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傑 筆記心情 ２０２１來了！走過２０２０這個人類的災難之年，期待的是新的一年人人平安，經歷了不平安方知平安真好，祝君　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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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忽一陣灑豆在大鐵鍋的響聲，我曉得，這是一小陣雨，隨一小陣風一起灑下來了。

　忽有木魚聲一響，稍待片刻寧靜，再一響，再待片刻，又再一響；如此忽停忽續的接續著，中間相隔久暫不一，那是雨珠子較大之雨，這樣的雨聲，最後的演變十分不同，有時接著響起嘩嘩然，木魚成林，萬僧齊敲，聽都來不及聽，有時卻戛然而止，彷彿什麼也沒發生過。

　最小的雨像細沙墜地，出聲細小介於有無之間，最大的雨豈只嘩嘩然，整座鐵皮屋中出現的是轟轟然，轟轟烈烈，排山倒海，此刻屋內常人不能以常人常態下之分貝音量對談，非得提高嗓門方得以彼此聽聞。

　各式各樣的雨，加上落雨時有風或無風，或各式各樣的風，形成一種千變萬化的和音，鐵皮屋住得再久，聽雨聽得再多次，似乎也未曾聽過有重複的節奏、旋律、音量、節拍、聲音高低抑揚。有時情不自禁想起，如說雨聲如鼓，編這鼓譜者真乃稀世天才。但繼而一想，人間或許永無編得出這般千奇百變之譜者，任憑千辛萬苦絞盡腦汁只怕依然千頭萬緒依然只有千篇一律一個思考用心方向千呼萬喚也無以竟得一功，千秋萬世也無從覓取一位堪可比擬的英才吧。

　我本來就喜歡聽雨的。從小到大，雨是我在認識雪之前最迷戀的天候狀況，霧次之，即使結識了雪，對雨依然著迷。雪和霧是有辦法在短短時間裡改變大地形貌的魔法師，雨沒有改變大地的顏色、形狀，卻讓顏色更鮮麗，讓形狀小做改變卻大大呈現出一種趣味和浪漫。所謂雨露均霑，下雨讓我感到的是老天爺恩慈博愛，徹底的賞賜眾生同享恩澤，無分建地農地，無分高價地廉價地，無分雜草地荒裸地或高貴樹種名品花木精心植栽之園邸名園。當雨珠降臨，一文不值拔之而後快之莠草與百萬元級名蘭奇卉同等灑落其身，雨對之同等慈愛而無分別心。

　相對之下，人工澆水充滿的總是勢利眼、偏狹、不公、自私等一切不美的心念。這株樹苗花了五百元買來的會開出漂亮花朵，所以要多澆些水，這一株將來會結出可口的果子，一定要好好澆水照顧著，這一畦是要有收成的蔬菜，這一畦是會散逸美味的香草…，所有的水，滴滴澆淋在「有用」的植株上，一滴也不能浪費，因為水是花錢的，水是耗費體力提來的，即使省力些用水管澆也是花了時間，豈可浪費在「雜草」之上？雜草，不但不應去澆水，更非得努力拔除。這便是人和老天爺澆水之差別。

　雨下在大地時，像是聽到了每一株植物同等歡欣之聲，歡聲壓過了雨的聲音。棲在鐵皮屋中，從雨濛濛水濛濛的窗朝外看，那種歡欣聲不必用聽，光是用看的也看得到，瞧，雨中頻頻抬頭感謝，頻頻點頭還是感謝，植物以它們的肢體動作表達著對雨的感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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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童年時住過稻草覆頂的茅屋、磚瓦屋，長大了有很長一段日子住的是台灣的「三代建」：ＲＣ加強磚造外加鋼筯水泥打造的第三代建築，後來一度旅居加拿大，住的是「大木屋」，也就是以木材為主要建材，有別於台灣渡假小木屋的正式房子，沒想到年過六十之後，住的是鐵皮屋。

　大園老家原只是三層式透天厝，十多年前我們在屋頂豎立鐵柱，覆上鐵皮，於是增加了兩個空間，以樓梯為界，前面規劃成畫室，因為位於四樓，因而命名為「上肆樓」畫室；後側房間增建衛浴，當做我們的臥室，這是我們的第一座鐵皮屋。

　五年前白石莊要開始打造時，主屋農舍原想採用傳統鋼筋水泥式建築，圖的好處是堅固耐久，一勞永逸，但問了包工，即使小小一棟二十多地坪的兩層式農舍，造價遠非我們所能負擔，後來只好還是建成鐵皮屋。

　因為考量到兒女親友前來住宿的問題，不但至少要有兩個臥房，還要有個可供多功能使用的閣樓，這樣二樓半的農舍如以鐵皮屋來營造，必需使用鋼樑，也就是Ｈ鋼或叫工字樑的大樑大柱，幸好總價還是相對便宜太多，經費約僅傳統鋼筋水泥建築的一半。

　於是，我們又有了第二座鐵皮屋。

　白石莊有許多植栽要照顧，近來又養了雞，因此多數的日子我們都住在這棟第二座鐵皮屋裡。

　住鐵皮屋一住多年，最快樂竟是聽雨。

（刊於2013/06/27中華日報副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