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03-10更生日報
晚間，血壓下降。
洗腎科醫師判定洗腎風險太大，不能洗腎。兄弟姊妹們商量過後，簽了放棄電擊急救同意書。
醫生兒子的藥師夫人出現，建議施打強心劑，讓其拖延等待美國的女兒回到台灣。
神識已不在的軀殼，正藉著藥劑與機器的力量，保持一個生命現像，等待海外的孝女歸來！
或許是藥效吧？經過了二十四小時了，血壓竟然回穩了，強心劑的插管也暫時拔除了。
但是美國的女兒，還在太平洋上空飛行中。
ICU門外的兄弟姊妹們，已經找到一處，能讓病人臨終與停靈的道場，同時包辦一切的法事與後事作業。
醫生兒子說：「告別式是否考慮移到賓儀館，那兒能做較大的式場！」
只要出得起費用，式場要多大多華麗都可以！
醫生兒子說：「聽說某生前契約集團，抬棺者都是西裝筆挺儀容整齊，在那道場就不能如此了。」
ICU中，銜接著人工呼吸器維持生命現像的軀體，血壓仍維持在穩定狀態。
太平洋上空，載著長女的飛機仍朝台灣飛行中。
父親當年健康時是木訥的，和兒女之間是沒有多少言談的。在母權高張的家庭裡，他只負責上下班或者到田裡工作而已。
畢竟，這個家一切是媽媽說的算，爸爸也只是爸爸而已。
掌權的媽媽早在十年前，就走下人生舞台了。十年來爸爸這個角色，認真的演出落寞獨居老人的戲份。
醫生兒子不喜歡他在候診室走動，因為他有尿失禁的毛病。也不喜歡他看電視，因為他看的節目沒水準。
舊厝客廳的長沙發，是他行住坐臥的空間，那是一處滿佈尿騷味的空間。髖骨上的人工關節，早已失去了讓他走回房間的力氣了。
十年過去了，他的戲份也快結束了。他的後事是兄弟姊妹們討論的話題，場面的大小卻是爭執的重點。
那一劑強心劑，延遲了他下台的時間。
雖然，劇情只是插著呼吸器閉著雙眼，但是他仍然認真的演出著．．．．
只要關掉人工呼吸器，就能宣佈他的死亡。但是，包括醫生在內，誰都沒有權力做這個動作，伸出一根手指頭的動作。
醫生說：「病人氣胸，要插管。」
美國回來的大女兒說：「不要插管了，讓他走了。」
雖然接著人工呼吸器，雖然全身插滿管子，但是血壓卻非常的平穩。此時此刻，醫生不能不插管治療。
ICU門外三個女兒兩個兒子，依舊為告別式的場地與場面，爭執不下。
插管之後，管子內流出血水。醫生解釋說：「肺臟已經開始敗壞腐爛了。」
停靈與告別式的場所，依舊在爭執中未能敲定。
ICU內的老人，血壓依舊平穩。
醫生兒子帶著美國回來的大姊，與某生前契約集團討論後事的處理。
三女兒與大女兒在參觀過生前契約集團後，心念已開始動搖。畢境華麗的排場，可以讓喪家家屬顏面有十足光采。
只要有錢，僅管人丁單薄，那排場也可以弄出百子千孫，孝女成群，備極哀榮。集團也保證抬棺的人手，個個像貌莊嚴西裝筆挺。
一切！只在於價位的差別而已！
大兒子近年生意失敗家徒四壁，仍堅持在原先找到的佛門道場處理。
身為知名車業公司總經理的三女婿說：「老爹大概等大家把此事敲定他才會走！」
小公務員的四女婿跟老婆說：「這事沒啥好爭執的，提議的人就帶頭做處理，大家配合就好了。」
結果，該某生前契約集團表示，只接受全程處理的契約，不接受單獨告別式的處理。
正如三女婿說的，老爹大概等大家把此事敲定他才會走！
ICU內的老人，血壓依舊平穩。
他真的在等嗎？
他真的在等嗎？他真的在等待他的孩子們，將他的後事確定後才走嗎？
一般人都說，老人會自己選日子挑時辰。
終於決定了！只要醫生通知不行了，即將老人移往大兒子找到的佛門道場。告別式，再移往市立殯儀館舉行。
正如三女婿說的，老爹等大家把此事敲定後他就會走了！
傍晚醫生兒子前往探視時，氣胸插管已沒有血水流出。但是，血壓也開始下降了。
很顯然昨天的強心劑，已經沒有升壓的功效了。
他真的準備好要走了嗎？
醫生兒子斷定，或許就在明天天亮，醫院就會發出通知了。
演戲的常說：「閻王註定三更死，絕不留人過五更！」
正如三女婿所說：「大家把老爹的後事敲定後，他就會走了！」
凌晨一點多，老人血壓急速下降，院方也電話通知家屬，趁著還有一口氣在，把老人帶回家吧！
還有一口氣在？那是多麼抽像的形容詞呀！
拆除全身的插管，拔掉人工呼吸氣，留著一顆氣球讓兒子，一路擠壓回去，這一口氣也是「人工」供給，像徵性的「還有一口氣」。
救護車來到寺院當一切安排妥當，醫生兒子在眾子孫面前，抽出連接氣球的管子。
老人在凌晨兩點，演完最後一場戲，走下他人生的舞台。
2012-03-10更生日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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