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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01-18 17:05:54| 人氣255| 回應0 | 上一篇 | 下一篇

三味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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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味線,彈撥之,其色可雄渾若嚴峻澎湃激昂,亦有涓絲似流水溫柔細膩。三味線,和歌之,其色高且亢,悲也淒,調轉自若,其象萬千。古今樂士歌者得之,或彈撥或和歌,弦音聲腔輕重緩急交錯之間,謂人間百態。


屬於你的世界

  如同往常一般,你遊蕩在五光十色的街道中,來自大都會的燈紅酒綠散佈著一股淫靡的氣息,往來的人群不在意你的腳步,你也不在乎身旁的過客,在人群之中,你是每一個人群眼中的人群。行走間你熟練地點燃一支菸,在雲霧縹緲之中,交錯的人群因你的雅興而退散,這時候的世界,以你為中心擴散,令人厭惡。
  你笑著不在意周圍的目光,這是個自由的國度,沒人有權阻止你的一舉一動,你踏著代表都市化的象徵邁進,惡作劇地將手上的菸捻熄,撒在身旁的ARMANI西裝上,在錯愕之中繼續踏著輕快的腳步離去。說是離去,其實你只是消失在人群之中,成為人群。
  ARMANI西裝只是個偶然,走得快些,遭殃的會是CHANEL的限量皮包,又或者是件GUCCI襯衫。你並不在意這樣的差別,然而你也相信,轉個彎,你的菸將撒在破舊漁夫帽上,沒有人會為席地而坐的破舊漁夫帽氣急敗壞地找你理論,甚至,漁夫帽上早已沾滿各式各樣的塵埃,有沒有多一個菸蒂,無所謂。
  今晚,你沒有任何的打算,只是想上街,在這個微冷的街頭,不起眼的深色連身風衣和酒紅色圍巾是你的裝扮。同樣的預算,你可以在精品店買到今年巴黎最新款的國王的新衣,畢竟這世界上聰明人不算多,你想了想,買件風衣至少不會著涼。沒有人知道你將前往何處,包括你自己在內。你說其實這樣的行為與一般人相去無幾,一路上所聽見的盡是「今晚要去哪間Lounge Bar?」或是「上哪吃晚餐?」等等的疑問句。由於終究得不到肯定句勢的回答,你很理所當然地說,大家都是這樣。既然如此,你對自己的漫無目的並不感到特別愧疚。你說有些人會自命雅俗地模仿你,將這樣的遊蕩視為一種「品味」,一種將社會鄙棄在外的自我放逐:「因為世間的俗人太多了,一味地追求沒來由的名牌以換取社經地位,那些人不知道自己的行為只是受到資本主義物質化生活的箝制,因此我們要反對這樣的社會控制,用無意義的遊蕩來反擊這種一般人所認定的『應該』有的生活。」你沒有這麼偉大崇高的想法,你連想都沒有想,相較於只是為了出門而出門的你,這些人卻成了追求「沒有意義」的意義而行動的俗人。
  一個專注於社會學又具有遠大理想抱負的革命份子在同樣的街上會看到許多事物,這些事物往往是革命份子所批判的對象。比如爭奇鬥艷的名牌迷思、社會繁榮下所隱含的貧富差距,甚至,公然在人群中點菸的缺德份子。他們為了消除這些統稱為社會問題的各種問題而批判,卻也同時在內心深處期待著這些社會問題的出現,好讓他們有東西可以批判。革命份子們不會知道也不可能承認,之所以先聖先賢口中的烏托邦會那麼地與事實相違背,問題並不出在這個現實環境的墮落,而是那樣的烏托邦本來就背離了現實,唯有如此,他們才有個範本能夠批判整個社會,進而提出許許多多大大小小的不同觀點不同看法,試圖改善那些全然無法改善的事物。有問題的根本不是這個社會,社會本來就是這樣子一代代不停重演著相同的問題,有問題的,是那些理想。當然,你並不關心這樣的議題,也就不需要任何人替你找個出門的理由。犯了菸癮的你在街上唯一的消遣就是不斷地吞雲吐霧,你很高興自己的這個消遣不受到任何人的阻止。
  突如其來的邂逅打斷了你的時間,那隻怯生生輕拍你肩膀的纖細手腕,用著羞澀卻不失甜美的笑容向你打了聲招呼,對一個漫無目的遊走的陌生男子,在這樣一個習慣將個體的人統稱為「人群」的大都會之中,笑容沒有選擇ARMANI和CHANEL,也沒有選擇GUCCI或是破舊漁夫帽,在千萬的人群中,笑容選擇了不起眼的深色連身風衣配酒紅色圍巾,問路。在你眼前的是個帶有南方氣息的俏麗短髮黑皮膚,在霓虹燈的閃爍下,你看不清笑容下的服飾是什麼花色,你只知道,你喜歡這個笑容。
  笑容輕撥髮梢,說自己來自南方的小鎮,來到這個城市求學,今天才剛來到這個異鄉,還沒來得及認識新環境,卻已經被複雜的網狀街道所捉弄,這裡的人群一來一往地,步調好快,到處都殺氣騰騰的真可怕!點了支菸,你給了笑容一貫的微笑,笑容所尋找的地名離這裡好遠,八成是公車坐反了方向,最近的公車站牌還要兩個紅綠燈,你可以護送到那裡。
  如果是這座習慣於相互猜忌的大城市中的人們,對於你的熱心恐怕要退避三舍,然而笑容用笑容接受了你的好意,還貼心地忽略了你手中的菸。你告訴笑容說你最愛的就是漫無目的地在街上徘徊,獨自一個人抽著菸,今天兩人能夠巧遇在這大街之中,算是一種緣份。笑容靜靜地聽著你的話,感謝你對外來客的親切。
  兩個紅綠燈的距離以大都市的角度來看,一點也不遠,不論是多麼寬的馬路,只要還在都會區之中,密集的交通網絡彷彿是十字路口的製造者,巧妙地運用時間差,讓每個不同方向的直行車輛和人群,都耗上差不多的時間在走走停停之間。有時會有些人趕著腳步,試圖闖過遠方正在綠燈的那個路口,你總是看著他們從你身旁疾行而過,然後惱怒地在你前方不遠處硬生生給等不及號誌轉換的橫向車輛擋住去路,最後你和那些人一起等著下一個綠燈的來臨。
  對於這種狀況,你知之甚深,因此不管身旁的人群如何移動,你也絲毫未改變過領路的腳步,你並不特別在意笑容是否會跟不上你的腳步,至少笑容沒有因為步伐過大而變成喘呼呼的苦瓜臉。
  笑容的表情垮下來是因為注意到這個大都會的名產──貧富差距。這座都市當然不可能只有一頂破舊漁夫帽,還有許許多多的破舊鴨舌帽、破舊扁帽,以及連帽子都沒有的一頭亂髮。你所習以為常的這座都市,卻讓笑容不再,對於一般人而言,如此大的經濟落差似乎是讓人無所適從。
  你看著笑容消失在暗巷之中,跟著走了進去,看到的不再是笑容,而是一張落寞的神情無言地問著你,這就是我所嚮往的大都市嗎?
  「嗯──」你說。
  那張落寞的臉龐轉變成驚訝,忽略掉躺在地上熟睡的那一頭亂髮,在這個無人的暗巷中,你無聲無息地將虎口扣上非親非故的喉頭,看著纖細的雙手試圖掙扎,你偏著頭,朝這對瞪大了的眼眸笑笑,熟練地扭斷那脆弱的頸項,轉瞬之間,不再掙扎。
  順手點了支菸,你走出暗巷,再度成為人群。

屬於我的世界

  不公平!絕對絕──對不公平!為什麼我必須幫那個死傢伙代班?上個月一直都沒機會讓我喘息,這個月明明就說好要讓我有個正常的作息的,怎麼竟然又得要大半夜的被挖出勤啦!我可不是要求休假耶!我要求的也不多啊!只是希望能有個一點點小小的私人時間就好,結果呢?還不是得大半夜的要我自己開車出門跑新聞!
  之前我就覺得奇怪,剛進新聞部的時候說好了我跑的是醫療線,學姊有交代,要當個有出息的記者就要跑政治線,但是想當個小富婆的話就要跑醫療線!因為女記者往往一個不小心就把自己嫁給醫生了……十分正確的邏輯推斷,畢竟記者這行就是要和受訪對象打交道,特別是醫療線,算來算去跑的醫院只有那幾家,會接受採訪的醫生也就那幾個,公關做久了難免會激盪出一點愛的火花,那些醫生整天面對的都是病奄奄的患者,像我們這種長相平凡的女記者對他們而言每個都是健康又漂亮,沒有不著迷的道理!
  ──那為什麼我現在跑的是社會線!
  社會新聞根本不適合女孩子,如果說醫生每天接觸的都是快死的人,那社會記者每天接觸的就都是死人!雖然說「送醫不治」或者「奇蹟生還」甚至「當場死亡」到頭來都會跟醫生扯上關係,差別只在遇到的都是法醫……但這不是醫療新聞啊!醫療新聞明明就是寫些衛生保健的新發現或是哪間醫院的哪個醫生研究出新藥劑等等的東西,和這種每天面對屍體的工作根本就無關!沒錯,毫無關聯!
  打死我以後都再也不要相信組長說的話了,說什麼「妳是女孩子,不會要妳跑太血腥的新聞!」結果根本就是騙人!既然人家都說政治是高明的騙術,那組長你乾脆改行當政客算了!至少我社會現跑到現在碰到的都是些可怕的刑事案件,同事都說我是什麼分屍女王了,我就不相信還有什麼新聞會比在冰箱看到一顆人頭滾出來還恐怖!
  ──剛剛開過去那輛車是在龜什麼?大半夜的沒車開這麼慢幹嘛!
  記得以前在學校,老師說當年他大半夜的被人家叫去支援凶殺案,夠大牌的他還開出了「死一個不去,兩個早上去,三個立刻去」的條件,我看看這通要命的電話跟我說了些什麼……「出人命了,死了一個女大學生,快過去!」才一個女大學生,這年頭到處都有死人,每個人死了我都跑還得了啊!
  難道沒有人想過我一個女孩子家的半夜出門跑線,又沒有男伴跟著,到時候隔天換我自己上社會新聞怎麼辦嗎?前陣子颱風才剛死了一個自己人,雖然是沒聽過有哪個記者遭到歹徒襲擊的消息啦!但這種事情還是很難說。算了,現在想這些有的沒的已經無所謂了。
  ──對了我說都會區還真是不簡單,任何時間都看得到有行人在馬路上晃!穿什麼連身風衣配圍巾的,怕冷就別出門啊!既然這麼閒怎麼不乾脆來當記者!看你們整天被逼著到處跑之後還想不想沒事出門閒晃!
  話說回來……有時候我總覺得自己在工作的時候有點認知不和諧,在更早之前,在我還是個學生的時候,我會用「才一個女大學生」去形容一件命案嗎?是不是因為屍體看久了,麻痺了?還是說我跑新聞的態度和當年有了什麼根本上的差別?或許有吧!這年頭還有哪個記者敢說自己有什麼天大的抱負要改造社會?說什麼跑馬燈式的新聞啦、嗜血的媒體啦,還是什麼煽色腥──真不好意思哦,這些東西不用學校老師教,每個電視機前的觀眾都知道。而且他們還很喜歡罵!要是哪個菜鳥進來跟我說想改善這些問題,我一定叫他去媒改社、傳學鬥還是記者協會閱盟媒觀新評會之類的地方相互取暖就好,隨隨便便舉就五六個民間團體在喊口號說要媒體自治,那些人到底有沒有當過記者?還是說全部都是一些唸完大學唸碩士,碩士唸完拿獎學金出國唸博士唸完回來教書的象牙塔裡的學者?
  ──說得好像都是我們媒體人的錯一樣。
  有沒有人真正站在業界的立場想想啊?或許一開始寫出這堆學者口中的黃色新聞是我們的錯,但是觀眾確實愛看啊!不然怎麼會都反映在AC尼爾森的收視率調查上!一開始寫八卦拍屍體的時候,哪個記者不是抱著賭博的心態在做事,結果呢?收視率告訴我們民眾愛看這些東西,所以長官就讓這些賭徒升官發大財,然後大家就跟進啦!說來說去就是這麼一回事,真要那些報導有這麼爛,那就別看,少在那裡自命清高說些有的沒的!
  什麼志向抱負等等的永遠只有沒踏入業界的人才能說得這麼理直氣壯,說穿了,那群批評我們的學者不也就是業界的逃兵,這群人要不就是真的從來都沒踏入業界,要不就是在業界混不下去,仗著自己曾經當過記者的資歷,隨便找間大學新聞系就開起私塾教人家新聞學了!我可不想對這種人服氣啊!
  ──對了,這時候偶而都會出現一些飆車族哦!不知道他們油門踩到底有沒有我們跑新聞的時候快哦?雖然跑過不少車禍現場,不過既然是做這種跟時間賽跑的職業,我想這也是不得已的吧!以後大概是沒機會再開車了,但是我平常可是飛車女神龍哦!
  記得當時被拐來跑社會線的時候,第一次遇到的就是車禍現場,現場不管攝影記者也好,還是過來拍照留念的警方鑑識人員也好,都是老油條,就我一個菜鳥,看到那個噴滿地的腦漿我就吐了,我永遠忘不了扛攝影機的張大哥說的話:「這個已經算還好的了。」嗯──事實證明,比起卡在電梯裡挖不出來的那團肉扁確實是好很多。以前和男朋友去看恐怖片都嚇得要死,現在識相點就別找老娘看恐怖片!
  不知道這次這個女大學生是被殺幾刀?通常晚上被殺死在暗巷裡的大概十個有八個是被姦殺啦!剩下兩個就是劈腿被叫出來做掉的。這種新聞稿根本連現場都不用到,打個電話到分局隨便問一問傳個照片就搞定了!姦殺的話通常認真追一個禮拜就抓到兇手了,至於電視機前的觀眾怎麼老是得要活在「某某之狼」的陰影下這麼久……反正就是這麼一回事,沒什麼大不了的;至於劈腿的案件嘛──更快!今天約談明天到後天突破心房,理由都差不多,都是女方提分手男方不願意,然後帶著刀出來談判……很好啊!就是有這些個笨蛋男男女女,我們的社會新聞才會每天都有得報。
  我似乎真的嗜血了……
  職業病啊──雖然不想承認,但是我好像真的比較適合跑社會線,剛進這一行的時候學姊還耳提面命要我勾引個醫生老公,加上身旁好多個同事都因為嫁給醫生就離開職場,確實是個相當不錯的生涯規劃。算了,我不喜歡一天到晚露乳溝搔首弄姿的感覺,真想要輕鬆躺著賺的話一開始根本就不會踏進記者這一行。口口聲聲是說新進記者天真,不過想想當時年紀小,出社會之前我也不是沒有過那些抱負啊志向之類的,只是這種亂象根本就不可能靠一己之力扭轉回來,學校學的那一套出了社會根本一點用都沒有,什麼客觀中立的都是屁,跑社會線就算了,那是社會既定價值觀的問題,政治線的記者就很明顯的要你政黨分邊站,政治理念不和嗎?好本事就工作不要了,反正這年頭已經快沒有大牌記者了,不想幹就滾蛋,反正多的是年輕記者擠破頭要進來這個圈子,薪水不用給高,寫的東西也差不多,當老闆的要你老人家幹嘛?廉頗老矣,尚能飯否──
  ──不管了不管了,我看看這個地址……嗯!快到了!反正既然都已經到這裡了,乾脆就順路過去看看吧!難得清閒的日子本來可以在家睡覺會搞成現在這樣,再怎麼說都是那個高材生害的,不是嗎?
  告訴你,我們當社會記者的就是得時時記得「人命不等值」這件事,今天路上遊民這麼多,死一個算一個,除非選舉將近,不然哪個無聊的媒體會特別報導貧富差距加大、政府經濟政策處理失當之類的消息?反正都是泛政治化的言論,無聊!因此在投資報酬率的兩相比較之下,咱們的觀眾們當然常看到「高材生枉死車輪下」、「高材生情殺案」,以及「工讀養家,孝女夜歸遭襲」之類的新聞囉!真要這麼好運氣上社會新聞的都是高材生,那我還寧可書隨便唸一唸就好,偏偏這年頭只要是學生上社會新聞就都象徵著英年早逝痛失英才,然後平常沒事就說新新人類都是抗壓性低的草莓族。
  多麼簡單的──喂!你有在聽嗎?
  「嗯。」
  撞到你真是對不起哦……不過反正我也死掉了,就算是一命賠一命,你說怎麼樣?而且再怎麼說,剛剛你突然晃到馬路上本來就也有錯……

屬於他的世界

  乾掉最後一口啤酒,他晃了晃開始有些迷濛的腦子,坐在公園的長椅上發呆,想想自己走到這一步也已經沒有退路,身上僅剩的奢侈品就是掛在手上這只小時候生日老爸送的手錶,不管再怎麼窮愁潦倒,家當都可以沒有了,就是這錶絕對不能隨便當掉。
  大夜班的工讀生都已經認識他了,幾個晚上以來,他都在差不多的時間光顧這間超商,口袋裡僅剩的兩千塊就這麼被他買啤酒一瓶一瓶給喝個精光。本來應該在第一天就該動手的,但他偏偏就是提不起勇氣,關於搶超商這件事。
  無論如何,壯膽也壯得夠了,口袋裡剩下的零頭不用說是啤酒,連最便宜的熟包子他都買不起。
  收拾好地上的空罐,他用力拍拍自己的臉頰,下定決心似地「喝!」了一聲,他的計畫是完美的,只要搶了這一票,短時間之內他就不愁吃穿了。
  不愁吃穿……這麼簡單的一個要求,對他而言卻已經奢望了好久。他並不是不努力,只是他完全沒有經商的頭腦,血本無歸加上債台高築,講義氣的朋友說好了借他的錢不收利息慢慢還,但另外一批也講義氣的「兄弟」卻是借十萬拿八萬還二十萬地按比例貸了他兩百萬,算一算他總共借到一百六十萬,卻得賠個四百萬回去,當年他笑新聞裡面的受害者笨,跑去借高利貸,想不到今天自己也變成了社會新聞裡的笨蛋。
  這不是錯綜複雜的連續劇,身家清白的他沒有碰過什麼商業間諜之類的問題,也沒有哪間大公司的總裁暗地裡隨時想著搞垮他,在他一腳踏進高利貸公司之前,更沒有任何道上兄弟閒來無事砸場子。也就是說,今天會落得這番田地,不是別人的錯,就是他自己的錯。雖然過程沒有連續劇這般精采,唯獨下場卻跟戲裡演的很像──車子房子都沒了,老婆也跑了,親生兒子自從被抱回娘家之後就再也沒了下落,沒什麼錢的人本來就很難得見到遠親,現在卻是連近親都離他遠去。
  上個月父親過世,他連送葬費都是朋友代墊──或者可以說是他朋友樂捐了這筆錢。
  家裡所有值錢的東西早就被黑道搬光,僅剩的這只錶還是收帳的大哥看他可憐,當作沒看到,給瞞過去的。
  沒有任何前科的他,從小到大都是個乖孩子,雖然表現一直不上不下的不是很突出,最讓他感到驕傲的是連大學時代他都拿了全勤獎。會讓他決定鋌而走險也不是任何人出的餿主意,一切都是給錢逼急了,加上有一頓沒一頓的捱餓使然。這時候他突然想起多年前這個國家的某件搶案,一個和他立場相去無幾的失業上班族,同樣是窮怕了,順手就搶了一個路旁經過的婦人。
  ──像這種沒經驗又是臨時起意的搶匪當然是立刻就給逮捕歸案,只是那個人的下場比較悽涼,還在戒嚴時期的嚴刑峻法豈可容許這樣的事情發生!?沒過多久就給判了死刑,沒商量的餘地。
  幸好現在是個法治開放的國家,法官念在初犯以及他這種遭遇,不會判太重,關一關出來就好了。雖然以他個人的立場而言是希望能關一輩子最好。
  他的想法可能有點怪,但確實他是為了被關才準備行搶,反正生意失敗的他加上一屁股債,被關好歹還有牢飯可以吃,想想再怎麼慘也不會比現在糟到哪裡去,草擬了好久的計劃,他總算決定今天執行。
  自動門一開,工讀生看到他,連一般客套的歡迎光臨都直接省略,隨口一聲「嗨」就繼續忙自己的事去。便利超商的大夜班有著比較高的時薪,但工作量卻相對不成比例地重很多,舉凡進貨、退貨、排貨上架、插報紙、打掃環境等等都得一個人來,前兩天他閒得發慌還幫忙搬了一些貨,現在工讀生看到他好像看到哥兒們一樣。
  「那個我去撇個條,有客人來的話你幫我招呼一聲哦!」
  「哦……」
  一句「把收銀機裡的錢全部拿出來」還沒來得及說出口,就先給工讀生搶了先機,要他幫忙顧店。被這麼一搞,原本計畫好的「跑兩條街被員警逮捕計畫」當場少了大半氣勢,總不能要工讀生剛上完廁所回來就要人家把收銀機裡的錢全交出來吧!心理都還沒調適過來的情況下可能還以為他在開玩笑。
  不!一定會被當作在開玩笑的!
  但是無論如何今天一定得搶,他之所以選擇搶便利超商大夜班可不是沒有深思熟慮過。一般而言最受歡迎的銀行五點半就關門,但警匪片告訴他去銀行就是得要幹大票的,幹大票的沒有槍玩不起來,他翻箱倒櫃卻只生出一把美工刀。而且說實在的銀行這麼多人,他怕丟臉。
  搶運鈔車呢?算了吧!他根本就認不出哪台車是運鈔車,更不用說是要搶了!就算真讓他找到運鈔車,要是保全沒看到突然衝出來擋車的他,煞車不及把他給撞翻了,他自己被撞翻事小,要是連累了正當工作的保全人員,他總覺得良心不安。
  至於半路搶人或是擄人勒贖之類的呢?老實說,從小到大他打架從沒贏過,加上營養不良,搶人不成反而被打死的新聞電視上也不是沒報過,想到就可怕。同樣是要被關,大朋友怕打不贏白捱一頓揍,小朋友又於心不忍,不想傷害他們幼小的心靈,因此這個也作罷。
  剩下的,就是搶超商了。他知道超商的工讀生都被上級交待過,遇到搶匪的時候必定要實行不反抗原則,只需要事後報警,雙方受傷的風險都低,而且大夜班本來就已經不剩多少現金,不會有人為了幾個小錢博命演出。
  ──最重要的是,他只練習過「把收銀機裡的錢全部拿出來!」這一句話,只有超商有收銀機。
  工讀生這次廁所上很久,一整天下來除了啤酒以外都沒吃到東西的他,想想反正待會兒同樣都得被抓,不如先搜刮點現成的食物。說不定等工讀生出來看到他在吃白食,直接就叫警察了還省點事。
  「唉呀!你先開動啦?」當他才剛嗑完熱狗,準備將大燒包塞進嘴裡時,廁所裡走出來的工讀生發現了他的罪行。「歹勢歹勢!上太久,等等拿塑膠袋過來給我結帳就好。」工讀生一派輕鬆的態度讓他開始後悔怎麼會跟這小夥子混得這麼熟。
  「唉──老大你看,又發生兇殺案了。」今天晚上的超商生意不太好,工讀生看他吃得高興,索性就坐在成堆的報紙上順手翻了一份起來看。「女大學生被發現棄屍在暗巷中,一旁熟睡的遊民醒來原本還誤以為是新來的翹家少女搶地盤,訓斥幾句後才發現女子早已沒有氣息……」
  工讀生抬頭看了他一眼,繼續說道:「歹徒行兇手法熟練,女子除頸椎遭折斷外,並無明顯外傷及掙扎痕跡……然後……由於該名女子日前剛與男友分手,警方不排除是感情糾紛造成。又一個感情糾紛!」
  「好殘忍啊。」他不自覺地回了一句。
  「是啊!你看!這裡還有車禍新聞。」
  「我看看……搶獨家,記者飛車衝撞無辜路人,路人當場死亡,駕駛在送醫途中傷重不治死亡……」他皺了皺眉頭。「該記者昨天深夜接到通知,飛車前往女大學生命案現場,卻在途中衝撞正在過馬路的死者陳德修,根據現場目擊證人表示,陳德修當時身穿深色連身風衣正準備過馬路,可能是當時燈光太暗視線不佳,加上車速相當快,完全沒有聽到煞車聲就直接撞上了……」
  「又死一個記者了。」工讀生一派輕鬆地說,坐在報紙堆上就直接點了一根菸。「抽嗎?」
  「謝謝……」
  「我們這個社會還真是病了,不是嗎?一下子那裡殺人,一下子這裡又搶獨家搶出問題來。」
  「……是啊。」
  「今天很餓哦?」
  「呃──」
  「之前你都只買啤酒,說家裡有小菜,怎麼?今天喝完才過來的?」工讀生嗅了嗅,他身上滿是酒味。
  「這個……很難啟齒……」
  「嗯?」
  「我想拜託你一件事。」
  「什麼事?」
  「我……」他笨拙地掏出美工刀,指著工讀生的鼻子。「這是搶劫!把收銀機裡的錢全部拿出來!」

屬於誰的世界

  由高空鳥瞰,城市的中心是一片遼闊的綠地,綠地正中央座落著幾棟美輪美奐,具有神社氣氛的日式建築。乍看之下是公園的這片綠地不知為何人所有,包圍在短矮的竹籬笆之中,相較於籬笆外車馬喧囂的世界,籬笆內全然感受不到任何現代化都市的鋼鐵氣味,蟲鳴鳥叫不絕於耳,仔細一瞧,綠地當中還牧著幾頭黃牛,少了肩上的牛擔,隨意地嚼食著牧草。
  ──那綠,是如同翡翠般的清澈透明。
  宛如高級民宿般的日式平房特意隱沒在樹叢間,房舍前是個漂亮的水池,水池上的人工造景有著高山流水,數條錦鯉在池水中悠遊,山谷中潺潺流出的細流外,作工精細的小水車啪咑啪咑地不停運作著。
  走進前院是會客廳,用筆勁捷自然的大幅行書就掛在正前方的牆上,寫著「觀自在」三字。由黑檀木鑿出的茶几上散發著淡淡的幽香,一壺熱茶早已砌好。牆角邊是個小型樂隊,躺著一張古箏和幾把三味線,靜靜地卻似乎要奏出幾絲聲響。古箏旁還有一張小太鼓,不是主角,卻掌握整個樂隊的節奏核心。
  房舍中並沒有雕樑畫棟的誇張裝飾,一股典雅的氣息卻油然而生。這是任何揮金如土的大財主都沒能有機會享受到的生活,走進這樣的一片天地之中,似乎連身體都感到輕盈了起來。站在後現代設計高聳入雲的巨塔之中可以將整座城市進收眼底,卻見不著這座美麗的翠綠庭院,也聞不到這房舍中所繚繞著的木香和泥土芬芳。
  是早已被遺忘的大地的芬芳啊……
  登門造訪許久,依然未見主人的身形,壺中甘甜的熱茶卻是怎麼也飲不盡。聽著屋外的流水聲,驚覺這高山流水並非人工造成之物,而是最純粹自然生成之物,是那最純粹自然的夢幻世界。
  一路走來的足跡早已被一片綠意掩沒,和煦的日光斜射入屋,無需點燈,柔順的光線已適合細細品味一本好書。
  ──正當這麼想,書竟早已擺好。
  仔細聽,歌者婉約的吟調悄悄地傳出,那是悠揚遼遠的歌聲,再仔細聆聽,古箏和三味線的弦音配合著小太鼓的節拍,演奏出清淡舒適的古典民謠,說不出是什麼曲子,在徐徐的微風之中送入屋內的各個角落。吟調和著樂曲,形成一股難以言喻的協調美,洗滌著訪客的心靈。
  只要願意踏進這片天地,任何人都可以全然不受限制地享受這裏的一切。然而……
  沒有人的氣息啊……
  卻沒有人的氣息啊……籬笆外人來人往的腳步沒有停息過,卻不見向籬笆內觀望的人,這座被人們所忽略的桃園仙境就這樣留在都市的核心,任憑來往的過客,永遠永遠地忽略下去。永遠永遠……
  弦音、歌聲,也將永遠地唱和著不知名的曲調,等待那不知名主人的來到。

台長: 病歷表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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