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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11-21 18:46:14| 人氣375| 回應0 | 上一篇 | 下一篇

二元二次方程式﹝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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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這篇作品時,有不少讀者寫信到雜誌社去,紛紛表示他們也有過類似的經驗,著實出乎我意料。
當然在團體生活中,必然會存在著較弱的一方,大家才有欺侮悉落的對象,不管
是體格上的或功課上的理由。
只是在男性沙文世界裏,文弱的孩子特別受到輕侮,這些孩子長大後,幸運的話,依舊可以適應社會,不幸的,只好淪落在社會邊緣。



暑期輔導的某一天下午,他突然出現在我們敎室門口 ,數學老師是我們的級任導師,在講台上愣了一下,爾後招手示意他進來。
「各位同學,這位是從偉德國中轉來的新同學,以後請各位多多關照。」
導師轉身向黑板寫下三個字。
「文彥明,是他的名字。」

我不喜歡這個孩子,當他含笑而拘謹的走下講台時,輕盈的姿態彷彿十五、六歲的少女。他的膚色是有點淡淡的褐,不算是膚白若雪的類型,但淸秀的外貌仍讓人渾身感到不自在,尤其是笑起來,更有幾分「矯媚」。
導師把他安排在我旁邊。他坐下來的時候,禮貌性地向我道聲「嗨」,我也生澀
地回禮,但之後我就朝向黑板看導師如何解析課本上的數學習題,不再注意他的舉動。
下了課,很多同學都圍到他的身邊寒暄,頗是熱絡,我正覺得納悶,坐在我前面的土豆就轉過頭來對我說道:
「你知道嗎?文彥明是我們學校去年的學生。」
我很驚訝地問道:
「他被退學還是休學?」
「他自動休學。」
「哦?為什麼?」
「我怎麼知道?」
土豆講起話來沒頭沒腦地,表情也很誇張。
我本來不屬於這個班級,這個班級的成員大半從一年級開始就隸屬於丙班,要進來丙班,成績必須非常優秀,它是所謂的「升學班」。而我以前隸屬丁班,不知道怎麼陰錯陽差地編到三年丙班來,聽說是國文老師特別保薦,她一直很欣賞我的文采。

文彥明很愛笑,笑聲也很特別,我聽起來卻感到刺耳,那樣高八度的笑聲,不由得令人對他的性別感到懷疑,於是我故意刁難地稱呼他「小姐」。一開始他並不以爲意,反而是土豆和他旁邊的小吳興致勃勃,也跟著我一樣喊他「小姐」,不久這個綽號愈叫愈響亮,全班同學都以稱呼他「小姐」爲樂。

文彥明漸漸有點不高興,他似乎極厭惡別人以女性化的名詞來稱呼他,奇怪的
是他並不怪我這個始作俑者,或許是因爲我漸漸少用「小姐」來稱呼他,倒是
土豆和小吳叫得極端親熱。在他們的心裏,純粹只是靑少年的頑皮心態,好玩而已。

實際上,小吳和土豆都是功課上的頂尖好手,平常不會有事沒事找文彥明捉弄,除非是讀得太累或者悶得發慌,所以日子過得還算相安無事。

後來我仔細分析一下,發現我之所以用「小姐」來稱呼他,其實心態是惡意的。在他轉到我們班之前,我是三年丙班最斯文淸秀的孩子,同學們都喜歡摸摸我的臉,揑揑我的手,或者開玩笑地叫我一些令我很不舒服的字眼,像「娘娘腔」、「免子」之類的,非常令我厭煩。

如今轉來一個頗爲淸秀的孩子,我骨子裏當然希望大家轉移注意力,去捉弄另一個受害者,這樣一來,我就可以享受長期不被干擾的淸閒,而這件事的效果眞是比我預期的理想,起碼同學們不再纏著我,反倒是天天對文彥明下手,諷刺他、嘲弄他。

雖然偶爾我看在眼裏,會覺得有點於心不忍,但我仍然假裝隔岸觀火的姿態,帶點勝利者的微笑坐在一旁凝視著。那種心情就彷彿有一點邪魔的劊子手,在割過的殷紅刀口上舔著令他愉悅的血腥。

升學班的壓力不是普通學生能理解。每天無論何時都得隨堂測驗,放學後還得比別班多留一個小時考試,周日假期也沒有閒著,繼續在學校魔鬼訓練,每天累積下來的悶氣無處發洩,正值青春期的男孩子都會變成性格扭曲的怪獸。

文彥明應該算是脾氣很溫馴的孩子,他喜歡找我搭訕,聊一些他以前那個學校的事以及他的家人。

從他的口中,我知道他有一個哥哥,一個姐姐,父親在敎育部任職,母親已經去世。當他提起去世的母親,眼光不禁染上一點落寞的神情。
「在我七歲那年死的,母親是個慈祥的婦人,不但會揷花,而且很喜歡唱歌,歌喉嘹亮極了。」
他徜徉在過去美好的回憶中,似乎非常陶醉。

他的善良令我覺得有點罪惡感,當同學以「小姐」這綽號揶揄他時,他時常被弄得百般尶尬而惱羞成怒。他的柔弱,又使我幾次想幫他反擊,但我依舊袖手旁觀,從沒有爲他抵擋那些侮辱性的字眼,任由它們落在文彥明孤單的身上。

有時我甚至也會加入嘲弄的陣容去助紂爲虐,後來檢討起來,覺得自己有點殘酷。
當一個信賴你的人投靠你的時候,你不但不去護衛他,反而用你的利箭去刺傷他。
我想每個人潛在都有惡作劇的心理,在嘲弄別人的過程中,多少可以帶給我們一些膚淺的快感。

某些眞理吿訴我們,只有在攻擊別人的時候,你才能眞正達到防衛自己的目的,或者說,以否定別人的方式,來肯定你自己。

每天中午吃便當的時候,土豆就喜歡找碴子對付文彥明,然後雙方爲了一些可笑的事情辯得面紅耳赤,直到文彥明甩掉筷子,伏在桌上痛哭爲止。
我看在心裏有點難過,但我並不想去幫他,我不希望班上的同學再用以前那種方式來對待我,

我無法忍受在團體社會中被人否定的滋味。所以,別人的不幸,並非我挺身而出
的理由,除非我的信心能恢復到我確定不會再受攻擊爲止,在此之前,我還是若無其事地看著他受人欺負。

他的姊姊非常漂亮,有一次我騎脚踏車經過書局,看見他和他的姊姊站在書局
的門口。我禮貌性地向他們微笑致意,文彥明當時很高興地指著他的姊姊向我介紹道:
「小謝,她是我常提的那個姊姊。」
「你們長得眞像。」我隨口說了 一句,本來以爲他會生氣,沒想到他仍是微笑
地向我道聲謝謝。
我猜想,他眞的希望自己能長得像已去世的母親,雖然他從沒有針對這點表示過什麼,但我隱約看得出,他對母親有一股濃濃的眷戀。

「他眞是個溫室的花朶。」小吳有一次很不屑地說道。

大家都不屑見到一個軟弱的男孩子,是源自於傳統父系社會的成見。我知道我自己本身條件也好不到那裏去,只是誰都不希望自己被當作揶揄嘲弄的對象,因此漸漸地,我也原諒自己的行爲且視爲理所當然。

奇怪的是,文彥明對於我的戲謔並不很介意,他應該會覺得奇怪,像我們這樣同屬於被群體排斥的弱者,爲什麼我從不幫他,反而還落井下石?或者他眞的已經習慣於別人的嘲弄了,不在乎多一兩個。

那一陣子高中聯考到了 ,我仍然醉心於寫作,導師在週記上警吿我幾次,我置之不理,後來他直截了當地把我叫了去,那天他用頗不尋常的口吻和我講話。
「謝深欽,你喜歡那一類型的小說?」
「科幻的。」
「那很巧,我也喜歡。這樣吧,我問你一個問題,看你對科幻的邏輯能力有多
少。」
我點點頭。
「通常一個有超能力的人,是怎樣在一刹那間移動到另一個地方?」
「我想,可能是他把時間暫停,然後走到那邊去,再恢復一切時間。因爲我們
的時間被暫停了 ,所以沒看到他走過的樣子。」
導師敲了一下我的腦袋說:
「錯了 ,他是透過四次元的隧道,穿梭兩地的。」
我深不以爲然地說:
「老師,答案本來就沒有一定的標準,尤其是科幻的,根本任憑我想像,只要
解釋得通就可以嘛!」
「對,你說的是沒錯,但你也不能天馬行空般地亂想啊!雖然任何的答案都不
是最後的答案,但可以讓問題突顯得更淸晰、更尖銳。你學過二元二次方程式吧?」
「學過了 。」
導師是敎數學的,所以三句不離本行。
「在二元二次方程式的解析過程中,有一種情況是當X不知道是多少,我們必須先假定Y的數値,當然,在設定Y值的時候,我們得考慮到Y的條件是否符合題目的要求,比方說,Y是屬於自然數,我們就不能設定Y是負數或小數。設定Y値以後,一個一個地帶進去,求出幾個不同的X値,這時只有兩個或一個,甚至沒有半個,是眞正的解答。」
他停了 一下,用手在桌上畫一個X與Y 。

「一輩子要走的路有許多選擇,不同的選擇有不同的結果,但是當你在選擇一
個代數來依循時,你就只能找到屬於那種類型的答案,因爲答案的變數取決於你最初所設定的數値。你要寫小說,我不反對,但你必須了解在面臨高中聯考的前提,什麼才是你應該設定的數値,不要摻雜一大堆不該出現的東西,一旦你偏離了題意,你所找到的答案離正解愈遠。在這一年當中,請你務必要定下心來,好好考上一個學校。」

我沈默了半晌,導師接著問道:
「你想考什麼學校?」
「台中一中。」
「那麼你別無選擇。」

《待續




台長: 高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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