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史坦尼斯拉夫斯基．人作為一種技藝 蔡柏的新聞台。 劇場工作者，本來是演員，後來當導演，最後變成編劇，然後三位一體。 旅遊的牢騷橫跨五十個國家。持續流浪中。 目前作者部落格已經移至《如果能有回頭率》(https://medium.com/@paochangtsa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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攝影：蔡柏璋
莫斯科2012年三月的冬天，雪仍舊下個不停。

未知的力量，亦正亦負。
今早走過剛抵達莫斯科第一天的地下道，同樣的光線，同樣的昏暗，同樣的污雪，同樣的牆壁塗鴉，都差點忘記第一天的恐懼。看著站在角落乞討的老奶奶，深怕她是什麼恐怖的幫派底下的誘餌，看著街頭賣唱的長鬚老人，總覺得他虎視眈眈對亞洲人仇視。

一個月過去了，他們還是堅守崗位，我的感知卻完全變了。我仍舊相信，這一切都是因為我腦袋中的無知在作祟，「未知」是把人帶往恐懼的途徑，而恐懼，可能會引發出屠殺、傷害、不信任和誤解。


攝影：蔡柏璋
莫斯科最知名的電影院，聽說最近要改裝成劇場，並重新使用該建築最原始的名字Rossiya。企圖打造出莫斯科的百老匯區塊。

有一天表演課的呈現，某位同學想要製造一種未知的恐懼感，故意設計幾乎沒有語言的一場互動遊戲，然後猛然地關上燈，安排女同學失控地尖叫，企圖在黑暗當中製造一種騷動。成果如何，不是重點，重點是事後討論到「未知帶來的恐懼」這件事情，老師點醒我們，大部份的恐怖片其實都不恐怖，因為看到血噴四射的當下其實不是最恐怖的，最大的恐懼，其實是在等待下一個被殺的人的過程：因為不知道哪一個人會慘遭毒手。

人類這種奇妙的動物，其強大的想像力不可忽視。一旦某一個點被驅動了，就一發不可收拾。然而大部份的恐懼還有幻覺，其實有百分之九十九，都是自己引起的。


攝影：蔡柏璋
莫斯科中心夜景

從前就讀長榮的時候，鄭牧師說的一句話我印象一直很深刻：「歧視是因為不了解。」
每當我到一個新的國家，難免心中會有預設立場關於所謂種族歧視的現象。當然我知道臺灣人自己種族歧視也很嚴重，對於本省外省，對於泰傭菲傭印傭的態度，對於白種人的莫名景仰...種族歧視存在於世界上的每一個角落。

歧視的本身，是否在於恐懼？恐懼的本身，是否來自未知？未知，是不是就是因為不了解？


攝影：蔡柏璋
莫斯科中心夜景，我對於這其實只是一間咖啡店的事實感到震驚和激賞。

所以這一次出發到莫斯科之前，我有意識地屏除先入為主的觀念（是的，十個人有九個半人說俄國人種族歧視超級嚴重，會把亞洲人和黑人推下地鐵，晚上一人行動會被圍毆...等等）並不是我不相信這些事情，而是即便在台灣，晚上一個人走路也是有可能會被殺不是嗎？難道我們因為這樣就再也不出門？或者選擇永遠和美國人黏在一起？

我深深相信，如果俄國人討厭/歧視亞洲人，那是因為他們不夠瞭解我們。所以我的責任和任務便是，試著讓他們瞭解我們。並沒有什麼不同（可能腿是真的短了、粗了一點，跟你們完美比例的俄國人比起來，哼）。

很幸運的，此行來到莫斯科，遇到的俄國人真的都很友善，我兩次在路上找路都有俄國人主動用簡單的英文協助我，我用智障的俄文問路時，他們也都很熱心指揮。當然不是說我個人的經驗就是無敵，我只是想說，當你沒有設限自己會遇到狀況（被歧視、被拒絕、被白眼）時，很多時候，狀況會迎刃而解。



攝影：蔡柏璋
莫斯科中心夜景

當然，我強烈堅持，我們自己要有誠意學習、尊重別人的文化。我記得自助餐廳服務員第一次對我笑的時候，是我矇懞懂懂試著用俄文跟她說「魚」的時候。我知道她感覺到我的誠意，而那一個笑容，我至今仍舊難忘。

沒有任何一個文化優於另外一個文化。細細咀嚼，更能體會每一個文化處理相同議題和生活細節的異同巧妙。透過不同，我們更能瞭解不同民族的思維，透過相同，我們更能消弭之間的界線。


攝影：蔡柏璋
莫斯科中心夜景

未知的力量，可以帶來毀滅，更可以帶來契機。
旅行這件事情，我往往過於浪漫，然而在莫斯科，我找到另外一種身為地球上的公民的更大使命。

試著讓別人瞭解自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更是一件吃力不討好的事，尤其是在旅行的時候。千萬不要覺得這樣就夠了，因為永遠不夠的。大部分的美國人一輩子都不會瞭解，為什麼對方不懂自己的語言；他們也不會有足夠的耐心去等待每一個試著拼湊出英文單字的迷惑面孔，直到他們來到另外一個，幾乎找不到會說英文的人的國度（不幸的是，太難了，所以他們更難體會到。）身處於對於自己文化驕傲但認同低落的台灣旅者，在旅行的時候最強烈地感受便是理解自己的文化和認同在別人面前是如此站不住腳。

但是別慌，親愛的臺灣人，或許上天給我們最大的禮物，就是透過更謙卑的心，去理解別人的文化，然後進而更理解自己的根本。除了謙卑，臺灣人沒有別條路可以選，不見得有人聽過你的國家，大部份的人搞錯你的過家，絕大部分的人不承認你的國家，少部分的人轉機在你的國家，沒有人對於你來自的地方感到興奮，你希望驕傲地喊出自己從哪裡來的勇氣和慾望慢慢削弱，偶而會有動力再度推薦自己的國家，但是你其實又不是很瞭解自己的國家，你只知道吃的東西，廟還有101，或許電腦周邊商品很便宜，但是蘋果每次賣東西都把台灣當成第三國家，你驚覺自己的無知，但是你看台灣的新聞又會發現自己的無知也不是沒有道理。

所以我們選擇出走，旅行，認識世界，在試圖劃清界限的同時，重拾自己對家鄉的愛。

偏偏在旅行的大多時候，我們還是改不了壞習慣，以為自己仍舊可以孑然獨立，並志得意滿。這種驕傲，不見得是壞事，但是卻極容易在超市找不到鮮奶油的時候、馬路上找不到廁所的時候、地鐵迷路的時候、輕而易舉地被摧毀。

然後你才發現，那種驕傲，只是一種逞強和佯裝。人最終，還是渴望那一點點僅存的互動。因為我們終其一生，都無法理解彼此是如何複雜的動物，所以，請試著，勇敢一點，然後，試著，彼此瞭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