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樹戲劇工作室 人生如戲嗎？ 編劇在人與人的曖昧中引導， 導向何方呢？ 願以藝術與熱情 創造大我的生命意義！

757愛的鼓勵 4訂閱站台

幾十年的日子

從沒有訴說怨尤

只覺到頭來 仍然一無所有

自從生死問題擺在眼前

才知一生

為什麼守候

為什麼煩憂

該怎麼守候

該怎麼煩憂 

 

 

「墓仔埔的草淒淒，墓仔埔的草發芽，賺錢來就銀紙去，賺錢來銀紙當路費。」

冷颼颼的東北季風胡亂地刮向海山煤礦附近的墓仔埔。抽梗的芒草長得幾乎快要和人一樣高，空氣中有屍體腐壞的臭味，幾座墳墓前面還有沒燒化完全的黃色紙錢隨風亂飛，空蕩蕩的幾無人跡。這時候若下起雨來，感覺一定很淒涼。

靠近墳墓邊不遠處有四間草寮，那是農民堆放農具的地方。在第二間草寮外面，只見智英抱著一堆乾草，頂著強風，修補破損的草寮外壁。相較於髒髒黑黑的舊草，金黃色的新草為草寮注入一股新的活力。

自從智英辭職之後，便在台北山區一帶流浪，她不想回家，也不想去找朋友投靠，只想找個人少的地方住下來，安安靜靜的修行。就這樣一直走到海山煤礦附近，智英看到有人出殯，剛好給了她靈感。死人住的墓仔埔大概是人最少的地方吧。剛好墓仔埔附近有幾間草寮，智英便詢問到草寮主人的家中，能否讓她借住草寮。

智英穿得很中性，頭髮又剪得短短的，對方大概以為智英是男的吧，可能是離家出走要找住的地方，並沒有多所盤問，便答應了。總之，智英總算找到了一個可以落腳，安靜的、沒有人知道的地方。隔壁雖然有空房，但是不可能有鄰居，智英大笑：「正合我意」。

「山不在高，有仙則名；水不在深，有龍則靈。斯是陋室，惟吾德馨」智英現在住的這間草寮，恐怕和唐朝劉禹錫住的陋室差不了多少。草寮差不多兩個榻榻米大小，由幾支拳頭般粗的竹桿架出空間，竹桿捆上乾稻草，外面再塗上泥土做牆壁。有一面牆上開了一個巴掌大的小孔，蓋上一塊布，便是窗戶了，當然還有一扇草編的門。從前在台南的老家，門一開，看到的是青山，這裡的門一開，看到的卻是一坯坯壟起的墳墓。

由於窗戶和門是呈L型的，所以通風並不好，還好這是草糊的草寮，基本上還不會太悶，不過晚上冷起來大概也不會太好過吧。草寮裡沒有床，智英索性睡地上，舖上厚厚的一層稻草即可當床睡。當然也沒有水、沒有電，更不可能有廁所，需要的時候要走到外面的水溝邊方便，當然要走遠一點，挑個逆風的位置，否則會被自做自受薰死自己。

至於吃的部分，智英準備了一些比較能久放的東西，像是槓子頭之類的麵食，吃一個半個即可抵上一天兩天。

智英在大白天整理新房子，剛開始還頗感興奮，可是日漸黃昏，溫度驟降，冷風刮得稻草沙沙作響，感覺便怪怪的了。智英急忙躲進草寮內。〈普賢警眾偈〉所言： 「是日已過，命亦隨減。如少水魚，斯有何樂？」智英從小膽小，一到晚上就不敢出門，連上個廁所都要把哥哥叫醒陪她去。大人笑她，還恐嚇她說「你出去會被鬼抓走！」從此智英就變得疑神疑鬼，時時提防鬼會來抓她。有一次她感冒發高燒，看到父親的腳踏車突然間變得好大，又突然縮小，嚇得智英衝出家門。

「有鬼呀！有鬼呀！」智英歇斯底里的叫個不停，她真的以為是鬼來抓她了。那種恐怖的感覺，如今又出現了。祖母跟著跑出來追，還一直喊著：「不要跑、不要跑！」隔壁鄰居聽見了，從後面一把抱住她。

「這裡會不會有鬼啊？」

當智英一開始有鬼的想法，外面的任何一點風吹草動，彷彿都像是群魔亂舞，冷風不停地刮著窗戶上的「窗簾」飄呀飄的，原以為墓仔埔會是一個很安靜的地方，怎地？外面的聲音很多、很雜，蟲鳴、鳥叫，貓喵、狗吠，還有一些有的沒有的都在鬼吼鬼叫，甚至還有疑似的腳步聲在草寮附近遊蕩。

忽然，智英感覺有人在她的肩膀拍了一下。

「啊！」智英嚇得雙手亂揮，急忙跳草床上，卻又瞥見好像有個什麼東西竄進了草床裡，智英又再跳開，縮到草寮的一角，嘴裡不斷念著「南無阿彌陀佛！」力求鎮定。

「南無阿彌陀佛！」

「南無阿彌陀佛！」

「南無阿彌陀佛！」

就這樣折騰了一整晚，智英根本不敢闔眼，直到魚肚漸白，雞鳴之後，她才迷迷糊糊的睡著。醒來時已經日正當中了。陽光曬得整個草寮暖暖的，智英驚魂甫定，現在比較恢復理智了，她暗笑自己昨晚的表現真的很窩囊，不但沒有專心念佛，倒是專心想「怕」，不是經常誇口「白天不做虧心事，夜半不怕鬼敲門」。那自己到底怕什麼？如果真的有鬼，大不了堂堂正正和鬼正面對決，誰怕誰？萬一根本沒有鬼，那這害怕不就是自己造成的？書裡曾寫過一個在大陸普陀山的法師，他外出托缽，待要回去時天色已暗，他坐下來喝水時，有人故意捉弄他，在他的長衫後面綁了一條繩子。法師告辭之後，走路時，繩子在地上拖過樹葉，發出悉悉的聲響，越走越大聲，他不敢回頭看，結果他回去就嚇出病來。鬼都還沒有嚇人，人就把人嚇死了。

智英咬了一口槓子頭，自言自語幫自己打氣：「不要怕，不要自己嚇自己。」理智上想通了，心理卻仍有很大的障礙，身體還是不敢走出草寮。既然如此，乾脆連盥洗入廁都省了吧。

智英整理好衣襟，開始打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