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高三了，老爸老媽找了很久找到了一間升大學醫科補習班，雖然離我和姊姊讀的高中都很遠，放學要人擠人搭很久的公車，但離國中挺近，念舊的我還是覺得不錯的。
試聽的時候，一踏進教室就看見後面幾排坐著一群的男孩，向孩子一樣稚氣的笑鬧著，但輪廓已然帶有一點男人的成熟，有一個還理著平頭、長得像北極熊一樣還兇兇的看了我一眼，一個人從前面黑板笑笑走向他們，眼睛很漂亮，連嘴角弧度都像陽光傾落，幾個男孩個子都高，經過的時候感到微微的壓迫感，默默在心裡唸了一句「好想長高呀。」；姊姊跟我說她覺得有個男生很好看、長像是她的菜，我下意識就覺得在說那個漂亮眼睛的男孩，和姊姊雞同鴨講了老半天才知道她是覺得另一個寸頭、穿著西裝外套肩膀很寬、一身潮牌的男生。
其中一個個子矮了些、覺得自己很Man但偏偏後來發現他挺愛撒嬌的男生剛好坐在我旁邊，台上國文老師在不務正業的說用香水制約暗戀對象的方法，我突然想到不知道在哪看過的冷知識，分享有趣知識顯擺的心蠢蠢欲動，說「你知道，如果在櫃上試香水、試到嗅覺麻痺，連聞咖啡渣也沒有用的時候，可以聞聞自己，因為自己聞不到自己的味道。」以奇怪的話題開始跟撒嬌男生聊成朋友。
一兩星期後，莫名其妙在吃飯時間跟北極熊因為我想不起來的理由開始交談，發現很兇的外表下，其實大家都很好聊天、逗趣；直到每天環繞著濃厚的渣男香水味的平頭男孩問我和姊姊一開始認識的時候會不會覺得他很兇，直到他被我教把香水噴在腰上不要當雨淋，這樣就不會太重、吃飯不會聞到；直到姊姊開始跟在老大那個皮膚白皙長相秀氣、卻偏偏很有氣場的老菸槍屁股後面走、還幫老大擦黑板弄得全身灰；直到眼睛嘴巴圓滾滾看起來很呆、實質上也呆的帥氣男生被我說胖了；直到溫暖的像顆小太陽的撒嬌男孩被女朋友跟兄弟背叛，開始和老大學抽菸；直到又瘦又高的酷炫女孩第二次和軍人男友鬧分手；直到我被有可愛松鼠肉、愛逗弄欺負自己妹妹但很溫柔的男孩叫去幫忙操控錄影。
我才在第一次模擬考完，一群人圍在教室後面看成績時，鼓起勇氣、有些緊張的第一次真正和他攀談，用最拙劣的語句面對他，喊著他的全名：「欸漂亮，你學號多少？考得如何？」一向社交恐懼的我覺得自己挺開心、多交到一個朋友；在吃飯的時候，理想身高168的我為了顯現我的崇高理想(沒有啦就是太多人講話聲音被埋沒)，立下我要長到180的誑語，看著大家一臉神經病的看著我。
考試的日子慢慢逼近，我們幾個每天讀書、吃飯、聊天內容天南地北，慢慢成長成共患難的兄弟；被呆呆男孩和他這兩個幹話王、因為我無心的一句話發現我也是幹話王？！為了偶像的胸部大小起過奇怪的小口角、為了我對天秤座的刻板印象和綽號對漂亮小心翼翼的道歉過；和漂亮男孩分食鬆餅過；和北極熊單方面冷戰一個星期和好、述說壓力和噩夢；聽不懂老大和北極熊開玩笑地性意味名詞而被呼攏過去、隔了一天才慢半拍的一知半解；因為酷炫女孩被瘋狂的男友帶走而擔心狂打電話過；跟大家和高四學長討論要怎麼對付酷炫女生的偏執男友，遲進教室被打手心，雖然我好像逃過了打偷溜進教室了嘿嘿；發現和北極熊住很近而每天爸爸車上多了一個人。
因為覺得自己不懂什麼是喜歡、覺得自己從未喜歡一個人，被北極熊和漂亮笑而毆打他們一人一掌過；和平頭男孩和姊姊，在橋邊吹晚風，撐著飽飽的肚子繼續吃北極熊因為正妹櫃台姊姊而買爆的薯條；站著讀書幫頭痛的北極熊擋冷氣過；吃過漂亮男孩那個嗜甜螞蟻人的健達巧克力和北極熊的口香糖；請老大吃完巧克力磚結果老大牙齒痛去拔智齒，腫了一整個星期不拿掉口罩；和小太陽、北極熊交換歌單；收到小太陽當聖誕禮物送的書和卡片感動到差點在自習室裡哭；人生中第一次花錢幫別人慶生，認真準備卡片、精挑細選禮物只為他們喜歡。
直到看著姊姊因為老大而被時刻牽引著目光、無心讀書，在家裏也瘋狂的焦躁，前一天跟我說決定要追老大，今天跟我說不行她要放棄，每個分鐘都在反反覆覆，吵得我也讀不下書，姊姊在補習班按耐著想接近的心瘋狂試探著，姊姊覺得她很明顯表現出來了，雖然我這個戀愛白紙也不知道在大家眼裡到底看不看了出來；那是我第一次看見姊姊那麼瘋狂，有點莫名的在腦海浮現那雙漂亮的眼睛，想到之前有次大家邊擠著走樓梯邊聊天，突然聊到理想型，姊姊半開玩笑地說「當然要找好看的啊！」漂亮男孩可能把孿生姊姊的聲音聽成我的，轉過來跟我說「你喜歡好看的哦？」我不假思索地回應「廢話，大家都喜歡長得好看的人吧！」後來想想，漂亮可能比我還更早看清我自己，看清心裏那被我完全屏蔽忽視的一點點喜歡。
壓力很大的高三生活居然就這樣帶點歡樂、帶點笨拙地陪伴過去了，時間轉瞬而過，但還挺深刻的在腦海裡存成一幀一幀相片，一回想就流動起來踏回過往、場景還原。學測前兩天最後一天自習的日子，沒有全到，晚上下課，我在教室後面抱著酷炫女孩心裡充斥著名為捨不得的情緒，漂亮說：「又不是不能約出去玩。」我頭靠在女孩間上甕生甕氣的：「但就不是天天見面了呀。」
考完學測有一場演講，明明只是隔了短短四天，在踏入補習班教室卻失去了那種歸屬感，心裡空落落的，可能更大的是潛意識預想到失去了空間作為媒介、像兄弟一樣的每天見面的朋友會慢慢分開。那場演講只有我、北極熊、漂亮、太陽跟溫柔男孩有來，還有小太陽跟漂亮的媽媽。之前跟漂亮一起看補習班老師的新生女兒的照片、說眼睛很漂亮幸好像媽媽，我也半真心半笑鬧地說，漂亮也長得很漂亮，漂亮想反駁這個更常被套用在女性身上的詞，但他前口才說自己像媽媽，後面又被我一句「那你覺得你媽漂亮嗎？」給堵住了，默默說了一句漂亮，從此以後他的綽號就是小漂亮了。雖然我那天覺得太陽的媽媽更漂亮，但只要是母親，都是美麗又強大的女人，值得我尊敬跟乖乖地說聲阿姨再見。
後來有約出門玩，我主動、人不齊，是我、太陽、北極熊、平頭、漂亮，原本要去看電影結果沒想看的，一群人包包外套亂丟跑去大便，我潔癖發作只好默默把外套從地上撿起來、包包堆好，充當顧包小妹；和一群一百八的男生擠著一台計程車跑去遊戲廳射飛鏢、第一次發現自己打保齡球如果一顆洗溝下一顆就會全倒的奇怪規律；還跑到我的高中、同樣是熊跟平頭的國中散步聊天，漂亮還覺得我們學校超漂亮；一群人超級幼稚的在學校抽菸覺得自己立下壯舉(雖然太陽有在高中天台抽過，聽說味道濃到平頭從樓下走廊經過就聞到，想說一定是失戀的笨蛋太陽，跑上去看還真的是)、熊跟平頭還給我亂丟菸屁股，我抱著想像兄弟一樣的不成熟想法吸了一口太陽的電子菸，雖然平頭說我根本沒成功；漂亮沒抽過菸，他說他也覺得自己不會喜歡，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爸爸是警察，漂亮腦袋一直都很有自己堅持的想法和意志力，就像高三一整年不用手機。我聽著熊、平頭笑鬧、太陽放著音樂，看著遠遠坐在花圃上望著遠方的漂亮。
大學公布出來之後，大家在我一個個要電話組的群組說自己的學校，老大還開玩笑說他台大電機，他不知道他之所以被叫老大是因為他的話超有說服力，害我為他高興超級久，結果後來才發現又一千零一次被老大騙了；漂亮是推甄就上了，跟我同個大學，有點嚇到，他以為我是因為他成績很好卻選這間排名不那麼前面的大學嚇到，其實我只是疑惑他原本跟平頭一樣想讀建築、卻跑到三類的科系。大家都有些迷茫、有覺得自己沒考好的、有的想轉學考的，對未知好像挺期待有很怕往前一步會踩空的奇怪感覺。
新生週的時候，有一天超想睡覺、懶得吃很麻煩的魚，剛好在同一間教室，就把魚給了漂亮、順便附送雞腿，雖然他旁邊有兩個我們同補習班的女生，沒有辦法一起坐；後來新生演唱會讓他傳學號給我，幫他跟他的幾個朋友一起領了票；後來發現他可能覺得我限時太吵，退追蹤我的社交媒體；後來總會在可能和他相遇的下課，邊走邊左顧右盼；後來有糖果、實驗課做的焦糖布丁如果碰見都會塞給這個螞蟻人；後來有次酷女孩騎著新男友的摩托車載我去吃仙草、吃到一半就被男友打電話罵騎他的車去載別人，我嚇到超怕他們吵架，分開前女孩就幫我下載了定位軟體，但我很少很少打開來看，剛巧一次吃冰碰到漂亮他問我怎麼在這的語氣讓我感受到了一絲質疑，可能是我太敏感，但後來就把定位刪掉了。
其實知道他早就交了女朋友，好像是考完學測吧，和他高中學姊，很可愛的一個女生，是任何人看見都會覺得很正的類型，和他一樣有一雙漂亮的眼睛，其實我超級開心，可能我一直都知道自己和他很常在快氣死對方卻又吵不起來的邊緣，可能是我從頭到尾都只想和他好好當一輩子的朋友，可能是我也沒以戀愛的角度喜歡過他，只是單純喜歡他漂亮的眼睛和陽光的笑。看著他從剛交往到現在幸福曬恩愛的模樣，我也覺得很好很好。
對於我這個社交障礙又從小習武，好不容易交到一群兄弟，卻好像不能像我嚮往的那樣一輩子兄弟了，上了大學時間沙漏裡的沙感覺越掉越快，人漸漸都散了，雖然還是可惜，但人總不能一廂情願地希望所有情義、人事不要改變，雖然偶而會怨念自己就不該把你們當兄弟、看的那麼重，但我從沒怨過命運讓我們相遇，因為遇見你們，是很好很好的。
我現在還想長到180公分，喜歡著現在的我、也努力成為更好的我；而那雙漂亮的眼睛，應該是我有過最接近愛情的情緒。
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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