性格男星勞勃狄尼洛在一九七五年時，在美國名導馬丁史科西斯的運鏡下，和當時只有十四歲的茱蒂佛斯特，為美國影史創造出「計程車司機」這部經典名片，此片不但使這位硬底子演員獲得奧斯卡提名，也在六年後引起迷戀茱蒂佛斯特的青年漢克雷仿效，將片中暗殺總統的演出依樣搬演，結果不但倒霉的雷根因而中槍，連帶也使漸露頭角的茱蒂佛斯特，飽受打擊而遁入校園。
剛來美國時，我雖然落腳在加州，但因為是居民只有三萬人的小鎮，又住在學校附近，兼之一半以上同學都有車，並沒有坐計程車的經驗，當然也就無緣遇到像勞勃狄尼洛或漢克雷那種瘋狂司機。後來雖因工作之故遠遷東岸，想說是在全美國最先蓋地鐵的波士頓市，往後大概也不會有什麼機會 ”打D” (大陸俚語，”坐計程車”之意)。
沒想到人算不如天算，抵達波士頓第一天，我就在下榻的旅館，邂逅了帥氣、親切的運將，John。人家可不是一般的計程車司機，正職是唸工業設計的大學生呢，兼差司機只是為了賺生活費。那時我正詢問飯店櫃台有關市區接駁車的時刻，而John 剛好送客人到大廳，既聽到我們對話，也看到我因剛好錯過一班車而如喪考妣的模樣，於是主動提議免費載我和隨同友人一程。
咦，帥哥說要載我們，還免費？我和友人面面相覷，很有默棄地同時把媽媽「不要隨便上陌生人車」的警告拋到九霄雲外，喜孜孜地和他一起走出大廳，當他打開乳白色的Limo (加長禮車) 車門，作勢請我們上車時，望著黑色真皮的寬敞後座，掛滿玻璃杯的小型吧台，我們兩個來自台灣北高兩大都會的女生，竟然就跟沒見過世面的鄉下人一樣，差點當場暈倒。咦，帥哥司機，免費，還limo? 開玩笑，這道運算式一口氣就包含了三個包暈係數，不暈算我們堅強。
就這樣，我有了第一次、恐怕也是最後一次的 Limo 體驗，John 帶我們環繞市區一圈，還充當導遊講解每一區的地理特色和環境，我那廂根本還暈陶陶地什麼也聽不進去，中間竟天外飛來一筆「請問Alley Mcbeal (艾莉的異想世界女主角) 住在哪兒?」的可笑問題，他倒也一本正經地回答 ”Beacon Hill”。可能他看我們實在天真的好笑，生怕我們就這樣被波士頓壞人拐去，末了還把他的電話抄在我們從旅館拿的簡易地圖上，含蓄地說要是想在異地找個熟悉的面孔，或許可以和他聯絡。
那地圖當晚就丟掉了，並不是看不出他的誠懇，但畢竟是傳統的中國人，我沒辦法這樣交朋友。也許潛意識也覺得，如果真的有緣，應該就會像電影 Serendipity (中譯「美國情緣」)那樣，總會自然地走到同一個命運經緯。實驗證明，我們果然沒有緣，波士頓這麼小，但我們偏偏就緣慳一面，一次也沒碰上。(其實我根本也不記得他的長像了，相逢不相識也是極有可能的。)
不久前類似的情節又發生了一次。九月底時我自己放大假，想去看載美國人來波士頓開國的「五月花號」，就一個人坐火車跑到小鎮 Plymouth 去。結果因為抵達時間太晚，公車司機好心叫我擇日再訪，把我載到一個 Mall 去。我聽說那兒離火車站只有一英哩，回程就自作聰明想「漫步看夕陽」，自己踱去車站。結果山路彎來彎去，那一英哩老是走不到。
當時荒涼的公路旁只有一間車廠，我只好去敲門問路，結果長得像American Beauty (中譯「美國心、玫瑰情」) 裡那個同性戀嚴父的老闆，用片中懷疑兒子吸毒的嚴肅表情審視我一番，丟給我一個「現在正忙，請稍候」的回答就把門關上。就在我準備放棄之際，忽然門開了，他領著一個小夥子說，「請讓他直接載你去車站。」接著好像演電影一樣，小夥子打開一輛最新型的紅色敞蓬Corvette 請我上車，雖然都已經是搭過 Limo 的人了，我見狀仍然差點暈倒。
於是就在迴旋的山道上，一路伴著漫天的紅霞，那年輕人開始與我攀談，一聽說我是從波士頓來的，他忽然雙眼發亮，驚喜地說他是紐約人，然後正經地說: ”If I can just drive all the way to Boston right now, I’d be all happy.” (要是現在能這樣一路開到波士頓，我可比什麼都樂。) 說真的，當時我也不知道他是指可以長途飆「香車」很爽，還是千里送「美人」實屬一大樂事，只好尷尬地哈哈哈，幸好火車站也剛好到了，否則我還真怕得像 Austin Power (中譯「王牌大賤諜」)裡邪惡博士那幫人一樣，得這樣哈哈哈個五分鐘才行。
當然我也不是桃花運多強的人，要不然現在也不會有空在這裡寫這種文章。來波士頓後還蠻常坐計程車，主要是因為公司在郊區，沒有地鐵可到，如果錯過定點交通車，就只能坐計程車了。而這邊的計程車公司是有分地盤的，經營我們公司那區的叫「退伍老兵」公司，聽名字您想必已經猜到，基本上只要還有頭髮，笑起來沒有缺牙，那怕已經五六十歲也都算年輕帥哥。本來這家公司的司機因為年紀大，心性鎮定、開車也穩健，我一直都很滿意，但前兩天卻教我遇上了一個火爆指數媲美台灣全民的老運將。
那天因為鬧鐘不小心調錯，把早上七點鐘的鬧鈴設定在晚上七點鐘才響，結果一路睡到九點半，只好打電話叫車。等了十分鐘，終於來了一個滿頭白髮的史提夫馬丁。他一臉剛被老婆罵、早上出恭不順、退休金又被套牢的表情，不但沒跟我來那套美國人最愛的問安對話，連叫車人身份都沒跟我確認，好像根本不想做生意。一駛進公司大門，我正想快快付帳走人，忽聞身後傳來三下喇叭聲，轉頭一看原來傑夫的車緊跟在後，還來不及出聲招呼，忽見史提夫馬丁緩緩搖下車窗，伸出滿頭銀絲。
咦，原來他也認識傑夫？正詫異間，忽聽得平地一聲雷：”What is your problem?!!!!” 接著又是接連三聲媲美獅子吼的 ”Moron!!!”，原來老伯不了解傑夫按喇吧是在跟我打招呼，不分青紅皂白就兜頭兜腦地把他罵個實，沒想到我們這位大哥脾氣也不太好，兩個人當場就隔窗對吼了起來…
握著車資與小費的我，當場僵在座位上，而老伯百忙中還能透過後視鏡觀察後座，竟然還轉頭快速找零，示意我下車。關上車門時，望著繼續叫陣的老伯，與前方正往我快步衝來的警衛，我開始覺得，馬丁史柯西斯近半個甲子前拍的「計程車司機」，其實也沒那麼超現實。
創作於 2003-10-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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