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頭刻字
編號：nest 1268
25歲 男 Pub老闆
小卓準時走進店裡，依照往常時間，傍晚六點，他剛剛醒來。
沒有理會課長的招呼，他自行把背包丟在我工作檯上，拿著白大衛，到店門口去抽煙。
我跟在他後頭出去，他把才吸了一口的煙遞給我，又替自己點了一根。
「Simone昨天到店裡灌了四杯long island你知道嗎？BK要我問你昨天怎麼沒有去東方？」小卓邊說邊吐出煙霧。「昨天晚上又去睡別人的床？」
他原本是另外一家我常去Pub的吧台，後來自己跑到西門路圓環去開電，這幾年的荒唐歲月他也參了一腳。
我點點頭，沒有說話，不覺得驚訝，小老虎再一次沒有戳破我的謊言。
「今天的造型我可以有一點自己的意見嗎？」向來沒有主見的小卓開口問。
「你要用怎樣？」我好奇的回答。
「我要剃光，然後刻字！」他笑了笑，已經做好決定。
「幹！真的假的！你昨天晚上該不會掛了吧？」我想確認沒有聽錯他說的話。我可不想幫宿醉的人剃頭。
「拜託一下，我昨天根本沒去好不好。陪你女朋友陪到快四點我怎麼去？靠腰！自己不回家陪女人還在那裡幹什麼幹！」小卓的髒話從來不帶有魄力，卻帶著威脅。
「好！可以！你要刻什麼？」
「我要刻Joanna的名字！剩下的隨便你耍花樣！」
「把自己女朋友的名字刻在頭上，你腦袋壞掉喔！」我看小卓說的一本正經，撲吃一聲笑了出來！「Joanna很正沒錯，不過也用不著昭告天下呀！」
「今天是Joanna的25歲生日，我想給她最特別的生日禮物！」
「買個鑽戒再買個花就好了，又不是沒錢，幹麻拿自己當禮物。」應付女人事小，我總不贊成拿自己開玩笑。
「這你就不懂了，你要知道，女人要的不會永遠都是鑽戒，不然你以為Simone明明就知道你背地裡搞了多少女人，我卻從沒看過她有不給你台階下過。心甘情願和你住在一起，她自己工作和學校已經忙的天翻地覆了，每天晚上還要應付你，難道她只要一顆鑽石？Joanna和我在一起這幾年發生多少事情你也清楚的很，和Simone一樣，Joanna只要一和我吵就哭著來找你要剪頭髮，最近我想通了，Joanna和我媽那麼好，又幫了店裡那麼多事情，我想好好的對她。」
「我真的覺得你醉了，小卓！」我吸了最後一口煙，把菸蒂丟到水溝中。
「你是我好朋友，我尊重你幫你這個忙，只是你後悔了不要來找我。我不負責！」
「頭髮會再長出來，沒有什麼好負責不負責的！」他轉身走進店裡，我看著他金黃色頭髮背影發呆，是怎樣的勇氣讓他能夠做出這樣的決定？
我不敢，所以佩服。
電子剃刀在眼前嗡嗡做響，我的手一邊動著，一面笑著對小卓說：「Joanna和你在一起也快四年了吧！要是我有你一半的浪漫，大概會有女人願意把終身托付給我。」
「你有呀！只是看你要不要做而已。前起天我們搬家，之前那租的那間合約到了，我們兩個就想說乾脆搬離店近一點的！那幾天七夕店裡正忙，我又脫不了身，只好讓Joanna一個人收拾。那天結完店裡的帳，回到家早上六點多，我看Joanna睡在客廳，地上全部都是紙箱，上面寫著”DVD”、”衣服”、”日常生活用品”、”重要資料檔案”…，每一個箱子都還沒有封口，我打開來看，我和她的東西沒有分類的裝在一起，才頓時間發現，我和她同居好久了！」小卓說。
「對呀！我記得那個時候Joanna在你舊店當服務生，白目仔還和你嗆聲說要搶Joanna，我那個時候連個助理都不是，還住在教練家天天教小朋友溜直牌輪。」看著頭髮一點點的不見，我漫不經心的說。
「後來大家都變好朋友之後，有一次Joanna抓到我和客人在外面上床，簡直鬧到把家裡翻過去，那天早上吵完之後她就衝出去了，我找她找了一個下午，連個鬼影都沒有看到，最後只好打電話叫你們幫忙找，誰知道戰車和我說，大家都知道Joanna跑到你那個時候實習的店裡面硬是要你幫她剪頭髮。你說要打電話給叫我把她帶回家，她還摔你的手機。摔完之後就座在椅子上大哭，不肯起來，你只好打電話給其他人求救。我還記得那天傍晚我去你們店裡帶她，她座在設計師休息室裡頭還一直在哭，白目仔在旁邊瞪了我一眼和我說：『你有種在讓她哭，我就和你幹架！』」小卓笑了笑。
我接了下去：「對呀！兇的勒！不過後來你讓Joanna哭多少次，哪一次白目仔和你打過了？他可愛就可愛在只出那張嘴。」
「我真的不懂，Joanna只要一和我吵完就往你這裡跑，Simone是連吵都不和你吵，直接來我這裡喝悶酒，明明不爽卻連屁都不吭一聲。Joanna和我在一起四年、Simone和你則一年多，Joanna發現我都吸毒的時候硬是要打119，而Simone卻和你說，回家了就好！她們怎麼能夠忍受我們那麼久的時間。」
「小老虎我不清楚啦！至於Joanna，你想想你那間店貸款撐起來最辛苦的時候，是誰在後面幫你做公關陪笑臉，吵歸吵，她對你用多少感情我們旁邊的人都看的一清二楚。」
我停頓了一下，關掉電動剃刀，朝著鏡子問他：「你要把Joanna的名子放在哪裡？」
他看了看鏡子，然後指了指左耳後邊，開口說：「放在我心上！」
我做了一個噁心的表情。
「鐵板，你不覺得我們都很容易看見別人，卻最難面對自己？」
我莫不吭聲，專心的低頭工作。
「Simone和我說，上個月月底在BK他們家喝，我們幾個都掛了睡在旁邊，她、Joanna和BK他馬子一邊聊天一邊收拾。聊到最後才發現，自己最想要的，都是從自己男人好朋友口中說出來，重點是這些話從朋友嘴巴中說出來並不重要，重要的是自己的男朋友永遠不會了解。Simone和我說，Joanna自己已經知道無論如何她離不開我，我自己也深知，不過我就是戒不了那個不負責任的癮，一次又一次的傷害她，然後自責，這個循環蠢爆了，我卻自得其樂。Joanna穿著迷你裙在客人中穿梭，那些死王八蛋的眼睛盯著她大腿狂看，有時候真的很想拿酒瓶從他們眼睛砸下去，但是當自己眼前出現正妹時，又管不住自己的眼睛。你不覺得諷刺的很幹嗎？」
「Joanna的腿已經夠正了，你不要身在福中不知福。」我慢慢的推著最後一個a。「名子旁邊，我幫你刻一些龐克的圖騰。」
「Joanna的腿夠正沒錯，Simone的臉蛋也夠漂亮，小敏的胸部簡直就是神來之筆，真是不懂她為什麼看上BK。我們這幾個命真的很好。」
「哈哈哈！乾脆來個交換女友好了！」我一邊塗鴉著一邊說。
「靠腰喔！這種話你居然說的出來！難怪昨天有人要和我乾long island。」
「喂！我說真的，下次小老虎再去你那裡亂喝，你稍微看著一下。她是不容易喝掛沒錯，不過不怕萬一只怕一萬，不要哪天真的喝道出事，我會不堪一擊。」
「那我也要反過來和你說，Joanna到你這裡來剪頭髮你千萬不要幫她剪，我就是喜歡她的長頭髮。甩甩頭髮刁鑽的樣子，漂亮！」
「那你明天要怎麼幫她過生日？」隨著字的筆跡，我在一旁畫著龐克線條，讓柔軟的字中帶著菱角衝突，就好像這些在一起的日子一樣。
「今天晚上我把店關了，Joanna並不知道，所以她還是會照常來幫忙，然後當她走到二樓時，我會帶著帽子然後放生日快樂歌，把禮物和蛋糕放在吧台上，我買了一條Tiffany的項鍊，唱完歌切完蛋糕拆完禮物，一切正常慶生程序都Round完之後，我會開始說服她和我玩猜拳脫衣服的遊戲。等我全身都扒光了，最後我才會脫下帽子，告訴她，我會把她放在我的心中，珍惜每一瞬間。」小卓說的陶醉，我不可思議。
「所以這顆頭是壓軸？那我幫你出今天剪頭髮的錢，就當我送Joanna的禮物。」
「你自己問她，這不是我能決定的！」
依照往常，八點，小卓帶著帽子離開，Joanna不知情的狀況下，小卓要回去開店。
今晚只為Joanna開的店。
帽子底下藏著小卓用心經營的驚喜，Joanna名字旁畫著一雙有菱角的翅膀，綑綁天使想要飛翔，用力掙脫一切束縛，抵達天堂。
彷彿已經看到Joanna的笑顏。
我希望Joanna幸福、也渴望小卓幸福。
小卓說的沒錯，我們都是幸福的。
Joanna為小卓放棄的一切。
小敏為BK掉的眼淚。
小老虎隱藏情緒的順服。
只是我們都只看見了別人的幸福，忽略了自己。
「阿Ken！有個客人要燙陶瓷燙，不指定，你要不要？」課長Emma走到後頭看著我問，她知道這個時間一弄下去，一定又要十一二點。
「你問過Toby了嗎？他應該會想，我今天已經燙了一顆了！他今天好像都沒做到！」不是為了同事，我單純不想再一次反悔對於小老虎的承諾。
「嗯！不過他晚上有事，要準時走！」Emma看看我，露出求救的眼神。
我無奈的點點頭：「等我兩分鐘，我傳個簡訊。」
Emma笑著走出去。她明白家裡有另外一個人，等待著我歸去。
而我舉著現實當作藉口，替自己圓滑一切難過。
拿起手機，快速的打著訊息。
「Baby，我會晚點到家！妳累了先睡吧！」
「阿Ken老師、阿Ken老師，Touch 3！」櫃檯的廣播大響，我整理了一下皺了的工作服，大步走出去。
小老虎會諒解的，我總是這樣想。
就像Joanna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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