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拉主婦看美國 我們穿過牛馬成群、綠野如茵的德州，行過友善好客的奧克拉荷馬州，經過位於美國本土正中心地帶的堪薩斯州，路過美國文豪馬克吐溫的故鄉密蘇里州。然後，落腳於唯一擁有“安格爾文學節”的美麗愛荷華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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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點我~點我~一邊聽許景淳演唱《戀戀風塵》，一邊看文~http://www.youtube.com/watch?v=_n9pNu3rfzk )

 

 

1997年10月底，約莫15年前的深秋，我家董先生剛來美國不久。落腳於北德州大學(UNT)附設的語言學校。

 

當時，連一句完整英語都說不出口的他，帶著27、28歲亞洲男性特有的躊躇與多疑，還不知自己該何去何從，更不清楚自己未來會在美國待多久。

 

甫至異鄉，語言的隔閡，文化的殊異，節奏的錯拍，與過去熟悉的一切告別了，卻又未能從一團亂絮般的當前抽出一條清晰到可以讓人轉出迷宮的線路。就好像，一夕之間，突然被剝除了一向穿得軟熟舒適的舊衣裳，而正在趕製的一襲美麗新衣卻還來不及披裹上身，於是，有段時間，你總覺得自己赤裸無依，只想找個遮蔽物來掩藏自己的惶惶。

 

有那麼一個傍晚，住在男生宿舍的董先生，在通往學生餐廳的走廊上，發現一張電影海報，海報上有著黑白老照片泛黃似的懷舊色調，鐵道旁，兩個穿著中學制服的少男與少女並肩走著，兩人低著頭，看來樸實且瘦削，整張海報充滿了台灣1970年代的情懷。

 

原來，學生社團--電影研究社今晚放影片，佈告欄上用英文註明：「片名：“Dust In The Wind”（1986年出品）。 晚上6:00於學生聯誼中心2F放映。全片為英文字幕，台語(Taiwanese)發音，歡迎前來觀賞。」

 

管它佈告欄寫啥，董先生的眼睛，盯著電影海報上四個活脫脫像要破空躍出的中文字：戀‧戀‧風‧塵。

 

他在台灣時沒看過侯孝賢導演的電影，此刻能在美國欣賞一下英文字幕版的，也好。

 

就座時，電影已播映了，影像中，當年素樸的九份與平溪，還有侯硐與瑞芳，翠巒層峰疊，浩渺浸雲根，煙嵐出遠村。那是北台灣最美的一角，最適合當作訴說鄉愁記憶的起點。

 

電影的情節很簡單--阿雲與阿遠是小山村裡的青梅竹馬，形影不離，兩人的感情在含蓄互動中傳達深厚的情意。中學畢業後，兩人先後到台北謀生。然而，當阿遠在金門服役時，阿雲卻嫁給了天天為她送信、常常安慰她的郵差。

 

電影的語言如詩，鏡頭如畫，音樂如水。青梅竹馬，小鎮溫情，礦村衰頹，城鄉間移動的年輕勞動者，失意的都市零工生活，外島服兵役時的點滴冷暖，魚雁往返仍敵不過一場說來就來的兵變。

 

全片，少男壓抑著情感，明明深愛著少女，百般呵護，做的遠比說的多，但言語上卻總是以責備代替安慰；明明感動著對方的心意，嘴巴上仍要澆冷水；明明心疼著女友的傷勢，卻板起臉來斥責。

 

而少女，個性順從卑怯，極為依賴，需要安慰與陪伴的情緒常常溢於言表。另一方面，已慢慢融入都會節奏的她，漸漸順應周遭，擺脫傳統束縛，過去那些無法說出口的深情或癡情，以及始終橫在兩人之間的差異性，終將成為兵變的因素。

 

黑暗中，看電影的觀眾們，無論來自甚麼國籍、擁有甚麼膚色，看到男主角在金門的部隊寢室中因兵變而嚎啕痛哭、流淚槌床的那一幕，無不為他感到心酸和心疼。還有人哀嘆著：「怎麼連小手都還沒牽咧…就先嚐到失戀了啦…唉」

 

座中不少也是來自台灣的男女留學生，包括董先生在內，人人一邊看著《戀戀風塵》，一邊各自惆悵著一去不回的美好。有人想起自己當兵時的某個時刻；有人思念起那個留在家鄉的女友；還有人嘆著那個漸行漸遠的男友；也有的台灣女孩挽著老外男友，並一邊跟老外解釋劇中男主角為什麼會收到「兵單」這種東東…

 

影片裡的景色是如此緜繫著似遠猶近的鄉愁，山抹微雲，碧空海濤，一種回不去的初始天真、純淨美好。

 

你終究會因為走過滄桑而變得世故，也會因為融入了異鄉文化而變得圓熟。只是，我們都不可能再當一次少男少女，就像無法命令時光倒轉，無法阻擋九份變成今天這模樣，無法改變社會與產業一再轉型的事實，無法再讓阿遠以他的「大男人式作風」去呵護阿雲，因為，阿雲成熟了，再也不需要這樣僵化的呵護方式。

 

人終究要學著自己長大，終究會從失焦的人生裡爬梳出值得聚焦的事物。

 

只不過…，整整15年後，最近，董先生偶然在網上看到關於《戀戀風塵》的拍攝故事，那麼飽滿的電影，那麼優雅動聽的音樂，他卻只記得男主角因為被兵變而搥床暴哭的那一幕。

 

唉，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