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環佩琳琅
有一種瓜，叫做“半世瓜”。其實它就是我們常吃的苦瓜，叫做“半世瓜”的原因很簡單，因爲一個人的一生，常常有半世是不喜歡吃苦瓜的。
有一些歌，叫做“半世歌”，年幼的時候，常常是不聽的。
聽蔡琴的人，在燭影搖紅的花間低下頭去，于一池秋水中驟然發現早生的華髮，才醒悟過來，原來年華就那麽從指間逝去了。
看照片上歌者的臉，也漸漸從戴著黑框的民歌女生變成了現在的樣子，風韻雖猶在，只是朱顔改。惟留下那一把不老的聲音，從這一代唱到那一代。
蔡琴，一直像一壇久釀的幹紅，越是時日久遠，越是散發出迷醉人的氣息，才叫人端端感歎起來，年輕的時候，我們到底是沒有懂得蔡琴歌聲裏的有情天地。
記憶碎片之蔡琴——《恰似你的溫柔》
曾幾何時開始流行的歌，已經徹底地忘記了出處。只記得滿街流傳著某年某月的某一天，初聽時不曾上心過。回憶裏某年某月的某一天，對於孩子般的心思太過遙遠，彼時那些長輩們朗朗上口的原因，至今才能完全明白，非要走過了多少月和路，望斷幾多雲和樹才領悟得來。
於是更無暇顧及那一個原唱者的名字，甚至無法記取那一把與衆不同的聲音，那輕吟低唱的婉轉曲調，直到多年後才知道名叫《恰似你的溫柔》。那一把大提琴樣低訴纏綿的聲音，屬於一個叫做蔡琴的歌者。
當然，我們那時太忙，忙於在人生的道路上不斷向前跑，追逐著所有的追逐，來不及細品所謂人生，直到某年某月的某一天，無意中停駐了腳步，冥冥中響起了那首歌，歌者不老，歌聲不老，只是年少輕狂再不來了。
細數從前之蔡琴——《出塞曲》
彼時有一位年輕女子，生於民歌橫行的臺北，憑了一把獨一無二的中音登臺亮相，風華正茂光彩四溢。
至今仍談不上什麽漂亮，厚嘴唇小眼睛，眼角黑大的淚痣奪目驚心，年輕時戴黑邊的眼鏡，低著頭走路。年盛時燙了復古的捲髮，儘管做足了嫵媚的氣派，仍是擋不住臉部生硬的線條，是倔強的典範。
是有思想的女性，才會在文字裏吐露心機——我們這些登臺的人，不曉得是前世做了什麽惡事，才會有著今世如此的折磨；是聰慧的女性，才會在廣播裏面妙語連珠，在電影裏遊魚在水。
唱多了情歌，就連情路也是傳奇。那一段婚姻既已宣告破裂，那一位良人也已末路不歸，傳奇成了撥斷的弦，弦斷有誰聽？
馬頭琴兀自地拉著，前無古人後無來者，請爲我唱一首《出塞曲》啊……
解讀聆聽之蔡琴——《月光小夜曲》
如果說一定要用樂器來形容蔡琴的聲音，我寧願選擇大提琴。低沈而悠遠，沒有小提琴的憂傷，沒有鋼琴的清脆，只有惆悵。
如果是最貼切的比喻，我想，也只有月光了。輕輕跳動的唱針，有月光的晚上，獨酌少許紅酒，杯壁上輕輕挂著的殘紅是無邊無盡的惆悵，歌聲伴月光，紅酒入愁腸，有故事的人才聽蔡琴。然這故事，又不見得是那麽傷筋動骨，回憶裏的事，如果帶著釋懷，便是微微一笑，也自萬種風情了。
蔡琴仿似從未年輕過，聽歌的人自一開始便見她如是模樣，原本她的歌，就不是給太年輕的人來聽的。歌先老了，人便年輕不到哪里去，才明白，原來不是蔡琴沒有年輕過，而是在我們年輕的時候，蔡琴與我們錯過了。
於是，我們在蔡琴的歌裏，開始慢慢聽出自己的寂寞。繁華過眼了，浮燥遠去了，夏天漸行了，餘下那些痛徹心扉最終都沈澱成爲雲淡風清的往事，再想想就一笑而過了。難怪我的一個朋友非常宗教地說蔡琴的歌是他的一道良藥，不算苦口卻極爲有效。
不禁想起能唱出這樣沈澱的歌的歌者來，是哪樣的一種傷痛後的寬容叫她滋生了這樣無比的力量？
有情天地之蔡琴——《你的眼神》
看過蔡琴的很多專訪，無論是雜誌還是螢幕上，都不失爲一個爽朗的真性情女子。不禁懷疑，就是這樣一個未語先笑的女子，居然唱出了那樣多苦情的歌。連她自己都自嘲著說誰說唱悲傷的歌就一定要有悲傷的性情。
但我們仍然應該堅信，這一個女子的背後，一定會比常人多著那麽一些感性，不然如何詮釋得來那些唱入愁腸的情歌？《三年》、《地下情》、《你的眼神》、《最後一夜》……
所有的專訪都未提及那一段傷心往事，源何相識，源何相知，源何相守又離棄？那一段無性的十年婚姻，成了媒體炒作的唯一亮點，但再挖掘下去卻又不過如此。
十年，要用多少個左三年右三年來填滿？這十年裏到底是什麽隱情叫這兩個人朝夕相對卻又相敬如賓？有多少不得已的苦衷？有多大訴不得的委屈？誰負了誰誰又背叛了誰？還是原本只是一場寂寞的遇見？
不得而知的空間和時間裏面，有了太多叫人猜測的故事，但都被她的淺笑淹沒了，才發現，原來她的樣子，一如十年前，連一舉手一投足都沒有變過。也許在她的信念裏面，這十年不過彈指一揮間，幾乎不曾叫人體會光陰真的存在過。
最大的傷悲，原來不是如何痛過，而是痛過後等待傷口癒合的時間裏面，不斷地對自己喊著加油。
那是你的眼神，明亮又美麗，啊……有情天地，我們心歡喜。
風華絕代之蔡琴——《被遺忘的時光》
79年出道至今，蔡琴共出了41張專輯，其中8首是民歌翻唱，她與羅大佑一起被譽爲民歌時代的月亮和太陽。
而如今，那個太陽已經不知何處去了，這個月亮仍然照亮著那些在回憶裏等待蒼涼的人們。她不與那些歌壇新秀們爭，也無什麽好爭的，那些聽新秀們唱歌的人總會慢慢長大，長大到可以聽她的時候，自然也就如落定的塵埃一樣，再無浮華。
就好象《無間道》裏的那首《被遺忘的時光》，少年劉建明杵在房間中央，看著不可自拔地戀著的比自己大很多的女人，將唱針輕輕擡起再放下，那歌聲像空氣一樣流動在整個房間裏，他當然不會懂得那歌聲，就好象他看不懂那個女人一樣。到他懂得的時候，那歌聲再一次響起，而他的生命卻不再繼續，他已經停泊在那一年那一天的那個地點，從來沒有走出去過。
這是《無間道》中唯一的柔情，也是蔡琴式的惆悵。再也沒有什麽能比被遺忘的時光更無奈的了，再也沒有了。
她就站在那裏，用默然的悲傷，用一貫的的輕唱，用深情地演繹，唱出她自己的風華絕代。
是誰，在敲打我窗，是誰，在撩動琴弦，那一段被遺忘的時光，漸漸浮現在腦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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