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傳統文學裡，總不免記上幾筆關於食物的描述
瞧那描繪的食材與料理法總讓我心花怒放，產生許多美味幻想
林語堂在京華煙雲這部小說裡，描寫了中夜月圓螃蟹宴
清涼徐風，圍著冰涼冷冽的靛青大理石桌，就著窗外的明月
吟詩，飲酒，食蟹，沾著薑醋的調味料
總記得，那是小學五年級的我百看不厭的片段
如今想想，那時的我就是個好吃鬼了
還記得有回傻裡傻氣地，央求母親留一隻活蟹讓我實驗看看
不懂得醬料調配與螃蟹蒸法的我，當然是留下失望的回憶了
紅樓夢裡，有著相同的橋段，或者該說是京華煙雲模仿它
在池畔邊的茅屋，煮茶，溫酒，用菊花葉燻製的綠豆麵子洗手
眼底望著清亮的水，聞著芳香的桂花，手掰弄著螃蟹，嘴也不停地嚼吃著
愛吃的我看著看著，又該流口水了
孽子裡頭的阿青也比我有口福多了
我想那必定是白先勇本身記憶的投射
阿青被郭公公收留的那一晚，呼嚕地喝完一碗綠豆粥
那情景總讓我覺得是精白瑩綠有著無限滋味的一碗粥
在中正紀念堂附近榮民所開設的早餐店裡
總算嚐到了一碗，但喝起來卻覺得不喜歡，僅是綠豆與白米的混合
經過小畢的說明，才明瞭我喝到的是不加糖的，才會如此淡而無味
有機會便來嘗試加糖的綠豆粥，或許會是不錯的滋味
紅油抄手，是阿青記憶中家的味道，是父親的味道
那不僅是一種美味可說明
對於阿青而言，還多了親情這濃郁的調味料
阿青考上高中的那一年，父親破天荒地帶著他們去小攤位慶祝
儘管父子三人只能點三碗紅油抄手
但對阿青而言，那已是最棒的慶祝了
當阿青與弟娃意猶未盡地想再多吃一碗時
貧窮的父親將自己碗裡的紅油抄手分幾個給他們
這分食的記憶，便停留在阿青的回憶裡
當阿青因他人請客而有機會再次吃到時
阿青什麼都不想點，只是殷盼地說著：我等會能不能吃兩碗紅油抄手
也因為這樣的描述，我在雙連站附近吃了我第一次的紅油抄手
原來是小雲吞淋上辣油，呵，或許我是缺少了親情這份調味料吧
阿青曾在心靈呈現空虛的狀態下，跑去圓環夜市大吃大嚼
儘管不餓，望著那攤位上吊著油晃晃呈現金黃的鴨子
卻無來由地興起了一份飢餓感，點了當歸鴨與半隻鴨肉
不顧著手髒，抹去頭額不斷流下的汗水，一股腦地吃了精光
這一幕讓我印象深刻，或許是因為肉體飽足與心靈匱乏之間的交錯吧
我也滿喜歡吃這些東西的，麻油雞，當歸鴨，滷肉飯之類的
但等我第一次去圓環夜市時，卻是莫名地失望
那時圓環夜市已改建，那不顧使用者而只求美觀的設計
除了贏著優良建築的美譽，還有市長自爽地認為改善市容外
就注定成為荒煙漫草人去樓空的古宅幽堡
於是，想見試那市井小民龍蛇雜處所呈現的熱鬧圓環景象
只能從白先勇等人所描繪的情節去想像了
關於飲食描寫，最喜愛的還是阿青去三重大拜拜的描述
小玉母親早期是三重風情萬種有名的酒女
誤信日本酒客的甜言蜜語，癡情地等待那一去不回的愛人
留下的，除了用不完的資生堂化妝品外，就只有小玉這小雜種了
阿青應小玉之邀，跟著小玉回到小玉母親居住的三重埔
隔壁的阿發伯做生意賺了大錢，那拜拜果然豐盛
十六盆海味山產足足擺了好幾桌
那料理多在前一天做好，那肉類特有的酸氣
混合著觥蛊交錯人聲吵雜下的汗味與漫天飛舞的白煙香燭味
阿發伯夾著豬耳朵放在小玉碗裡，拉大嗓門地笑著說：
快吃，吃了長個耳朵像豬耳朵這麼大
小玉笑開懷地吃著那猶帶豬毛的耳朵
而小玉母親也跟阿發伯的兒子拼上了
用手帕將頭髮綁起，豪氣地跟阿發伯兒子划拳拼酒
划拳輸了，二話不說地連灌了三杯酒，還將酒杯倒過來示眾
或許就是這麼極富鄉土味的暖暖人情
才讓我著了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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