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塘詩韻 二 文字是一輩子不悔的戀人 / 詩是靈魂最美麗的鈴響/ 生命在旅行中豐富/ 視野在旅行中提升/ 知識在旅行中印證/ 心靈在旅行中感動/

6,542愛的鼓勵 2,828訂閱站台

　
罹患肌肉萎縮症的孩子在情非得已情況下，申請遠距教學，因為孱弱的身體需要隨時有人在一旁照護。孩子腦筋靈敏，心思細膩，學什麼像什麼。去年十二月份，先是居家服務人員來幫忙復健時不小心，導致孩子從輪椅上跌下來，縫了十針，緊接著是母親因長期抱孩子上下，而盥洗如廁在在都是吃重的工作，突然地老天就把手的力量收回去，雙手頓時使不上
任何力氣，如此一來連日常三餐都無法料理，更別說抱孩子到螢幕前上課。 

當母親的沮喪恐懼不在話下，崩盤般不斷啜泣，顯而易見是情緒滿載，無以為繼。而如今連腳都失去力量，不管蹲彎都倍感困難。當身體狀況一路走下坡，而在在需要扶持的兒子深深自責，若非他，母親不致如此，所謂屋漏偏逢連夜雨。申請外勞迫在眉睫，儘管家庭經濟也是一大負荷。好不容易外勞在優先考量下提前有了著落，孩子又回到螢幕前上課。 

寄予無限祝福，勇敢開刀才能恢復生活機能，母親是家庭的一大支柱，肩負重任，無論如何，得勇於尋求協助，暫時讓疲態的身體得到緩解。苦苦是一天，樂觀以對，慢慢把失序的生活找回來才是最重要的。讀著孩子慌亂的信件，那唯恐母親隨時棄他而去的恐懼，信裡寫到：「問題在我，我不存在，母親就不需承受這麼多。」

我的心彷彿萬箭穿過，一定要挺住啊！孩子！人生總是難以圓滿，而磨難實則正為明日的美好留下希望，期望煩惱有了解決之道，轉苦惱為菩提，但願苦難當前，仍能活出信心，不畏橫逆，勇敢跨越。
2010/4/9 台灣時報

2 消逝在風中的蝴蝶

 

彷彿風一吹，她就要從人間蒸發。個子嬌小，雙腿蜷曲，還有要命的雞胸，呼吸始終就怕少了那麼一口氣，我常說他是上帝打瞌睡時的作品。

 

平日細細甜甜的聲音，朗讀英文很悅耳，我好喜歡點她讀上一段，悅耳的音色讓伶成了合唱團裡的台柱。民國八十五年，教育部補助一筆經費，讓學校的合唱團 、輪椅舞蹈以及兩人說相聲隊伍可以到金門表演。因為協助帶隊及化妝，我有機會抱她上廁所，驚訝於她體重怎麼這麼輕？「二十三公斤。」我永遠記得那一刻的撞擊，老天爺是疏忽了天使般的她！

 

因為常呼吸有中斷現象，護士唯恐半夜睡眠中忘了呼吸，於是申請了氧氣桶，而宿舍輪班老師的壓力自然也不在話下。狀況不佳時，一個晚上要巡邏好幾回！小毓知道麻煩眾人甚多，善體人意的她總掛著一張笑臉，並且不時說謝謝感激幫她的人！日子就這麼一路走過來。出事時是一個週五，孩子重感冒，引發肺炎，家裡父母接回看顧，情況卻一路惡化，只好住院，週末入院，週日清晨睡夢中安詳的走了！做母親的很不捨但很理性的反過來安慰眾人:「時候到了！她回到天父的懷裡了！」我的信仰不是耶穌，但相較於一般道教儀式裡，又是哭又是喊，虛假的情緒性表演，我見識了基督教的溫婉莊嚴！沒有哭叫並不代表不疼愛孩子，我知道施媽媽的悲傷才開始！

 

腦海裡彷彿看到那一幕，是小毓參加朗讀比賽的模樣兒，她蜷曲在輪椅上，抬頭挺胸，朗朗唸出，每一個字是那麼字正腔圓，音韻圓潤！推著輪椅走出比賽會場，她漸行漸遠彷彿是一隻蝴蝶，翩翩飛舞，消逝在迴廊遠端！

--------

 

備註：教書將近三十來年，林林總總，送走不下十幾個孩子，每一個都是生命中不可承受之重，近來偶而午夜夢迴，孩子們的身影笑臉，彷彿跑馬燈，不斷晃盪在夢中、風中。記得的片刻，我會抽空趕緊寫下來，不僅是回憶，也是生命的回顧，願他們乘願再來  無病無痛。

3 

感人的一幕

 

從事特殊教育，每天接觸的是一群需要專業、耐心及愛心關照的孩子，課堂上有師長循序漸進，按部就班的引導，餐廳用餐則是另一番景象。隨著社會醫療的進步，特殊學校又打著零拒絕的口號，所以收容的對象有愈趨重度的情形，三餐成了很大的考驗。若有機會來參觀，你會發現，教師助理得先把菜打好，有些菜餚還需要以專用剪刀剪碎，避免孩子嚼不動或咬不碎，如果只是幾個，當然容易，最近幾年孩子障礙狀況不僅多重且重度，則不僅事前準備工作加重，剪碎之外還需要餵食，忙碌自然不在話下。
    

「每個孩子都是父母心上的一塊肉。」當外賓來訪，驚訝於這一幕時，也身為人母的阿娟說：「我自己也有小孩，我也希望孩子學校的老師能疼愛我的孩子，何況這些孩子都這麼不方便，更沒理由不疼愛他們呀！」阿文是重度腦性麻痺患者，除了手眼不協調以外，必須以輪椅代步，且吞嚥有困難，吃一頓飯至少要四十幾分鐘，而像阿文這樣狀況的比比皆是。是母愛，是同理心，讓這群身障孩子三餐有人用心照料。讓人感動的是轉型也招收一般高中生後，有一群孩子目睹師長的忙碌，也挽起袖子加入志工行列幫忙餵食。你不時會聽到「慢慢吃，不要趕！」「吞小口一點才不會噎到」的叮嚀出自這些高中生口中，柔軟心讓這群孩子生命教育課程裡紮實學了一課。施比受更有福。「落地成兄弟，何必骨肉親？」這是一所住宿型的學校，也因此師生情誼有如一家人。

愛，永不嫌多，歡喜付出，攜手一起成長。當你看見助理老師們一個個身手矯捷，一盤剪過一盤，一個餵過一個；目睹高中生親自餵食跟他們一樣年紀的同學，內心不禁為他們喝采。

（ 人間福報）

4很牛的學生 

      人有千百種，學生也一樣。特殊班的孩子行動不便，但大抵聽話乖巧；體育班的孩子四肢健全，但花樣很多，上課很少安分。 特殊學校設立體育班，歡喜接了課程，上課情境卻出乎意料之外地難以掌控。一回甲和乙不知為何吵嘴，甲生口出三字經，乙回敬「五字真言」，我還來不及制止，甲脫掉腳上球鞋丟來，乙閃得好快，丙卻不偏不倚被擊中。眼看一場暴動即將上演。我大喝一聲：「給我坐好！」總算安靜下來。

      接下來的處理很傷神，丙不甘被臭鞋子K到，甲覺得乙該死。教書容易，排解紛爭難，我清了清喉嚨以十分嚴肅的表情說：「要演布袋戲也得等下課，下課外面還有觀眾，現在只有班上同學看到太可惜了。」就這樣意有所指，孩子總算結束鬧場。他們個個柔道、跆拳道都很厲害，好多站起來都高我一個頭，還都有著牛脾氣，處理糾紛真是大考驗。

      活潑躁動是這群少年的寫照，一不小心就被耍得團團轉。有次上到養寵物這一課，要孩子們發表一下曾經養過什麼寵物。一個娃兒表情亢奮地舉手說：「我養小鳥。」我正要開口追問是什麼鳥，冷不防，「這隻鳥跟著我十幾年了。」霎時全班哄堂大笑，等我意識到他開了黃腔，已經來不及阻止，幸好學生「見好就收」，那節課卻也因此格外有精神。無處發洩的體力，互動也是一個出口。我一踏入教室，就得卯足精神，以最大的耐力、高度的幽默感，如履薄冰，用心以對。孩子知道師長其實是疼愛他們的，大抵小鬧一下，也懂得收斂。或許因為習慣了大量的體能訓練課程，真正能定心上課的不多。我懇切關愛：「別讓人家說學體育的頭腦簡單、四肢發達喔！」

      除了正規進度，有時差兩分鐘下課，我會找一首名家新詩分享，居然也引起他們興趣。孩子們態度慢慢轉變，認真起來，後來有一半都上了國立大學，還有人念中文系。變化氣質的教育，文學功不可沒！ 

( 聯合報繽紛版）

5  失控的一堂課 

今天上到  like 和is like 的差別，我舉例提到 Like father , like  son.  ( （ 有其父必有其子） Like mother , like  daughter.( 有其母必有其女 ) 兩個諺語。結果出乎意料之外，小傑居然情緒激動 口出惡言，說誰那麼衰跟老子一樣啊！要不是知道他是家暴的孩子，內心創傷很大 ，我會抓狂的...聽導師說是幾乎天天照三餐被打，施暴者是父親。

不止打孩子，還有母親 ，小傑就是為了護衛母親而被打得很慘，一個家庭，男人若賺錢不養家，又只會出拳頭，處於弱勢的孩子真的人格不扭曲才怪 ，孩子 口口聲聲 X you ....情緒激動到大叫 .....我好不容易安撫了下來，下了課，情緒好複雜好複雜，都不知如何收拾。

父親兩個字原來對小傑是個不可承受之重的名詞，我整個下午情緒極端悲傷。回想孩子早上青筋暴露，眼露凶光 ，口出惡言，跟魔鬼沒兩樣，慶幸我有了年紀，世面見多了。人世間的苦這也是一環，父子互相怨恨 ，孩子將來更大，怎能有健康的心態談戀愛啊？

問大人所作所為，何忍孩子如是承擔 ....情緒無所遁逃於天地間，我這只是科任的老師，都覺得感傷了，別說導師 。

後記：整理文章，無意間看見這則日記。要過年了，我想起不願回家的小傑，不知近來可好？幾年了，父子關係可有改善？還是依然無解方程式？2014/1/28

6

對特殊兒童來說，出一趟遠門簡直如臨大敵。 例如自閉兒童，通常這一類孩子外觀與常人無異，但一定得看緊，否則弄丟了可就代誌大條囉。自閉生通常是蹦蹦跳跳什麼都很新鮮的好奇寶寶，但手持柺杖或坐輪椅的孩子卻是行不得也的超級龜步，一快一慢。一個老師卻只有兩隻手、兩隻眼睛加兩條腿，夜裡逛墾丁大街，孩子雀躍歡呼，我則戰戰兢兢謹慎留意著孩子。 記得下到南灣沙灘時，剛好遇到當年的台南師院學生也去畢業旅行。靈機一動，商請他們協助，要不坐輪椅的根本寸步難行，沒兩下就陷進沙子裡了，哪還推得動？ 「有些事現在不做，以後就沒機會了！」望著孩子渴求的眼神，我們幾個不怕麻煩的老師就這樣扛著、架著也要讓孩子下水。一個娃兒回來後在周記上這麼分享：「作夢都沒想到這輩子可以玩到海水、踩到沙灘。」對一般人來說輕而易舉的休閒活動，恐怕是他們一輩子都無法實現的夢，所以再累都值得，再苦都歡喜，烙下的記憶成了不可磨滅的一頁。 洗澡、如廁、上下車都跟在校或在家大不同，平日特殊裝備一應俱全，出門在外可就沒那麼好打發了。廁所一定得坐式的，當年十之八九都不符標準，就算有坐式的，輪椅有時連門都進不去，得勞駕師長幫忙。男生有男老師或工友幫忙，女生當然找女老師，女老師卻非個個孔武有力。師長隨侍在側，有些孩子因有旁人在，硬是大不出來，尷尬到不行。 復康巴士尚未普及時，只好承租遊覽車，上下車都得仰賴師長及工友先生。第三天回程晚餐，一個胖小子硬是不下車，要我打便當給他在車上吃。「有些湯湯水水怎麼裝便當？」我不認同，說得急，動氣，孩子眼眶紅了。工友先生半開玩笑說：「這麼胖不用吃了，要不自己想辦法爬下車。」聞言，心好酸，但體重九十幾公斤的他，同仁三天下來，上上下下實在有些不勝負荷。 近年來有了復康巴士，讓師生大大減輕體力負擔，出門輕鬆多了。那一屆，出差的女老師人手少了些，要關照的太多，到了墾丁國家公園門口，還在整隊，突然一個女娃兒等不及，尿褲子，哭了出來，我邊處理邊責備：「怎麼會這樣？」孩子說：「老師我看你忙得團團轉，想說忍一忍，結果忍不住。」我的眼淚流了下來：「傻孩子，尿急怎麼可以忍？」 這就是我們的孩子，善良、純真、體貼，讓一個一頭栽進特教園地的園丁，無怨無悔一路學習與成長。

 

2009. 10. 21 聯合報 繽紛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