胃中蝶
文：Hai Ting（Seia）
崔綺依有個甚麼都依附她的大妹子，父母親待她厚道，家道也算不上中落，然而整個家族都知道她不是甚麼善男信女，她十一歲就跟了個男人，上高中那當頭十六歲時早就墮了四次胎，沒準還下過藥害人…但她對他妹子極好，她妹子要甚麼她從來也不說個不字。或許就是這樣有些殘福，她嫁了個聖人。悄悄的把腰間的一隻彩蝶紋身給雷射了，崔綺依就這樣當回了良家婦女，沒人知道她比她那放蕩又內向的妹子還要壞，家族人人都恭維她一聲「崔嫂子」，算是敬重她嫁了個好男人。
婚前喜歡炫耀的心被世俗繁瑣給埋了，雖說對方是個聖人一樣的好男人，但那男人外表教人看了怎樣也不上心，說白了根本面目模糊，可那手腳麻利勤快，踏實又善良，也沒辦法讓人生出甚麼嫌隙。大家都不知道聖人江蘇源跟崔綺依是如何搭上的關係…有人羨慕這段婚姻，有人不置可否。「綺依，別那樣，那樣不好。」這是崔綺依最常從她這個聖人老公口裡聽到的說嘴。這樣不好，那樣不對。一堆一堆的法條規則，彷彿法律就是這個聖人寫出來的…崔綺依聽了心煩，她有時搭理一下，有時又推三阻四的。可那習慣是匙鹽，隨便就隨水溶了卻還有鹹味，她討厭著這樣的慣性，想要掙脫這種不自由的綁縛，然而時光在去留念頭間的不知覺蹉跎下，崔綺依已然生了個胖娃子，是個有些發育遲緩的漂亮男孩，男孩叫「江昇」。
江昇過分的白嫩漂亮，崔綺依覺得連這娃兒都比較愛爸爸，九歲了還死活不肯喚她一聲「娘」，江昇有些智障的口音喚她叫「綺依姨姨」，她聽著嫌老，上髮廊用剪子絞了一頭黑髮，短到耳下兩公分。她本性就是野，就是會使壞。嗓子眼二十五歲那年啞了，她也沒覺得有事，依然大聲罵江昇這個智障娃兒。
這個智障娃漂亮卻不討喜很讓她心累，然不幸中的大幸，最近她大妹子總算有男人了，她這個大妹子就是討男人愛又討男人打，幾次交往都被打得皮開肉綻，這次總算有個男人想保護她。這男人很特別，劍眉如墨目如星，身高一米八二，俊逸逼人，還很有騎士精神，崔綺依是快動真感情了。是了，她心癢想跟他過上兩招。
這個美男子是江蘇源也認識的，「胡茄尚」，這個胡茄尚說來古怪，對她的調戲總是要理不理，開個黃腔臉就紅了大半，青澀又老實。但外頭的風評不太好，都說他是個屌而啷噹的花花公子，崔綺依更是好奇了。
江昇到啟智學院的就讀手續是江蘇源一手打理好的，江蘇源要崔綺依內心舒坦些，他告訴崔綺依孩子有自己該走的路，崔綺依聽了老想對江蘇源翻白眼。另一方面那胡茄尚還是不娶她那大妹子，崔綺依覺得自己心臟又不對勁了。最近的夜晚他總想到胡茄尚，這神秘感強的胡茄尚啊，崔綺依的心臟都快掉到胃裡去了，胃中振翅著蛺蝶，磷粉有毒，她的心抽一下抽一下地。
月光那樣的好，她在指上纏著紅線，傳了封曖昧不明的訊息給胡茄尚，對方回了她個「好」字就沒下文，怎地都是個正人君子的樣子。崔綺依不信自己沒有魅力。她也回對方一個好字，死活不肯再多發些甚麼訊息過去了，紫藤蘿蔓草從窗上爬下來了，隔著月光有些淒涼的陰影。
崔綺依胃犯疼了，哆嗦的白了張臉，她吞了三顆胃乳片，江蘇源倒了一杯溫水給她，眼裡平靜無波。窗外依然星光點點斑斕璀璨。
「綺依，快睡下吧。夜裡盯著手機看那樣不好，傷眼呢。」
崔綺依啊，那樣不好。如果十一歲那年有人跟她說那樣不好，她還會跟了那個男人嗎？如果十六歲以前有人跟她說那樣不好，她還會紋那隻彩蝶墮四次胎嗎？
她裸著一支胳膊，枕在軟墊上。滿腦子都是胡茄尚，甚麼樣的心都有天敵。她被咬了一口，吐沫在地上。
那樣不好，有人說：心若是管得住，那不是人了吶，是神。
她雙手蛇一般的纏上僵直的江蘇源，胃疼到了腦門，崔綺依嘲笑著自己賤，真真甚麼樣的心都有天敵，這個聖人老公就算是歲暮殘花，可也還有她這古道西風呢，她抽了口涼氣，帶著胃痛滿足地閉上眼。
「綺依，蓋被呢，熬夜又著涼了那樣不好。」
她崔綺依聽著江蘇源叼唸說話像在聽支只會迴圈的音樂盒，她百無聊賴靜靜地笑著，任胃中蛺蝶頻頻振翅。月光那樣的好，紫藤羅曼愛上今天的月光，真真甚麼樣的心都有天敵。
「蘇源，月色真好。配著那紫藤羅好美。」
胃中蝶．202001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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