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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色情挑》Golden Bowl

導演詹姆斯艾佛利三度改編文豪亨利詹姆士的小說作品，《歐洲人》、《波士頓人》及這部原名「金缽」的《金色情挑》，兩人的一再結緣，不只是因為艾佛利的長年編劇搭擋賈華拉夫人非常地崇拜詹姆士，或許也因為來自美國卻以擅拍英國文學電影而著名的詹姆斯艾佛利，對於出生自美國卻長年旅居歐洲（晚年入籍英國）的亨利詹姆士，有一份特殊的認同情感吧！

與亨利詹姆士擅描繪心理的委婉曲折相近，詹姆斯艾佛利的作品也同樣以含蓄隱喻見長，你不會看到他大張旗鼓、咄咄逼人地昭示他的觀點，反倒是透過對於大量細節片段，以縝密的心思描繪，而在其中暗自地流露。因此，在《金色情挑》這個描述兩對夫妻間糾葛的親情、友誼、愛、性、犧牲與罪惡感．．．足以被搬上八點檔演個幾十集的錯綜故事中，你不見得會看到詹姆士的「純真／美國 & 世故／歐洲」相互對照的國際主題於艾佛利的鏡頭中大剌剌地再現，但卻可以看到每個主要人物在對應間態度與手腕的純真，同時混合著複雜，在精巧又充滿曖昧性的影像敘事中婉轉地刻畫出來，而原著的喻意就像是不經意般地浮現。

因此對我而言，《金色情挑》可以說是近幾年來亨利詹姆士小說改編的電影中較恰到好處的（相較於珍康萍《妮可基嫚之風情萬種》過份的陰沉，和伊恩索夫利《慾望之翼》稍濃的情緒化）。或許是艾佛利與他的編劇賈華拉夫人，在處理人物劇情枝節紛雜的小說上，更懂得拿捏角色戲份的比重（尤以我心目中的經典《此情可問天》為最）。雖然詹姆士小說的戲劇改編上，往往最討喜、最好發揮，是其中的「反派」角色－像是《妮可基嫚之風情萬種》（過去譯為《伴我一世情》）的芭芭拉荷西、《慾望之翼》的海倫娜寶漢卡特、《波士頓人》的凡妮莎蕾格烈芙，或甚至是詹姆士文壇摯友艾迪絲華頓小說《純真年代》改編電影中的蜜雪兒菲佛，然而常常是詹姆士刻意琢磨其心理、還帶有濃濃情意的「純真角色」（帶有詹姆士對早逝表妹的懷念），沒有被恰當地凸顯出來（《純真年代》的薇諾娜瑞德可說是個意外）。而《金色情挑》中，艾佛利與賈華拉夫人在鄔瑪舒曼與凱特貝金賽的這組正反對比上，將兩人魅力做了較均衡的安排，雖然電影煽情的張力因此而減弱，但卻更多了些動機與行為上耐人尋味的灰色地帶。

《金色情挑》藉著一只看似無瑕、實有裂隙的鑲金水晶碗做為比喻（也做為一段姦情的開始與結束），對照婚姻、感情與性格上的完美與缺憾。鄔瑪舒曼飾演的夏綠蒂與傑瑞米諾桑飾演的亞美利哥王子，一個是遊蕩歐洲多年的美國窮女人，一個是落魄的義大利貴族後裔，彼此相愛卻因為金錢因素無法結合。尼克諾特飾演的美國煤業大亨維佛與他的寶貝女兒（凱特貝金賽飾），來到歐洲四處蒐購古董藝術品，認識了沒錢修繕古堡的亞美利哥王子，而不久後，便傳出了王子與富豪千金即將結婚的消息。夏綠蒂再次出現，這時她的身份卻是新娘的摯友，眼巴巴地看著心愛的人和別人步上紅毯。天真得像個小女孩的富豪千金深怕以往形影不離的父親孤獨寂寞，便拉攏夏綠蒂與父親，而果然成就了另一樁好事。一對隱密的舊情人，竟變成了岳母與女婿的關係，而就在那對只愛分享藝術、不愛交際的父女窩在家中之時，夏綠蒂與王子就開始在暗地裡偷情尋歡．．．

影片從一段中古時期義大利國王，因新娶妻子與王子「亂倫」偷情而大開殺戒的歷史故事開始，畫面呈現出慘烈駭人的陰影晃動，我們感受到的是，兇暴的權力殘酷迫害愛侶的氣氛。轉進故事的主軸，我們看到了一對熱戀的男女，因經濟上的困窘而不得不屈服於富豪的權勢下，卻又因熾熱的慾望而迸出姦情的哀傷戀曲，為原該是可憎可惡的「狗男女」罩上一層可憐可憫的情感屏障。而另一方面，美國巨賈父女雖然一派的純真善良、溫柔易感，不斷地容忍隱瞞，只為了保護自己所愛的人免於受到傷害，卻反而具有最強的殺傷力。特別是富可敵國的美國大亨維佛，傾家產蒐購歐洲藝術品，只為了在家鄉建造一座可以讓千萬礦工（為他賺錢的人們）休憩、欣賞人間至美的博物館，動機看來是如此地純正無瑕，但其實又是多麼的兇暴任性（把歐洲珍貴的文化遺產成箱成櫃地運到遙遠的美國，卻不知有幾個廉價勞工有機會看到），對照出這對天真父女完美外貌下的陰影面。

沒有罪不可赦的「惡人」，沒有悲情堪憐的「苦主」，加上艾佛利早在《總統的秘密情人》及《女兒站起來》中冶煉過的細膩美歐對照（他明年將推出的《離婚記》Le Divorce也是同樣主題），也盡量貼近詹姆士式的風格及時代背景（影片中有一段舞劇，描述印度大君的愛妾與年輕漢子偷情的悲劇，有當時歐洲上層社會著迷的東方味肉慾情調，熱愛歐洲古典文化的維佛父女都看不下去，但在場真正的歐洲人／歐化的美國人，卻都看得津津有味），讓這部文學電影有了多層次心理與文化的辯證性，加上艾佛利唯美勻襯的構圖、華麗逼人的服裝場景、壓抑沉潛的配樂，各個方面都可說是達到艾佛利電影的高標準（難怪默銓－艾佛利為了不肯剪掉二十分鐘而與發行商米拉麥斯撕破臉），唯一可挑剔的，或許是過於工整而不夠神彩飛揚吧（演員的表現也是）。

這部影片是導演詹姆斯艾佛利、製片伊斯麥默詮、編劇露絲鮑兒賈華拉合作三十六年來的第十九部電影作品（2000年坎城影展競賽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