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英國廣告動畫界蟄伏多年後，Michael 以「和尚與飛魚」(Monk And Fish) 一片開啟他個人「奨」不完的創作生涯。近作「父與女」(Father And Daughter) 甚至連獲法國安錫(Annecy)、歐洲金動畫(Cartoon d’Or)與奧斯卡等動畫界重要獎項。
他的作品風格簡約清雅，可以活潑富禪趣，也可以於平淡中蘊藏濃厚的感情。Michael對東方水墨畫的空間感與生命力傾心不已，下一部短片的靈感便是起源於此。
Xfuns -在您的作品「父與女」(Father and Daughter)中，低垂的地平線與單車不禁令人想起您的出生地---荷蘭。
我小時候常在荷蘭中部廣闊的平原上騎單車遊蕩。放眼望去盡是平地，視線最後無可避免地會落在遠處的地平線上。我很喜歡這種感覺，所以決定在我的影片中帶入故鄉這種寬廣的空間感。
Xfuns -為何會選擇動畫作為您的藝術創作方式 ?
從小我就喜歡看漫畫書，我自己也動手畫了一些漫畫。當時的西歐漫畫文化已相當活躍，有各種不同的畫風。我後來接觸到一些獨立製作的動畫短片，片中音樂與圖像的結合及電影手法令我十分著迷，因此後來選擇了動畫這條路。
Xfuns –您在英國長期擔任獨立動畫導演，可以就此談談嗎?
英國的動畫公司大多集中在倫敦，吸引了許多自由動畫工作者。雖然有競爭，但不會因此拚得你死我活，同業之間仍保持著良好的關係。有時我可能是導演，朋友幫忙製作妗e部分；有時情況剛好相反，他當導演，我負責動畫製作。英國的個人主義傳統非常根深柢固，特別是在大都會，這樣良好的環境得以孕生出創意非凡的作品。
在媒體方面，英國重要電視台之一的第四頻道(Channel Four)向來大力支持獨立短片，很可惜這方面的支持已經逐漸減少。倫敦雖然有比較多的工作機會，但生活費相當貴，要有心理準備。
Xfuns –為何在工作多年後想開始個人創作?
其實我一直想從事個人創作。當我還是學生時，曾完成了一部個人作品。畢業之後，我決定投入商業動畫製作。我覺得我還有許多事情該學習，我也得找份工作維生。一九七０與八０年代英國湧現了許多精彩絕倫的廣告片，這讓我決定投身這行。多年下來我以繪製分鏡腳本(storyboard)為生，但我遲遲未能找到伯樂來贊助我的個人短片。在英國廣告界工作了十四年後，我有了一個與環保有關的新構想，片名就叫做「快掃湯姆」( Tom Sweep) 。
Xfuns –您的兩部個人動畫短片---「和尚與飛魚」和「父與女」得獎無數，當初構想從哪裡來的呢?
關於「和尚與飛魚」(Monk And Fish)，剛開始時的構想只是幾個僧人的舞蹈加上修道院的場景，並沒有明顯的敘事。我後來加進了一個簡單的故事，構想自然源源而來。我為這部片子投注了相當多的熱情，特別在結尾和尚與飛魚終於祥和地合而為一的部分。片子的許多構想來自於我的童年回憶，畢竟兒時的印象與感受常是最為強烈與純真。童年似乎是不少導演的重要靈感來源。
至於「父與女」(Father And Daughter)，我當初自問最想表達的是哪種情感，最後得到的答案是冀望(longing)，一種既美麗又令人感到痛楚的深沈情感。我很快就有了故事的主要架構：首先是分離，之後為相聚。這是我所知最動人的一個想法。雖然這個故事手法已經不知被搬演過多少次，我並不感到厭倦。有一天，當我正在開車時，剎那間影片相關細節一一湧現：劇中父親與女兒的關係、使用廣闊平地作為背景、如何運用自然景象與季節變換來烘托劇情等等。不過光是分鏡腳本就花了我好幾個禮拜才完成，我這才發現，想用簡約的方式來講述一個複雜的故事其實並不容易。順道一提，這部作品的構想並非來自我個人的親身經歷。
Xfuns –在您的作品裡，不用刻板印象(cliché)或誇張表現手法，您似乎就可以精確地表達您想抒發的情感，您是如何做到的呢?
我拍廣告片時，會比較近距離拍攝主體。但在我個人作品裡，我會刻意避免近距離呈現人物臉部表情，反而會把鏡頭拉開，以人物的肢體語言以及他與周遭環境的關係來表達我要的情緒。使用刻板印象並不是件壞事。老實說，我還滿常使用這種方式。但我會試著加入一些較不俗濫的東西，賦予角色多一點個性。
Xfuns –您看來對東方筆墨與哲學相當傾心…..
傳統東方世界以靜坐冥想來從事性靈方面的修行，在藝術方面則很重視「空」與「靜」。東方傳統文化很注重「有」與「無」之間的調和。當我欣賞一幅東方書法作品時，我可以感受到筆墨線條與周圍留白空間散發出的力量與生命。這曾帶給我相當大的震撼。儘管我對東方書法景仰不已，我知道我終究無法模仿得來，我並沒有這方面的才能與文化背景。但這門藝術還是我的靈感來源。我在「和尚與飛魚」這部作品裡就是使用水墨線條。這種線條既豐富又生動，非常有個性。我用的是一種很平常的歐洲水彩筆，它並不太很好用，但是用來畫圖還是饒富樂趣。
Xfuns –電影是一門結合影像與聲音等的綜合藝術，您是如何在兩者之間求得平衡點？
當一個新構想還在醞釀時，我已經對相關的音樂、旋律與樂器有點基本的概念。在影片構想階段，影像與聲音部分已經密不可分。閒暇之餘我自己也喜歡玩音樂，或許是受此影響。與作曲家合作真是一件樂事，在影片的製作過程中，這是我最期待的一個時刻。
以「和尚與飛魚」為例，我請作曲家Serge Besset以La Folia這支樂曲為基調來發展配樂。La Folia是首古老的葡萄牙樂曲，至今已有維瓦第、柯瑞里(Corelli)、巴哈與拉赫曼尼諾夫等著名音樂家改寫成各種版本。在影片製作初期，我把我喜歡的版本錄成卡帶，請Serge以此為發想的根源。我同時也給他一本分鏡腳本，裡頭詳細記載我想要表達的情感。
當他作出第一個版本時，我們開始試著拉近雙方的世界。我會試著照他的音樂調整我的故事與節奏，他也盡可能就我的影像來調整編曲。幾個月合作下來，我們對結果相當滿意，這時我開始更精細地分析音樂，使它最後能與影像成功結合起來。
這樣的合作方式耗掉我們兩人相當多的心力，然而這是絕對必要的。在這部片子中，音樂取代了不少音效，與動畫互相呼應，佔有相當重要的地位。
拍廣告片時，我會使用人聲。但在我自己的作品裡，我覺得沒有必要讓人物開口說話。
Xfuns –3D動畫與許多電腦動畫軟體對動畫工業造成不小的衝擊，您對傳統2D動畫的未來有何看法？
現在可說是傳統手製動畫的艱困時期。近來許多生產這類動畫的公司不是關門大吉，就是改做3D動畫。我所謂的手製動畫，指的是以玩偶、黏土、圖畫以及其他非電腦繪圖方面的技巧。電腦動畫的確為動畫製作開啟了許多新的可能性。而我深信它與傳統動畫能共生共榮，彼此無法完全取代對方。電腦軟體不但對手製動畫助益良多，同時仍可以保持原有的手工質感。以我的作品「父與女」為例，整部片子全以鉛筆與炭筆在紙上完成，但如果沒有電腦的幫忙，可能無法順利完工。
以音樂工業為例，人們現在知道如何善用電子合成樂器作出美妙的音樂，而傳統樂器依舊很受歡迎。我想音樂界的成功實例與動畫界的新發展有相似之處，值得借鏡。
Xfuns –關於動畫這行的甘苦談？
對我而言，動畫製作中最辛苦的部分無疑是一格格動畫化的過程。令人頭痛的還有繁雜的行政事務。
最棒的莫過於得以完成自己的構想。看著影片一點一滴地集合起來，有了不錯的成果，這些美好的時刻帶著我一步步行過艱難的創作歷程。
Xfuns –未來是否有新的拍片計畫？
我正在籌備一部新的短片，在拍片資金方面仍是未知數。這部作品傾向於實驗電影，主要構想來自日本與中國傳統書法，希望能以此拍出一部抽象的動畫作品。
Xfuns –除了動畫之外，您也為小讀者們創作繪本。可以與我們分享這方面的經驗嗎？
繪本與動畫的圖像語言並不完全相同。我喜歡電影豐富的語言構成與敘事手法，而繪本的視覺語言相較之下就要來得安靜與直接。當我製作動畫時，我考慮到的是動作與影片的節奏；如果是繪本創作，由於讀者有更多的時間欣賞每一幅圖畫，我會花較多的心力在插畫上。雖然在書中聽不到音樂有點可惜，我還是喜歡書籍這種實體。與其送人我的動畫錄影帶或DVD，我還是比較喜歡送我的書。
Xfuns -欣賞的藝術創作者有哪些?
我非常喜愛比利時漫畫家愛紀(Hergé)的「丁丁歷險記」、卡爾巴克(Carl Barks)的「唐老鴨」(Donald Duck)以及荷蘭漫畫家土得(Marten Toonder) 的作品。這些作者並不沒有什麼革新之處，但他們的作品就是如此成熟、動人與充滿睿智。「丁丁在西藏」是我見過最棒的一本漫畫書。在新進的漫畫家中，我個人比較欣賞的有Jean-Philippe Stassen 與Guy Delisle。
在繪畫方面，林布蘭(Rembrandt)的光線運用與維梅爾(Vermeer)精緻的祥和氣氛是我所景仰的。在動畫方面則是宮崎駿與俄國導演諾斯坦( Youri Norstein) 。黑澤明是我最推崇的一位導演，我已不知看過多少次他的名作「七武士」了。
有一本關於東方水墨畫的書其實對我影響最深。書中有許多日本僧侶與文士的水墨作品，簡約的畫作中蘊含了無限的力量與生命力。我從中領悟到一點：與其成為一個巧手的匠人，我寧可成為一個渾然一體的創作人。
Xfuns –您如何尋找靈感？
只要多思考，多作白日夢。有些構想來得毫無預期，有的來自我對問題的持續探索。一旦有了初步的想法，我會試著大量收集資料與畫畫。我覺得創造力來自練習與無限的熱情。.
Xfuns –請給想從事動畫創作的年輕人一些建議。
許多真的想從事動畫的人，都是做了再說。他們熱愛動畫，一旦有機會，立刻投身這行開始工作。像這樣的人不需要我的建議，只要隨他們對動畫的熱情走即可。
對那些還在猶豫不前的人，我想他們可以去動畫節走走或參觀動畫工作室，瞭解幕後繁重的工作。
我自己是在美術學校裡開始學動畫，但我認識一些優秀的動畫師，他們只靠在動畫公司裡邊工作邊學，就有非常好的成效。對想從事動畫工作，但無法在動畫公司或學校中學習者，我建議持續畫畫。對想從事個人短片創作仍卻步不前者，我覺得可以一步步來。先由簡單有趣的事物開始做起，不要只是繼續枯等。
對想從事3D電腦動畫者，我希望他們不要太容易滿足電腦作出來的結果。電腦模擬出來的動作也許看來流暢、合乎科學原理，但動畫並不只是動作流暢即可，動作本身還要生動有個性才行。
想成為一個好的動畫師，不但要會善用繪圖工具，同時還要懂得掌控影片節奏(timing) ，動作的韻律、速度與整體協調以及剪輯都對此影響很大。此外，你也必須能很專業地與其他人合作。■
Michael Dudok de Wit簡介
Michael Dudok de Wit 1953年出生於荷蘭。先在瑞士念版畫，1978年畢業於英國West Surrey College of Art，專攻動畫。在巴塞隆納待了一年後，1980年代起定居英國倫敦。他曾在Richard William、Richard Purdum等英國著名動畫公司工作，也參與不少廣告片製作。
在法國瘋影(Folimage)動畫公司支持下，1994年他完成了首部個人動畫短片「和尚與飛魚」(Monk and Fish)。片中的小和尚追著飛魚到處跑，為他追來了95年法國凱撒獎與歐洲金動畫獎(Cartoon d’Or) 。「父與女」(Father and Daughter) 以家鄉的平原與單車入景，述說一個小女孩等待父親歸來的心情。這部感人至深的作品榮獲安錫(Annecy) 、奧斯卡等動畫大獎。
Michael在倫敦有個自己的電影工作室，他也從事繪本創作，作品有「四隻小水獺」(Vier Bevertjes in de Nacht / Four Little beavers in the Night)、「奧斯卡與小呼」(Oscar and Hoo)、「父與女」繪本版等。他同時也在英、法與瑞士等地的動畫學校教書。
*個人網站
http://www.dudokdewit.demon.co.uk/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