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30426
今天北京疫情數字:累計988/死亡48/出院76。
又過了三天，儘量照舊地過了三天。
不過，這周不排戲了。
是我堅持的。本來那些小傢夥還很堅持繼續。
這，這也太….我可不想被家長一棒捶扁。什麽時候了，還….
劇組的小朋友中有五個是北京本地人，通通回家了，寫信跟我說一回家就被老筋兒(注一)關起來，連超市商場都不讓去了，悶的。
但是，這些小朋友起碼不會讓我擔心。我擔心的，是那些外地來的小朋友。
有從青海來的，溫州來的，武漢來的，東北來的，嘉裕關來的，一個比一個遠，所以一個比一個令人擔心。
這些小朋友，都不回去。
也回不去。學校，早就封了。
不過還好，天天發SMS問的結果，好像，還OK，當然被關起來是有點苦悶啦，不過我看他們還是可以挺樂的，光是上他們各校bbs站上的SARS版(注二)擡杠就够打發時間了。
很有意思，北大跟清華兩個校風迥異的學校，連SARS版上的討論topic都可以看出兩校的差異，和較勁。
除了共同一定會有的數位公布與相關規定討論還有秘方共用以及不要恐慌的勵志外，北大的SARS版某程度來說，風花雪月（非典時代追ＭＭ須知、非典之戀－傾城之戀姊妹版、如果她得了非典我就吻她）、文韜武略（非典三國志考證、沁圓春SARS版）的文章相對較多，時不時還會爲了回老家的同學到底是不是叛逃吵到80年代生的大學生都很草莓族；喔還有，北大會很關心別的學校是不是封了或是是不是有病例了，還會討論北大跟清華兩校防治SARS的相關措施誰優誰劣，很在乎那個較勁和”北大是不同”的風範喔。
而清華，就是一個勁兒的悶頭繼續跟自己，跟非典較著勁。討論要服從學校的措施啦，討論某某教授得出非典病毒是農原體的推論過程啦，還有，會討論中央撥款整治非典的政策以及關心其他省分的憂國憂民，果然不愧是當今當權者的溫室啊。
真是應該推薦所有想要西進中國(如果還想來還敢來的話)的企業主或是人資主管，這時期多多鑽研這幾個學校的SARS討論，一定可以得出很有價值的判斷參考。
不過，看著這兩個學校的討論，也深深覺得，果然國家扶植的名校，就是不一樣。有免費藥免費體溫計可以拿、有便宜的消毒劑可以買(現在市面上已經很難買到了)，即使出入管得嚴，但是畢竟還是被校方呵護的好好的。(TMD，我在白擔心什麽???)
溫家寶和吳儀今天還去北大視察，在北大農園餐廳吃飯，還引起了版上一片愛戴之聲，呵呵，精英階級所受到的待遇果然不同。
(不過據現場實况轉播，北大男生果然也够損，在溫家寶坐在車中駛過校園幷對學生做出鄧小平的招牌前伸手勢時，竟然有學生對著車隊大叫，”寶寶!寶寶!…”。跟”阿扁”有得一拼。)
全國頂尖的腦子都在這啊，只要這些人不出問題，即使這次中國元氣傷得再重，20年後又是一條好漢。
不過，其他人呢?
以前就覺得，中國是一個分野兩極的世界。雖然臺灣現在也有”一個臺灣，兩個世界”的問題了，但是，遠遠不及這邊。
在這個龍蛇混雜、四方人流聚集的城市，上有當今紅朝顯貴，下有外地北漂盲流，而在面臨如此生死交關的不確定時，沒權沒勢沒招牌的小老百姓怎麼辦?
我們公司有一個現在還是大四實習生的記者，北師大的，上周愁眉苦臉地打電話跟我說，她們學校竟然規定，有在外面工作實習的(這邊很多學生幾乎都大四下就開始在外工作了)，不准回學校宿舍住，急得我天天打電話問她找到房子沒，大不了來我家住；另外一個中央美術學院的朋友也是，因為她在外邊有參加一個接案子的工作室，結果才幾天沒回去，一回去看也都封樓了，十室九空，只好讓她來我家避難。
我的小排助說，你家快變成收容所了。
另外一個記者也是，他租的房子因為位于地下室，被當地居委會强制驅離消毒，要半個月房東才能偷偷讓他(對，偷偷)回去住，本來我差點威逼莊仔讓他去雕光的員工宿舍住了，還好另外一個部門同事家有空房，他才暫時有地方栖身。
也都是外地來的小孩兒，也才都是20出頭大學剛或將畢業的未經世事，要他們一下子面對大環境的恐慌和個人的流離，很殘忍。
真的。
這些有名有份的小朋友都尚且如此，何況境況更為辛苦的民工/阿姨等等蕓蕓衆生?
留，留不住，走，也走不了。
現在的狀况又不比過年等正式長假的，官方會預備加開列車，本來正常的系統就難以應付這樣突發的人流，加上封城的謠言甚囂塵上，很多人都打包了大包小包不顧一切衝到車站。
出租車師傅說，哇那個西客站擠得密密麻麻的，很多人都是連票買不買得到要排多久都不知道就衝過去了。然後，在那邊席地而擠，席地而睡，席地而慌，席地而…….
我不敢想下去了。
都是因為聽說要封城了的關係吧。
上周五，聽一個在北京混很久又有很多管道的四川朋友說是上周日封城。
星期日，聽一個在北京不是混很久但據說有消息靈通朋友的新疆人說是星期三封城。
星期三，聽一個在北京不知道多長多短但是號稱有靈敏直覺的湖北人說是星期五封城。
星期五，聽一個在北京已經很長很久兼有市政府高層內線消息的本地主管說是絕對會封城的。
Bla bla bla，所以，人心惶惶。
加上連香港成報都說了喔，中南海已經啓動戰時領導體制抗「炎」，從胡錦濤到溫家寶、吳儀等人作為A 組領導，留守北京主持第一綫抗炎工作；B 組官員則包括國家副主席曾慶紅、人大委員長吳邦國、常務副總理黃菊等人。他們將盡量不安排公開政務活動，以減少感染機會。而江澤民以及退休一個月的朱熔基、李鵬，以及大批已從黨政軍領導崗位上退下來的政界老人、家屬或遺孀，都已被安排暫時疏散離開北京。
嗯哼，所以你說小老百姓啊，不想跑也難。
但是，要跑要避難，也是很痛苦的，除了回不回得去本就成問題，此外，還要面對自己有沒有可能把病菌帶回家鄉的掙扎，以及北京的同學同事朋友等等會不會把你看成叛逃者等等往左走往右走的承受。
而住北京的人想要去外地投奔親戚避難，也未見得OK，每天幫我點穴的白醫生說，她青島的親戚打電話來說，青島當地的官方甚至下令不准接待來自北京的親戚朋友；而我們一個膽大包天這兩天還跑去杭州採訪的記者也寫信跟我說，唉八面玲瓏的她也真吃不開了，到哪都不受歡迎。
幹什麼把每個北京出去的人都想像成一個大冠狀病毒啊。
唉，不過，可以想像，可以理解。
在這邊工作的台灣人，則是更有另一番掙扎吧。
本來預計返台的行程跟逃難無關，是原本就在計劃中的，但是，前兩天竟然接到一封老闆的信，叫我們要有戰地記者的精神，堅守崗位。
這是很荒謬的比喻，我覺得。
戰地記者是明知山有虎，我們可是突如其來碰到這種狀況。況且，戰地記者背後起碼多半有公司的back-up，而我們，哼哼，不出名無所謂，沒加薪也不打緊，可是，連最基本的醫療保險，公司都沒有承諾，萬一我們不小心或是倒楣怎樣怎樣了，誰來管?
現在這邊如果因為非典或是疑似非典入院走一遭下來，少說也要人民幣好幾萬大洋，這個部分公司從來沒有一個明確的政策說該怎麼幫忙或是負擔，況且，如果真的變得很嚴重的話，公司有能力把你送回去嗎?
沒，有，人，給，答，案，喔。平常挑東挑西的副總這時也都把問題丟給台北大老闆，而大老闆也只有輕描淡寫在e-amil中說，他遠在千里，只能給予關心，和，叫我們最好不要返台，還說台灣企業都是這樣。
都是這樣把人丟出去就不管了?不管他們的健康不管他們家人的擔心不管他們的生活，只管繼續經營?
我不懂，這不是我以前所感受到的企業精神，如果說患難見真情，那也未免太殘酷了。
這種態度也延伸到這邊。
雖然說官方公佈五一長假取消，但是一，仍是有幾天假，二，許多公司根本早就放假了(看我們記者業務都約不到人採訪就知道了，哈哈。)或是採輪班，有些照舊上班的如摩扥羅拉也會多發5%的工資以示共體時艱。
而我們副總，本來甚至要堅持五一都不放假，照，舊，上，班，在同事和本地主編的力爭下，最後還是折衷成了七天假期；我跟我同事又另外想了一招讓我們記者在家彈性上班，想想，我們有記者家住北京城的另外一端，每天要坐1個小時的公車來上班，多危險啊，況且來了公司又不知道要幹嘛。
他不想想，他自己出入有車，住處又離公司只有10分鐘腳程，可不代表每個人都這樣啊。
我很生氣，老實說。我對面的同事(也是台灣人)開完會後，一臉無奈的跟我說，唉，難怪馬克思要寫資本論，難怪他們要唱”社會主義好”了，本地朋友聽到以後，也都跟我用一種不出所料的語氣說，本來就聽說台灣老闆特別狠….
我能說什麼?我都沒有辦法說服我媽了。這不是盡不盡忠職守的問題，而是所謂知識經濟中帶人帶心的基本道理。
唉。
不過，該做的事還是要做。
一如往常，管理網站回信寫文章(包括寫我的沙士日記)打電話發SMS關心一下諸位小朋友和加班看稿子。
只是，有些東西，開始慢慢地鬆動了，有些東西，則是越來越鞏固了。我感覺得到。
鬆動的，就讓它自然而然地沖刷吧，最後總是會留下值得的金沙，而鞏固的，則是那些關於信仰跟理想的閃光。
在這樣的不確定這樣的混沌下，我只能希望我自己做一隻蝴蝶。
作一隻傳遞溫暖，堅持關心的蝴蝶。
至於，拍拍翅膀以後，能不能引起太平洋上的風暴或是能飛到哪，都不關我的事了。
台北好像也有點亂，但是，我相信是不會到out of order的地步的，端在一念之間吧。
大家加油，多吃水果多喝水，不要自己嚇自己。
格外希望看到健康平安的大家。
Yours，小令。
注一:”老筋兒”是北京話，就是指家長的意思。
注二:北大BBS的SARS版可以從這個網址直接看
http://SARS.bdwm.net，
清華的則要到
http://www.smth.edu.cn/guest-frames.htm中從所有討論區找SARS版
l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