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走向「任白樓」巴士站的路上，我想起一件事，腦中忽然冒起了一個念頭：「頂﹗我想殺人......」然而，惡念轉瞬即逝。畢竟，人們口中說要殺誰，往往只是說說而已，會付諸實行的人恐怕不會超過萬分之一。只是我忽然又想：「如果人們只需付出很少甚至不用付出任何代價就可使別人死亡的話，人們又會不會將心中的惡念頭付諸實行﹖」會﹖不會﹖
前陣子我迷上了一套名叫《感應少年EIJI》(原作：安童夕馬；漫畫：朝基勝士)的少年漫畫(全套二十五集)。男主角明日真映兒是一個有特殊精神感應能力的少年，他與擅長側寫的美女刑警志摩合作，追查形形色色的罪犯。志摩曾主修心理學，於是故事中的她經常運用心理學知識破案。漫畫到了末段，故事中的大反派「尺(水字邊旁)木晃」唆使高中生殺人，目的原來只為了做一個研究：「如果不用親自動手便能使憎惡的人『消失』，究竟人們會否將心中的惡念付諸實行﹖」於是「尺(水字邊旁)木晃」便設計了一系列的殺人計劃，犯罪者在他的協助下只需發出一個手機短訊便可置對頭人於死地。由於所付出的代價是如此的少，犯罪者竟能輕易擺脫罪惡感，完全不會內疚。
小說版《金田一少年之事件簿》第三期〈電腦山莊殺人事件〉中，數個青年佈局殺人，每人只分擔很少的工作量，然而他們所導致的數個「偶然」因素加起來，足以令一個人死於意外。他們得逞了，而且沒有罪疚感。他們都這樣想：「我只是做了一件很小的事，沒有殺人......」原來罪咎感是可以如此攤分的。
愈控制得到別人生死的人愈恐怖。
少時看《叮噹》(我極討厭「多啦A夢」此名稱)第十五集，其中有一個「獨裁按鈕」的故事。話說大雄有一次又被技安欺負，叮噹便給大雄一個「獨裁按鈕」，告訴他只需要按一下「獨裁按鈕」，便可使別人從這個世界上消失得無影無蹤，就像從不曾生存過一樣。大雄本來也不想使用這件法寶，他自忖：「技安雖然可惡，但把他消滅太可憐了......」可是，當技安再次「追殺」大雄的時候，大雄情急之中按下了鈕，令技安消失了。爾後，他又「消滅」了許多人。我們都知道，大雄是善良的，所以他一直後悔「消滅」了這麼多人。可是他又繼續使別人消失。問題出自哪裡﹖當然是出自那個「獨裁按鈕」—簡單而言，是那種掌握別人生死的權力。
故事的結尾自然是大團圓結局，原來這一切都是叮噹為了給大雄一個教訓而設的。只是我們不禁要想：「若這種掌握別人生死的權力不是落入善良的大雄手上，而是落入一個野心家手上，又將如何﹖」
漫畫《死亡筆記》似乎為我們提供了明確的答案。主角夜神月拾到一本「死亡筆記」，在這筆記裡被寫上名字的人類會死亡。於是，夜神月利用這本筆記不斷殺掉各地的罪犯，企圖建立心目中理想的烏托邦。不錯，他的確降低了犯罪率。只是，「以罪止罪」又是否正確﹖而且，在這過程中，他又殺了多少個無辜的人﹖
有云：「權力使人腐化，絕對的權力使人絕對腐化。」
不錯，雖然我不願承認，但自夜神月初次使用「死亡筆記」的那一剎那，他已陷入腐化。他像天使長魯西法一樣的墮落了，從此跌進罪惡的深淵。
在古今中外的歷史上，曾有多少皇帝、總理、總統腐化過﹖問題出自哪裡﹖在於他們的權力﹗看過上述四本漫畫，我們不難發現，當你愈容易殺死一個人，你愈不會感到內疚。史太林說過：「殺死一個人是殺害，殺死一萬個人只是統計數位。」就是這個暴君，曾經令幾千萬的烏克蘭人餓死，他有感到過一絲內疚嗎﹖至於希特拉—人稱「希魔」的魔頭—在他將要把數以百萬計的猶太人關進集中營準備屠殺的前夕，他又在想些什麼呢﹖
可能有人要問：「他們都沒有惻隱之心嗎﹖怎麼能夠如此冷血﹖」
記得我剛才說過「權力愈大，罪咎愈少」的理論嗎﹖記得我剛才說過「罪咎感是可以攤分」的嗎﹖當這些皇帝、總理、總統要下令殺人的時候，他們可是連按鈕都不用按，只需張開喉嚨大喊：「人來﹗推出去斬～～～﹗」看倌請留意，一定要「推出去」斬，不能在他們的面前斬。為什麼﹖你還記得〈齊桓晉文之事章〉中的哪個「見其生，不忍見其死」的「以羊易牛」故事嗎﹖如今終於明白齊宣王的心態了吧﹖這就叫做「眼不見為乾淨」﹗
於是我們又要問：「這些問題要怎麼解決﹖」答曰：「問題核心在哪裡，就從哪裡解決。問題從權力而來，就當從權力問題入手。」古人云：「去其為惡之具﹗」信焉﹖
在我構思這篇文章的時候，恰巧是伊拉克前總統薩達姆．侯賽因的六十八歲生日。這位殺人如麻的總統，無奈地要在監獄中度過生辰。此時此刻，他到底有何感想﹖我不知道。
據《東方網》四月三十日的消息：「伊拉克前總統薩達姆．侯賽因本月二十八日在美軍嚴密看守的監獄中度過了自己六十八歲生日。監獄的管理人員說，薩達姆的生日並沒有什麼特別之處，他也沒有收到任何禮物。即將卸任的伊拉克臨時政府人權部長巴赫提亞爾．阿明說，如果要為薩達姆準備想像中的生日蛋糕，那麼上面的圖案應該是他發動對伊朗和科威特的戰爭、鎮壓什葉派和庫爾德人、群屍坑和化學武器等『暴政』畫面。 」
看到這一段，我不禁想起前財政司長梁錦松的「惹火」名言：「有咁耐風流，有咁耐折墮﹗」
「人生七十古來稀」。薩達姆如能折墮到七十歲(也快了，只差兩年而已)，豈不甚美﹖到了如斯田地，他又能怨些什麼呢﹖曾經有一群真誠的人民站在他的面前，但是他沒有珍惜。等到失去政權的時候才後悔莫及，塵世間最痛苦的事莫過於此。如果上天可以給我一個機會與他對話，我會對這個可憐的老人說：
「恭祝你福壽與天齊，慶賀你生辰快樂。年年都有今日，歲歲都有今朝。恭喜你﹗恭喜你﹗薩達姆，祝你於獄中生日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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