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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01-11 14:44:49| 人氣137| 回應0 | 上一篇 | 下一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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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然,在你身邊]第6章

  黎家茹再次光臨,讓林惠彤興奮不已,拉著她的手又叫又跳,母親也相當高興,更高興的,就是阿公了。

  「阿公,上次謝謝你了。」黎家茹一進入林安翔家裡,就先向阿公道謝,儘管她完全看不到阿公在哪。
  「小代誌,毋免客氣。」
  「阿公說,這小事一件,不用客氣。」
  當全家幾乎都在為黎家茹的再次光臨而興奮之際,林安翔反而感到失落,黎家茹熱絡地跟母親跟林惠彤聊天,也透過林安翔的傳話跟阿公聊了不少,甚至就連漢生阿公都跑來與她聊上一陣子,反倒是林安翔自己,幾乎沒能跟黎家茹說上話,他的存在,似乎就只剩當阿公傳話筒的功能。
  至於父親,則仍跟上次一樣,什麼話都沒說,只是靜靜地執行吃飯與看報紙的功能。
 
 
  晚餐後,女生們話閘子火力全開,男生完全沒有插嘴餘地,林安翔只好摸摸鼻子,獨自躲回房間。但不管看書還是上網,林安翔都靜不下心來,最後乾脆躺在床上,望著天花板發呆。
  也不知過了多久,有人來敲他的房門。
  「林安翔,你在忙嗎?」居然是黎家茹。
  「沒沒沒...沒有。」
  「可以陪我出去走走嗎?」
  「喔喔喔...好好好的。」
  林安翔打開房門,一股好好聞的沐浴乳香味迎面撲來,他頓時心跳加速了。
 
  「啊,今晚的星空也跟上次一樣,好漂亮啊。」黎家茹問:「這裡的星空,每天晚上都是這麼漂亮嗎?」
  「其實...我很少出來看星星的,回到家以後,我就幾乎整晚都待在家裡,幾乎不會再出門的。」
  「虧你住在這麼棒的地方,卻都沒有好好享用這裡的美,真可惜耶,簡直是暴殄天物呢。」黎家茹虧了林安翔幾句,在黑暗掩護下,林安翔臉更紅了。
  「我們這裡只是個什麼都沒有的偏僻村落,哪裡棒了?」
  「怎麼會不棒呢,空氣好,星空美,人也都很和善,你爸你媽,惠彤,阿公,漢生阿公,大家人都很好,這樣的村子怎麼會不棒呢。」
  「妳又看不到,阿公他人好不好,妳怎會知道。」林安翔心裡立刻冒出一首心之俳句,但更令他在意的是,黎家茹說了一堆人,卻沒提到他,感覺像是完全沒把他放心上似的。
  「如果我沒記錯,上次的節目裡,漢生阿公也有上過電視,對吧。」
  「咦,妳還記得啊?」
  「是啊,我記憶力好,過目不忘啊。」
  「原來如此...所以,妳才會記得我家在谷中村啊。」
  黎家茹微笑而不語。
 
  星光照映下,兩人繼續在村裡的小路漫步著。
  「上次你說,前面有座山上星星更漂亮,對吧。」黎家茹問。
  「嗯,可是現在太暗,上去太危險了,如果想要上去那邊,要趁天黑前上去才可以。」
  「那下來呢,不就要等到天亮後?」
  「對啊。」
  「你有上去看過星星嗎?」
  「小時候阿公曾帶我上去過,後來阿公身體不好,沒辦法爬那麼高,我就沒再上去過了,爬那座山是很累的。」
  「喔,既然這樣,現在的阿公應該不會累了吧,可以請阿公帶我們上去嗎?」黎家茹一付躍躍欲試的樣子。
  「不行啦,我很久沒上去,對山現在的情況不是很清楚,白天上去勉強還可以,晚上爬太危險了。」
  「有阿公在啊,就算有危險,阿公也能保護我們吧。」
  「不要把先人想得很厲害,現在的阿公連顆象棋的棋子都沒辦法移動,他們對我們這個空間的人,是做不了什麼的。」
  聽林安翔這樣說,黎家茹才不情願地暫時打消爬山的念頭。 
 
  「你們村子這麼特別,應該常有媒體來報導吧,怎麼我以前都沒聽過。」黎家茹問。
  「不常,除了這次,只有我國小時有電視台來報過一次,其他我自己也沒印象。畢竟只有我們能看見先人,外人來了也看不見,所以沒什麼好介紹的。」
  「但再怎麼說,自己的村子能上電視,總是一件好事吧。」
  「哪有什麼好的,只會害我被班上同學嘲笑很久。」
  「我搞不懂耶,這種事有什麼可以拿來嘲笑的。」
  「很多啊,像是說我洗澡的時候會有人偷看啦,大便的時候也會有人在看啦,等等之類的。」
  黎家茹噗哧笑了一下。
  「不好意思,其實我也想過這種事耶。在這樣的環境之下,你還有辦法...看A片,打手槍嗎?」
  說到這裡,黎家茹忍不住哈哈大笑,林安翔則是整個人愣在原地,他真的做夢都想像不到,學校裡那個只能遠觀的絕世冰山,居然也會脫口說出「打手槍」這樣的字眼。
  「抱歉抱歉,我不是故意要嘲笑你,但我真的就是忍不住會想到那裡去,欸,你真的不要生氣喔。」黎家茹忍住了笑,拼命向林安翔道歉。
  「還好,住在這裡,讓我學會把很多事都看得很開。」林安翔說:「人生在世時不管爭到了什麼,死後全都成空,無論賺了多少錢,蓋了多大的房子,買了多好的車子,死後通通都享用不到了,所以,很多事也不需那麼計較。」
  「說到房子車子,讓我想到一件事。」黎家茹收起剛才的笑謔,語氣變得一本正經:「我們如果家裡有人死了,不是都會燒紙房子車子,還有金童玉女給他們嗎?」
  「嗯,是啊。」
  「你有沒有想過,這是很不合邏輯的一件事?」
  「怎麼說?」
  「按照一般說法,人死了以後,好人會上天堂,壞人會下地獄,其他人則可能就去投胎轉世了,對吧。」
  「是這樣沒錯。」
  「如果是好人上天堂,天堂裡應該什麼樣的好東西都有,還需要這些世俗的東西嗎?」
  「嗯...好像不用吧。」
  「如果是壞人下地獄,用各種酷刑懲罰他都來不及了,還有時間給他享受這些東西嗎?」
  「說得也是。」
  「至於已經投胎轉世的,這些東西能帶到下一世嗎,我們誰出生的時候,是有帶著這些東西一起出生的?」
  「欸,我還真的沒想過呢。那,妳的意思是...」
  「這陣子我查了很多資料,發現一件事。」黎家茹說:「在佛教傳入中國之前,中國並沒有地獄的觀念,只有陰間的觀念,陰間純粹就只是人死後去的另一個世界。」
  「是喔?」
  「嗯,春秋戰國諸子百家的書裡面,有很多都有提到上天會獎勵善人,懲罰惡人的概念,但這些獎懲都是在這一世,在人還活著時就獎勵他或者懲罰他,至於死後還會不會繼續懲罰,就沒提到了。」
  「妳這麼說我才想起來,以前我聽阿嬤說過,她年輕時曾經跟人家去觀落陰。」林安翔回想了一下:「阿嬤說,那個世界跟我們的世界很像,只是房子比較舊,都是古時候的房子,天空也很暗,就好像陰天一樣。在那邊的人,就跟我們的世界一樣,有各行各業各種商店,日常生活就跟我們這裡沒什麼差別。」
  「對吧,我說得沒錯吧。」發現自己的想法得到印證,讓黎家茹頗為興奮:「就因為死後的世界既不是天堂也不是地獄,純粹只是另一個跟我們的世界一樣的地方,所以才需要燒房子車子這些世俗的東西給死去的人,這就是上古時候的人的想法。後來,佛教傳入後,中國接受了輪迴轉世的概念,但也還保留著上古時候的陰間的概念,兩者混在一起,才變成我們今天看到的這種不合邏輯的習俗。」
  黎家茹說得煞有其事,但林安翔總覺得哪裡有問題,黎家茹似乎忘了什麼。
  「之前我外婆過世的時候,家裡也照一般習俗,燒了好多東西給她,但那時我就覺得這種習俗怪怪的。直到來過你們村子,回去又查了一些資料,我才發現問題出在哪。你們村裡如果有人死了,家人會燒東西給他嗎?」
  「嗯...不一定,有些人還是會按照一般的習俗,我家則是都沒有,反正我阿嬤跟阿公死後都還留在家裡,所以也不必再燒什麼給他們。」
  「那些有燒的家庭,先人會收到東西嗎?」
  「欸,我也不知道呢,這我沒有問過。」
 
  突然間,林安翔腦中靈光一閃,他發現不對勁的地方了。
  「對了,我們村子,就是我們村子。」
  「什麼?」
  「照我阿嬤說的,人死後會到另一個跟我們的世界差不多的地方。可是,像我們村裡的人,死後還是留在村子裡,沒有去阿嬤看過的那個世界啊。」
  「可是,後來他們還不是都離開了,對吧。」
  「喔對喔,那...像我阿公他現在所在的空間,到底該算什麼?」
  「不知道,連身在那邊的阿公都說不上來,身在這邊的我們又怎麼可能知道呢?」
  「那麼,會不會是,死後有很多不同的世界,有天堂,有地獄,有來世,有我阿嬤看過的那個世界,也有我阿公現在所在的空間?」
  「不知道,也許,這是最合邏輯的解釋吧。」 
 
  這時,兩人剛好走到一處池塘旁,在月光與池邊的燈光照射下,水面映著幽藍的波光。
  池畔的黎家茹,在背後整片幽藍波光的襯映下,竟流露一股比平日更深邃的美,林安翔看呆了。
  「欸,你怎麼了,看你好像一付快流口水的樣子。」
  被黎家茹這麼一說,林安翔竟然真的伸手去擦口水,這動作把黎家茹惹笑了,林安翔也不好意思地笑了。
  「在這裡的妳,跟在學校時的妳感覺差好多。」
  「會嗎?」
  「會啊,在學校裡,完全看不出妳也能這麼健談。」
  「呵,那是因為在學校裡,沒有可以讓我安心說話的人啊。」
  林安翔心頭再次狂跳了起來。
  「那...為什麼...妳覺得我能讓妳...安心說話?」
  「因為你也是啊,在學校裡,都沒人知道你看得到亡者。」
  「這...這種事沒什麼值得告訴別人的吧。」
  「所以囉,就某些方面來說,我覺得你跟我是一樣的人。」
  「什麼意思?」
  「我爸媽離婚,我寄人籬下,我不想讓人家知道我家裡的狀況,所以我都沒在跟別人來往。然後你不是說過,以前你曾經因為能看到亡者而被同學嘲笑嗎,我看你在學校好像也很少跟人家說話,所以我以為,你應該也跟我一樣吧。」
  原來如此,是這種同病相憐的感覺,才將黎家茹帶來谷中村嗎?
  對此,林安翔不知該感到慶幸還是悲哀。 
 
  「有點冷了,我們回去吧。」黎家茹拉起林安翔的手,把他嚇了一大跳。
  「明天早上,帶我去爬那座山吧。」

台長: 薛任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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