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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06-22 01:45:45| 人氣1,686| 回應11 | 上一篇 | 下一篇

自我的疏離與分裂---我讀『擁有太多愛情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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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希望所有的男人都有兩個女人,所有的女人都有兩個男人,如此才能對抗我們可憐的生活...」

初次見到這本書是在ㄧ位友人的書房內,我是從哪翻尋到它的呢?或是說它是如何從龐雜的群書中躍入我的眼簾的呢?其過程我已經記不得了,只記得那是ㄧ間久未整理的書房---到處都是書,地上、書櫃上、沙發上,角落裡。剛經歷離婚之靨的主人顯然無力整理他視若珍寶的書們,ㄧ任那些過往散落著,如同那個下午散落在書房裡的織烈日影般,銳利地切入一個叛逆的魂靈,不屈不饒地異化著它們主人的日常。

所以,那些疏離與分裂的狀態經由一個末世論者的內省一一陳列紙上時,我腦海裡浮起的便是他或她,你或是我---那些潛藏在內裏的我們自己。威廉.格納齊諾冷靜的描述著「我」的多情人生,深沉細膩地刻繪著那些再也平凡不過的生活細節和心理狀態,,文字既冷靜,又犀利。他獨特的視角和切入的方式無不顯示出他與「我」的極欲抽離和無法抽離。那些令人嘴角上揚、充滿幽默與嘲諷的語句,揭示了威廉.格納齊諾經由「我」心靈的衝突所呈現出的對社會、生活、情感以及自我的堅持與不妥協---「存在的壓迫感」是現今社會人人必須面對以及挑戰的。

「我由衷推薦別人也和兩個女人戀愛,那就像在世界上有兩個奇妙的停泊港口。愛上兩個女人,既非傷風敗俗,亦不下流,更不是性慾強烈或好色。相反地,這種行徑完全正常〈也可以正常化〉...」

為甚麼在某種情況中,我們可以擁有雙重的愛〈對父母的愛〉,而在另一種情況下,雙重的愛被禁止?我想,很多人都在心中思考過這樣的問題。若長時間跟同ㄧ人交往,我想大多數人也會如「我」般感受到孤寂和厭煩〈無法擺脫的任人擺佈感〉。從道德倫理的層面來看,這樣的想法是「不道德」的,但是直視自己的心靈---不難發現所謂道德和婚姻制度其實是非常不人道的,在這樣的道德規範中扼殺了許多的夢想、剝奪了許多人性的快樂以及自由。如何在道德和「自我」的天秤上取得平衡呢?「我」ㄧ再陷入異常痛苦的抉擇中。「我」的末世論也常在思索的時刻透過街景,透過窗台,透過麻布窗簾的縫隙冷冽地向「我」的內裏窺視著:「一個可以預知的文明末世論,也就是在不知不覺中侵入我們的生活、逐漸扼殺我們的畸形狀態。」

「我」的身分是ㄧ個末世論者,偶爾以業餘的心理學家或失語者的身分出現,並隨時保持分裂狀態〈我的友人也是如此〉,「我躺在珊德拉的床上,碰觸著睡衣下的她,感到被自己的複述安靜、不著痕跡地殺死。由於我已躺著,沒人看得出我在慢慢倒下。」在跟友人談話的時候,我也多次察覺到他人坐在我對面,另個他卻端坐ㄧ旁冷然地瞧著我們。那是ㄧ種很怪異的感受,或許說出來也無人可以體會,可那個當下,我卻清楚地感受到肉體和靈魂這兩個實體分開來、互不相干地行動並產生作用〈天知道分裂的那個人是他還是我〉。

婚姻對於「我」而言,又是何等可怕呢?「我」和「貝婷娜」因性而結合,年輕的「我」貪戀某種吸吮巧克力布丁或冰淇淋的美妙,ㄧ直到6年後因此美妙轉化為「噁心」而結束了婚姻關係。「這種突然出現在陶醉之際的污穢感,永遠無法抹滅。」相信沒有任何人可以接受曾經美妙無比的激情轉換為不幸慾望的記憶,那是讓所有人都無法招架的突變,潛藏在我們生存著的任何一個時刻,只待內在的麻醉狀態略微消退,它便會蜂擁而至,毀掉原本幸福的生活〈或自以為幸福〉。

「我」的健康迫使我不得不面對自己身體老化的問題。所以,無論是與「茱狄絲」野合還是與細心體貼的「珊德拉」紅酒箱上的做愛,陽萎和早洩都成了「我」最擔心的問題。當「我」將「最後交稿」誤讀成「最後勃起」,因此感到貧乏無力,卻仍然無法放棄「珊德拉」和「茱狄絲」中的任何一個時,我對文中的「我」充滿了同情。這不知是「我」的悲哀,還是「珊德拉」和「茱狄絲」的悲哀呢?「我並不清楚,自己是同情其他人,還是同情自己要把同情他人和同情自己清楚區分開來,並不可能。這兩種同情糾結在一起,無法解開。只有一點可以確定:不能同時同情自己的話,就無法同情別人。但為甚麼同情會這麼被人瞧不起呢?那只不過是ㄧ種公開的移情作用,缺了同情,我們便無法生活。」〈因為實在太喜歡這段話了,所以整段引用〉這真是一段傷心的狡辯與告白,而我們卻穿行其中,無法離開〈這樣一個本應該遭眾人唾棄的老年男子,卻以自己的獨特的內省奪取了我的同情了〉。這是怎樣的法西斯主義呢?然而,這樣的末世法西斯主義即將會到來,即將會以銳利的稜角撞毀我們和我們熟知的ㄧ切。

「我」所熟悉的乳房仍在眼前晃動著,即便面對的是已經失去誘惑力的軀體,「我」也無力將自己從這樣的鄉愁和喜悅中抽離出來。即便我扔掉了一口又一口的箱子,卻依然無能拋棄自己的懦弱。所以,「我們活在神智昏迷的辯證中。」---ㄧ切仍不斷繼續下去,即便偶爾脫離現實的軌道,即便慢慢失去感覺,即便出現莫名的矛盾,日子還是會回到常態中去的。「我們的社會不斷製造出疲憊,卻沒有足夠的地方容納疲憊的人。」哪裡可以買得到這一本「疲憊者手冊」呢?勿庸置疑,無論多大力量掙扎,我們的生活還是會以精疲力盡的手勢作為終結的。

我想永遠都不會有『疲憊者手冊』這本書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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弈觴
我想人生就是一直在搭著不同的船,所以需要不停的尋找不同的港灣靠岸,有時你要當個維持一家生

計的漁船,不停的為了家人而奔波,有時你是一個詩人扯著小帆,想找個靜謐的港灣,有時你又想搭

著遊輪,尋找你的夢想,每個人每天都要搭著不同的船,不停的上船下船,切換自己的腳色和夢想。
我想人總是必須尋找藉口跟理由才有存活的動力,在每個夾縫間猶豫,隨著擁有的越多,可以選擇的

猶豫也更多,最後才發現原來人生一直在學習的就是"抉擇"這兩個字而已。
一本令人很疲憊的書,讓人在擁有之後發現隨之而來的不只是滿足還有責任,有時我會想,"逃避"

何嘗不是一種解決事情的方法呢!當事情無法轉圜而必須由老天由別人來替你抉擇時,你才有更多更

好的理由可以說服自己,或許這也可以看成是一種心理建設吧!
在書店站一個小時,換了八種站姿,三種蹲姿,二種坐姿後的心得隨筆!

話說1樓的請問,有徵酒店先生嗎?我可以陪小姐划划拳,玩玩吹牛,聊天談心,維持互動,不過我賣藝不賣身唷!!
2008-06-22 22:04:47
版主回應
真是...你課業繁重卻還是參予討論...我卻還沒寫完,有些被自己打敗的感覺。那些文字不是我要的,ㄧ點都沒有寫出我看的當下那樣的震撼,所以擺一下再來改。
2008-06-22 23:13:37
聿馬狂飆
呵呵,我可以說支持麼?(會不會被拖出去斃了?)
2008-06-23 10:53:45
版主回應
我看先被拖出去槍斃的是我吧?
2008-06-24 17:35:27
。( 貓咪﹏喵咪 ) *
這大概比同性戀還不讓人諒解
(有時候心很難割捨某一個,那真的是件很苦惱的事)
2008-06-23 20:48:13
版主回應
我到沒覺得「諒解」是個大問題。
2008-06-24 17:38:10
JT^^創作支持團團長
哈囉~

你現在使用的版型是【幽默JT^^】設計的喔
JT^^入圍了這次的《手繪達人》比賽
如果你喜歡他的創作的話
請你投票給他喔
謝謝…

http://mypaper.pchome.com.tw/active/pro_2008/vote_list.htm?type=4&Page=1

↑《JT星球畫報》在第4個位置
  每天都可以投一次(6票)
  直到6/30為止
  JT謝謝你))))))))))))))))))))

 ^_~
2008-06-23 20:51:30
版主回應
會用行動支持JT^^的...
2008-06-24 17:39:24
曼奇
好像人性是這樣:

如果要我愛兩個男人/女人,我願意,我接受,而且或許不錯?
但是如果要我是我男人/女人的二分之一,那.......

我對於自我的疏離與分裂也始終有些思索。
那已然是個事實真相,但仍不甘為什麼社會或人性會帶人們走向如此的境地?

這本書,應該很讓人震撼吧!

謝謝青來訪。
2008-06-24 19:07:02
版主回應
這也是我即將要寫的問題。只是懶---懶到覺得又無法完成了。謝謝曼奇喔,我是妳那的潛水者呢!

呵,其實我覺得當珊德拉發現「我」另有情人時ㄧ定會選擇離開,而茱狄絲本來就不止「我」一個情人,所以,「我」的最終還是異常孤苦可憐的吧!唉,我還真是很矛盾呢!
2008-06-24 23:15:58
。( 貓咪﹏喵咪 ) *
諒解 ..也是吧

但被人背叛,那心情糟透了
2008-06-26 21:37:27
版主回應
我想那並不是背叛吧?並不曾真正的背叛誰。*-*
2008-06-28 02:14:56
。( 貓咪﹏喵咪 ) *
唔 .. 那怎麼樣才算背叛呢˙ˋˋˋ˙?
2008-06-29 21:25:23
九十九我魔


先貼這三節。之後的晚些補上。


〈昨日之人──默讀《擁有太多愛情的男人》〉
  一直很喜歡唐諾的人過了四十歲以後才能逐漸(或真正)地懂得死亡的說法。這個觀點散見他在各個導讀裡頭。他說那是人生的折返點,通常聽到的接到的,都是死去的訊息,關於誕生的喜悅會壓倒性的趨近於少,包括一路有幸被控制在掌握內的身體,也將意識到死亡的力度是怎麼樣開始累積,乃致於被壓潰,變成一灘爛泥──

  就像是勞倫斯‧卜洛克/Lawrence Block的〈〈馬修‧史卡德〉〉系列那個城市情報人丹尼男孩,他會去記下他所認識的人但死去的名單,到頭來他放棄了,只因他發覺死亡來得那樣快那樣急,相對來說活得太老的他根本來不及記。都會的死亡生態,有著可怖的機件消耗感在。而老,老去的人,卻只能緬懷昨日的美好,繼續低著頭挺過一天,看能不能到明日去。

  當人過了四十歲的點,死亡會以無比清晰的實體化的形式加覆在肉身的形式──肉體的衰敗,絕無可阻擋的,時間式的暴力削刻。那對才三十歲的默而言,無疑的像是遠方的雷,強大而遙遠。有個什麼在。但那個什麼顯然沒那麼容易被穿透。畢竟私以為,死亡從來是炫學,從來是如櫻花飄墜般的淒豔絕美。死亡從來都不是活生生的,它是靜止的伏襲,沒有任何聲息任何動彈,宛若它其實不存在,只是作為一個概念填充了現實以外的事物,置身於生命的背面,不可知覺。

  但試著去想像死亡跟身體具體融會的景象,譬如牙齒鬆動得簡直跟樹枝在搖擺沒兩樣,譬如陰莖不能再朝天勃起了連要塞進某個女人的陰道搞不好都沒法兒,譬如尿尿還可能所有的液體都固執地停在膀胱不接受任何擠壓,譬如………怎麼想都是很恐怖的,確實,尤其是對自己身體的無能為力。

  身體的每分每寸都腐朽了。時間的殘酷紋路執著地在肌膚、肉裡、細胞中侵蝕著。並讓一切都風化。這真的是最微小卻也最真實的末世了。老死是個人的末世,毫無疑問。一如本文所讀的那個憑藉末世論舉辦研討會與演講的主述者視角的背後的意義,所見的無不是正敗壞的、正無可退回的傾頹:「………海報脫落了,………是否該是我生活中的一個提示,或一個解釋、一個手勢,還是一個警告,該不該這樣或那樣做,………」(P.165)

  長久以來習以為常,最基本的對身體的自主,原來是易如反掌的,卻隳頹了、散逸了,最後連明日,明日都是慘敗的,在眼球的盡頭敗成了一團黏滯的灰泥。

  但不知道怎麼的,相當奇異,那裡頭也有一絲安慰浮現。彷彿死亡的圖像底也有一份終於可以如何如何的歇止了。生活那樣難、那樣的疲憊,傷害與受傷都不由自主,不曉得從哪裡輻射成了自己的痛苦,也不曉得自己的殘忍究竟根植在哪一個場域。無知似乎並不對立於擁有太多知識的人們。相反的,知道得更多,就愈是顯出大量的無依歸的徬徨。

  於是在明日慘澹的年代裡,最輝煌最壯麗的,永遠是昨日。

  恍若已知的昨日才是我們該回去的地方。

  這一次讀的就是那樣一本辨識與收服蒼老、死亡之書:《擁有太多愛情的男人》(以下簡稱:《擁》),威廉•格納齊諾/Wilhelm Genazino著,劉興華譯,遠流出版。封面是張士勇工作室的成品,一株大樹在正中央,一對男(黑衣)女(白衣)在樹後纏綿著,瞧來幽微、身份不可辨認(《擁》也有那麼一幕在樹叢背後體位做愛的場景),女人反手出力抓住樹幹。那手勢怎麼說都像是要牢牢地抓住失落。

  【讀書會不會】的第四彈。

  這是青的選書。

  《擁》的主人翁是個無名之人。他沒有名字。他的身份在他的目光、在他的記述中可被置換成任何人。他是誰──他可以是任何一個誰。而他這會兒擁有兩個女人,像是擁有兩極:一個是五十一歲的放棄成為鋼琴家轉為老師的茱狄絲,冷靜知性;另一個是四十三歲的任職秘書的珊德拉,最後還勇敢地向主述者求婚(卻也引起主人翁更強的焦慮)。

  他這麼說:「我由衷推薦別人也和兩個女人戀愛,那就像在世界上有兩個奇妙的停泊港口。你會飽餐愛情,而這正是我所要的。愛上兩個女人,既非傷風敗俗,亦不下流,更不是性慾強烈或好色,相反地,這種行徑完全正常(也可以正常化),可以好好深化所有生活上的事。」(P.26)

  生活,是的,生活,主人翁一直企圖讓他的生活繼續下去,繼續延展他多數但已確然靜靜地過去的美麗。昨日式的美麗。而疲憊,日常的疲憊,深刻地在他的生活中留下刻痕,留下更多末日風景。他乃想到:「我希望所有男人都要有兩個女人,而所有女人都有兩個男人,至少是階段性的,因為兩個女人或兩個男人是最低程度的享受,如此才能對抗我們可憐的生活,立刻擺脫貧困。」(P.51)

  於是乎,他所謂的「深化所有生活上的事」,那裡頭有個無望的什麼在長久地醞釀著。並無成就的,乏味的現在、貧乏的現實。書中對現代社會的制約最忠實而凶猛的一段記述如下:「………一個痛苦驅走了下一個痛苦,一個恐懼讓下一個恐懼無足輕重,然而,大加的生活中逐漸瀰漫著毫無成就的感受。我因此強烈感受到人類這種沒有出路的普遍心理,………我尤其想對其中已經疲憊和精疲力盡的人伸出友誼的手。………我們的社會不斷製造出疲憊,卻沒有足夠的地方容納疲憊的人。疲憊的人士被醜化的人。他們塑造出宰制我們的體制和可笑的體制承諾。………我甚至想寫一本《疲憊者手冊》的書,………可惜我自己太過疲累,寫不出這本手冊。」(P.60~61)

  短短的幾句話,便把那種當代一切剽悍地前進的同時所遺留的隱隱的荒涼,展露出來。其精準度多麼使人驚嘆。彷如他透視了個體在群體之中的位置的更深在的本質以及整個群體無意識暴走卻從來不自知的悲慘質地。便如主述者看待自己的工作:他必須伏擊他的工作、他必須長時間守候等待直到他的工作和他能夠好好互相溝通為止(P.42)。他捕捉到了工作的意義在於標示,標示自己的所在與此外一切的距離。而這同時彰顯了疲憊的無所不在與及必然漫漶。根本無須批判。只是那樣衰弱得近乎蒼白的口吻,便足以讓城市生物心頭若有似無的憂患完全開展:生活似乎只剩下工作而已。

  書寫者在主人翁辨知衰老與死亡的過程的曲線之下,又藏了一條對體制對社會的憂慮曲線,彷如現代人類所推動的前進,正壯闊盛大地引領我們到最悄無聲息的毀滅裡頭去。

  把存在的焦慮不斷地微縮、聚焦到一個末世論者的愛情兩難之上,彷如性與愛情是唯一還能掙脫痛苦、恐懼與疲憊的無二法門,這亦是《擁》相當精絕的視角:「………我現在一刻也少不了這種愛情糾葛,………她們賦予我力量,讓我能夠忍受自己生活和職業上的一成不變。」(P.78〜79)兩個女人給予主人翁承受疲憊生活的重大能量,他忠實地去迎接這個救贖,並終究必須在這兩者的拉扯、推拒之間找到自己適切的姿態;而這反向地連結到主述者的回憶,他原本樂於舔舐前妻貝婷娜的性器,但當那陰道分泌出的液體之多使他感覺到噁心時,他便也毫不自欺地主動面臨他們愛情的結束。開始或者盡頭,他總是那樣子忠實地挖探自己的愛情直覺與釐清愛情關係。

  似乎,忠實,是對愛情這種本能的最高禮讚(──而另一種本能,藝術的,也必合宜於這樣子的姿式,忠實地反映、承接所有情感、思維、經驗,乃至於成為與生活生命密切嵌合的行動)。

  文本的最後,他這麼想:「我持續默默忍受著道德上的小缺陷(不忠)………留下我這個愛情的倖存者顫抖,但卻滿足。」(P.220)、「我慢慢從自己殘餘的愛情掙扎中復原過來,直到再感受不到那些糾葛。我喜歡自己這樣沒有頭緒地默不作聲,隨意地站在無關緊要的大庭廣眾中。」(P.221)那直接表述了主人翁是個忠實者:忠實於自我的分離的愛情論者。而那對自身的忠實難免與道德準則的正面衝鋒,特別是人群之中的艱難處境(不被允許的必該批判的)。而這種拉鋸迫使他探知了愛情的侷限的同時,也推遠了愛情的邊界,搖鬆了道德標準,遠向人性更薄更亮的場域而去,並終於可以如最後所說的那般自然無謂地置身於群體之中。

  格納齊諾操作愛情語言的精微巧妙,可見一斑。他並不玩弄煽動式的激情語法,他採用的是淡淡的愁緒、帶點距離的遠遠凝視,使得男人的內在思維變得立體可信,特別是去引號的形式,去對話的形式──那總讓默想起夏宇在《腹語術》(現代詩季刊社)的〈筆談〉說的:「這是一個大量引號的時代,我們隨時可能被裝在引號裡」,雖然她未必說的是對話的引號,而是更多被過度強調的命定解釋象徵指涉後設的詞語,但拿來對照《擁》一書對話中並未使用引號的乾淨版面,總有著彷彿男人與外在世界的溝通是靜止的,是只在於主述者內心交涉的況味。

  彷若所有的對話都在其內在完成並消失。

  我們可以看看主人翁跟茱狄絲的一段對話:「她說:我們還沒有真正傷害過對方,對不對?\沒有,我說。妳希望我們因為某些事而鬧僵嗎?\………沒錯,茱狄絲說。我常想,總有東西暗中積聚著。\我有時也會這樣想;但我們為什麼要傷害對方?\我想看看我們之後會如何結束,茱狄絲說。」(P.51)

  他,是一個愛情的末世論者,同時也是愛情的先知。他既是終結,也是預示。而格納齊諾便經由這些結構精細、稍微一個不注意就溜滑過去的深微的對話,展演了細緻的愛情風景。

  這還可以牽結到格納齊諾對客觀環境、事物、動作的極細寫法,大量書寫各種物件的細小特點,並藉以反彈出無處不傾頹的沒落感。那將情感和實物具體練結的法子,從文本伊始到終點,都不乏所見。譬如醜陋與眼鏡、白肉桃子與青春、房子的缺陷與人的缺陷、飛蛾與安息地點的窗簾、睡蓮花瓣與女人下巴的某塊皮膚、海報與老話、………多不勝數,這樣子的物與物、物與人、物與概念或情感的牽連。

  (這種將對話去引號的形式與大量描繪所見物體的手法,默不自覺地會想起法國的小說書寫者讓─菲利浦‧圖森/Jean-Philippe Toussaint,他的《做愛》──寶瓶文化,余中先譯──中有段讓默印象最深的描寫:男主人翁透過一場突如其來的地震意識到他與女人愛情的終結;以及稍後在監視器的八個顯示螢幕,眼見女人從這一個走出又走入另一個,且終於女人在其中一個螢幕裡投來目光,但他倆的眼神並不真正地交會,於是促發他發覺他們的關係斷了。)

  此外,對愛情忠實的另外一個面向,即是對性場景與性語言的處理。忠實地不帶任何貶抑的處理。那似乎傳達了:愛情,那是身體所屬的意欲。於是,「不能同時達到高潮是很自然的事。男女兩性應該在沒有慾望的情形下,勇敢地看一看自己。………你看著床單上的精液,好像很傷心的樣子。………」(P.75)、「我整個人,其實是我的性器官,面臨絕境。………我逐漸喪失我的愛情本質,更講究地說,是喪失了性慾。」(P.155)、「我一直喜歡男女完後聞起來有點像魚的味道………這不是很好笑,做愛時出現體味,但之後大家都不想承認跟自己有關?」(P.216)並且有趣的是他們總是從背後做愛,主人翁總是從背後騎著他愛的兩個女人(珊德拉站在兩個酒箱上讓他進入,茱狄絲則是在樹叢跟他玩背後體位的野外性交),像是他們最親密的時分,他還無法迎向她們的目光以及正面。

  或者相當至關緊要的一幕:愛情的最後的勃起。為了避免他歷經陰莖的最後勃起的那一刻,於是他傾向於提前結束性行為。性能力失去的隱憂發酵到身體消失這樣的概念,前頭有失去了精液的孤獨,到文本末端則有醫生要他放入各種無用事物的箱子到公共空間的舉措而他終於體驗到「自己的消失」。格納齊諾真把男人對陰莖的風光與頹敗寫絕了(──這當然也指向了稍後欲談的老化),並使得勃起與失落的意義發生了強大的串連,再轉為多重隱喻。這些性語言所製造出來的人性語境,出奇的敏銳、意外的深邃。而這些妳又怎能說它不正是愛情最肉體也最忠實的層次的現示呢!

  這一段默很願意收尾在羅智成《寶寶之書》的一首短詩:

      我允許你對我扯謊
      至少再一千次
      ──誰會在你誠實的眼底仍希求
        迂腐的真相呢?
2008-07-02 03:30:46
九十九我魔


終於打完收工。感覺自己真的是搞味幫的幫主。要命。


  主述者的生活以及所面臨的窘境究竟為何──除了他必須在對兩個女人的愛之間作選擇以外?他奮力地想要以愛情對抗的生活究竟是什麼?

  文本裡頭不僅揭示了主人翁的生活,包括天花亂墜地說著末世景致以及社會層面隱藏著的各式危機──但其實他根本不信能干預些什麼,那是工作,那是生活,只是他必須而他也能靠張嘴就能呼弄到的──也不斷地移動目光在他人身上。如認清才華極限的茱狄絲,在教導各式人鋼琴時的無力與衰弱,他這麼跟她說:「我們活在神智昏迷的辯證中」、「神智昏迷的辯證在於:幾乎沒人做了什麼,幾乎沒人達成什麼,幾乎沒人賺到什麼,但一切仍不斷繼續下去。」、「辯證的神秘之處在於,我說,儘管有許多否定,到頭來卻出現沒有人懂的肯定。」(P.56~57)

  那種灰頹的心智運動,主宰文本的精神場與及所有字句背後的內在肌理,並統合疲憊、老化、死亡等等瀕近生命另一面的領域。他的眼光是疲倦的,以致於目睹的全都是傾壞的風光。

  乃至於圍繞在他周遭的人,「多半都是些深感不安的人,尋找著一張可以捕捉住他們的焦慮的網子」(P.36)譬如有敵視郵局到偏執近乎精神錯亂的包斯巴克、也有一心想要在社會制約裡頭植入「噁心之日」的布勞爾醫生、甚至是那個拿撥火鉗毀去鳥巢的施萊辛格太太、母親死去講述憤怒與怨恨的摩根塔勒、………當然更不消說主述者的研討會的參與者。

  或者去參加他的研討會的人,都有各式各樣的緊張與不安的理由,而主述者的末世論提供了合理化他們所感情緒的管道。但他的焦慮呢?他的疲憊?他的憂患又該到哪兒去?

  於是乎他自然而然深陷他所凝視的這個趨向於末世的現實。他認為他的末世論是「這個社會渴望有個可能會讓自己沒落的最新版本」(P.29)。

  這個觀點的另外一面是夢想,立在生活的遠方:「要當藝術家,首先要在創作陷入瓶頸時,展現自己的毅力,………我已老到無法進行這種呼籲。我也不再相信這些話,而是相信別的。今天,我罵自己,靠這些話逼使一些平庸的人堅持下去。」(P.44)從最貼身的開始作畫的珊德拉(妙的是她讓主人翁知道她畫畫的同時,她也向他求了婚,彷彿這裡頭有個並進的機制在)到外頭洗衣店櫥窗擺的一輛電動火車模型(店主人夢想著被人買下他的製作),他都瞥見了某種必必然的破落,甚至他很感慨為何有那麼多根本沒有能力的人要投身藝術(或夢想)的領地。

  似乎他早早便失去了對夢想的信仰。

  末世也經由夢想的沒落分外有張力地存在於生活之中。

  我們再稍微往前推,主述者這樣以為茱狄絲與珊德拉:「反正人類就是就是會在無趣中結束一生,珊德拉說,但並不安詳!他們抗拒無趣,而不是沉溺其中。茱狄絲需要光華,我認為很棒,我也很佩服珊德拉可以沒有光華。」(P.33)關於他所說的光華,也許是夢想的最後一絲光亮,譬如茱狄絲去聽音樂、去聽夜鶯,去脫離生活軌跡的努力──

  思緒在這裡不知何以竟切進了夏宇那首機巧得不知道該怎麼對待的詩〈你正百無聊賴我正美麗〉(《Salsa》,唐山出版):「只有咒語可以解除咒語\只有秘密可以交換秘密\只有謎可以到達另一個謎\但是我忽略健康的重要性\以及等待使健康受損\以及愛使生活和諧\除了建議一起生一個小孩\沒有其他更壞的主意\你正百無聊賴\我正美麗」。

  就算珊德拉找尋到繪畫(製造光華的器具),卻無法引起主人翁的讚賞。那除了是品味問題外,是否還有他個人的理解問題:珊德拉的的確確是沒有光華的人?

  他相信有些人有光華,有些人則怎麼努力都沒有。而即便是真正有光華的人也都會被生活磨損殆盡。包含他自身。最終,他老朽的注視所見,也只剩餘同情而已,「………不能同時同情自己的話,就無法同情別人。但為什麼同情會這麼被人瞧不起呢?那只不過是一種公開的移情作用,缺了同情,我們便無法生活。」(P.128)故而,他對放響屁的父親的回憶從表是現不屑到乃「對家人的犧牲奉獻」(P.58)的轉折,恰是除了愛情的延續外,更是生活還能繼續的因由:那無非是哀憐。

  這不由得又要說到駱以軍了,尤其是他自述的那些人渣友人(在駱的文章皆可見得),甚至他還專立了章〈想我人渣兄弟們〉(《我們》,印刻出版)來講。他提及的,都是些年少時狂放張揚,但一入了社會,卻各自有了另外一個身世,變得截然不同,而駱顯是不無感慨的認為大多數都黯淡無光了。

  所以我們或者可以這麼說,《擁》的主述者,對抗的其實就是末世,人類群集的末世,沒有光華的末世,他個人的末世(老化與死亡),以末世論者的身份,以愛情的姿態(除了兩個女人,他還對女侍有著遐想,有著他想知索的癡愛),以想讓生活好好地運轉下去的淺薄渴求。即便他覺得「自己的感覺都變成了塵埃」(P.182)、「剩下的要比失去的更加糟糕」(P.184),即便他一直在忍受那些單調貧乏不知所謂的生活。也因而他能這麼想:「我認為人們願意聽我說,是因為我並未完全放棄這個世界。」(P.28)

  想起了詩句總是冷冷的疏離卻又沉沉的疲憊的黃荷生。

  〈未來和我(二)〉(《觸覺生活》,現代詩社):


      沒有過程的,我們的孤獨,倘若
      突然轉彎,我們的方向,偶爾回頭
      我們的,倘若我們的痛苦,召回重量
      我們時隱時現的焦慮,開始
      無目的的奔逃,我們的呼吸,循環
      我們微微細細的觸覺,因而停止
      因而遲鈍,因而殭化,亦因而死亡

      並非存在。

      裸著的婦人
      和鏡子寒暄的時候

對老化的恐懼,使得記述老化的深度更向下挖探:「老化只是不滿的另一種說法」(P.155)、「老化大概有三種可能性:扭曲、崇高與憂慮」(P.168),那反應在身體上,也反應在對事物的經驗與辯證上,妳可以看見他怎麼在老化的軀體中發現這樣的過程:身體再也跟不上性慾,連帶的性慾的本身也漸次消彌了。

  並且老跟死是密切聯繫的。

  那中間幾乎便要沒有轉圜。

  他的困窘與日遽增。

  他被自己造的圍城牢牢困住。

  關於得選擇的愛情、關於必然的衰老、關於不可知解的死亡。

  箱子的試驗(將用不著的衣物放在用不著的箱子裡隨意丟棄在公共空間,看看有誰會拿取),他做了兩次。頭一回,有個男人直接帶走箱子,他的迷失感更重,他想:「我一直希望那種生命無法看頭的感覺可以徹底消失」(P.210)。第二次,另一個男人當場打開箱子,直接選取衣物穿上,他驚覺到:「這個箱子實驗是否要讓我注意到自己的消失?」(P.217)那會否就是他最後的答案,讓那些舊的事物(包含好或不好的回憶)消失?

  隨即他又遇上兩樁事。第一,他將義大利麵讓給一個落魄的男人吃,第二,他預期中很慘的小孩在遮雨斗蓬裡玩得很開心。他倍感震驚,因此,「我第一次把怕死和單純大驚小怪的怕死區分開來。那就像是自己走出一場夏日的迷惘中。我道德上的中暑,終於消退。………我既不會離開珊德拉,也不會離開茱狄絲,我承認自己的愛情生活混亂,事已至此,那就一切照舊。」(P.219)

  格納齊諾這樣的鋪陳、扭變,讀來鮮異而怪兀。主述者是破除了迷障沒錯。但那破除究竟怎麼到來的?私以為從「我反正無法理解自己的死亡」(P.145)到「怕死成了一種不知不覺欺身而來的死亡」(P.220)、「一幅宛若世界末日的畫面浮現出來:倖存者必須受到安撫。我是其中一位,我靠著一棵樹。」(P.221)

  這些轉折,恰便反應默在本文起頭所引述的唐諾死亡學觀點:必過了一定的年歲且與那無明有著一定的周旋後,方能逐步認識死亡的形體,將死的假性顯學與死必要的不可抵觸區分開。

  重點不在於消失。

  並不是令一些什麼消失,事物就會歸零。

  而在於體認現狀的完滿與必在。

  死亡是曖昧的是朦朧的是必磨損方能覺知的完滿與必在。

  如是方能回向零、回向在。

  也許可以舉《悲傷動物》(大田出版,鄭納無譯)來關連,莫妮卡‧瑪儂/Monika Maron一開始便透由女主人翁的思維說了這樣的話:「而生命的結束便只能想像為橫死而美麗;我那時確信,自己是不會走上逐漸衰老的路」,到卷末她想:「我殺死了法蘭茨。………結束了。沒什麼能再讓我保持清醒。到食肉植物中間的這幾步路我還走得了。………到處都是眼睛,看著我。是野獸的眼睛,………我躺在牠們中間,沒有恐懼。我是牠們之一………我這樣躺著。」

  死亡是最後的擁有之物,比什麼都更輕渺,也都更真實。

  那即是我們自身。

  與存在一般深刻。

  《擁》的主述者迎對死亡的面目由模糊到清晰,從矛盾於愛情與衰老到安然適在,兜了一大圈,又回到原來的位置上。但這原點敢情疊覆著更多也更深。愛情─衰老─死亡的關係,也確實就像圓圈(且不見徐四金那本中文譯本的新書就叫《愛與死》嗎)。而這些顯見會被一般認知歸屬到負面的黑暗那一邊之物,非常奇妙的跟書名「擁有太多」造成反差,他的擁有正一步步地凋零,他正失去,失去更多,以致於他幾乎快要是擁有太少的男人。且不見他凝注的末世風景,其實可說是因他渴望著自我的一致性抑或他寧可秩序總是在昨日,也因他分外明白他是一個不動的人,他被留在昨日的美麗,他的愛情也在昨日發生,他活在死水裡,或如他自道的「我住在無以名狀的地帶」(P.210)。

  他的擁有與失去,他的太多或太少,都被昨日牽動著。

  「電視裡的觀眾歡聲雷動,店裡的觀眾只默默轉身。那些人毫無動靜,看來就像昨天留下來的人似的。」(P.192)主述者何嘗不是被昨日緊緊黏附著!

  文本講述了一個關於辨識疲憊、蒼老以及死亡的故事。其另外獨到的地方在於格納齊諾夾在字裡行間的大量洞見,那些往往具備有穿透力的智慧性的發言。像是禪偈。

  最後,默想說:

  或許,我們都是末世之人,我們都活在昨日。

  以致於我們的世界必然被推向毀滅。

  而如何將死亡收服放在身體──

  如何不變為成就末世生活的昨日之人──

  那真的是漫無止盡的明日遙遙啊…

  而幸福與悲慘真是對立之物?它們的距離真那麼遙遠?

  未必。未必。
2008-07-04 01:37:53
九十九我魔
青大小姐

為啥書名是男人「們」?
默素來喜歡妳的濃烈,像是豔絕的雪足以染紅整個夜晚。不過這篇少了點。嗯嗯…(很怕被大發嬌嗔,趕緊跑來去抱貓而眠。)
2008-07-04 01:45:04
版主回應
潛意識認定擁有太多愛情的男人絕非「我」一人,所以非常直接地加上了「們」,哈哈,又沒說你你緊張甚麼啊〈還是你心中有鬼呢...〉

最近寫字真的很有些力不從心。
2008-07-04 13:48:16
九十九我魔


想說妳也許有什麼真知灼見,譬如男人就很會找愛情多多之類的。
最好默是有啦,見鬼了。
沒關係,反正去旅行完,一定會被激發的。
2008-07-04 17:07:00
是 (若未登入"個人新聞台帳號"則看不到回覆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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