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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伯走了，多少年過去了，子女至今仍未完成遺產繼承登記，原因卡在二女兒不肯蓋章。

二女兒不肯蓋章的原因，是為了一把毫不起眼的胡琴。

福伯有七個子女，四男三女；兄弟姊妹七個人七條心。

福伯有三個兄弟，不論是哥哥或弟弟的家庭，子女都是一片和樂融融。唯獨福伯這一家，子女吵架是司空見慣的事，吵起來，嚴重到會讓人懷疑他們是不是親兄弟。

四個兒子中，除了老三，其餘三個兄弟不約而同的在同一個社區購屋定居。平常不相往來也就罷了，住在同一條街的老大和老二，經常吵得街坊鄰居為之側目；老四則是明哲保身，只要大火沒延燒到我家，一切和我沒關聯。

兒女相繼自立門戶後，就剩福伯和老伴守著老家。

沒有兒孫圍繞，福伯除了照顧果園、出去泡泡老人茶，還不知到哪裡找來了一把胡琴，有事沒事就「嗚依嗚依」拉起不成調的曲子。雖然五音不全，倒也自得其樂。

福伯的老伴走了。

四個兒子為了老母的後事處理看法分岐，就在亡母的靈前大吵起來；戰事延伸老母出殯的那一天，在靈柩下葬時達到最高峰。

依民間習俗，棺木必須對準地理師測出的中心，後代才能同享風水的庇蔭；地理師拉起中心線，將棺木定位後，請四個兄弟確認。

老大認為該向左移一點；老二說不對，該向右移；老三也有意見，老四當然也加入戰局，就這樣吵翻了天。

地理師束手無策，送葬的親友也只能眼巴巴的把時間耗在那裡。棺木沒覆土，沒完成送終儀式，誰也不好意思離開。

後來，總算在長輩的調解下，由公證人確認方位，才解決這場紛爭。

老伴走了，七個子女沒有一個回來陪伴，兒孫成群的福伯變成獨居老人。

胡琴聲依舊天天響起，不同的是，依舊五音不全的琴韻中，多了一分悽涼。

福伯病了，在醫生的宣判下，從醫院回到家中，是躺著回來的。

兒子在客廳擺了兩張長板凳，鋪上一塊三合板，換了壽服的福伯被放在木板上，等待走完這一生。

福伯的姪兒請來一些人幫忙助念。在木板上躺了好幾天，福伯不時張開眼睛，似乎努力地想從喉嚨擠出聲音來。在佛號聲中，這一群經常幫人助念的人，心裡也不禁覺得毛毛的。嚥下最後一口氣後，福伯有沒有「瞑目」，就不得而知了。

福伯下葬時，幾年前老伴下葬的歷史照本重演，不同的是，這一齣戲演到後來多了女兒加入，演得更久。

福伯的二女兒，不知信了什麼教，拜得很入迷。她絕對不懂得「千拜萬拜，不如對父母說聲愛」，所以，幾十年來，回娘家看兩老的次數屈指可數。

福伯躺在醫院的時候，回來探望的二女兒，希望福伯走後把胡琴留給她，福伯答應了。

福伯走後，大兒子拿走了胡琴。

二女兒和兄長大吵一架後，吃了秤錘鐵了心，任何條件都無法讓她在遺產處理文件蓋下章。

福伯地下有知，是該連胡琴一起帶走的。

只是，九泉之下上拉出的琴聲，會更悽涼。

2004.04.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