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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09-12 14:59:56| 人氣591| 回應1 | 上一篇 | 下一篇

【月落之鄉】卷三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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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了。蠶結繭的時候,春天正熱鬧的兇呢。

 

  沿著運河兩岸,到處是低垂的老楊柳樹。平橋鎮有一株不知多少年紀的老楊柳,高約二十公尺,堪稱巨樹;遠遠的就能瞧見它,是鎮上的地標。

  楊柳開花的時候,花絮細細碎碎地,綠裡透白。

 

  那天二子採桑登高一望的時候,剛好瞧見那些楊柳,心裡就在想著湖裡的事情;冬天已過,喜孜孜地似乎又可以跟童伴一起釣魚了。雖只是一下子的工夫,那些掉在河面上的柳絮好像正在水面上打著轉兒,順著流兒滑過他的思緒。尚未開花的桃花含苞新綠,平橋鎮還在春季前的蠢蠢欲動呢;他震動了一下,又抓不住心頭掠過的一點星火‧‧‧那火花瞬間消逝無蹤。

 

  到了蠶結完繭,新一批蠶又尚未孵化,正是青黃不接的時候;一個上午二子沒事可做,把曬乾的蠶糞送去中藥店裡,換得了一大袋仙楂餅來。且暫時在運河邊找個舒服涼爽的楊柳樹蔭下坐坐,含片仙楂,酸酸甜甜地好不快活。

 

  「二子!」

  小二子抬眼,見是小學來了。

  「小學,」他含糊回答,差點沒把口水噴人家一臉。

  「來得正好,呶,給你!」他掏了一大把仙楂餅,一點不心疼地遞給小學。

  小學接過,道聲謝,隨即也坐在二子的旁邊,丟了片仙楂到口裏。

  「嗯?這仙楂不用說,又是換來的麼?」小學邊嚼邊問。

  「嘿,正是。」二子笑了一聲,隨即嚴肅起來,清了清喉嚨。「拿臭東西換來的。」

  「怎麼!」

  「大便呀,你又不是不知道。」

  小學撲哧笑了出來。「一年總有兩三次嚜,我當然都知道。說得那麼惡心,蠶糞一點都不臭,哪天也給你做個枕頭去,醒醒腦袋。」

  「我才不睡咧!」二子笑答。

 

  兩人談談笑笑,間或沉默了一會。在夏天黃梅季節到來之前,這個時候氣候最是宜人;雖然早晚仍有些涼意。白天樹蔭底下醉人和風吹來,兩人忍不住打了個大呵欠,眼皮也鬆了。

  「說正格的,」小學忽然提議:「今天反正又不上學又沒事可作,我們去胡金貴,弄些鮮魚來嚐嚐?」

  「好啊。」二子兩眼一亮。

 

  這是個不錯的主意,二子一向愛吃魚;要說吃魚在江蘇哪個地方沒有鮮活魚好吃啊,尤其是在河岸碼頭,處處都有餐樓現場現撈現殺,平橋鎮更是如此。就是撈上岸來剛死掉的魚都沒人吃,別說有多講究了。

  再說這胡金貴餐館。餐館沒甚麼特別,但廚房那一位當家可是道地的御廚,就是給皇帝掌過廚的,做出來的菜色遠近馳名。中國有四大地方名菜:川、粵、蘇、魯;其中蘇菜在更以前的時候指的便是淮菜,後來和江蘇另四大都市統稱做蘇菜了。淮菜的特色,不油不膩,不靠鹹辣取勝,花樣多,名堂多,講究功夫而色香味俱全,早期出了不少御廚。平橋鎮的豆腐料理為中華一絕,當時乾隆皇帝來淮安特別兩度拜訪平橋,就是為了這豆腐而來。

 

  在平橋鎮喝茶還有一個特色,春季快入夏的時候提供一種特別栽培的桃子,用來作為茶果,是泡在茶裏喝的,香氣撲鼻。這桃子芬芳爽脆卻無甚滋味兒,不太酸也不太澀,所以算不得水果;個子小水分卻多,其實若放在枝頭等成熟了個兒倒也不小,有十來公分大呢,紅不甚紅,就熟透了也只半青半紅。但一般為的是放在茶杯裡用開水跟茶葉泡著喝,所以尚青脆時便摘下做茶果用,平橋人管這玩意兒叫「冷子」。

 

 

  「那個吃了會鬧肚子罷?」我問。

  「不會呀,幹嘛這樣說?」

  「叫冷子,吃到了肚裡還不冷得疼哪?」

  父親一聽,樂得呵呵長笑。

  「我知道了。」剛剛我故意逗他玩兒的,「半生不熟的叫冷子,等到熟了的該叫熱子,對不對?」

  「對,對哈!」父親連連點頭。

 

 

  「走走走,」小學一骨碌跳起身來,細手細腳的轉身就去拉二子。「還等甚麼?仙楂吃得肚子都鬧餓了。」

  二子也跟著跳起來,拍拍褲子,整理整理:「是呀,講得我口水往外冒。走,去找胡掌櫃的討鍾茶喫。」

 

  胡金貴,這位是滿清末代皇帝的御廚,年紀才約莫三十出頭而已。自民國建立以來便回到家鄉開起餐館,家裡幾代也都是清朝皇帝的御廚。因為長輩都休閒在家(皇帝賞賜十分優渥啊),樂得讓金貴自己創業去;於是胡金貴用了自己的名字開店,慕名而來的人潮絡繹不絕。大老闆手藝雖好,卻很有點性格,頗受鎮民尊敬,卻偏偏愛跟小二子槓上了。

 

 

  「他呀,誰都不服,就只服我一個。」父親說。

  「哦?」

  「妳要知道我們江蘇這地方,又是魚米之鄉,歷代又出才子佳人;什麼都好,就是江蘇人太得天獨厚了,弄得心高氣傲,處處看不起別人。如果碰上真有點內涵的倒罷了,不然那心裡邊就努嘴比小指兒,完全不屑一顧。」

 

  我曉得。父親屢屢看那政府官員個個不順眼,隻隻沒肩膀,十足一缸老鼠屎(這我說的),還好他謹守祖訓不從政,不然憑他的個性,不知這幾十年會在政壇引起怎樣的軒然大波呢?

  「胡老闆有個嗜好,愛跟人下棋。怎樣都下不過我,越下就越生氣,用自己的拿手好菜當賭注,妳知道,我可真有口福哩。」

  父親的棋藝超高明,又擅打心理戰,往往逼人一步步落入他的陷阱而不自知。跟我們下棋時他總是讓我們一俥一傌一炮,我拼著把自己的十八般武藝全使上了,把他的殘餘大將看守得緊緊地,卻竟還能被他後頭慢條斯理的過河小兵給逼得走投無路。眼看自己一個個大將軍被擒走,氣得大叫不玩了不玩了。

 

 

  二子跟小學到了胡金貴店裡,正巧胡老闆跟幾位客人一樓坐著喝茶呢。一見到二子,他趕忙招手。

  「你來啦!剛好,剛好,正悶得慌!怎麼好幾天沒來了呢?」

  「胡老闆您好──,」二子拉長了尾音,顯得特別高興。「早上到中藥店去送東西,口渴到這來向您討杯茶喫。」

  「這樣說話呢!您小少爺來,要茶要點心請隨意──」胡金貴可開心了,「不過得陪我下幾盤;這些天你沒來,我心裡癢得慌,今天不狠狠的殺它幾盤無論如何我是不放你走的了!」

 

  二子早知胡老闆定會留他下棋,他暗自竊喜,不過臉上看起來卻不卑不亢,任誰也不曉得他心裡打的主意。

  「真不巧,我還有事呢,喝杯茶就得離開了,下次再來跟您討教。」

 

  小學一聽,眼睛瞪得大大的,他不知小二子葫蘆裡賣的什麼藥。

 

  「什麼!不成,不成,」胡老闆的手搖得像個大風扇兒,呼呼的響:「下次什麼時候?今兒個至少陪我下三盤,又要不了你半個鐘頭!」

  「真的不行哪,怕來不及。」二子思索一陣。「不然最多陪您一盤罷,一盤就好,剛好喝杯茶的時間?」

 

  說下就下,哪要一盞茶的時間,胡老闆給殺得出了一身冷汗。按照規矩長輩用的是紅色系俥傌炮帥兵,晚輩用的是白色系車馬包將卒。旁邊客人看得可津津有味,又啃指頭又咬牙的;眼看二子嘻嘻一笑,刷地一隻車吃掉了胡老闆的相,但又不能來救,另一隻相還非得擋著二子的馬哩,馬後還有飛來飛去的連環包,饒他全部家當都困在二子的國境內,這大勢早已去了。

  「呵呵,」二子對胡老闆一點頭,拱拱手說:「您輸啦。」

  「什麼!不算、不算,我太久沒練習了,一開始就知道下得不對。剛剛算是熱身賽,現在正式來下一盤!」他撂起袖子,嗓門也大了,認真就要再擺上棋盤兒。

  「哪有這樣的?不行,我非得要離開了。」二子正色說道。

  胡老闆可急了,拉住二子不讓他走,旁邊看好戲的幾位客人叔叔也幫襯著留他。

  「再一盤,只要再一盤就好,我輸了請客!」胡老闆叫起來,「隨你點我的拿手好菜如何?」

  「真的?」二子眼睛登時又大又圓。「有胡老闆的好菜當賭注我說甚麼也不走啦!」

 

  這一回合,胡老闆認準了二子的馬後炮厲害,一開始就緊迫盯著他的馬,總想解決了二子的馬就拆破他的羣啦。後來真的把二子的馬拉下一匹來,誰知二子見胡老闆如此,樂呵呵地把兩匹馬送給他當作迷幻藥,雙車跟雙包另外結作一團去了。等到胡老闆發現不妙時,二子早已兵臨城下,輸得比剛才還難看。

 

  「好罷,你想吃什麼菜?」胡老闆沒好氣的說,當長輩的定要說話算話才是。

 

  二子給小學使了個眼色,這才慢吞吞的說道:「下回我來,要吃鯉魚腦子豆腐湯。」

  「啊?」胡老闆拉著長長的音調,半天合不上嘴。

  既然答應在先,胡老闆只好當著眾人的面點頭,心裏頭酸甜苦辣鹹五味雜陳地,覺得是掉進了小二子的連環套了。

 

  二子把小學一拉,拽到門外,呵呵大笑。

  「賺了便宜啦,賺了便宜啦!」

  「我們甚麼魚都沒吃到,肚裏還空空的,賺了甚麼便宜?」小學問道。

  「你不知道,這鯉魚腦子豆腐湯,可是專為皇上才製作的豆腐湯哟;小小一碗,卻要用上一二十條鯉魚的魚腦才能做成。這道菜平常不在菜單裏,因為極費工夫,只有胡老闆的老朋友才知道他這道私房菜啊。我上次聽大大提起,就留心著,要吃他的才過癮。」二子高興的手舞足蹈,一彈一跳地跑開了。

 

  小學愣停一會,才突然想起似地追著跑去。

  「喂,你可別忘了我,到時我也要一起嚐嚐啊!」

  

 

  這一頭,胡老闆坐下一會又站起來,站起來又坐下,癟著嘴,悶悶地把棋盤收了。旁邊的老客人忍不住,說起風涼話來了。

 

  「好好的你惹那二胡桃子作甚麼?」

 

 

  

台長: 河童(請叫我KAPP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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ㄚ仁
果然是家學淵源...
2009-09-12 19:06:55
是 (若未登入"個人新聞台帳號"則看不到回覆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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