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半齋 雙腳踏翻塵世路，一心祇讀聖賢書。

271愛的鼓勵 1訂閱站台

在學校行政體系中，組長絕對是最吃力不討好的職務，首先，組長沒有主任這麼繁瑣，組長們身處於基層行政體系中，直截面對學生與教師，處於一個不上不下的尷尬地位，大部分的師生都會先詢問組長，而不會直接找主任，因此，除了例行公務之外，各種龐雜的瑣事、溝通、詢問、報表，都是組長承擔。其次，組長沒有主任這麼高的職權，組長基本上除了例行公文的擬議之外，不會重要絕定，要隨時與主任保持良好暢通的溝通管道。
就在這麼尷尬的職位上，今年，不算留職停薪的兩年，在我教書的第五年，我第二度就任組長，從註冊換到了進修學校的實用技能組，業務有證照辦理、工廠實習、專題演講與社團管理，以及各種常規任務(如秩序競賽、閱讀競賽)。
對於不出身於技職體系的我，分外艱辛，我不曾考過一張證照，連證照流程都不知道，就從這裡開始無止盡的每事問。我前一任的組長已抱持輕鬆樂活的生命態度，以致在辦理移交之前，他就已出國度假，我找不到人可以一項項請教，但日間部的組長武功高強，身懷絕技，已移交給我一批文書資料與表格，很多證照業務，照表填就對了，我這一組沒有職員也沒有幹事，所有資料都必須自己輸入，前兩天來了一批證照，我輸入所有報考與考過、未考過的學生名單，不免在心裡罵兩句之外，仍是安穩作完。
事務性的事都好處理，有公文得更好解決，要上簽呈上報表的也好完成，最艱困的，乃是人。
連著好些天，都有人來問，為何他不能有社團課，或是為何幫他排了社團。基本上，帶不帶社團取決於學生調查表以及社團老師上學期的上課狀況，有一位中年老師每每遲到十五分鐘，然而他語帶哽咽地說，這學期不排他是因為排擠他。
不不不，不是這樣的，其實是我把擬好的名單給主任批核，跟他討論的過程，都認為這為老師不適合擔任社團，經過哽咽之後，他擁有了一個與上學期稍有差別的社團，而我取下了另一個我可以商量的年輕代理老師的社團課程，我心裡不只罵了兩句。
後來，又有一個比中年更年長一些的老師，語帶哽咽地說，他絕對不要帶社團，但他其實不知道，我根本沒排他，他在打電話來時，問完好就哽咽了，說他教書很疲倦真的不願意帶，然而他不給我時間解釋，就慢慢地說，說了二十分鐘，說排給他造成他很大的困擾，我只能說好的，恭恭敬敬地說，有禮貌地說，我會把老師的課拿下來──
還有另一些老師，跑來窮兇惡極地不是找我，而是找主任，說他不要教這班教那班，不要當導師不要帶實習，不要。
這兩個禮拜我都在作新生工作，打電話來問來報名來填表來繳資料，我要一遍遍解釋，對學生和家長的解釋我不嫌疲憊，因為在他們身上看見我的責任，另一方面，對這些語帶、哽咽的窮凶惡極的，我極為厭惡，或許是因為他的電話打斷了我的工作，或許是因為他們講話很吵讓我報表重算，或許是因為一些更深層的理由。

你為何要教書？三千六百行，教書，過去貧賤的教書先生，何時變的這麼強悍，這麼自私，這麼驕傲？

主任其實對我挺好，在工作作完之餘，我可以自在讀書寫論文，似乎手上這篇我生來第一篇台灣古典文學的論文也沒有受到多大波及，然而很多清閒的傍晚五點，我幾乎寫不下去，幾乎要逃離，逃離那個被抱怨、憤怒與淚水填滿的教育體系裡。
我比學生還苦悶，比自己在當學生時還苦悶，比我曾經帶過的食經三的孩子還苦悶，到底，教學的意義何在？如果這是人人都想考入，錄取率極低的職業，照理說考進來的人應該是無比熱情的？我看不到。

只有夜裡面對我空白的論文，把腦漿塗上去逐漸豐富起來時才能得到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