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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立聯合醫院婦幼院區在福州街上，晚上八點，小美從醫院走出來，心想應該要吃點東西。

在附近吃好，還是回家再吃呢？

幾輛空的計程車經過，小美沒有招手。她看向對街，第一次發現這裡有好幾家嬰童百貨：愛的世界、安琪兒、貝比屋、優儷萊……也是，或許會有要生孩子的爸媽東西準備不及；或許帶孩子來看病的爸媽想買些東西補償孩子，就近採買再方便不過了。

客戶在哪裡，店就開在哪裡，道理很明顯。許多地方都有相同店家群聚的現象，像是重慶南路的書店，像是轉角南昌路有許多家具店（一開始這些店群聚在此的原因是什麼呢？）。

雖然她子宮沒問題（之前人類乳突病毒呈陽性反應，但進一步檢驗還好），身體也算健康，但短期內，她不會有為孩子逛嬰童用品店的需要。逛家具行也許OK，她一直都想買張新的餐桌，但找不到人陪她一起看。

一個人逛逛吧。

她往前走到十字路口，剛好紅燈，對面是一排賣小吃的攤販。她揣想著是否要過馬路？先逛這一排好呢還是對面那一排？嗯，不用過馬路，這一排的家具店比較有設計感。

星期三晚上這個時間，家具店都沒什麼人，連續經過三間家具店，她都只站在門外看。如果店裡客人多，她就能進去安靜地當個路人甲，現在進去，免不得要跟老闆應對，但她什麼話也不想聽，什麼話也不想講。

她就是站在店門口，看著裡頭的家具，一直看到店裡頭有人注意到她，才往下一間家具行前進。

往前又走經過一家店，店門口坐著三個納涼的中年婦女，她們約莫五十歲，衣服很花，頭髮很認真「謝斗」過，高聳的飛機頭看得出慕斯用很兇。看了一天的店，她們臉上有些疲憊，但說話還是很有力道。你可以說她們很台，但她們努力讓自己美麗，不管是否欣賞，你都得尊敬她們。她們跟著這條路一起老去，新的商圈一個一個興起，她們守住這裡，儘管青春不在，卻仍然在生意清淡的夜晚，給人一種臨去秋波的活力。

老了以後，她會不會像她們一樣那麼有生命力呢？

在另外一間家具行外，她看到一張大理石面的餐桌，很典雅，是她喜歡的樣式。她曾經多次跟阿凱逛家具行，每次看到餐桌兩人意見就會不一致。阿凱喜歡實木餐桌，但她喜歡大理石桌面，每次走出家具行，兩人都要為此辯論。

那是兩年多前的事。當時她跟阿凱還沒分手，他們討論到結婚，討論到同居，所以有空就逛家具行。光是裡想像那些沙發、餐桌椅、電視櫃會創造出什麼樣的居家空間，就夠他們快樂一整天。好像有一張看不見的設計圖，一間看不見的家藏身在這些家具行裡。感覺那就像把一筆錢存在銀行一樣安心，你知道錢一直都在，你知道銀行不會倒。

然而現在，她並無法像提領現金一樣，把那個家從家具行裡提領出來。

走到和平東路準備回頭時，她突然明白，她遲遲不買新的餐桌，不是找不到人陪她一起買。她缺的不是一張餐桌，她缺的是一個和她共進晚餐的人。

想到這裡，本來以為會感傷，結果沒有。

為什麼呢？

也許是過了感傷說愁的年紀；也許是成熟到已經明白，人跟人之間的關係其實是動態的。兩人雖然分開，但以後怎樣誰知道呢？

就當作是把那個未成形的家，暫時寄放在家具行；就當作是把要一起晚餐的阿凱，暫時寄放在這座城市。

她餓了。等等回到小吃攤，要先來個刈包加一碗四神湯……哦，兩碗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