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天以完全不同的方式展開，而所有的一切也都不一樣了。該是車水馬龍的路上冷冷清清，人行道也不見半個人影。 所有的一切都死氣沉沉，股市休市、機場學校關閉、百老匯也聽不見歌舞喧嘩。人們瘋狂囤積礦泉水、電池和所有可以取得民生物資。
整個城市高度戒備，到處都是配搶人員不停地在港口、街道各處巡邏。
在市中心，惡火肆虐，煙硝四處，刺鼻濃煙味揮之不去。
這是一個受驚害怕的城市。這天，人們開始評估重建的可能性。這天，是 9 月 12 日，那個全世界難忘的日子的隔天。
▇再也回不去
關於 911，人們已經說得太多、討論得太多了。而 911 過後的隔天卻被遺忘在角落，只被視為災後數千個日子中的一天而已，但它卻是個一覺醒來世界再也不同的一天。
紐約人會說，這天是他們認為再也回不到過去的一天，當時許多人相信紐約這個傷痕累累的城市在經過這次攻擊後，會再也回不去往日榮光，會與歷史共同埋葬。
許多人也認為紐約會就此成為一個戒備森嚴的城市，充滿著恐懼和服從，士兵和潛艇會永遠駐守在此。擔心還會有下一波攻擊，而且很快就會來。
還會有觀光客來嗎？想都別想了。誰會願意走進任何一座摩天大樓裡。已經有 343 位消防員與再也無法重建的那棟世貿大樓一起長眠於地下。
而大家想，如果滿目瘡痍的曼哈頓有任何再生的機會，重建的速度一定要快，因為任何一磚一瓦都會讓人回想起彷若世界末日的那一天。
8 年過去了，這些假設都是陳年往事了，都是不會實現的過去了。事實上，只要稍微注意一下，城市補救措施的幾個層面，就可以看見預測和現實走向的差距。
從那天過後，紐約所學到的教訓就是，不會再將重要機構都設在相同的地方，雞蛋都在同一個籃子裡的風險是很高的。
911 時，American Express (美國快遞) 總部設在紐約市的西南方，直至今日仍沒有變動過。911 過後，Verizon 將總部遷往東北方；高盛 (Goldman Sachs) 也計畫移往西北方。而東南方留給以後將會成為美國的最高建築佇立。
▇重回時代廣場
現年 83 歲的 David Cohen 經營一家在百老匯附近紀念品店，也就是位於時代廣場的心臟地帶。
8 年前，他沒有想過會再有商業活動、新大樓出現在他的店門前，特別是沒有想過會再有滿滿人潮。而現在百老匯大道上，到處都是人們在風和日麗的日子裡在路邊小啜一杯咖啡、躲在洋傘下，享受午後陽光，他們現在唯一要擔心的只有晒傷這件事而已。
在紐約市長的呼籲下，人們重新湧入時代廣場享受休閒活動。
當恐懼在 9 月 12 日那天壟罩了整個紐約時，有許多人認為時代廣場將是下個遭受攻擊的地點。化學炸彈一定會在時代廣場爆炸，自殺炸彈客也一定會選中午用餐時間，在時代廣場引爆炸彈。
Cohen 先生回憶起那天說：「當時真是風聲鶴唳。每個人都在揣測哪裡還會遭受攻擊時，我心想這裡一定是下個攻擊地點了。」
商業活動沉寂了好一陣子，紀念品小販從來沒有在紐約遇過這樣子的狀況。Cohen 當時還縮短了商店營業的時間。
不過，他並沒有就此離開紐約。Cohen 說：「你不能一直活在恐懼裡。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但是日子還是要繼續過下去。」
現在，雖然經濟疲弱使銷售下滑，但是時代廣場上的人潮卻遠比 911 之前更多。安全措施比以前更加提高，即使像是 2008 年 3 月在徵兵服務站前的小型炸彈爆炸這樣的事件，不時出現，人們最多也只是聳聳肩而已。
Cohen 先生說：「這裡就是紐約最繁榮的地點，時代廣場就是最好的地點。」
▇預防更多意外
911 隔天火勢仍不斷延燒，嗆鼻氣味久久散不去。在下曼哈頓，有哪一家公司願意一直開著大門？誰願意住在這裡？在這裡誰不感到恐懼？
警察檢查每一輛經過的卡車，只有少數幾台車允許開往第 14 街以下的地區。
儘管如此，34 歲的 Wilson Ortega 仍照常去工作，他的工作是管理一家停車場。
9 月 12 日當天，他說：「生意完全停擺。不過許多車子仍停在停車場內，許多人想要開走這些車。」
當街道重新開放後，在尖峰時刻，汽車被要求要共乘才可以進入曼哈頓。每個人心頭都懷有炸彈威脅的陰影。紐約的大部分停車場都開始檢查卡車，也檢查每輛汽車的底盤。現在有些停車場還是會這麼做，很大一部份原因是 911 之後的後遺症。
Ortega 先生在當時就會對車輛進行檢查，每一輛卡車都會被搜查。
他承認他沒有受過爆裂物方面的訓練，不知道到底爆裂物會長什麼樣子，不過，好幾個月下來，他還是每輛車都搜尋，接著近一年的時間，他還是持續搜尋著他不認得、非常規的車子。
有些人會因此感覺受辱，不願意打開卡車受檢，他就會讓他們過。Ortega 先生從來沒有找到任何爆裂物。
儘管，世貿中心遺址仍是一個難解重建計畫。不過在Ortega 先生的停車場，依然車進車出，就跟以前一樣。Ortega 先生說：「我從來沒有想過生活能夠再回到常軌。不過，我錯了，我們變得比以前還要更強大。」
▇災難中的新英雄
343。是 911 事件中消防員殉職的人數。曼哈頓第 9 大隊的隊長 Charlie Williams 對這分死亡名單銘記在心，他可以一一細數所有人員的名字，不過當他開口談了約 40 個殉職消防員後，他忽然閉口不語。因為這已經夠了。
當時，消防員損傷的程度令人吃驚。許多人問，誰能撲滅明天燃起的惡火？
除了殉職的消防員以外，消防員也出現了退休潮。消防員配偶們都不想要變成寡婦。而難以獲得加班費，也讓消防員寧願拿著豐厚的退休金退休。
2001 年 10 月的時候，還有 11339 名的消防員，然而到了 2003 年 1 月只剩下 10630 人。
Williams 隊長捫心自問，他到底想不想要回去繼續從事這分工作？他的妻子一定很樂見他離職，但是，他並沒有這麼做。
後來，有許多新進的消防員加入，但那是一段漫長且艱難的時期。即使到了現在，消防員的經驗水準仍無法與過去相比。不過現在已經有 11415 名消防員了，比過去都多。
Williams 隊長說：「當警鈴響起時，消防員就會去撲滅火勢，這個城市仍在我們的保護之中，且保護嚴密。」
911 災後，消防員的地位提升到有如超人一般。人們紛紛湧入消防局，想要和消防員握手致意。不過，Williams 隊長沒有因此自我膨脹，他瞭解這些讚美只是一時過譽，他還是將自己關在辦公室內埋頭苦幹。
當時的勇氣絕對是真實的，然而神話卻不可能一直持續下去。接著這幾年，消防局還是發生了幾件令人尷尬的事件，包括有消防員和女性在消防局裡發生性關係，以及一名消防員在值勤時，嗑藥和喝醉酒。
「那樣的崇拜絕對是誇張、過頭的，不是我們所可以承受的。」Williams 隊長說。
由於肺部在 911 時受創，並且開始惡化，Williams 隊長已在去年退休，他選在一個值得紀念的日子退休：「911」。
▇穿上愛國主義
911 過後，人們從各式商店、攤販到處購買美國國旗，然後將之懸掛在住家外、插在汽車上。頓時間，整個美國到處都是國旗飄揚。
美國人毫不掩飾地穿上他們的愛國主義和公然反抗的態度。一種新的凝聚力、統一的力量即將要再度重塑美國人的性格。
當時，Christopher Gravagna 認為人們應該不需要用購買東西來展現愛國心。他說：「我覺得這很荒謬。為甚麼在這個時刻人們還需要自費買國旗？」
他在紐約長島擁有一家印刷公司，專為俱樂部和演唱會印製產品。在 912 當天，基本上他所有的業務都停擺了，而且接下來幾周業務狀況也一樣停擺。
因此，他決定要自費印製紙國旗，並在上面寫著「團結，堅持下去」，發送出去，他和他的員工共送出超過 10 萬分。當時，到處都可以看得見他所印製的國旗。
Gravagna 先生說：「這有助於讓我們覺得彼此是一體的，此刻我們必須要團結一致。美國是強大的國家，紐約是個偉大的城市。」
現在，大部分的旗幟、衣服和宣傳單大部分都不復見了。雖然這些東西會在每年陣亡將士紀念日、美國國慶日和 911 時出現，不過也就只有在這些日子會出現了。
對此，Gravagna 先生說：「這種特殊的情緒現在無疑地消散了許多。我樂見這種情況嗎？當然不。不過身為一個紐約人，我瞭解這種情況。我想有部份原因是資本主義作祟吧。在美國，事件發生後，隨著時間過去，事件也就淡去了。」
也許，當時沒有任何一個人比得上 Gravagna 先生一樣陳列那麼多國旗，他公寓的陽台外面掛著滿滿的國旗，車上也依然插著國旗。
當事件沉澱後，大家的熱情也降溫了。Gravagna 先生將他所擁有的最後一面國旗裝框掛在辦公室的牆上，不過，在 4 年前，國旗卻被人偷走了。
■診所窗外的紐約
現年 82 歲的 Charles Weiss 醫生的牙醫診所座落在紐約克萊斯勒大廈內，由他的診所往南看，紐約所有名勝都盡收眼底，包括了自由女神像、帝國大廈、愛麗絲島，還有曾為紐約地標的那兩座雙子星大樓遺址。
在 9 月 12 日，根本沒有人會想要再進到摩天大樓裡工作。特別是進去那幾棟聲名赫赫、世界聞名、最容易受到恐怖攻擊的大樓裡。
當時，在這幾棟大樓裡工作的人都在桌子下放了降落傘，帶著 N95 口罩，也都強迫自己瞭解專門用來探測輻射的蓋革計數器。
911 當天，Weiss 醫生就在自己位於克萊斯勒大廈 69 樓的診所看診。
「投降不是他的風格」。Weiss 醫生引述了《最後憤怒的人 (The Last Angry Man)》中的名言，書中充滿鬥志的布魯克林醫生拒絕向「蠢蛋們」投降。作為一種信念，Weiss 醫生也拒絕讓自己被這些「蠢蛋們」打敗。
9 月 12 日克萊斯勒大廈基本是關閉的，不過，Weiss 醫生還是進去了。他一一打電話通知病人重新預約時間，不過，有些人認為要再過好一陣子才能再回去看牙醫。因此直到下個星期一以前，Weiss 醫生都沒有看到任何病人就診。
不過，就 Weiss 醫生所知，後來所有人的生活都重回常軌了，不管是病人、他的員工還是他的同事。
總是有些神經質的病人怕高，Weiss 醫生總是會派護士到大廳去陪這些病人一起坐電梯上樓。911 之前他也是這麼做。
現在，伴隨著鑽頭的聲音響起，在外候診的病人輕翻著雜誌。
Weiss 醫生說：「人心中藏著一股巨大的驅動力，讓我們成就這一生。我們不是隱士，我們必須重新振作，然後繼續前進。」
Weiss 醫生再度望向窗外的景色，往下俯瞰小如螞蟻的汽車駛過川流不息的紐約市。
Weiss 醫生說：「我永遠不會厭倦由這扇窗望出去的景色。永遠不會。」
(鄭 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