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我到日本旅遊, 我一定會尋找並選購兩位漫畫家的作品─萩尾望都(Hagio Moto) 與竹宮惠子(Takemiya Keiko).
萩尾望都和竹宮惠子, 對近代華文讀者來說相當陌生. 其實她們是日本少女漫畫界的殿堂級人馬, 所創作的漫在日本無人不曉. 她們都是四十年代末出生, 六十年代出道, 七十年代聲名大噪, 對日本漫畫影響深遠, 至今仍是少數活潑於漫畫界的中堅分子.
由於七八十年代台灣盜版漫畫泛濫, 萩尾和竹宮都是眾多受害者之一．據聞竹宮一氣之下, 不肯將舊作版權售予港台地區. 最可惜是流傳市面上的漫畫不多，加上她們的名字、成名作和代表作在香港知名度太低, 知道兩位事蹟的更是寥寥無幾. 華文讀者只好無緣見識兩位在漫畫顛峰時期的創作．
兩位母親級女士, 到底有什麼過人之處, 可以源源不絕地創作, 贏得殿堂級的地位, 至今屹立不倒? 和她們同期的漫畫家, 不是退居幕後, 便是早早結束漫畫生涯. 大概她們由一開始便決心走出自己的道路, 創造有別於漫畫界普遍的題材. 萩尾和竹宮除了創作上有所相似之外，年輕時更曾租屋同住．大抵她們以後的創作，便是她們當日交流下所衍生的理想，並得以一一實現．
萩尾望都的早期漫畫, 我只看過其代表作《波族傳奇》、《天使心》和《第十一人》.《波族傳奇》以蒙太奇的手法顛倒時序, 表達吸血鬼面對時間停滯的悲哀;《天使心》以深奧的宗教與哲學角度, 講述少年成長的煩惱和抉擇;《第十一人》是萩尾望都的其中一部科幻漫畫, 故事調子比以上兩部輕但不失創意: 未來的銀河系, 莘莘學子投考的是宇宙大學. 十一位考生進入一座失靈的太空船上, 既要設法令太空船導航順利, 並且在十一人中辨別忠奸. 這些故事誕生於三十年前, 由一個廿多歲的年青人想像而成! 不得不對此感到驚訝, 同時也佩服萩尾望都承繼和宏揚了手塚治虫的浩瀚宇宙觀.
萩尾望都的魄力並不只在於少年、浪漫與科幻漫畫中追尋宇宙哲理, 還有敢於批判人性的敏銳筆觸. 後期的《荒蕪世界》, 設定地球生命幾近荒蕪, 女性絕種 (代表喪失繁殖能力) , 只有男性苟延殘喘. 為求生命能夠延續, 人類變得自私、橫蠻無理. 取神的地位而代之的科學家, 自以為一切均在自己的控制下, 但仍然逃不過生命與科技相生相剋的宿命. 生存的本能,甚至所有所有, 都只能在權力面前俯首稱臣. 完全是萩尾望都對未來的預視與警告.
較近期的《殘酷的神在支配》(未有中文譯本) 更進一步揭破人的慾望和黑暗的一面. 少年被後父性侵犯, 為了維持母親的尊嚴和家庭表面上的融洽, 少年只好啞忍.當少年被虐待成狂, 忍無可忍下暗中策劃殺害後父, 結果發生悲劇: 母親無辜枉死, 後父沒有死去, 反成了植物人...成年人為了私慾, 利用了和善的外殼與至親的感情, 盡情地踐踏、扭曲人倫和人類自然的感情, 切切實實是現代社會和家庭的真正皮相. 萩尾望都的漫畫，已脫離言志和娛樂大眾的階段, 而是批判社會和人類種種畸形百態的工具.
竹宮惠子的近年作《天馬之血族》似乎無復當年勇, 然而其名作《風與木之詩》、《奔向地球》卻是奠定八、九十年代的少年冒險漫畫與同性愛漫畫風行的鼻祖,地位無可取替. 我很遺憾沒有正式看過她早期的漫畫, 所以更希望能夠一睹風采.
《風與木之詩》史無前例地描繪一段少年同性戀: 有吉卜賽血統的少年沙治(Serge) 進入一所寄宿學校, 被外貌英俊的同學基拔 (Gilbert) 所吸引. 殊知基拔是個為了種種利益, 可以跟任何人 (包括同學, 養父) 發生關係、出賣肉體的小惡魔! 沙治以無私的愛包容基拔, 但不羈的他少年輕狂、自私.長大後沙治成為鋼琴家, 基拔卻成為男妓. 最後基拔更染上毒癮, 橫死街頭. 如此悽美震撼的故事, 簡直是漫畫奇葩! 《風與木之詩》無疑以同性之愛表揚了愛的偉大, 但同時亦揭示了人性黑暗醜陋的一面. 這也是竹宮惠子與無數少女漫畫作品的分別.
《奔向地球》則是竹宮惠子正式涉足少年漫畫範疇的一大步, 與萩尾望都的科幻漫畫不相伯仲. 未來人類世界由超級電腦管理, 人類不再自然地成長, 而是在充滿冰冷、壓制的機械管治下生活. 一小撮人類不甘自由與天性被埋沒, 決心進行變革, 企圖推翻超級電腦的統治. 沒有電腦統治下的地球, 人類要自行重新建立家園. 然而, 只要人類仍存在, 地球/生命就有希望.
如果萩尾望都的《荒蕪世界》是預視人類以暴力爭奪 (戰爭)下的惡果, 那麼竹宮惠子的《奔向地球》便是對人類過度依賴科技發達的預言. 三十年後的今天, 這種隱形的危機愈益現形. 可見萩尾和竹宮對人類和社會進步所帶來的負面影響, 早有先見之明了.
單憑獨特的思維和概念, 萩尾與竹宮是不能持續漫畫家的生命的.比她們有才華的漫畫家多的是, 但都只是曇花一現.正正是她們由年青到中年, 都堅持手執鋼筆繼續創作, 努力不倦, 繼續成長, 才有今日的成就. 縱然高峰已過, 但她們畫下的漫畫, 仍教人津津樂道. 因為萩尾與竹宮的創新, 使人知道少女漫畫是可以藏有如此浩瀚的世界!
其實日本少女漫畫界豈只萩尾望都和竹宮惠子, 只是長江後浪推前浪, 其他的也像時間一樣地流逝, 漸漸被人遺忘了.
苦無渠道接觸兩位漫畫家的作品, 因此最直接的方法便是到日本去!如果有人知道門路, 請告訴我, 不勝感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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