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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月1日下午，我到故事工廠看《天后》的著裝整排時，曾經在我平板電腦所存劇本pdf檔的某頁上，寫下幾個字的筆記：「想要成為別人」。

 

從劇情看來，主詞是雨柔（袁子芸飾），想要是慾望，成為是行動，別人是目標。那麼她自己呢？我不至於在此劇透，但卻想要指出，關於自我與他者的認同辯證，可說是這齣戲想要處理的主題之一，為什麼想要成為別人？自己怎麼了？如何成為？成得了嗎？有沒有代價？周遭的人怎麼看？認同是自己說了算嗎？他人的肯認呢？這一連串的問題，以及所衍生的價值思辨，頗值得令人深思。

 

「天后」給人的直覺印象，通常是仰之彌高，遙不可及，被塑造的形象，遠遠大過於本然；在那樣的符號經濟產業生態中，形象是天后的所有生成與存在，維持形象是極其重要的操作工程，動員、錢權、媒體等，想得到及想不到的方法和管道，通通一把抓，處心積慮地經營。天后形象對粉絲而言（劇中對粉絲的著墨，僅只是點到為止），是神，是信仰，是崇拜，是慰藉，是陪伴，是某種出神與入化的共生關係，不可褻瀆、侵犯與毀滅。

 

所以，想要成為天后，即想要成為神聖的他者，是否已經踩在褻瀆的臨界線上？天后怎麼了？誰都可以成為天后嗎？千萬不要忘記天后的本然元尊，除卻形象與面具之後，會是甚麼面貌？我大概只能先說到此。

 

這齣戲可以從另外一個視角來看。一般來說，這可以算是「圈內戲」，涉及了片場、選角、試鏡、爭角、讀劇、拍攝、化妝、換裝等，以劇場來演示電影製拍的過程與環境，以及各種工作人員的互動，稱得上是個小型社會。劇中有位導演River（黃河飾），導戲拍攝工作既是他的藝術追求方式，也是他探尋生命之謎的鑰匙，執著是其藝術家的性格與堅持，甚至還有點自我耽溺，但當真相與藝術並置之時，那又成了另一道生命的功課，果然能承受得住真相嗎？。

 

成為、維持、探尋，是我在這齣戲看到的三條線索，也可以視之為一條，即成為他人、維持形象，因為丟失了，所以不斷探尋。有一點點「成長小說」的樣貌，生命總是不可能永遠順遂，顛簸、波折、障礙、得失之間，自有趣味與奧祕。

 

然而，這齣戲並非典型的故事工廠風格，不溫情主義、不道德教化、也不心靈雞湯，若是掌握得當，倒是會令人想起史蒂芬‧金的恐怖與驚悚，這其實是非常挑戰劇組成員的，如何在劇場裡締造恐怖之效、驚悚之感，讓人戰慄。每想到此，就令人既期待，又提心吊膽。

 

最後，還是得提一下編導黃彥霖，前不久才剛觀賞了《Space Boy》（2021年首演，我看的是2022年12月親子劇場的演出版本），對於自閉症題材的處理，手法相當細膩，故事內容不僅感人，亦啟人深思。沒想到，這麼快又有新作《天后》問世。彥霖近幾年不斷地累積劇場編導經驗，選題獨特，不走跟風，總是能夠從日常生活的幽微處，透視人性，是位令人期待的年輕創作者。

 

看完整排，離開故事工廠，騎著ubike，沿著景美溪畔，一路慢行返家。在灰冷低沉的雲層底下，萬家燈火，逐漸亮起，想著，有多少人，在這偌大的城市裡，找尋自己，想成為別人，維持形象，模仿偶像，自我成魔，代價犧牲。起滅得失，在於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