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天滿谷的葉刃,朝寂遠席捲而去!
寂遠取下背上的仙琴,當心一劃,泛出的仙音將葉刃震退,葉刃四散飛落,在林子裡樹幹上畫下了一道道割痕!
他不是來和蘭花動手的,但蘭花憤怒的表現,讓他很滿意。
他不介意讓蘭花多出點氣。
「讓盈清跟我走,我可以擺平那些修真者。」
寂遠故意道。
他知道蘭花一定會拒絕,身為男人,怎麼可能靠出賣女人來獲得一時的安穩?
但他只要蘭花生氣,生出恚怒的心就夠了。
「那些修真者,根本入不了我的眼。怎麼,仙界這麼清閒,讓你這個上仙一天到晚往我山明水秀、地靈人傑的雲度山跑?看來最近仙界生意不大好啊!」
蘭花冷笑一聲。
「沒人申請升仙,你們這些上仙是不是該檢討一下,嗯?」
「入不了你的眼?但願如此。」
寂遠轉向盈清。
「盈清,妳考慮得如何?」
「我說過那些修真者還入不了我的眼,你還在這裡廢話什麼?」
蘭花將盈清拉到他身後護著。
「盈夕不會跟你走的!」
「你們的對手是人。仙與妖在人類心中的天平,你們很清楚。」
寂遠不以為意,好整以暇道。
「盈清妳好好考慮吧。考慮好了,隨時告訴我,我會來接妳的。」
說完,寂遠收起他的仙琴,長袂一揚,動作如行雲流水,化為一陣白煙。
盈清知道寂遠的意思。人類對妖類基本上採取敵視的態度,要杜絕他們上雲度山來侵擾,蘭花就只能以殺止殺。
可如果是寂遠,他是上仙,是這些修真者的偶像,要阻止這些修真者,不過一句話的功夫。
只要寂遠肯開口。
身為仙,能夠輕易地以德服人;身為妖,便得殘忍噬血,才能達成一樣的目的。
然後仁者愈仁,惡者愈惡,人間事,就是如此地不公平。
「盈夕,妳不必替我擔心。這件事,我自己可以處理好,妳不要被寂遠的話術迷惑了。」
蘭花轉過身面對盈清,握住她的手。
「不管將來我會遭遇什麼,我都希望妳能在我身邊。」
「你想怎麼做?」
盈清蹙緊眉頭,擔心地問。
「我會殺人,但不會殺很多,只要收到震懾的作用即可。」
「一定要殺人嗎?」
「這是為了阻止更大的傷亡。盈夕妳放心,我很清楚自己在做什麼。」
說完,蘭花將盈清,輕輕地擁入懷裡。
還是那陣質樸且凌厲的香氣。
雲度山的妖物們彷彿放飛自我一般,對修真者的侵擾不再採取守勢,開始主動出擊!
整個雲度山的妖氣到達鼎盛,天空總是陰陰沉沉的,看不見陽光。
對修真者來說,雲度山成了有進無出的恐怖處所。
這些修真門派,除了純陽宮,就以真武派勢力最大,他們對國教勢在必得,對雲度山的侵擾最甚,對純陽宮,看在盈清面子上,蘭花多少會手下留情,但對真武派,蘭花則是能多狠有多狠。
被蘭花相中殺雞儆猴的門派,就是真武派!
真武弟子在雲度山上死傷尤為慘重,基本上是有去無回,就連掌門屢真之子道臨都死在蘭花手上,原本有上千名弟子的真武派士氣大挫,死的死,退教的退教,情勢眼看就要失控,掌門履真只得下令不准門下弟子再侵擾雲度山。
但就算真武不來,還是有其他門派會來。對蘭花而言,就這樣放過真武,震懾效果還是不足。
在某個月黑風高,霧嵐凝滯繚繞的夜晚,雲度山精怪傾巢而出,前往真武派,將真武派餘孽趕盡殺絕!
不錯,真武派,死絕了。
就如寂遠所料,蘭花與真武互鬥的結果,純陽宮成了國教。
這讓修真界看清了雲度山的實力,不敢再來侵擾。蘭花的策略奏效。
然而以暴制暴獲得的順服,只能是口服心不服,並不是真正的順從。
真武滅教讓修真界同仇敵愾,一股對應於雲度山的暗流,在修真界汩汩流動。
盈清並不知道蘭花要滅真武派這件事。蘭花要她相信他,她便相信,蘭花要她乖乖待在他身後,她就待著。
她覺得事情一過,蘭花就會恢復成她曾經認識,她喜歡的,那個溫文儒雅的蘭花。
有一天,盈清下山採買書籍,想讀給雲度山上的精怪聽,這天天氣有些熱,她的水沒帶夠,便到了茶樓裡,向店伴要了一壺茶喝。
這間茶樓生意不錯,南來北往商旅和江湖客,還有當地居民,一二樓都是滿座狀態。
旁桌有三四個拿刀持劍的江湖客在聊天,盈清在雲度山待久了,對外頭的狀況不大清楚,便慢慢地喝茶,一面聽那桌江湖客聊些什麼。
「唉,我說李七啊,你這次怎麼能夠出來跟我們混這麼久啊?你師父不管你啊?」
「我師父不在家,帶我師兄和師姐們,去參加純陽真人的國師加冕儀式了。現在純陽宮可是炙手可熱,皇帝欽點的國教,親封的國師啊。」
「這也沒什麼好意外的。本來國教不是落在純陽,就是真武派身上,唉,誰知那真武派惹上了雲度山那群瘟神,搞到滅教,我聽朋友說,那真武派真的是滅教,滅到連一隻狗都沒留啊!」
「還是純陽宮聰明,不趕著上雲度山殺妖怪的風氣,明哲保身,成了最後的贏家。大家都說純陽真人真是太有智慧了,聽說想拜入純陽宮門下的人啊,擠爆了華山山徑呢!」
「什麼?你們說什麼…….真武派……滅教了?」
盈清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忍不住站起身來,走向那桌江湖客,慘白著臉問。
「你們說,是雲度山做的?」
「是啊姑娘,妳對修真之事也有興趣啊?」
盈清已經很久不穿純陽道袍。她穿的是一般女子的粗布裙裳,加上這些江湖客並非修真者,他們並不認識盈清。
「我跟妳說啊,那個真武派可真慘啊!光是在雲度山上就死傷了將近一半的弟子,連掌門履真的親兒子道臨,聽說還曾在無疆道境拔得頭籌的,也死在雲度山上了。這還不夠,那些雲度山精怪還殺上真武派總壇,滅了他們,一隻狗都不留,滿地鮮血,斷肢殘幹啊,簡直就跟人間地獄一樣…….唉……妖就是妖,一點人性都沒有,出手有夠狠的。」
那個叫李七的人嘆氣道。
「喂,李七,說的好像你親眼見過似地,有沒有這麼恐怖啊?」
其他江湖客邊喝邊問。
「我還真的就是親眼見過。你們知道,後來朝廷派人去收拾殘局,但屍體太多了,只得找了真武附近的江湖門派上山支援,我師父帶著我們也上去了,就這樣看到了。我可是第一手資料,你們不信也得信。」
難怪最近,雲度山上平靜得很,沒見到半個修真者了,原來蘭花竟是這樣達成他的目的?
盈清簡直不敢相信。上千人的大派啊,就這樣被殺光了?
這還是她認識的蘭花嗎?
盈清茶也不喝了,丟了一錠碎銀在桌上,朝雲度山直奔而去!
雲度山就在眼前。長時間待在山上,盈清的感覺並沒有很強烈,但現在,抽離的她,抬頭仰望雲度山,卻發現雲度山霧靄凝滯繚繞,沒了以前那種風清雲朗,靈氣滿滿的模樣。
那是死在山上的修真者的怨靈,是雲度山上精怪食髓知味的殺意啊!
盈清跑上山徑,不斷望氣尋找,她知道現在的蘭花正在巡山,她一定要找到他,問個清楚。
蘭花告訴過她他會殺人,可她始終不相信蘭花竟然殺了那麼多人!
盈清在某條山徑上截住蘭花。
「我等一下就回去了。這麼急著找我,是想我了嗎?」
蘭花看見盈清很開心,伸出一雙長臂想來抱她。
盈清退了兩步,蘭花撲空。
「你滅了真武?」
盈清語氣冷漠。
蘭花遲疑了一下,似乎沒想到盈清會知道這件事。
「就算是以殺止殺,殺雞儆猴,有必要殺這麼多人嗎?」
盈清紅了眼眶。
「你以為眼前的和平是和平嗎?其他修真門派,不會善罷干休的!」
「有本事就來啊,人類不是都說妖類殘苛無情,缺乏人性,不坐實了他們的想法怎麼對得起他們?」
蘭花怒道。
「你……你怎麼會變成這樣?你說的是氣話嗎?為了坐實人類對妖的偏見而殺人?」
盈清難以置信,搖頭道。
「盈夕,我不是沒勸過他們,待之以禮,妳很清楚。但他們給過我們機會嗎?殺雲度山的妖怪成了風氣,人類只是為了一股風氣,為了利益,剝奪我們的性命,妳現在是認為我們錯了嗎?」
「你答應我的,不會殺太多人,只要收到震懾作用就好了……可是你滅了一派,天道不會容你的!」
盈清自己也是修真者,比誰都知道因果,天道的反噬,不是蘭花可以承受的!
「天道?什麼是天道?那個寂遠嗎?如果真有天道,那些殺了妖魔的修真者為什麼可以升仙?妖魔殺人有天道主持公道,但妖魔被殺呢?又有誰主持公道?」
蘭花覺得自己並沒有錯。
盈清覺得蘭花的問題比她想得還要嚴重。
「蘭花,你聽我說,不要再殺人了。」
盈清扯住蘭花的衣袂,啞著聲音道。
「天道不會放過你,那些修真者也不會放過你。你可以不認同我的話,不認同寂遠,不認同我師父,不認同天道,但是…….」
「……我不能失去你。」
這句話,直白且真實,沒有太多隱含的意義,卻給了蘭花當頭一擊。
不知道為什麼,蘭花突然有種從渾沌中清醒過來的感覺,明明他原來就是醒著的。
他知道過去的盈清在寂遠身上,受了太多的傷害,她失去了莫遠,遁入空門,原來無論如何,都不想再度動情的。
他不能讓盈清,經歷第二次失去。
第一次,還有空門可以遁入,那麼,第二次呢?
「對不起……盈夕,我,我不會再殺人了,我就守著雲度山,守著妳……」
蘭花的眼神,由嗜血恢復清明,盈清能感覺,過去的蘭花又回來了。
「真的嗎?蘭花?」
盈清伸出雙手,圈住蘭花的腰,紅著眼眶道。
「你要好好保護自己。如果你再讓我失去你,我會去死。」
這天晚上,兩人平靜地相擁而眠。今晚是滿月,月光很亮,斜斜照進窗櫺。
盈清睜開雙眼,但見蘭花睡得很熟,月光灑在他側臉,乾淨俊美且無邪。
雖然蘭花答應了她不再殺人。可盈清還是擔心。
她是被蘭花滅了真武一派嚇壞了。她一直相信蘭花,卻沒想到他做出了那樣的事,完全不像她所相信的他。
現在的蘭花,又恢復了過去的溫文平和,可若修真者再殺上雲度山,蘭花再度受到刺激呢?
蘭花不對勁,盈清這樣覺得。但她不明白為什麼。
也許他是為無辜犧牲的雲度山精怪而憤怒,他可以報仇,殺那些雙手染血的修真者。
但真武派有很多是沒有上雲度山的無辜者,侵門踏戶,他連那些人都殺了。
過去,蘭花修的是正道,承襲自雪松身上的道行也是。開啟他靈性的還是書本,沒有精怪的道行比他更純粹。
既行正道,不可能嗜殺。
一定是出了什麼問題,連他自己都不知道的。
盈清也不知道。難道問寂遠嗎?
想到這裡,盈清睡不著了,悄悄下了床,走了出去。
年紀大了眼睛不好,每次看到葉刃兩個字,都會看成菜刀,「滿天滿谷的菜刀」……恐怖的蘭花X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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