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月的一天早晨，上午 7：30，德國的空軍一號從柏林 Tegel機場起飛，目的地是俄羅斯聖彼得堡。在空中，機組員如常供應著豐盛的早嚏A有歐姆蛋、肉類、冷腸、起司與蜂蜜。
搭乘這架飛機的都是德國的重要人物，包括總理與 6位部長，德國重要企業如電子公司 Siemens、德國國鐵 Deutsche Bahn、能源公司E.on的代表，還有一些記者。雖然機上沒有銀行業的人，但他們的重要地位，仍可從之後進行的討論中聽得出來。
早屨寣A德國總理 Angela Merkel邀請記者們到機艙前段進行非正式的小敘。25個人一起擠在狹小的機艙裡，或站或坐。Merkel先簡單談了一下俄羅斯，再來是金融危機。由於洗手間就在旁邊，不時可以聽見沖馬桶的聲音。這個小小的會議室裡進行著認真的討論。記者們非常嚴肅地提問，而總理則親切地回答，字字句句充滿著關切。
同一時間，經濟部長Michael Glos正和德國企業大老們進行商談。這裡的每個人也都極其嚴肅、正經、憂慮。在這架飛機上的氣氛，可以讓任何旁觀者對德國的未來充滿信心，似乎所有問題都在掌握之中。
不過，德國《Der Speigel》主筆Dirk Kurbjuweit對這場景，有另一番完全不同的解讀。
比如把機艙內的座椅全部拿掉，換成賭桌吧。政治家們打的是撲克，企業家們圍著輪盤，記者們玩的則是21點。每個人都脫下外套、鬆開領帶、汗流浹背，神情緊繃。他們玩到欲罷不能，沒有人願意離開賭桌，就算飛機就快要硬著陸了，他們似乎也不太在意。
這個豪賭的場面只是Kurbjuweit的奇想？或者它才是事實的真相？
起碼，有一件事是可以確定的：當初就是有人大膽地賭下去，現在全球經濟才會走在懸崖的邊緣。難道市場經濟只不過是讓這些人能夠賭更大嗎？而和市場經濟息息相關，西方國家努力奉行的民主準則，又成了什麼？
突然，任何不可能的事都變得有可能。沒有人知道接下來哪一家銀行會有問題，經濟又將受到什麼衝擊。沒有人知道華爾街豪賭客到底下了多大的賭注、冒了多大的風險。這也是為什麼市場如此恐懼的原因。
現在最大的挑戰，是讓人們不要對市場失去信心，並預防恐慌的爆發。至於怎麼做、會不會成央H就要看企業家、政治家、記者們－這些全球事件的主演者與觀察者，有多認真看待這件事了。
在短短的一個月之內，世界變了個樣。美國金融機構尋求政府的援助，冰島陷入破產的危機，歐盟各國央行紛對銀行業注資。 Deutsche Bank執行長 Josef Ackermann也呼籲德國政府對其進行紓困。
Kurbjuweit說，恐怕誰都想不到，過去養尊處優的金融界高層人士，現在都成了需要別人來幫助的一群。而政府為了解決投資銀行造成的問題，花費的成本占用了社會福利資金，不但使政府無法給窮人好的照顧，反而拖累所有納稅人來拯救它們。
對照2003至2005年，更能感覺到現在市場的瘋狂。當時德國總理Gerhard Schröder大力推行改革社會福利及勞工市場的「Agenda 2010」 法案，法案中調降了醫療補貼，更取消了長期失業補貼。
該法案像是一座蹺蹺板：一邊是政客和企業，另一邊則是勞工與失業人口。它是一樁痛苦的交易，讓人們感到不再那麼安全，但回報則是振興經濟、刺激成長、創造工作機會。政府希望人民相信它，也相信這個法案。
當時德國輿論關於經濟的看法，都傾向限制政府干預市場。那是新自由理想主義最受人推崇的時期，也在個人及自由市場中得到實現。在那時候，「政府」二字是騷擾、窒息、沒效率、不自由的同義詞。
但Kurbjuweit認為，Agenda 2010 的方向是對的，它的改革幅度並不過份，反而還可以再做更多。它融合了政治動能，加強德國的健保體系及復健體系，以因應未來的挑戰。
剛開始，此項改革看來會成央C因為在過去數年來，德國的經濟穩定成長，失業率也從2005年 2月的 520萬人下降至2008年 9月的 300萬人。這個成氐k因於 Agenda 2010的施行，和工人願意接受較低的薪資。
不過，現在有關於實施公平性的疑慮又再悄悄升起。因為實質薪資停滯未見成長，投資收入與企業獲利卻倍增；同時，貧富差距正在擴大、中產階級規模卻在縮小。
人們對這樣的狀況感到愈來愈不滿。投資機構的表現雖然疲弱，但不少經理人仍然進行著高額的交易。
在德國媒體可以看到，「美國式的」一詞成了貪婪的同義字。釵h經理人要求「美國式的」薪資，一年要求1000萬美元以上；獲利目標也是「美國式的」，成長要達 25%。德國存戶被建議採取「美國式的」投資，所以存款與政府公債不受青睞，衝入股市大賭一把卻很受歡迎，因為它可能有更高的獲利。
德國銀行和企業高層，也採納了「美國式的」思考邏輯、「美國式的」遊戲規則，買入不少高風險、高獲利的次貸相關證券。德國銀行家們終於加入了由美國金融業發起的投資賭局，成了賭徒集團的一員。
他們所購入的證券經過多重的分拆與包裝，早已和真實的經濟走勢毫不相關。它們在虛擬的數字世界裡繁榮昌盛，並創造出一個巨大的泡沫。
在其中，可以看出投資人的貪婪。負擔不起房屋的人貸款購屋，產生了本就具有較高風險的債務。但在大膽冒險獲利的金錢玩家眼中，這種風險不算什麼。
其中也可以看出銀行家的魯莽大膽。年輕、聰明、充滿野心的銀行家們，想在已經琳瑯滿目的衍生性商品中創造新的賺錢機會，而他們設計出的每一樣新產品都偏離現實愈來愈遠，而且沒人了解其中的運作方式。這個大膽的數字新世界，就在承諾創造大筆財富的衍生商品中形成。
再加上全球化趨勢與電子交易的普遍，一個沉默但致命的風暴成形。水面上看來是一片靜謐，但混濁的水下卻發生著太多我們無從了解，也無法了解的事。
直到這個數字新世界崩潰，我們才驚覺它的存在，但當然為時已晚。各國金融圈透過金融衍生商品相互聯結，一但發生風暴就會吹襲全球，一個也跑不了。
在金融風暴中有釵h銀行家失業，但他們能快速調適，畢竟在他們的世界裡，早已習慣昨天的準則到了明天就變垃圾。這些在過去大力反對政府干預的人，現在卻成了要求政府幫助的人，而且一點也不害羞。Kurbjuweit說，部份德國銀行的經理人，對政府沒有即時提出援助他們的計畫感到憤怒。
銀行家們必定了解，金融市場的崩解會引發恐懼，但他們仍然肆無忌憚地玩著新工具。出了問題，德國政府也不得不救，因為沒有人知道如果大型投資機構倒閉了，德國會變成怎麼樣。
對於德國勞工來說，他們在過去 5年來收入已經不豐，現在又沒能免於失業的恐懼。在 Agenda 2010的實施下，他們的生活真的很困難。現在眼睜睜看著政府援救金融界，他們會怎麼想？
現在衍生商品的世界即將回歸真實的正軌，經濟衰退的疑慮籠罩著市場。在2005年要推動A genda 2010就已屬不易，現在的危機將使德國更難以接受進一步的改革。政客們為了整體經濟而努力的論調，德國人民已經不買帳；而自由發展能帶來最好結果的說法，也只會惹人訕笑。
這些賭徒能夠製造這場混亂不是偶然，因為人類本來就具有編織夢境、尋找快樂的本能。偏偏這些人能力卓越，明知所作所為有違道德或法令規定，仍然照做不誤。
在Kurbjuweit的豪賭場景中，政客們的賭注就是權力。而仰賴政府來解決金融危機，恰似是教一群賭徒為另一群賭徒善後。
而Kurbjuweit認為，要讓國家和金融市場世界恢復平衡，適度的控制與自由是非常重要的條件，但更需要嚴肅、認真的被執行。對已經習慣操作花俏、神祕商品的金融界來說，這可能聽起來一點都不令人興奮，但如果他們還想安全著陸的話，所有人最好都回到座位，並繫緊安全帶。
(黃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