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映真V.S.「陳映真」
評雲門《陳映真•風景》／王墨林
演出時地：國家劇院9月18日
「統一」小說家V.S.本土舞蹈家
在今天回頭看，陳映真跟林懷民在七○年代都是重要的文化座標；林揭起「雲門舞集」的旗子，而陳從鄉土文學論戰也開始散播他的社會主義思想，當然兩人從意識形態到美學是完全沒有交集的。然而，這裡之所以將兩人併列為七○年代的文化座標，是因為陳與林在那個封固、僵直的反共•戒嚴年代，他們不同的意識形態及其延伸出來的美學，說得上都是影響現代主義在台灣產生一定效用的推手。
然而，三十年過去，其間的歷史變化不能不謂「移山倒海」，陳因為他亦左又統的政治立場，倒變成了政治最不正確者，而林卻因為他的創作路線，輿論上始終被塑造成為本土文化的論述典範。
在台北國家劇院才上演的《陳映真•風景》，隨著因活動而掀起一陣的新聞熱潮，不過當國家劇院的鎂光燈熄滅了，觀眾的掌聲消失了，送給陳映真的玫瑰花也枯萎了，也許，「陳映真」所意味的某種象徵符號此時才開始顯影成為一種島上統獨政治學的「喻辭」(Vehicle)。
對於一個一生堅持社會主義信仰及民族統一的小說家，這樣的政治立場於他的創作而言，如同永恆的記憶化活動。而在當今現實的政治令人備感疲憊的形勢之下，即使我們的舞蹈家不曾、也並不認同這樣的政治立場，然而雙方主客並肩，多少也可以宣告著一個捐棄意識形態成見，相互對話的階段應該來到。《陳映真•風景》所意味的「喻辭」，就不言而喻了。
「誤讀」的《風景》
政治的意義上，我們仍然想問的是：陳、林各自從《風景》中打撈出了什麼東西？這個問題的前提是，這個演出在左／統的話語極度匱乏之下，可不可以說，完成的是一次沒有交流的交鋒？
當然，林懷民非常策略性地選材了陳映真對於自己的政治立場，仍處於一種在壓抑狀況下的早期小說做為改編文本，至於以台共地下活動為背景的《山路》，則讓我們看見「薛佛西斯」的隱喻與小說中社會主義的深度並不一致，這些都使得我們（或者更是在資本主義下成長的新世代）看見到的陳映真，仍像一個站在他的沼澤地一動也不動的老人。（因為舞作中那個揮手不動的女孩，就變成一個「誤讀」(misreading)策略）。不管是《山路》或是《將軍族》及《兀自照耀的太陽》，舞蹈也都沒有發展小說內部所表明它與現實如何產生的聯繫，以及如何照亮現實的因素，因此，讓我們看到的只是喪失了這些基本的敘事困素之後，必然性地只剩下外貌而已。
敘述「陳映真」的話語匱乏與敘述現實情境的匱乏，使得這場交鋒讓林懷民看到的卻是「一幅幅為台灣人的造像」（見節目手冊），與他之前的《家族合唱》或《薪傳》反倒可以組合成為林懷民的「台灣三部曲」了。因此，無論是林懷民口中的「台灣史」、或是「台灣人」什麼的…
話語乾涸的「感動」
台灣近代做為一個曾經經歷反共•戒嚴的島國，而至今也不曾開放「社會主義」在語境上被遮蔽的某種深層的，甚或是浪漫的話語權；即使通過了「陳映真」的敘，我們也無從發現任何與這一段「白色恐怖」（其正確的詞意為，法西斯的白色政權對紅色革命分子的虐殺）歷史的象徵性有相似的符號出現，也就不存在林懷民將引導我們面向一個與「白色恐怖」相似的台灣戒嚴史；或是，林懷民根本上就不知道該在「陳映真」的風景之中尋找什麼？即使他說是一種「感動」吧！（見節目手冊）也只能說在這個話語乾涸的時代裡，因為我們需要感動，所以我們常常被我們的心靈所神化。
而更饒有興味想要問「陳映真」的是：當一個一生堅持社會主義信仰及民族統一的作家，在當今以「愛台保國」為中心論述的現實政治裡，他的小說被台灣一流舞團搬上國家劇院的神聖空間演出時，他能夠從中打撈出什麼東西嗎？
載於自由時報中華民國九十三年九月二十三日星期四藝術文化版•自由舞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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細讀王墨林的舞評
為其中關於”對話”的部份感到同感
第一次看見《陳映真•風景》貼在早餐店門口時
以為是錯覺或誤識
不敢相信陳映真老師的名字會出現在雲門舞集的海報上
而且上面還寫”以陳映真小說入舞”
哈!這真是今年最奇幻的一個結合
(雲門!!陳映真!!)
我是為了陳老師,買了雲門的票
也為了好奇
想知道這兩個世界會如何碰撞
一個是終生堅持信仰，堅持反映現實、為民眾服務但不見於台灣現今主流價值觀的左派文學家
一個是文化論述典範的優質藝術表演團體
走進誠品，看見一疊疊藝術雜誌整齊疊列在櫃上
翻開任何一頁，都是精美地印製著某種代表高尚的所謂藝術
我並不是不喜歡，相反的我經常閱讀
只是，那和最代表陳映真老師追求的人間雜誌
實在無法相並於同一張桌子
如果人間至今仍發刊，一張張場景髒破的黑白攝影，和光鮮高雅的書局也是形成衝突吧
而今天，這兩個世界，將會結合在一個舞台上
我不知道，這件事如果往前推十年或往後退十年
我是不是仍會有今天的大驚小怪
因為，每天打開報紙
都會條列許多嚴厲的”二分法則”
”愛台”或”親共”
”台灣精神”或”親共”
”保鄉衛國”或”親共”
其實世界不是這麼簡單的兩個部份
長長的歷史洪流中
中華民國和中國人民共和國也未必會是唯二的兩個答案
地球是圓的，而島中的人卻盡日將對世界的口打窄
並竭盡所能地將所有人囿於其中
”宣告著一個捐棄意識形態成見,相互對話的階段應該來到了”
我耐心等待著雲門帶著陳映真老師的精神來到台中
並期待有一個雲清水明的未來
雲門舞集秋季公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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