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年风雨后的深刻遗憾
? 南 翔
内容提要：
今年是中国抗日战利七十周年，“时难多年万骨枯，庙堂风色几变更”，抗战老兵已所剩无几。对于那些为国捐躯的人们，我们后人不应该忘记。遗憾的是，至今中国虽有大大小小多个抗战纪念馆，但内容翔实全面、享誉中外而堪为世代凭吊的还没有出现。
全文约5.4千字
内容摘要：
（一）
今年是“七·七”事变以及南京大屠杀七十周年，即便当年二十左右的青年，就算战争中大难不死，后来的半个世纪亦风雨鹄立，经运动险迫、饥病缠身而不凋，现今也该九十高寿了！抗战老兵，所余几希！当年震惊中外的上海四行仓库保卫战，八百壮士凋零殆尽，前年抗战胜利六十周年之际，大陆只剩一个在重庆默默无闻多年、生活亦长久窘迫的双目失明的老兵杨养正，行年已经九十一岁了！今年又闻报道，也是在“八·一三”淞沪战役誓死抵抗，命令“八百壮士”继续抗敌的名将孙元良，已在五月二十五日在台湾过世，享年一百零三岁。不几日，当年台儿庄战役担任敢死队队长的仵德厚，6月6日在他的家乡泾阳县龙泉镇雒仵村谢世，享年九十七岁。
抗日战争是世界反法西斯战争的重要一翼，二战中，中国人民牺牲最惨重。学者还认为，中国反法西斯战争进行最早、时间最长、战场最广、陆战规模最大。有这样一组统计数字：从1931年到1945年的十四年中，中国军民伤亡共三千五百万人，财产损失六千亿美元以上；歼灭日军一百五十余万人，约占日军在二战期间死亡人数的百分之七十；中国抗战把日本拖得精疲力竭，摇摇欲坠。
有关抗战，所谓“一寸山河一寸血，十万青年十万军”，那是何等壮阔的热血激励。当时国民政府领导的正面战场和共产党领导的敌后战场，均有许多可歌可泣之事迹；统一战线、盟军的配合、苏联的帮助和国际友人的通力合作等等，都是抗战取得最终胜利的有利条件。
可以说，抗战胜利六十周年以及南京大屠杀七十周年，皆是重新审视既往我们对待抗战历史态度的契机。
我们看到，一方面，大陆很多文学著作和教科书都有抗战题材的内容，但，“文革”前的意识形态，几乎是清一色的主流话语的抗战书写，《地雷战》、《地道战》、《狼牙山五壮士》等是令人过目难忘的红色经典。上个世纪五六十出生的人，在很长时间所知道的国民党，在抗战中不过是一个“攘外必先安内”的角色，奉行的是节节败退的逃跑主义。
随着年代的更迭、资讯的开放以及思想意识的日渐平和宽容，如今抗战的书籍基本允说允论，在一个更宏大的视野上，让人们重新了解历史曾有过的无比血腥和沉重。我们同时认可了抗战时期国民党领导的正面战场和共产党领导的敌后战场，认可了抗战胜利是全民乃至国际友人巨大流血牺牲的共同成果。在南京有一个航空烈士公墓，里面有抗战时期三千多航空烈士，其中，中国八百七十名，苏联二百三十六名，美国二千一百八十六名，韩国二名。在整个抗战期间，苏联空军击落日军飞机九百八十六架，而美国击落日军飞机二千二百架。据资料，抗战期间，苏联对华援助总额二亿五千万美元，中方实际动支一亿七千万美元，而美国总共向中国提供了六亿二千万美元的援助，成为了对中国援助最多的国家。
记得前两年随深圳市政协文史考察团到广西南宁，陪同的当地政协领导带我们到城郊的昆仑关大捷旧址参观，但见荒草没膝、城墙塌断、墓碑漫漶、四野冷寂。发生在1939年12月的南宁昆仑关战役，是中国抗日战争史上一场震惊中外的著名战役，中国陆军第五军围歼了日本精锐的第五师团，击毙日军四千七百多人，取得了中国军队对日军攻坚作战的首次重大胜利，极大地鼓舞了民心和士气，击破了日本皇军不可战胜的神话。在这个惨烈的大战中，中国军队壮烈牺牲一万余人。1944年5月，陆军第五军昆仑关战役阵亡将士纪念塔等建筑物落成。1980年，邕宁县人民政府奉命重修被拆毁的昆仑关城垣和被雷劈倒塌的抗日阵亡纪念塔，并在1982年9月维修竣工，同时立碑确定为邕宁县重点文物保护单位。但年深月久，死难烈士的名字早已磨灭，仍然有修勒的必要。
根据昆仑关大捷创作的电影《铁血昆仑关》，十多年前就完成了制片，主要讲述了1939年敌我双方在昆仑关及四周高地展开了殊死的争夺战的历史故事。影片在一百二十多个景点拍摄，其中有一百多名主配角演员，一万多群众演员、两万多人次的野战军部队，并动用了飞机、坦克、装甲车再现了当时战争场面。据介绍，影片出来后，送审迟迟不能通过。终于，时过境迁，于2005年8月21日，在南宁举行了电影首映式，电影已易名为《铁血》。片名的修改，去掉了昆仑关这个醒目的地名，是否为顺利播映而做了一个微妙的折中呢？
值得高度评价的是香港凤凰卫视在前年抗战纪念的一系列活动，窦文涛主持的《中国远征军》、陈晓楠主持的《冷暖人生》等等专栏与节目，对六十多年前的那段历史，是一个跨越了意识形态的追忆和缅怀。尤记得《冷暖人生》采访远征军中的护士刘桂英，她是当年四个结伴企图穿越野人山返国的护士当中唯一的幸存者。当年四人都是不足二十岁的姑娘，其余三人，一人被毒蛇咬伤掉队、后被野狼咬断喉管去世。另一人感染瘴气，高烧不退，热得神志不清，扒光自己的衣裤，奔跑坠崖而死。护士长与她的男友同时染病，都没有走出遮天蔽日的原始森林。从夏天走到秋天，终于有一天，刘桂英在爬上一座高山之后，眼前豁然开朗，看到上下坪地上的房屋和降落伞，于是兴奋地朝后喊话：“再走几步，前面有粮食吃了！”一个一个地后传，就是怕坚持不住的，在已然走出野人山的那一刻訇然倒地。
关于穿越野人山的艰难，境内的书刊报道也很多，新华社报道年近九十的薛文涛，当年曾被派往印度兰姆伽受训，后来参加翻越野人山反攻缅甸。薛文涛说：“反攻缅甸，我们必须穿越野人山。第二次翻越这座山，尽管有上次的经验，但是，我们还是走得十分艰难。这个天然大屏障，整天见不到太阳，烂草、烂叶子很厚，踩上去像棉花一样。那些旱蚂蟥，长在树上，密密麻麻，四处跳动，还直往身体里钻，战友之间互相帮助的一件重要事情是抓蚂蟥。蚊子有苍蝇那么大，很多人被叮后患了恶性疟疾，俗称恶性摆子。一次，我看到一条大蟒蛇出现在前面，打了两枪没打死。这个时候，坦克过来了，从蛇身上碾过，蟒蛇肚子破了，我看里面有头盔、人骨、军装，有未消化完全的肢体，可以判断这条蛇刚刚吃过人。”
中缅关系交恶的年代，原本中国远征军的就不算齐整的碑铭，早已荡然无存。如今记者去寻访，却发现日本人不仅年年来为死在异乡的侵略者修缮坟冢，甚至连战死的马匹也勒碑铭志，以为纪念！
过去的年代，不仅我们许多的战场英雄得不到有力的彰扬，甚至遭逢政治运动，就难免视作异类，譬如“敌伪军官”一词，就是最容易分发乱派的恶谥，轻者审查批斗，重者关押劳改。迄今，一些身经抗战的健在者老病缠身，生活状态很令人担忧，远征军前后几十万，如今在云南保山一带能查到姓名的存活者不过两三百，月低保二百元左右，前年凤凰电视记者刚结束采访就有电话来告之，某某老战士刚去世了。
刘桂英回想年轻美丽的护士长在长眠野人山的时刻，曾留言，希望后代不要忘记她们，回到祖国要讲她们的故事，是日本的侵略，使她们死在异乡……话至此，不禁潸然泪下。
七十年是一个很好的切入点，是一个不可再推延的深刻检视。重庆社科院的研究员王康曾在接受电视采访的时候说，国民党军队在抗战中阵亡一百二十多个将军，这在世界战争史上都是仅见的。以前的所谓“一将成名万骨枯”，在抗战中却不能成立，有些将军甚至是肉搏至死。要有一个集大成的纪念馆、先贤祠供奉所有抗战英烈之灵。
建一个大型的抗战将士纪念馆，这是一个正视、承认与弘扬历史的基础，也是一道国民良知的岿然底线。七十年了，全国诚然有大大小小多个抗战纪念馆，但内容翔实全面、享誉中外而堪为世代凭吊的，还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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