一陣沖激。

  「子嫣人在哪裡?」

  梁忠扭曲著一張臉,移開幾上一隻花瓶,一道隱密的機關出現。

  他走到前頭,楚千浪亦步亦趨,慎防他使出小人陰招。

  當梁忠站了定不再前進,暗道盡頭的身影使得楚干浪差些發狂。

  他衝過去,將江子嫣緊擁入懷。

  「該殺的你!你到底對她做了什麼?」神志半醒的她只是對他直笑——

  像三歲小童般的無知蠢笑!

  更令他心碎的,是江子嫣的身於忽冷忽熱,她似乎非常難受,但是連表達心中想法也不能。

  梁忠淡漠的緩言,「呆藥!我從大漠帶回來的藥丸。」

  「你想用無辜的她來逼迫我和七王爺對敵!」

  「聰明。」梁忠的臉上明明是咧著笑,卻絲毫沒有半點笑意,詭奇至極。

  「不必浪費時間,以為威脅我就能拿到解藥!老夫膽敢和毒手你正面交鋒,生死便是早已置之度外。」

  「她的身子為何忽冷忽熱?」

  「這呆藥不僅使她回復童智,每隔兩個時辰她的頭將如有千萬根細針在扎般的刺痛,她的體內也將承受彷彿五藏移位的灼燙。」

  「渾賬。」而他竟奈何不了這老匹夫?

  梁忠正色說:「把七王爺帶來這裡,否則你的女人別說一生癡愚,痛楚發作時她又能熬過幾次。」

  楚千浪盯著他,見他的決絕神色狠戾中夾帶悲苦,這老匹夫是死也不懼!

  「呵呵……」懷中的人兒對他猛笑,笑眼中似乎有著淚霧。

  他雙臂使力,恨不能將江子嫣揉入自己身軀之內,他氣他的無能。

  如果連自己的女人都保護不周全,他乾脆死了算。

  「你的女人重要或是七王爺重要,由你決定吧。倘使你要帶著她離開,可以!只不過她的狀況……」

  瘋狂的笑聲迴盪在密室中,彷彿是催魂的銷吶。

 

 


  七王爺決定走一趟。他不能由一個小姑娘替他承擔罪孽,倘若他有罪的話。

  他由楚千浪領著進入神威大將軍府,來到書房的密室。

  心情鬱悶的梁絲絲正巧經過,對兩人的來訪覺得詫異,於是也偷偷跟著來到書房。

  梁忠一見到七王爺立刻淚涕縱流的狂笑不已。

  「等了二十年,師兄你終於來了。」

  七王爺一愕,心裡打了個突。這聲音……已經許久未曾聽聞了。

  「我就想是你使手段逼迫梁忠將梁千金許配給毒手。」

  「手撕掉人皮面罩,五十開外的滄桑面容是恨極的咬牙切齒。

  「梁忠死了!被我這隱身在將軍府的老奴所殺!」所以他的一言一行才會和神威老將軍雷同啊,暗中模仿了許多年。

  七王爺沉痛的喚了聲,「師弟。」殺害朝中重臣乃是死罪。

  拓跋亮怒目橫視,「師弟?你叫得可是荒唐!當朝天子的王叔怎麼可能有我這布衣師弟。」

  「唉。」一切的一切,難以言明。「我來了,解藥交出來吧。」

  楚千浪逼迫上前,長指抵著拓跋亮的死穴,他只需一使力,拓跋見將無生機。

  拓跋亮高尖的假笑自,「然後你們便把我殺了?七王爺,你的人雖然在我面前,但是你仍是活生生的人啊。」

  緊繃得隨時可能逼瘋人的冷窒氛圍中,每一個呼吸都清晰可聞。

  「毒手,你親手殺了本主吧。」只有他死,或許才能平撫二十年前的愛與恨。

  楚千浪下不了手,七王爺和鬼老都是他的恩人,倘若他殺害了他,豈不是恩將仇報!

  士為知己者死!七王爺願意單身到將軍府面對凶險,這已經是他無以酬報的恩義。

  除非他是禽獸,否則他寧死也不能奪他性命。

  然而坐在角落邊癡癡憨笑的子嫣又令他不能不救!他的心在泣血,他想殺了自己以求解脫。

  拓跋亮壓著嗓,繼續發出刺耳的怪異假笑,「很痛苦吧!殺或不殺?救與不救?哈哈哈哈!你陷入了兩難。」

  「還有一條路……」楚千浪凝聚眉峰,沉聲道:「殺了你,我再和子嫣一同下黃泉!」

  「恩情和愛情並重啊!但是人家小姑娘本來可有似錦未來,你狠心見死不救?」

  七王爺右手舉高,準備壓蓋上自己的天靈蓋。

  「本王自裁可以吧?或者你想親自動手才有快意?」

  「知我者莫若師兄你啊!難怪七王妃對你死心塌地。」拓跋亮眸光一陣黯淡,仇恨和悲傷使他淚泣於眶。

  「讓你死,也許是最輕的懲罰。七王爺,我要你跪下,向我磕頭。」

  楚千浪來不及阻擋,七王爺已經雙膝跪地,重重一磕。

  「再繼續磕啊!我沒有喊停就不准停!用力磕!」

  一下復一下的重擊聲響在密室中,楚千浪終於看不下去,他架起額上沾血的七王爺。

  「任何深仇大恨不過是以死謝罪,你這算什麼?折損別人的尊嚴讓自己痛快?」

  拓跋亮咧著嘴,這次他甚至笑得飆出淚水。「師兄,這二十年你過得愉快吧,愛好在抱,享盡榮華和富貴,但是我卻苟延殘喘的像條狗似的活著,比死還艱辛的活著。」

  「我找過你……」

  「找?說得好聽,英明神武的七王啊,你是害怕我一息尚存,所以想找到我。如果當年我逃不過你下的天羅地網,我早成了一堆屍骸。」

  七王爺沉默了,他想說一句「你誤解我了」卻哽在喉頭;這罪、這錯,他不得不認下。

  為求周全。

  拓跋亮見他無以反駁,情緒愈形激越。「當年你用毒欲害我斷魂,我想,我也如法炮製,讓你那遠在邊關戍守的獨子嘗嘗呆藥的神奇力量。」

  楚千浪冷冷的道:「恐怕你走不出這間密室。」

  「如果我死了,我派遣在邊關的心腹會立刻下藥!縱使你們快馬去到邊關也趕不上。今晚,小王爺就會成為呆愚兒,並且日日夜夜受著折磨。」

  七王爺顫抖得如同風中落葉,他無聲的悲嚎。

  拓跋亮大笑大叫著,「師姐是我的女人,你這自以為尊驕的皇族子弟居然誘拐她!她真愛你嗎?聽說她是鬱鬱寡歡而死!你掠奪合該屬於我的女人,我早想將你千刀萬「沒想到你竟然在酒盅裡下毒!」

  「不能傷害翔兒……」

  「痛快!堂堂七王爺也有害怕的時候!哈哈哈……」

  下一刻他笑不出來了,一張臉皮像抽搐似的扭曲,他瞪著七王爺遞上來的信,這是師姐的親筆書函。

  七王爺頹然的道:「看看吧,原本我還困擾著該不該讓你和翔兒父子相認。」

 

 


  當年下毒的人竟然是他深愛的師姐!師姐恨透了他,因為他趁著師姐箭傷未醒之際,非禮了她,折辱了她的自尊。

  而她從未說破,把恨意和羞恥埋藏起來,當她得知自己身懷六甲意欲跳崖之時,是師兄救了她,並且承諾給予她和腹中孩兒一個名分。

  小王爺居然是他這萬惡之人和師姐的孩子!而他二十年飲恨過著日子,惟一的目標便是報仇雪恨,但哪來的仇恨啊!

  「我拓跋亮差點就恩將仇報。」

  七王爺哀歎,「其實我也有私心,我怕翔兒認了你,我這養父對他的父愛也許變得不值一顧。」況且翔兒若是知道自己不是在期望中生孕下來的生命,恐怕遭受的打擊不小。

  拓跋亮跪了下來,他重重一磕,「師兄,欠負你的我來世做牛做馬定會圖報。」

  楚千浪持揪起他,「解藥。」

  他手指一處暗格,「黑陶罐中有兩顆青色丹丸,服下即可。」

  放開他,楚千浪忙不迭的將青色丹丸餵給江子嫣吞入。

  拓跋亮吐出一口長氣,對七王爺緩慢說著,「呆藥只有一顆,已讓她吃下,翔兒安全無虞,方纔我是故意恐嚇於你。」

  語畢,他往地上猛力一撞,額際鮮血如注泉湧而出。

  「師兄,我要到地底下向師姐懺悔,別了。」

  一個虛弱的聲音顫抖的問:「我爹呢?他的屍、屍體在哪裡?」

  「將軍府別院。」頭一歪,拓跋亮閉眼辭世。

  梁絲絲放聲大哭,最愛最疼她的爹爹的最後一面她居然不得見!不孝女。

  七王爺拍拍她的肩膀,「本主對不起你。」不殺伯樂,伯樂卻因他而死。


第八章

 

神威大將軍府外懸掛著白色紙燈籠,七王爺奏請皇帝追謐恩封。

  梁絲絲一夕間成長,她不再驕蠻,淡淡愁緒輕攏眉目的她看起來沉靜、溫馴。

  楚家上下則是一片緊張和惶然。

  服下解藥江子嫣神志雖然恢復正常,然而每隔兩時辰便要承受一次冰火交擊的疼痛。

  「到底是怎麼一回事!」瀕臨崩潰邊緣的楚千浪吼聲厲狂。

  七王爺所請過府的大夫,甚至官中御醫完全束手無策。

  「姑娘體內的毒似乎已解,但是殘餘的藥力恐怕已經深入她的筋脈。」

  梅子啜泣,「我家小姐會不會死啊?」

  「不至於有立即的性命危險,但是這大半輩子,姑娘她可能日日痛不欲生。」

  「滾!」髮絲散亂的楚千浪臉上的神色令人戰慄。

  包括楚千風在內,沒有人膽敢再多留半時片刻。

  楚千浪抱起錦榻上的江子嫣,他泛著血絲的眼睛儘是盛載不下的自責。

  「如果我不強留你,也許你這冤枉罪不必受。

  看著她受苦,他卻無能為力替她擔待,這讓他的心如萬箭刺入,剮裂得血肉模糊。

  「嗯……」她微微呻吟,冰涼的汗珠子開始滲出額間和雙頰。

  「小嫣!」心頭一陣揪緊,他的呼息又是一窒。

  微顫的濃密羽睫接著一顆滴落的眼淚——他的淚滴在她的睫毛和她的心口。

  她睜了睜澄淨的眸,乏力的輕聲請求,「不要哭,好不?」

  「誰說我哭了?」

  老天何其殘忍!竟讓一個弱小女子承受這冰與火的非人罪罰。

  江子嫣舉起纖細的手,她想為他抹去淚痕。

  他握住她的手,淚珠跌碎在她的指間。

  「啊!好難受……」一陣冰,一陣火熱,她的身子被冰針戳刺,又被烈火灼燒。

  「小嫣!堅強點……」淚哽住了未完的話,她所受的痛苦即使是七尺之軀的男人也無法挨受的啊。

  江子嫣咬了咬下唇,卻是徒勞無功,這痛苦她不要再承受了。

  扳開她的唇齒,楚千浪把他自己的手臂伸探過去。

  她不要!驚惶的眸子閃著晶亮淚光。

  他卻霸道的要她咬住他的手臂,「算我求求你!」這是他目前僅僅能為她所做的……不足言之的付出。

  突地一陣疼痛襲來,她咬住他的手臂。

  他不吭氣任由她咬嚙出一圈鮮血牙印。

  這牙印子深深留下了。

  過了半晌,她似乎稍減疼痛,淚眼相對中,她瞅見他濃重的傷悲。

  他的憐惜令她無憾了。

  她勉強揚起一朵笑花,「殺了我,好不好?」

  「不!」他無聲輕泣。

  「求你讓我死去。」她已經為他竭盡最大的努力忍受劇痛。

  可是她真的快要崩潰!一次又一次的冰火相煎熬,她怕了,她沒力氣了。

  「死亡對現在的我來說,是最仁慈的恩德。」雖然她百般不捨……

  她捨不得被他擁抱時的溫柔感受。

  「求、你!」趁著她還有一絲力氣的時候。

  彷彿是負傷的野獸,他絕望的仰首哀吼。天地不仁,莫此為甚。

  「我對你的愛竟成了殘害你的劊子手!」

  江子嫣的胸口起伏急劇,她忍著,她不要他如此的痛苦,她能感覺他的痛烙在心上,刻在他的魂魄裡。

  楚千浪捧住她,細細的吮吻她的額、她的眉和她的唇。

  「好!」他立誓,「我殺了你!但你別走遍,我會立刻趕上護送你的芳魂到九泉地底下。」

  「不要……求你好好活著,將來會有一個好姑娘為你生娃娃。」

  「你死,我絕不獨活!」他能自私的求她為他活下去,如斯日夜受痛的活下去嗎?

  「何必呢?」倏然又襲來的痛苦使她的身子一縮。

  他心意已定,就由他親手送她上路吧。她死,他亦魂魄相隨。

 

 


  死亡是什麼感覺呢?

  江子嫣陷入黑暗,不再感受那冰火相煎熬的可怕痛苦。

  楚千浪的面色猶如閻王,望向來人,「為什麼阻止我?」

  「如果不是我的立時阻止,小大夫一命豈不嗚呼?!而你也一定魂歸離很天,那麼我的繡工不是少了人欣賞?」

  「你擊昏了她,以為如此她就能暫時不痛了?」

  「難道不是?」繡手笑王揮一揮寬袖子,「這種侵入五臟六腑的疼痛比被鞭打一千下還叫人吃不消,火烙全身也沒有這麼恐怖!」

  「等她下一次又受痛時,將會是百千倍於上一回的折騰。」楚千浪手刀再起……

  一條繡線纏繞住他,繡手笑王依然嬉皮笑臉。

  「江子嫣死不了,你也別想跟著死,然後『拋棄』我和辣手!」

  他震斷繡線,「將我和小嫣合葬同一個墳墓。」

  幹嗎啊!祭拜比較不麻煩是不是?繡手笑王翻翻白眼叫道:「鬼老師父你還不快快現身!你的癡情二徒兒要殉情了啦!我擋不住了。」

  楚千浪驚凜住,行蹤神秘飄忽的師父來了嗎?

  但是人稱鬼老的師父能夠救得了他的小嫣?他的俊顯上浮起一抹悲傷的淒涼笑容。

  繡手笑王乾脆雙手摟抱住楚千浪的腰,將他拉離床畔,「快來人啊!這傢伙不死不甘心啊!」

  紅顏白髮的鬼老自窗外輕使內力,房內的楚千浪僵立當場,難以掙扎。

  「師父……」

  「這麼想死啊!師父我還沒死,你做徒弟的敢先走一步試試看!我若不鞭你的屍,我的名諱倒過來念。」

  「老鬼?」繡手笑王用唇語對著門邊的辣手冷君念道。

  辣手冷君冷冷的盹他一眼,生人匆近的氣息使得繡手笑王自討沒趣的搓搓雙手。

  不知幾多歲數的鬼老自信的道:「小姑娘的殘毒師父可解,不過需要你的鮮血一用。」

  「快!」

  「喔喔!毒手你敢命令師父我?你要說『請』或是『求求師父』!」

 

 


  鬼老乃是純陽之軀,他先以他獨步武林,被贊為天人仙功的絕俗內力為江子嫣運氣。

  久久,頭冒白煙的他笑著討人情,「毒手,你欠為師的恐怕是十輩子也還不清。」

  楚千浪一瞬不瞬的盯著氣息舒緩,看似沉睡中的江子嫣。

  他眼底的深情令鬼老瞠目結舌。

  「若一口氣抽掉你體內大半的鮮血,你不怕?或許她安然無恙時,你卻死亡了!」

  楚千浪肯定的回答,「不悔。」

  「再考慮一下吧?」鬼老如頑童般的笑問。

  繡手笑王翻翻白眼,老小孩似的師父真是……可愛。

  他碰一碰辣手冷君的手肘子,「喂,說句話!毒手若是流血流光了,你這大師兄不會難過嗎?」

  「與我何干。」他仍是毫無溫度的語氣。

  「是哦!與你、我何干!但是師父雲遊四海,不知是哪個多事的傢伙找回來的?」

  辣手冷君的面類似乎飄上微赧的紅。

  楚千浪捲高衣袖,想用刀刃劃開寬長的血口子,下一刻兒老以掌氣震掉他手中的刀刃。

  「不用啦!只需你幾滴鮮血,咬破你的手指頭即可。」

  一時之間,三個性情殊異的師兄弟有志一同的怒目瞪向他。

  「師父!」玩得很愉快嘛。

  鬼老嘿嘿亂笑,「好徒兒莫氣、莫氣!師父我只是十分好奇癡情的境界到底有多麼的……令人歎為觀止。」

  繡手笑王用力的對他狠狠一笑,皮笑肉不笑。「敢問師父,為何只要幾滴二師兄的鮮血,即可解掉江姑娘體內的呆藥餘毒?」

  「毒手他所練的是純陽絕功,而且他是未近女色的純潔男子。你們三個師兄弟練的基本功一樣,但師承的獨門妙技可就有大大差別,比如辣手,他練的極陰極寒的功夫……」

  「停!」

  「師父我尚未……」二徒兒的眼神怪冷冽的哩,是不是被大徒兒所感染了啊?

  楚千淚直接問明,「讓小嫣吸吮我的鮮血之後呢?毋需再替她運氣至週身大穴?」

  一顆丹丸乖乖拿出來,鬼老討好的涎著笑臉,「這是送給我的未來徒媳婦強身之用……」

  楊上的小姑娘好福氣啊,鬼老知道這杯喜酒他是喝定了。哎,大概只能喝到毒手的哦,另外兩個,更不明白他是怎麼教導出來這般怪徒弟。

  而楚千浪在接過丹丸後,下了逐客令。

 

 


  晨曦穿透紙窗入內,江子嫣揉揉眼睛,她似乎睡了好長的一覺。

  嗯不!一陣刺心的悲傷令她悸顫,她記得自己哀哀懇求千浪殺了她,讓她求得解脫。

  如今她並無任何不適,那麼她是不是成了一縷傷心亡魂?

  瞥見一雙黑眸正牢牢鎖住她,她眨眨眼,迷惘的回瞪這叫她情緒翻騰的丹鳳眼。

  「難道你真的和我一塊兒死去?」微喜之中又有一絲自責和悲傷。

  「原本是的……」他將她抱起,讓她坐在他腿上。

  「陽光……」死人也見得著陽光嗎?或者這是幽幽世界的亮暈?

  「小呆神醫。」

  楚千浪啄吻一下她的額,聲音響亮。

  江子嫣茫茫然了,她忍不住揪緊他的衣袖。

  「是不是我們沒死?」她瞅見地上的暗影……

  死人不可能有影子的啊。

  「閻王不喜歡我這個鏟奸除惡的傢伙和他爭位子,所以他拒絕收留我們倆的魂魄,我只好帶著你再回到人世間。」

  她乍喜還疑,「可我體內的呆藥餘毒……」一想到那彷彿被撕裂成碎片的可怕痛苦,她不禁一縮。

  他以吻輕慰她的心,事實上他的堅強不是絕對,當他面對她身受折磨的時候,他的脆弱和無助完全無從躲藏。

  他將自己的下頜抵靠於她的發旋上,「能夠再一次感覺你的嬌柔,夫復何求?」

  靜靜的,她聆聽著他的心跳。在這世上,她覺得她和他是一塊兒的。

  她的每一個呼吸都是為他,她的感動和依戀也完全不保留的奉獻予他。

  「千浪,你是我在這世上最親最親的人。」凌駕於任何情愛之上的至親。

  他震顫了。

  久久無法出聲,他怕他會感動復又狂喜的既笑且哭。

  「我……餓了。」江子嫣紅著臉兒說。

  楚千浪讓她坐於榻上,「翠環和梅子等一會兒便會端上粥湯。你整整十二個時辰未進食,先暖暖脾胃。」

  「……  」

  「怎麼?不喜歡喝粥湯?」她的眼神爬上水霧,他不解。

  她將他的手臂拉過來,卷高他的衣袖,上頭的牙印子密密麻麻,她沒想到她咬過那麼多次。

  叫人觸目驚心的是每一個牙印子的痕跡似乎深刻到永遠去不掉了。

  「對不住!我記得我只咬了一次,我不曉得傷痕竟是這樣……」這令她心酸,心疼。

  「呆娘子,本少爺乃是練武之士,這點小傷若是挨受不了,徒惹笑話。」

  「可是……」

  他捏捏她的鼻尖,「這些傷痕可以留給我們的兒女和孫子欣賞,表示我對你的真情多麼深刻。」她笑了。

  而他看癡了去。

  「二少?江姑娘?」房門外的聲音像蚊子輕鳴。

  「咳!進來。」楚千浪轉過身,示意翠環將碗匙擱下即走。

  「奴婢告退。」

  「梅子呢?」江子嫣忙喊住翠環問。

  「梅子妹妹一知道江姑娘體內餘毒已解,哭著睡著了,所以夫人讓奴婢過來伺候。」

  「這裡就由我來。」

  「是,二少爺。」翠環點點頭退下。

  楚千浪一匙一匙的餵著江子嫣。

  她一邊喝粥湯一邊含糊的說:「梅子一定嚇壞了,哭一哭也好,免得她憋得難過。」

  「有阿展在,梅子無礙。」

  「呃?」她得好好想一想他話裡的意思。阿展和梅子不是兄妹……

  「阿展是大老粗一個,梅子還太小,他們這一對有得耗!」

  他像是甩開烏雲的燦陽,開朗的神采令他的俊美更添幾分。

  江子嫣忽然發現……「你的手指頭上怎麼也有傷痕?也是我疼痛發作時所咬的嗎?」她的心要疼死了。

  「你的身子裡流著我的血,所以你不能不用你的一輩子來償愛了。」

  她若是聽得懂他的語意,她就隨便他。

  她的身子裡怎麼可能流著他的血呢?

 

 


  對於么兒是個練家子一事,楚萬金是既驚詫亦寬慰。

  幸好千浪不是真的手無縛雞之力,他或許一個善於經營店肆的長子就夠了,但一文一武的兩個優秀兒子更叫他預見真金金子店的鴻大未來。

  除了江子嫣以外,沒有人得悉毒手書生的真實身份是誰。

  而鬼老待在楚家騙吃騙喝兼騙睡不到半日就閃人去也。

  臨走時,他撂下幾句話,「這裡太沉悶,再多待些時候我的老骨頭非拆散不可。」

  辣手冷君是孤獨的冷性,他寧願和高山峻嶺為伍,也不願聽聞熱鬧的人聲交談。

  繡手笑王愛玩愛吵,但是他受不了楚千浪對待江子嫣的亦步亦趨和過分的體貼溫柔。

  人家他的桃花旺盛,可也沒有這般重色輕友。

  這一日,楚家剛剛「出清」完賓客,卻有一位自稱是嫣丫頭的爹的男人上門。

  楚萬金以禮相待,「請上座。」

  江鶴撫著鬍鬚,有一肚子的氣等著他的逆女出來承受。

  江子嫣一見著爹爹,思親之情使她立刻上前,「爹,您怎麼會在京城?您不是在東北採藥嗎?李叔和楊叔他們的車隊呢?」

  「我倒是先問你,你又怎麼會出現在京城?」

  「因……因為……」

  楚千浪的手按壓著她的肩膀,他感受到她恐懼父親責罵的心理。

  「因為我的奴僕將她請來為我的怪病診脈,錯在於我。」

  「的確是你的錯!渾小子,看你一副文質彬彬,相貌俊美,結果卻是個強擄民女的惡胚。」這不顧禮教為何的年輕男子居然當著他的面……擁攬他的女兒。

  「您的『指教』太過了。」當時的他乃是人人皆知的活死人。

  這小子回話不慍不火卻又棉裡藏針嘛,「渾小子,你的意思是我污蔑你嘍。」

  楚萬金用力的拍打大腿,「老小子啊你!我的兒子有名有姓,你憑什麼左一句渾小子右一句渾小子的胡稱!」

  「我高興,你想如何?」打架是嗎,呵呵,他長年吃人寥可不是吃假的。

  楚萬金跳將起來,額際的青筋火爆的跳動著。

  「以為我怕你啊!來啊!打一架,誰輸誰就是王八羔子的孫!」

  兩個鬢頰已花白的半老之人對上了,這架不打不成。

  他們選定的戰場乃是楚家後花園。

  「任何人都不准干涉!也不准觀看!」交代完畢,兩人大跨步離開廳堂。

  江子嫣忍不住指嘴竊笑。

  「笑什麼?」方纔她還隱隱發抖哩。

  「王八羔子的孫不也是王八羔子嗎?我覺得我爹和你爹真是好玩。」

  「幸好師父他離開了,否則三個老傢伙拗起脾氣來,可能會是一場災難。」

  「可是鬼老他老人家武功了得,一口氣就可以把他們吹倒了。」

  「只可惜師父他時常會忘記他有武功這回事……」

  這也能忘記。「對了,鬼老他究竟多少歲數?」

  「這答案天知、地知,師父他愈算愈是糊塗。」

 

 


  兩個老人家打架的成績揭曉各自淤青紅腫,外加腰酸兼背痛!

  所以判定平手。至少第一回是如此。

  原來江鶴是回程的時候聽見沸沸揚揚的傳言,什麼江南小神醫,什麼可愛女大夫的叫他生了疑。

  而江子嫣這名字,更讓他抬手掏掏耳朵,以為自己聽錯了。

  尤其是婚事,他何時應允女兒嫁給姓楚的啦!

  「嫣丫頭不過一十五幼齡,不急著媒娉,更何況我是她的爹,自有算計。」

  「我的兒子乃是論才有才,論貌有貌……」

  「這是你家的事!而且……自己的種當然稱讚嘍。」

  「姓江的!」

  兩個眼眶淤青的老人家眼看又要打起架來,梅子大著膽子揚高音量,「老爺!楚家是京城中數一數二的富貴人家哦。」

  「他家的……」且慢!他是氣過頭了才忘記打量這豪華的大宅第。

  姓楚的人家身上的織錦綢絲俱是上上品,奴僕成雲,婢傭處處。

  「喂,老小子,你家的營生是什麼來著?」別是個空殼哇。

  「真金金子店!南北皆有分鋪。」錢莊的大掌櫃他可是熟得很。

  驕傲個啥勁!「我的要錢醫館日進斗……銀!」就是差了些。

  楚萬金揚揚眉梢,「這親家結不結啊?」

  銀子重要,女兒也重要!

  須臾,江鶴擺擺手,「冤家宜解不宜結,親家嘛,看你兒子愛護我女兒的份上,算我可憐他啦。」

  楚萬金抽動嘴角,笑得難看,「非要滅滅我的氣焰,消消我的威風是吧?」分明同他一般是愛惜錢財的人,還蹊得二五八萬,嗟!

  「老小子,談談聘金和嫁妝吧。」女兒有了守護者,他不是沒有眼睛瞧。

  勢利貪財是他的小小劣性,但說到底他的嫣丫頭才是他最要緊的啊。

 

 


  江鶴和隨行的採藥車隊回餘杭去籌備嫁女事宜,原本未出合的閨女不該待在未來夫家,但是未來女婿「淡淡的」反駁,他這好丈人也只有遷就。

  說個實在話,他莫名的不太敢在千浪小子面前逞威風,那小子外表雖然溫雅,卻有一股子陰沉的狠勁。

  這日,天晴雲散,楚千浪決定帶江子嫣四處玩玩逛逛。

  「大早他先是製作大鷹圖案的紙鳶讓她玩,然後再與她玩著女孩家最喜歡的蕩鞦韆。

  瞅著她在陽光中的嬌纖身影和她臉上的害羞淺笑,他的心鼓直是咚咚咚地敲響。

  他最醉心於她燦爛的笑顏,無邪無垢的天真神采。

  不懂掩飾的她無瑕的美,他心裡所翻湧的情潮只為她。

  跳下鞦韆架的她光彩逼人,像只艷蝶朝她飛近。「還有好玩的嗎?好久沒有這般盡興了。」

  他牽握起她的小手,「執子之手,與子偕老。」他這一生只牽她的柔軟小手。

  江子嫣低垂眉睫,在心底深處悄悄的說了聲,我也是。

  到了山丘上,他命令阿展和梅子自行玩樂去,因為他渴求與小嫣兩兩相處的甜馨時光。

  單單是看著她麗顏上的薄暈生俏,他覺得他擁有了全天下。

  獨佔一抹艷紅。

  他帶著她到一處以圓石和尖石,以及銅鏡所出來的陣地。

  江子嫣四處張望,「這兒好奇特。」

  「是你的遊戲地方,我想,你應該有興致。」

  「怎麼玩?」

  他改由她的小手掌握他的手,「這是我用來克敵制勝的陣式之一,這一處算是簡易的迷宮,你試著走走。」

  「哇!你好了不起。」她毫不保留的表示她的崇拜熱情。

  男子索求的除一心愛女子的心意交付之外,心愛女子的崇拜和敬重更是令其受用的感動。

  誰說小呆嫣兒不知如何爐獲男人的深刻摯愛?

  「咦!怎地都轉不出去?」香汗微冒的她別有活潑的嫵媚風情。

  「所以你一定會喜歡這個遊戲。」她是他的愛,他的伴侶以及他的心靈之鑰。

  「哇……」

  他微笑俯視驚呼連連的她,她被驀然出現的飛鳥逗出笑來。

  這飛鳥只是幻象,是陣仗中的小小驚奇。

  「……」她止了步,抬眼仰看不知從何處飄墜的桃花瓣兒。

  而接連著出現的雪景和沙漠亦是變化莫測的幻象。

  每一個驚喜都使她迷炫不已。她踮起足尖,溫存的、羞躁的吻上他。

  她眼中噙含的淚珠是她最愛、最熱切的悸動。

 

第九章


破曉的日光透不進陰暗的房間。

  整個神威大將軍府一片靜寂,下人們連喘個大氣也不敢。

  梁絲絲獨依窗欄,她輕輕的哼唱不成調的曲子,聽不出任何情緒起伏。

  滿兒端著銀盤子過來,照往例她應該安靜的退下,但是她見不得自己小姐意志消沉成這德行!「小姐,好歹讓我為你裝扮一下吧。」白衣白裙和總是及腰散發的小姐和女鬼愈來愈相似了。

  憔悴面容、衣漸寬的梁絲絲彷彿木偶人,一個聲音和表情也沒有。

  滿兒逕自說著,「老爺已經入土為安,人死不能復生啊。」

  梁絲絲微微顫抖。

  「小姐!就算你難過死也沒用!況且還有七王爺疼借你不是?人家可是權傾朝野的皇叔!」

  「爹爹……」喟歎一聲,梁絲絲繼續哼唱,隱隱聽來似是哭腔。

  「人家七王爺可是想要收你為義女!哎,誰讓你謙辭了,否則小姐現下不就成了郡主嗎?」

  「我好想念爹爹……」每當她任性妄為,爹爹總是不厭其煩的為她收拾爛攤子。

  小時候有一次雷電交擊,她怕得躲在桌下,爹爹知曉後,過來陪了她一整夜,耐心的哄她入眠。直到第二日爹爹昏倒了,她才知道爹爹早已高燒不退三日夜,大夫進進出出府邸,而爹爹怕她擔憂,所以連吃藥都是偷偷摸摸的怕她撞見。

  爹爹待她的慈愛,縱使輪迴十世她也償還不完。

  滿兒忍不住叨念,「那個女大夫現下可好,成了京城中最風光的女子!有二少那般人品的男子珍惜著,未來的公婆也把她當成自己的掌上明珠,哈,我呸。」

  「她的命真好。」令人羨慕……以及嫉妒。

  「真是的!小姐,論出身和美貌你都勝她啊。太不公平了,依我想,她可能是下蠱什麼的,才會把所有的人心都收服得服服帖帖。」

  「我成了笑柄吧?驕傲的、貴氣的將軍女成了無依孤女。」

  「這倒是……啊!」說溜了口,滿兒忙不迭隨便找個借口退下。

  雖說小姐這些時日沉靜得像個乖順的大家閨秀,不過江山易改,本性嘛,嘿嘿

  取過銀盤子裡的盅品,梁絲絲吃得秀氣,似乎專心一意於食物之上。

  「江子嫣,你怎麼可以擁有這麼多的幸福呢?」

  她緩緩的勾笑,淚已兩行。

 

 


  「太不像樣了!成何體統!帶喪的閨女居然身穿孝服闖進來,還故意踩踏紅喜剪字!」

  江子嫣趕緊安撫怒氣沖沖的楚夫人,「沒關係的,她可能是有要事……」

  「觸人霉頭是有壞心眼才使得出來!什麼沒關係,咱們楚家可是要辦大喜事。」

  「我去與她談談,你別一徑的惱。」

  當江子嫣到達亭子裡時,梁絲絲已經佇立良久。所有的楚家僕人見到她手裡的佛塵,一個個跑得像是撞見鬼似的。

  江子嫣婉言問候,「絲絲姑娘找我有什麼事?」如果能幫上忙是最好不過了。

  「身淨白的梁絲絲像個點塵不染的仙子,她柔柔淺笑的走向她。

  江子嫣高興極了,她一直覺得好抱歉,也一直想要和她化干戈為玉帛,也不對,她是希望能和她成為好友,相互說笑和關懷。

  如同她和另外三個材女姐妹的深厚友誼。

  梁絲絲仍是笑著,突地,她雙手一伸掐住她的頸項。

  「呃……別……」好難受!

  梁絲絲的手勁不強,但也夠叫人呼吸艱難。

  江子嫣惶駭不已,在梁絲絲的眼中看見冷詭的笑意……

 

 


  但不知為何,梁絲絲鬆了手,靜靜的盹著猛咳嗽的她。

  江子嫣強迫自己才穩下心律,已不知該如何面對她。

  梁絲絲只給了她一抹非常特殊的古怪笑容,然後轉身便走。

  江子嫣為此更迷惑了。

  一個迷影幻蹤,楚千浪飛奔過來攫抱住她。

  「娘說梁絲絲特別過府造訪你,她是不是找你麻煩,尋你晦氣?」

  「沒……」

  「她沒有罵你、打你?!」大將軍府的千金大小姐是出了名的以自我為中心。

  「真的沒有!」一陣心虛,她不是故意要瞞他。

  楚千浪皺眉,「那麼她來做什麼?恭喜你要嫁為楚家婦?或者是和你說說天氣真是晴朗……」

  「女人家之間聊聊而已。」

  「她不當你是討厭鬼?」

  「我們……」舔了下乾燥的唇瓣,江子嫣更心虛了。「已經是好朋友了。」

  楚千浪放心之餘,心思不禁轉移,小嫣的不經意舉止挑起他隱忍許久的勃發慾念。

  倏地,他把他的面容埋入她的頸肩之間,低啞吶喊,「我恨不能立刻和你拜天地,進洞房。」忍!忍!我忍!

  但是忍字頭上一把刀,痛難當啊。

 

 


  「封信函送達江子嫣手中,奇怪的是上頭的置名根本不是她認識的人。

  然而,好奇心促使她依約前往。

  不料,等候在街角處的人竟是梁絲絲?她走向前,雖然心中畏懼,仍是大方的與之微笑問好。

  「看到我你還敢赴約?不怕再被我掐住喉嚨?這一次也許會要了你的命。」

  江子嫣勇敢的說:「是你邀約我出來,為什麼不用真名?」

  「我想問問你,為什麼你沒有對楚千浪說明事實的真相?」

  「嗯?」

  「昨日我用力想捨死你的真相!為什麼?你應該叫他到大將軍府討個公道啊。」

  「雖然我不明白你為什麼搖我,可是你放了手是不是?我應該感謝你的……」

  瞧她說得誠懇!梁絲絲不禁慍怒陡生,「你瘋了嗎,對於一個希望你死去的敵人說感謝!當時只要我再用點力,再掐久一些,這世上便沒有你這人的存在。」

  江子嫣彎腰,向她行了個大禮。

  梁絲絲提防的退了一大步,「你使什麼好計?」

  「我覺得一定是我哪兒不好,使你不開心,你才會生我的氣。」娘說過一切反求諸己,還有種什麼因就結什麼果。

  「你,小白癡!」

  江子嫣絲毫不感到憤懣,反而認認真真的對她請求,「我們盡釋前嫌好不好?你生我的氣,其實是讓你自己難過。」

  某種東西在梁絲絲心底滋長,然而她不樂意輕易的被她打動,否則她的怨恨如何尋得自?

  「小白癡,你可明白昨日我為什麼不捨死你?我是故意的,好讓你去哭訴,到時候我自然不會承認,反而指控你是無的放矢的造謠生非者。」

  「原來是這樣……」她整夜百思不得其解,難以入眠。

  「你感到憤怒了吧?」

  江子嫣搖搖頭,她不覺得自己受到傷害,況且她還好好的活著呀。

  梁絲絲氣壞了,她將自己先前所為全盤托出。「那時山寨的人把你抓走乃受我所指使,你差一點就成了魯莽粗漢的壓寨夫人,甚至於還可能被眾賊寇凌虐而死,這下子你想殺我了吧?」

  「可是我被救出來了,而且我早就曉得這事是你讓丫環去弄的。」

  「早已知悉……」卻是依舊容忍她這從來都是怨妒她的惡千金?

  胸口的仇恨似要消融了……羞恥彷彿萌了芽……

  「不!我不相信你能夠包容到這種地步!你以為你是慈悲為懷的純善女?」她要戳破她的假面具!

  拿出腰間的鋒利小刀刃,她狠心往自己的臉上一劃。

  「呀!」江子嫣為她的舉動嚇得大叫,「快到醫鋪去上藥!不然會留下疤痕……」

  梁絲絲任由擔心不已的她拖著走,直到經過衙門,她驟地以右手反握住她的手,倒拖她上了縣衙的樓梯。

  而她的左手竟拿起鼓棒,擊鼓喊冤起來。

  一旁的衙役衝了過來。

 

 


  驚堂木一下,「砰!」

  府尹大人威嚴的問:「江子嫣,對於梁絲絲所指控的你可承認?公堂之上不得謊言誑語。」

  江子嫣默然,沒想到梁絲絲竟然污蔑她拿刀刃劃傷她的頸面。

  明明那小刀刃是梁絲絲的,傷口也是她自己所劃的啊。

  「威武。」兩旁衙役大喊。

  江子嫣十分恐慌,望向身旁同她一起曲膝而跪的梁絲絲,她的眼中泛起得逞的笑。

  府尹大人開口,「倘使是你所為,本官便判你杖刑兩百下,這兩百下可會令你半死不活。」

  「……」

  「同樣的,倘使是梁絲絲誣告你,同樣責罰。」

  她怕疼,怕被施以杖刑,可是她不能讓絲絲身受此罪罰。

  雖然她不懂她為什麼要這樣,但她喪父之痛猶新,如今又自傷美顏,她真的於心不忍。

  所以江子嫣沒有多加掙扎,大聲回答,「是我把她弄傷的。」

  「為何?」

  「總之是我犯了錯,請大人施以杖刑吧。」

  府尹大人點頭,「來人,準備執行杖刑。」

  梁絲絲顫然的盯視江子嫣純淨的眸光,她的心在發抖。

  為什麼?這小呆瓜為什麼替她承擔刑罰?她以為這樣自己就會感激她的小恩小惠?

  荒唐!

  然而她不能自抑的哭了。

  「且慢。」一聲急切的低吼響起。

  府尹大人連忙走下位子,恭敬的行了禮。

  「毒手書生。」這般敬重不只是因為此人與七王爺交好,最重要的是他為大唐所作的貢獻。

  戰場上佈陣用兵,贏得勝利,卻聽說堅不受封,不露真面目。更甭說會錯認。

  梁絲絲開了口,「請讓江子嫣離開,我臉上的傷勢是我自己所劃傷,是我惡意詆毀於她。」

  「反反覆覆的供詞!你當府衙是街市廟口啊。」

  「請大人仗責民女。」

  「絲絲姑娘?」江子嫣的眼眶紅了,她不忍心見到她帶傷受罪。

  梁絲絲抹掉淚水,真心的問著,「往後我們可以成為朋友嗎?」

  「當然。」

  「今天的仗責是我咎由自取,你不用為我傷心,受了罰後我就是重生的梁絲絲。」

  楚千浪懶得理睬兩個女人的談話,一把撈抱起江子嫣,扛上肩頭。

  梁絲絲由衷的祝福,「子嫣,祝你喜樂平安。」

  楚千浪的眼光果然獨到,並且正確極了。

  她想,洗心革面後的她也能期許一段完全、獨屬自己的姻緣吧。

 

 


  「千浪,放我下來!」好多人湊上來瞧呢。

  她又不是小猴什麼的!哪有扛抱著她遊街的道理。

  他放下她,隔著黑紗面巾迷惑的瞅著她。

  「你認得出我?」

  「為什麼不?你的眼睛沒有變呀。」她說得自自然然。

  眼睛?

  那麼她是把他放置在她的內心深處,所以只消一瞥即可辨識出他來。楚千浪心中有無限的喜悅。

 

 


  最近,楚千浪的心情一直很差,低落到讓他連鏟奸除惡的力氣也沒了。

  看著自己的未來娘子忙得既起勁又開心,他應該陪她一同高高興興才是,畢竟小嫣的喜怒哀樂早已左右了他的。

  然而他只想捶牆抗議。

  小嫣和梅子兩主僕整日搗藥、送藥,由早至晚,總有忙不完的樂善施。

  現在又多了一個梁絲絲也來湊熱鬧!三個小女人似是拜了菩薩為師。

  這也沒什麼不妥,糟糕的是他尚未娶她人們,已可預知未來的自己恐怕將成為閨中怨夫。

  「好心的神醫啊,你的未婚夫婿相思病如何醫治?」

  是不是必須重施故技的偽裝成活死人,小嫣才會把心思放在他的身上?

  不過並不是只有他一個人仰天長歎——

  遠在餘杭縣的江鶴幾乎快拔光鬍鬚!

  他不停的撥弄算盤,愈是撥弄,愈是理不清楚賬冊。

  明明進賬的銀兩是他一年所賺的數目,但是藥材的短少怎麼難以估量。

  「天啊!告訴我!我的要錢醫館究竟是賺了大錢,或者是賠本經營?」

  他想他必須去吃一帖寧神定心的藥才行。不過,街坊們對他「忽然」的尊敬,呵呵,還真是挺不錯的感覺。

 

尾聲


隔年夏天。

  雖然有了前番賭局才剛開賭沒多久,眾人紛紛見色忘賭而破局的教訓,江南四大材女的好玩心性因嫁做人婦而收斂不少,但太平年嘛!閒著閒著沒啥事做也挺悶的不是嗎?

  「唉,無聊!」寧寧嘴著自家帶來的鹵雞爪輕歎口氣。

  「是啊,真的好無聊呢!」江子嫣一如以往般呆呆的點著頭。

  莫名其妙成為皇后的段小莫,在數日前邀請手帕交們偕同夫君前來皇宮相聚敘舊,可天下無不散的筵席,由於其他三人的夫君皆有要事在身,所以今日便是聚人相聚的最後一日。

  「可是這些日子宮中上上下下已被咱們玩得雞飛狗跳,宮女和太監們躲都來不及了,根本沒人敢再進我這皇后寢宮。」在段小莫無奈望著空蕩蕩的四周時,一聲尖細的聲音在門外響起。

  「啟稟娘娘,送貴客回鄉的轎子都準備好了,皇上請你與其他三位姑娘移駕到太和殿準備送行。」汪大富恭敬的趴跪在門外遲遲不敢進去。

  沒辦法,早已被這四大材女整得是七葷八素的他,為保太監總管的尊嚴只得與她們保持安全距離,免得他珍藏數十年的寶貝如同其他小太監的一般,被拿去當獎賞鬥雞的飼料。

  「好啦,你先退下我們隨後就到。」看著汪大富飛奔而去的身影,段小莫悶悶的說道:「這一別,咱們姐妹不知何時才能再相聚了……」

  「嘿嘿!有了!」一直在玩骰子的季雲婧眼眸中散發著興奮的光彩,「臨別之前,咱們不如來玩個更刺激的賭局?」

 

 


  「皇后娘娘駕到!」

  隨著太監的聲音由遠而近,原本坐在椅子上閒話家常的貝宜久等人紛紛起身笑著走到門邊,準備迎接各自的美麗愛妻,只不過他們見到的卻是四名打扮得一模一樣,身穿破爛乞丐服、一頭亂髮還滿臉麻子的醜陋婦人。

  「看來她們已玩膩了整太監宮女的遊戲。」旭烈汗若有所思的看著她們。

  雲行止嘴角扯著一抹玩味的笑,「所以動歪腦筋動到咱們的身上來了!」

  「這算是離別前的紀念嗎?」楚千浪挑高濃眉。

  「唉,我頭又痛了!」貝宜久揉揉隱隱作痛的太陽穴。

  不一會,走在後頭的汪大富被推到最前面,「啟稟皇上,娘娘說要各位配合她們共同定下的賭局。」他哀怨的跪在地上解說段小莫交代的賭局內容,「在臨別前請各位從喬裝醜化的她們中找出自己的另一半。」

  「如果選錯的話該如何是好?」貝宜久盯著站在一旁低低竊笑的醜婦人們。

  「啟稟皇上。」汪大富顫抖著聲說:「娘娘說丈夫看久了會膩,偶爾換換口味也挺好玩的!所以請各位自求多福,否則一旦認定後便不得後悔!」

  「什麼?」四個男人錯愕的瞪大了眼。

  老天!這四大材女竟然無聊到還想拿自己的終身幸福開玩笑?

  「唉!這賭局可輸不得!」同情的對望一眼,他們無奈的往醜婦人的身邊走去。

  半晌後——

  「就知道你會選中我!」江子嫣笑著對抱著自己的楚千浪說。

  「哦?你怎麼會知此有把握?」楚千浪笑著坐進轎子。

  依偎在他溫暖的懷裡,她嬌嗔著,「因為四個醜婦裡,皮膚最嫩白的就是我啊!」這可全靠她從小到大把燕窩當水喝的功勞哪。

  「沒想到傻氣的你也有如此精明的一面。」吻著她白宮的手,他爽朗的笑著。

  沒錯!他就是憑這只嫩白的小手認出她的。

  「唉啊!差點忘了件重要的事,相公咱們可得趕快回去。」一個念頭輕閃而過,江子嫣急著大喊。「怎麼回事?」不知怎麼的,他有種不祥的預感。

  「這些天在宮裡,我研讀了一本有關奇穴的醫書,好像挺有趣的,咱們趕快回去玩玩。」她的小臉因興奮而漲紅。

  「該不會又要拿我的身體來玩了吧?」他痛苦的閉上眼。

  「相公你真聰明。」江子嫣笑著從懷裡拿出布包打開,「瞧這是我從御醫那借來的特製銀針,足足比我自己的長兩倍喔。」

  「喔,老天!」楚千浪的眼前突然一片灰暗。

 

 

 

 —完—

台長: 花夢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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