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十二、小嬡嬡

　　　　　　　　　　　　　　　　　⊕潘文良

　　　⊕11

　　阿文一進門，就叫道‥「阿嬤！我轉來啊！」
　　阿嬤笑道‥「啊你今仔日，哪會偌恁早著轉來？」　（偌恁‥這麼。）
　　阿文看了下時鐘，叫道‥「兩點啊𠺕！」
　　阿嬤笑道‥「你逐擺攏嘛是三、四點則轉來——兩點轉來，誠早嘍！」
　　阿文不覺搔頭‥「嘿嘿！嘿嘿！」的笑著。　（逐擺‥每次。　誠‥很。）
　　阿嬤叫道‥「書包囥落，手面去洗洗咧！緊去食飯！」　（囥落‥放下。）
　　阿文點了下頭‥「嘔！」了一聲，叫問道‥「阿嬤！妹妹咧？」
　　阿嬤答道‥「妹妹咧房間內，『看豬』啦！」
　　阿文偏頭叫道‥「嗯？……嘿嘿！阿嬤！國語是讀作『看書』啦！呣是『看豬』啦！」阿文笑了笑，舉步就跑到房前，開門一看——竟見‥
　　那個小妹妹「還在」。
　　阿文不覺滿心歡喜，於是關上房門，走到書桌旁，放下書包，笑問道‥「妹妹……妳在看什麼豬？嘔！妳在看什麼書？」
　　小妹妹抬頭看了阿文一眼，又低下頭去——看書。
　　阿文搔了搔頭，這才發現‥房裡亂七八糟的，不禁叫道‥「哇……〔忍耐！要忍耐……要做她的哥哥，就得愛護她……原諒她……可是‥她太過分了……要教訓教訓……算了！第一次，原諒她好了……〕噯……」阿文搖了搖頭，但見——
　　小妹妹悠哉悠哉的，坐在那裡，一隻腳晃呀晃的，桌上的書，東一本、西一本……而小妹妹，竟捧著一本……《西遊記》在看。
　　阿文站了好會兒，才「裝作」沒有生氣，輕輕地問道‥「妳……看得懂啊？」阿文心想‥〔我看——妳八成……我看妳『一定』是『裝的』，我都看不懂，妳怎麼看得懂？〕」
　　小妹妹偏頭，瞟了阿文一眼、長髮一甩——半句話也不說，又低頭去看《西遊記》。
　　阿文看得搖了搖頭，只得將衣服一件一件疊好，收到衣櫃裡去；將燭臺拿到龕上去放、殺蟲劑的罐子，丟到收隻鐵罐的桶子去；又拿著掃把、畚斗，到房裡掃地，掃完了地，再到床上——把草席舖好，枕頭放好，棉被摺好；又把一堆雜七雜八的東西，收進抽屜，把書一本一本的，擺到書架上……（說的較快，做的忙了半天。）阿文好容易地，把房間給整理好了，不禁‥「呼……」的鬆了口氣，坐到床沿，但見——
　　小妹妹，還是悠哉悠哉的坐在那——看書看得還會笑呢！
　　阿文心裡叫道‥〔笑……這下子，妳可會笑啦!?有妳這種妹妹，一定會惹麻煩的……我看——妳一定是裝的，我都看不懂，妳怎麼看得懂？上次，我看《紅樓夢》，才看了幾回，字典就被我翻破了（因為‥有太多字不認識）……妳看得懂……才怪！還裝得正經八百的……太厲害了！〕阿文看了會兒，方才問道‥「妹妹……妳剛剛，是不是在找什麼東西？〔所以‥才把房間，弄得這麼亂……〕妳要什麼，我找給妳嘛！」
　　小妹妹聽了，立即側著身子，向阿文伸長了手，叫道‥「你家有沒有『臭藥丸仔』（腹痛藥）？拿來！」
　　阿文問道‥「妳肚子痛啊？」
　　小妹妹也不回答，好會兒，突然開口叫道‥「有沒有嘛？……拿來啦！」
　　阿文叫道‥「呼……〔真是的！也不會客氣一點……好像我欠你的一樣……我看——妳得好好的『教訓』一頓才行。〕哼……我去拿給妳。」阿文跑到大廳，拿「臭藥丸」，回到房裡——重重的放到桌上，叫道‥「哪！拿去！」阿文心裡叫道‥〔可惡！為了一瓶『臭藥丸』，把我的房間，弄得亂七八糟……也不會找阿嬤要。〕阿文叫道‥「不要吃太多嘔……我看‥妳吃一粒就可以了。」
　　小妹妹叫道‥「又不是我要吃的。」小妹妹叫著，竟然爬到桌上，把頭探出窗戶，叫道‥「嗡嗡！過來！過來！找到藥了。」
　　阿文不禁起了一陣雞皮疙瘩，叫道‥「媽呀！妳妳妳……妳又要叫『蒼蠅』來啊!?　拜託！妳別……這樣好嗎？」
　　小妹妹轉頭瞪了阿文一眼，跳到床沿，坐回椅子上，笑道‥「你不是很厲害嗎？小小的蒼蠅，你也會怕呀!?」
　　阿文點了點頭說‥「一隻不怕、兩隻不怕……一大群，我就怕啦！」
　　小妹妹輕笑道‥「哼哼！這麼沒用，還想當我——哥哥，哼！」
　　阿文聽得翹著嘴，伸起手指，擦著鼻際，一時也無話可說，突然看到——
　　有隻蒼蠅——哄……唔！哄……唔！哄……唔……沒吃飯似的，飛一下，停一下，飛一下，停一下的，飛進房裡來——停到《西遊記》上頭。
　　小妹妹倒出一顆臭藥丸，捏下一小撮，丟到蒼蠅面前——
　　蒼蠅爬到那一小撮臭藥丸上頭——把臭藥丸給吃了……一下子，便活潑了起來，飛到空中——嗡！嗡！嗡！的打轉……
　　小妹妹叫道‥「不用謝啦！以後，自己小心點，不要亂吃東西。」
　　蒼蠅‥—嗡嗡嗡嗡！的飛了兩圈，繼而——嗡……的飛出窗去。
　　阿文看得目瞪口呆，半天才問道‥「這是怎麼一回事啊？」
　　小妹妹瞪著阿文，叫道‥「都嘛是你害的！」
　　阿文偏著頭，問道‥「我害的？我害了什麼？」
　　小妹妹叫道‥「都嘛是你！一顆糖球（狀如彈珠的糖果），放了好幾十天，害牠吃了肚子痛。」
　　阿文不禁叫問道‥「妳說什麼？蒼蠅吃糖球……肚子痛……蒼蠅肚子痛……啊……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笑死人了……哈哈哈……哈！蒼蠅也會肚子痛……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長這麼大，第一次聽到，蒼蠅也會肚子痛，蒼蠅都嘛是在害人家肚子痛的，竟然也會肚子痛……哈哈哈哈！哈哈哈……」阿文笑得肚子都痛了。
　　小妹妹叫道‥「哼！沒知識……少見多怪！」小妹妹叫著，合上了書，爬到床上，枕著棉被，躺得直直的，凝視著天花板——發呆。
　　阿文笑了一大陣，好容易地笑停了……聽小妹妹提到糖球，這才想起‥在學校買的零食（阿文買了兩塊錢糖球、兩塊錢酸梅，還有苦茶糖，和一包「王子麵」），趕緊從書包裡，拿了出來，跳到床上，坐到小妹妹身旁，把「零食」拿到她面前，晃了晃，問道‥「妹妹！妳要不要吃糖球？」
　　小妹妹叫道‥「吃了會肚子痛——我不要！」
　　阿文聽了‥「嘿嘿！」的笑了笑，問道‥「那麼『酸梅』給妳，好不好？」
　　小妹妹搖頭道‥「酸的我不要！」
　　阿文又問道‥「那『苦茶糖』呢？」
　　小妹妹又搖了搖頭說‥「那會苦苦的，我不要！」
　　阿文笑道‥「苦苦甜甜的，很好吃的啦！」
　　小妹妹叫道‥「吃了會蛀牙——我不要！」
　　阿文叫道‥「那……哼嗯……〔真難侍候……我買了半天，捨不得吃，就是要回來分妳吃……妳卻不吃……〕算了！」阿文只得掏出王子麵，問道‥「那王子麵，妳要不要？」
　　小妹妹搖了搖頭，叫道‥「那會辣——我不要！」
　　阿文叫道‥「「那……那妳不要加那包『調味粉』，就不會辣了嘛！」阿文但把王子麵，推到小妹妹的手邊，叫道‥「哪！給妳！」
　　小妹妹叫道‥「好！」小妹妹接過王子麵，坐起身子，叫道‥「謝謝！」
　　阿文叫道‥「別客氣！」阿文這下，總算聽到小妹妹說一句「客氣話」了。
　　小妹妹一把將麵給捏得粉碎，打開袋口，拿出調味包，遞給阿文，然後，抓了一把，塞進嘴裡——咖啦啦的，嚼了起來……
　　阿文問道‥「好不好吃？」
　　小妹妹點了點頭——又塞了一口麵。
　　阿文看著，心裡叫道‥〔不加調味粉，沒滋沒味的，會好吃嗎？要加上調味粉——又香又脆、辣得夠味……上課偷吃最好吃了，老師轉過去寫黑板，就偷抓一把，含在嘴裡……滋味無窮呢！〕阿文想著想著，口水差點就流出來，趕緊吞了吞口水，心道‥〔真是的……我本來要把它留到晚上泡的……妳竟然給我說『好』……留下這包，辣得令人像伸出舌頭的狗一樣——哈！哈！哈……的調味包給我……〕
　　阿文看了看手裡的——酸梅、糖球、苦茶糖、調味包‥〔酸的、甜的……苦的、辣的……「酸甜苦辣」……哇……四味‥「人生四味」，我剛好‥買了四味回來……酸甜苦辣，妳都不嘗，寧可吃那個沒滋沒味的麵……太聰明了——《菜根譚》裡說‥「醲肥辛甘非真味，真味只是淡。」也許先德說得對吧!?〕阿文看她，倒是吃得津津有味的……自己只得吃一粒酸梅、吃一個糖球、吃一顆苦茶糖、舔一下調味粉……將「酸甜苦辣」，一一體嘗……
　　小妹妹突然叫道‥「哥哥……好好吃嘔！」
　　阿文聽得心裡甜甜的，好像吃了十公斤的蜜一樣……一時竟把酸梅、糖球、苦茶糖、調味粉，一同塞進嘴裡……一會兒工夫，嘴裡一陣酸、一陣甜、一陣苦、一陣辣……又酸、又甜、又苦、又辣……阿文突然覺得‥遇見這小妹妹，還真是——也酸、也甜、也苦、也辣。阿文不禁問道‥「嘿！妹妹……妳是誰啊？妳叫什麼名字啊？」
　　小妹妹竟然‥「嗨噯……」的嘆了口長長長長的氣。
　　阿文不禁叫道‥「哇……妳可真厲害啊！嘆得比我長呢！要是被阿嬤聽到，她一定又會大叫‥『囡仔人！吐啥麼大氣？』小孩仔！嘆什麼大氣？然後，敲妳一下頭……妹妹……妳幾歲了啊？」
　　小妹妹答道‥「我七歲呀！」
　　阿文點了點頭‥「嘔！」了一聲，又問道‥「那妳叫什麼名字呢？」
　　小妹妹搖了搖頭，竟然叫道‥「相逢何須曾相識!?」
　　阿文不禁問道‥「耶？乖乖（怪怪）！哪有這麼長的名字啊？」
　　小妹妹突然舉手——敲了阿文一下頭。
　　阿文叫道‥「幹嘛打我？」阿文抓了抓頭，笑道‥「外國人，才會有那麼長的名字，妳又不是外國人，什麼『相逢何須曾相識』嘛!?」
　　小妹妹又舉起手來，狠狠地——敲了阿文一下頭。
　　阿文撫著頭、皺著眉，突然一念心起，叫道‥「我曉得了！就是『知人未必是知己』，對不對？」
　　小妹妹皺著眉頭，叫問道‥「對什麼對啊？哼……傻瓜蛋！」
　　阿文嘆道‥「噯……傻瓜蛋……烏龍茶！」
　　小妹妹又叫問道‥「什麼『烏龍茶』？」
　　阿文笑道‥「就是‥『傻瓜蛋』，對『烏龍茶』嘛！」
　　小妹妹叫道‥「對你的頭咧！亂亂唸！對什麼對嘛!?」
　　阿文叫道‥「天對地、上對下……綠葉對紅花、朝陽對晚霞……風對雨、山對溪……我最喜歡『對聯』了。」
　　小妹妹搖了搖頭，叫道‥「什麼跟什麼嘛!?傷腦筋！」
　　阿文叫道‥「傷腦筋！」阿文搔了搔頭道‥「這『傷腦筋』，要對什麼咧？」
　　小妹妹叫道‥「大嘴巴！對你的大嘴巴！」
　　阿文翹了翹嘴，叫道‥「我的嘴巴，又不大……」
　　小妹妹搖了搖頭，抓了把麵，伸到阿文手邊，叫道‥「哥哥！請你吃麵。」
　　阿文笑道‥「嘿嘿！謝謝啊！」阿文接過了麵，撒了些調味粉，塞進嘴裡，邊嚼邊在心裡叫道‥〔什麼嘛！我請妳的東西……變成妳請我……傷腦筋！〕
　　小妹妹吃了一口麵，又抓了一把，遞給阿文——
　　阿文撒上一些調味粉，叫道‥「這樣子，『香香辣辣』的，好吃嘔！」
　　小妹妹點頭‥「嗯！」了一聲，一手指著王子麵的袋口。
　　阿文把麵塞進嘴裡，嚼了嚼，問道‥「要加嗎？」
　　小妹妹又點頭‥「嗯！」了一聲。
　　阿文便把零食，全給放到床上，笑道‥「真的要加？等會兒，妳不敢吃……〔那就全部給我吃。〕真的要加嗎？」
　　小妹妹叫道‥「囉嗦……叫你加，你就加！」
　　阿文一把將調味粉，倒進王子麵裡，心裡叫道‥〔這麼兇，幹什麼？〕
　　小妹妹把王子麵給抖了抖，抓了一把塞進嘴裡，便把整包麵，遞到阿文面前，叫道‥「吃！」
　　阿文叫道‥「謝謝！」阿文毫不客氣地——抓了一大把麵，塞進嘴裡。
　　小妹妹叫道‥「貪吃的哥哥！」
　　阿文不好意思地‥「嘿嘿嘿！」的笑了笑，指著床上的酸梅說‥「吃嘛！妳也吃嘛！這個酸梅，『酸酸鹹鹹』的；這個苦茶糖，『苦苦甘甘』的；這個糖球……『甜甜蜜蜜』的……都很好吃的啦！」
　　小妹妹叫道‥「好！」小妹妹點了點頭，便拿了顆糖球，放進嘴裡。
　　阿文也拿了顆酸梅起來吃……
　　於是‥阿文和小妹妹，三兩下子，就把零食給吃光了。
　　小妹妹倒出最後一把麵，塞進嘴裡，一會兒便叫道‥「哇……好辣嘔！哥哥！我要喝茶。」小妹妹說著，便把空袋子，給丟到床下去——
　　阿文趕緊跳下床去，撿起袋子，丟到垃圾桶裡，叫道‥「這裡不是垃圾場，請不要亂丟——要養成好習慣；像我，我是從來不把垃圾，丟在地上的……」
　　小妹妹聽了，叫道‥「哼！你給我賠來——」小妹妹叫著，又瞪著阿文、伸長了手。
　　阿文舉手——啪！的一下，又把她的手掌，給打了下去，還真不知，如何是好呢！
　

　　　⊕12

　　小妹妹，只是直瞪著阿文。
　　阿文突然看到——
　　一隻蚊子——嗚唔……嗚嗚！嗚……唔……叫得「漏風漏風」的，飛了進來，飛到小妹妹面前——嗚嗚嗚嗚地打轉，好像在「比」些什麼似的。
　　小妹妹看了一會兒，叫道‥「笨嘔……活該啦！牛皮那麼厚，你也跑去叮……不會跑來叮他嘔……看你怎麼辦？嘴巴斷了……我也沒辦法。」
　　阿文叫道‥「我有辦法……哈啊！」阿文叫了一聲，跳了起來，雙手一舉——啪！的一下，但聞——
　　蚊子——嗚！的一聲，就沒音響了。
　　阿文笑道‥「這樣，牠不就『解脫』（解決）了嗎？」
　　小妹妹‥「哼！」了一聲，突然舉手——摑了阿文一巴掌。
　　阿文‥「哎唷……」一聲，撫著臉頰，一時痛得都快哭了……
　　小妹妹恨恨地叫道‥「幹嘛打死牠？」
　　阿文心裡叫道‥〔真可惡！要打也不會通知一聲，伸手就打……又打我左臉頰……母老虎！母夜叉……兇婆娘！潑婦……〕阿文在心裡叫罵了一陣，方才叫道‥「不然，牠會叮我。」
　　小妹妹叫道‥「哼！牠都沒嘴巴了，怎麼叮你？」
　　阿文叫道‥「沒嘴巴，也是蚊子……蚊子就該死！」
　　小妹妹‥「哼！」了一聲，又舉起了手——
　　阿文早有準備，趕緊退了一步，叫道‥「反正，牠沒有嘴巴，也是會死，我把牠打死，讓牠早一點『解脫——早死早出世』……」
　　小妹妹叫道‥「那你也是『蚊子』，你也快去死——早死早出世！」
　　阿文叫道‥「我的外號叫蚊子，但我又不是真的蚊子，當蚊子，那麼可……〔可惡！〕可憐！花蜜那麼甜、露水那麼甘，牠不去吸蜜飲露，偏偏要來吸人的血，當『吸血鬼』……我就說嘛！『蚊子真可憐，為了求生，必須——找死！』我是可憐牠，才把牠打死；不是恨牠，才打死牠的。」
　　小妹妹叫道‥「說得真好聽……人類真是殘忍，打蚊子，還編了那麼好聽的理由。」
　　阿文叫道‥「我又沒說錯！」
　　小妹妹叫道‥「人類最可惡了，常常捕殺小鳥，或殺去烤了吃、或關著養來聽牠唱歌；又捕捉動物、昆蟲殺來吃；又是製造標本、毛皮大衣、皮鞋、皮包……太可惡、太可恨了……你要『愛護動物』，懂不懂？」
　　阿文叫道‥「我很愛護動物的……〔只是‥有時候，糊里糊塗的，跟著人家去『惱害動物』……〕人家來張網捉小鳥，我們都偷偷的，去把小鳥放掉；我在路上看到蝸牛，就會把牠，撿到草叢裡去……」
　　小妹妹叫道‥「蚊子也是動物，你為什麼要打死牠？」
　　阿文想了一下，叫道‥「我也是動物，妳為什麼都不愛護我？動不動就打我巴掌……又踢人家……兇巴巴！刺耙耙的……」
　　小妹妹聽了，竟然摀著嘴巴‥「哼哼哼哼……」的笑了起來。
　　阿文叫道‥「哼！自己也一樣，還說我呢！」
　　小妹妹叫道‥「哼！這次，就饒了你，下次……我就叫一大堆蚊子來——叮死你！」
　　阿文一聽——雞皮疙瘩都冒出來了，心想‥〔難道……昨晚發生的事，是真的？〕阿文不禁叫問道‥「妹妹……我問妳吼！為什麼‥『蚊子、蒼蠅、蟑螂、老鼠』，都會聽妳的話呢？好奇怪嘔！」
　　小妹妹叫道‥「哼！有什麼好奇怪的？牠們都是我朋友嘛！」
　　阿文叫道‥「牠們是『四害』耶！四害！妳竟然跟四害做朋友!?妳怎麼會跟牠們做朋友？……真可怕！」
　　小妹妹瞪著阿文，叫道‥「膽小鬼！有什麼好怕的嘛……這天下，所有的動物，鳥獸蟲魚……都嘛是我的朋友。」
　　阿文不禁叫問道‥「什麼？」阿文張大眼睛——瞪著小妹妹直看……看了好會兒，方才垂下眼光，卻見——
　　一隻蟑螂，爬到小妹妹面前——團團轉。
　　小妹妹看了一下，叫道‥「你真是糊塗！翅膀長在你身上，也會搞丟……哥哥！你有沒有手電筒？」
　　阿文叫道‥「嘔！手電筒啊！幹什麼？」阿文也沒等小妹妹回答，立即跳到地上，跑到大廳，打開龕下的抽屜，拿出手電筒，試了試‥「哇！無藥啊（沒電池）！〔用蠟燭好了，想必她要到床上去找……翅膀吧！〕哼哼！真好玩！蟑螂掉了翅膀……」阿文於是便點了支蠟燭，拿到房裡。
　　小妹妹一看——便把蠟燭給吹熄了，開口叫道‥「沒手電筒嗎？用蠟燭，等一下，又一大堆傻瓜，跑來撲火送死……」
　　阿文說‥「手電筒，沒電池了嘛！」
　　小妹妹聽了，便向那隻蟑螂叫道‥「算了！算了！你自己回去找吧！我不管你，誰叫你自己不注意？」
　　那隻蟑螂——唰！的一下，溜到床底去了……沒多久，竟又跑出一隻帶翅的蟑螂，飛到小妹妹面前——飛來繞去的打轉。
　　小妹妹叫道‥「找到就好！以後，別在亂放了啊！」
　　蟑螂飛繞了一下，又溜進床底去了。
　　小妹妹叫道‥「呼……你家的蟑螂、蚊子、蒼蠅，還真多問題啊！」
　　阿文竟然叫道‥「哪裡！哪裡！請多多……照顧！」
　　小妹妹聽了‥「哼哈哈哈……哈！」的笑了一陣，叫道‥「你不是很討厭牠們嗎？說牠們是『四害』，這下子，卻叫我照顧!?」
　　阿文搖了下頭，叫道‥「沒有啦！要是牠們不叮我、不煩我、不咬我、不嚇我……那我就不會討厭牠們了嘛！」
　　小妹妹說道‥「牠們也沒辦法啊！生來就是要叮人、要煩人、要咬人、要嚇人的……真可憐！」
　　阿文點了點頭，說道‥「要是啊……蚊子專愛叮老鼠、吸老鼠的血，叮一叮，老鼠就會死……而老鼠喜歡吃蟑螂，然後……蟑螂喜歡吃蒼蠅，而蒼蠅喜歡吃蚊子……嘿嘿！那牠們就不會來叮人、煩人、咬人、嚇人了……」
　　小妹妹叫道‥「你怎麼會有這麼……可惡的想法？」
　　阿文搔了搔頭說‥「世界上的動物——弱肉強食……物競天擇、適者生存……又有什麼辦法呢？」
　　小妹妹叫道‥「笨死了！笨死了！笨死了……」
　　阿文但見小妹妹，一副想揍人的樣子，趕緊退了兩步，想了想，叫道‥「那妳叫所有的動物，都吸花蜜、飲露水、吃水果、嚼草葉嘛！」
　　小妹妹點了點頭說‥「這個辦法，倒是很好，這樣就不會互相殘殺……可是‥大地萬物，都那麼笨，講也講不聽、聽也聽不懂，有什麼辦法呢？」
　　阿文突然一念心起，叫道‥「妳能不能讓我……也跟所有動物，做朋友呢？這樣，我就可以跟牠們說了……〔以後，那個臭屁『阿大』，要敢再欺負弱小，我就叫——嚶嚶（蚊子）、嗡嗡（蒼蠅）、翅翅（蟑螂）、吱吱（老鼠），去對付他們那群……壞蛋！這個好！這個好！〕妳說行嗎？」
　　小妹妹點頭道‥「可以啊！」小妹妹用手梳了梳頭髮說‥「只要你是我的朋友，那牠們就是你的朋友了。」
　　阿文不禁叫問道‥「真的啊!?那我跟妳做朋友，好不好？」
　　小妹妹點頭‥「嗯！」了一聲，看了阿文好會兒，點了下頭說‥「好啊！」
　　阿文又叫道‥「真的啊!?」
　　小妹妹又點了點頭‥「嗯！」
　　阿文叫道‥「握握手！」阿文叫著，便把手伸了過去——
　　小妹妹也把手伸了出來，竟然出了把「剪刀」‥「哈哈哈哈！」的笑道‥「我贏你！」
　　阿文拍了下額頭‥「痴……」了一聲，心裡叫道‥〔什麼嘛！我要跟妳握手（出布），妳出「剪刀」……就說贏我……真是傷腦筋！〕阿文不禁叫道‥「不算不算！重來重來！我先出，當然妳會贏……」
　　小妹妹一話也不說，只是兩眼汪汪的看著阿文……
　　阿文也不知道怎麼是好，只得問道‥「妳不跟我做朋友嗎？」
　　小妹妹還是不搭話，瞪著兩顆水汪汪的大眼——看著阿文。
　　阿文伸手，擦了擦鼻際，問道‥「好不好？」
　　小妹妹過了好會兒，方才點了點頭——把手給伸了出來。
　　阿文真是高興極了，緊緊地握住她的手，一把將她抱了過來，接著，低頭便往她鼓鼓的臉蛋上——親了一下。
　　小妹妹一把推開阿文，伸手摀著臉，瞪著阿文，看了好半天，方才把摀著臉的手，揮手打了阿文一巴掌——
　　阿文皺著眉頭，叫問道‥「妳幹嘛打我？」
　　小妹妹叫道‥「你幹嘛親我？不要臉！」
　　阿文一時，臉都紅了，傻傻的搔著頭，也不知道該怎麼辦，好會兒，才不好意思的說‥「我又不是故意的……我太高興了嘛！」
　　小妹妹瞪了阿文一會兒，叫道‥「你是我朋友，就不能騙我嘔！」
　　阿文舉手指著天（天花板），叫道‥「我絕不騙妳！我發誓……」
　　小妹妹打了下阿文的手臂，叫道‥「發你的大頭誓咧！」
　　阿文搔了搔頭，叫道‥「我看電視……人家都是這麼做的嘛！」
　　小妹妹瞪著阿文，叫道‥「笨嘔！」小妹妹搖了搖頭，伸出手來，叫道‥「打勾勾！」
　　阿文便跟小妹妹「勾勾手」，一邊（用台語）唸道‥「勾啊勾手指，騙妳我會死……」然後又「蓋章，擊掌，握手」——阿文笑道‥「好了！我現在是妳的朋友了……那妳可以把我，介紹給牠們了吧!?」
　　小妹妹點了下頭，叫道‥「好！」
　　阿文叫道‥「太棒了……以後，我就可以跟動物說話……教牠們聰明一點，不要飛向網子、不要吃釣餌……不要跑到路上來給人家踩……叫蛇不要咬人、叫狗不要亂吠……哇……這樣，我就是『小泰山』了耶！」
　　小妹妹叫道‥「小泰山!?哼哼哈哈哈……哈！」小妹妹笑了一陣，指著阿文，問道‥「你想當小泰山啊？」
　　阿文點了下頭，叫問道‥「對啊！妳說‥好不好呢？」
　　小妹妹笑道‥「好嘛！讓你做小泰山。」
　　阿文鞠了下躬，叫道‥「謝謝……」阿文突然看到——
　　一隻……老鼠，從天花板上跳……（掉，也不知道牠是「跳」，還是「掉」）了下來——吱吱咭咭地，在小妹妹面前，滾來滾去……鼠的尾巴，竟然斷了一半，好像剛斷不久，還有血在滴呢！
　　阿文趕忙抓了塊破布，給老鼠墊起來——免得血滴到床上。
　　小妹妹看了會兒，便望著阿文，叫道‥「看你家貓咪幹的好事……」
　　阿文趕緊叫道‥「不是不是！絕對不是！我家那隻〈三八阿花〉，從來不咬老鼠的……要咬也咬不到，因為‥牠的脖子上，繫著鈴鐺，而老鼠也不怕牠，還會欺負牠呢！牠在吃飯，老鼠都會去跟牠『搶飯碗』，牠還會跑開，讓老鼠去吃呢……妳跟牠問清楚，不要冤枉我的三八阿花。」
　　小妹妹聽了，低頭向老鼠問道‥「說！是誰咬斷你的尾巴的？」
　　老鼠便‥「吱吱嘰嘰……」了一陣。
　　小妹妹抬頭望著阿文，叫道‥「是一隻大黑貓。」
　　阿文叫道‥「那一定是‥阿清家的大黑貓，牠最壞了……到處打家劫舍——偷東西吃。」
　　小妹妹叫道‥「這麼壞的貓，要教訓一下才行！」
　　阿文叫道‥「有道理！」阿文點了下頭，便到書桌旁，打開抽屜，找了一塊「好貼棒」（藥用膠布），把老鼠的尾巴，給貼了起來，笑道‥「好啦！你死不了的啦！」
　　老鼠又吱吱嘰嘰了一陣——沿著柱子，爬上天花板去了。
　　小妹妹笑道‥「牠在跟你說謝謝呢！」
　　阿文叫問道‥「真的啊!?哼哼！真好玩……什麼時候，我才能跟妳一樣‥能聽得懂動物說的話、跟動物交談呢？對了！妳怎麼會跟動物說話呢？」
　　小妹妹聳了下肩膀，說道‥「我也不知道……我從小就可以了。」
　　阿文禁不住地——抓著小妹妹的肩膀，叫道‥「真好！教我教我！妳快教教我！」
　　小妹妹突然舉起右手——
　　阿文趕忙叫道‥「等一下！」阿文趕緊伸起左手，摀住左臉頰，叫道‥「要打——打右邊好了……
　　小妹妹‥「哼哼！」的笑了笑，舉起左手，輕摑了一下阿文的右臉頰，笑道‥「我又不是要打你，你緊張什麼嘛!?」
　　阿文擦了擦臉頰，笑問道‥「不然……妳要幹什麼？」
　　小妹妹叫道‥「走！我們去教訓那隻大黑貓。」小妹妹叫著，一躍而起，拉著阿文的手，就往床下跳——
　　阿文一時未備，差點就被拉得「倒頭栽」，還好，手腳伶俐跳得快，結果‥拖鞋也來不及穿，就被小妹妹拉出房門，拉過大廳，跳下門前的石階，走過庭院，繞過屋角——阿文連忙拉住小妹妹，叫道‥「妳不要跑那麼快嘛！好像在趕……趕死一樣。」
　　小妹妹叫道‥「再不快，牠就跑了嘛！」
　　阿文笑道‥「反正‥『跑得了小偷——跑不了賊窩』嘛！」
　　小妹妹突然叫道‥「哇……奶奶……」
　　阿文抬頭一看，竟見——
　　「垃圾百貨公司」裡的那個阿婆，出現在大石頭旁邊……
　　阿文傻里傻氣的叫道‥「阿婆……您好！」
　　小妹妹放開阿文的手，張開手臂、跑向阿婆——撲到阿婆的懷裡，叫道‥
「奶奶……奶奶……嗚……嗚……」哭了起來。
　　阿婆拍撫著小妹妹的背，輕聲叫道‥「小嬡嬡！乖……妳怎麼了？跟奶奶說啊！」
　　阿文聽了，心裡叫道‥〔小嬡嬡……原來‥她叫〈小嬡嬡〉！小嬡嬡……好好玩、好好聽的名字嘔！〕阿文突然，看到——
　　小嬡嬡，伸手指了過來，兩眼汪汪的看著……
　　阿文不由得笑了笑，忽然看見——
　　阿婆的眼睛一閃——就像夜裡，發亮的貓眼……
　　阿文心裡，為之一顫——竟然驚醒了過來……
　
　　　　　　＊　　　　　　＊　　　　　　＊　　　　　　＊
　
　　事至今日，已經好久好久了……
　　阿文一時間，還真是懷念〈小嬡嬡〉呢！心想‥
〔小嬡嬡，真是個奇怪的小女孩……　真希望‥她能再來找我！
　我好想當「小泰山」嘔！〕
　　　　　　　　　　　　　　　　　　　　　　　　　　——全文完。
　
　　　　　　　　　　　　　　　　　　　　　　　2002.06.21.五　三校
　　　　　　　　　　　　　　　　　　　　　　　2002.08.27.四　編校
　

■臺語註解
【溜籠嶺】ㄌㄧㄨ├　ㄌㆲ├　ㄋㄧㄚˋ　liu1~7 long5~7 nia2
　⊕又陡又直的斜坡道，上有臺車鐵軌，以天車（捲揚機）放臺車上下。
【刺耙耙】ㄑㄧㄚˋ　ㄅㆤ├　ㄅㆤˊ　tshiah4~2 pe5~7 pe5
　⊕形容女人潑辣、兇巴巴。
【刺查娒】ㄑㄧㄚˋ　ㄗㄚ├　ㆠㆦˋ　tshiah4~2 tsa5~7 boo2
　⊕兇悍、撒潑、不講理的女人；中潑婦、兇婆娘。兇巴巴的女人。也寫作「赤查娒」。
【虎豹母】ㄏㆦ　ㄅㄚˋ　ㆠㄨˋ　hoo2~1 pa3~2 bu2
　⊕比喻悍婦。兇狠的女人。又叫「虎豹姆」。
【母夜叉】ㆠㄨ　ㄧㄚ└　ㄘㆤ　bu2~1 ia7~3 tshe1
　⊕形容凶悍、醜惡的婦人。
【有夠衰】ㄨ└　ㄍㄠˋ　ㄙㄨㆤ　u7~3 kau3~2 sue1　⊕很倒楣。
【籬仔門】ㄌㄧ├　ㄚ　ㄇㆭˊ　li5~7 a2~1 mng5　⊕籬笆出入的門。
【椅條】ㄧ　ㄌㄧㄠˊ∥ㄧ　ㄉㄧㄠˊ　i2~1 liau5∥i2~1 tiau5
　⊕長板凳。用木板所製成，狹長形的板凳。
【阿嬤】ㄚ├　ㄇㄚˋ　a1~7 ma2　⊕稱謂。祖母、奶奶。也寫作「阿媽」。
【呰個】ㄐㄧ'ㆵ　ㆤˊ　tsit4~8 e5　⊕這個。
【查娒囡仔】ㄗㄚ├　ㆠㆦ　ㆣㄧㄣ　ㄚˋ　tsa1~7 boo2~1 gin2~1 a2
　⊕小女孩、女孩子、女子。
【蹛咧】ㄉㄨㄚˋ　ㄌㆤ　tua3~2 le1　⊕住在。
【佗位】ㄉㄜ　ㄨㄧ├　tor2~1 ui7
　⊕哪裡、何處、什麼地方。疑問詞。又作「陀位」。
【𣍐了】ㆠㆤ└　ㄌㄧㄠˋ(漳)∥ㆠㄨㆤ└　ㄌㄧㄠˋ(泉)
　　　　be7~3 liau2(漳)∥bue7~3 liau2(泉)
　①指不會虧本、不會賠錢。
　②用在某些動詞後做補語，為對動作補語的否定。{例}食𣍐了、做𣍐了：吃不完、做不完。
【𢵰伊】ㄍㄚ└　ㄧ　kah8~3 li1
　①給他、為他、幫他、替他。　②將他、把他。
【𤆬去】ㄘㄨㄚ└　ㄎㄧ└(漳)∥ㄘㄨㄚ└　ㄎㄨ└(泉)
　　　　tshua7~3 khi3(漳)∥tshua7~3 khu3(泉)　⊕帶去。
【發粿】ㄏㄨㄚ'ㆵ　ㄍㄨㆤˋ(漳)∥ㄏㄨㄚ'ㆵ　ㄍㆤˋ(泉)
　　　　huat4~8 kue2(漳)∥huat4~8 ke2(泉)
　⊕糕類食品。用在來米粉，加上糖及酵母發酵蒸製而成。
【呰聲】ㄐㄧ'ㆵ　ㄒㄧㆩ　tsit4~8 siann1　⊕這下子、這一回。
【臭藥丸仔】ㄘㄠˋ　ㄧㄜ└　ㄨㄢ├　ㄚˋ　tshau3~2 iorh8~3 uan5~7 a2
　⊕正露丸。原名「征露丸」。為日本征伐露西亞（俄羅斯）時，發給士兵食用，來治療水土不服、肚子痛的強效藥丸，副作用很大。因味道又怪又臭，故而得名。
【家婆】ㄍㆤ├　ㄅㄜˊ　ke1~7 por5
　①指人愛管閑事。　②多管閑事。　{按}俗寫寫作「雞婆」。
　
【胡說八道——喙齒落了了】
　⊕阿文小時候，順口編的。人謂「胡說八道」（華語），阿文續之「喙齒落了了」（台語，牙齒掉光光）。
【放羊的孩子——說謊拉肚子、說謊大肚子。】
　⊕阿文小時候，順口編的。人謂「放羊的孩子」，阿文續之「說謊拉肚子」，要是女生，就送她「說謊大肚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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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舊文整修，首舖於「新聞台」。
◎潘文良《小嬡嬡》上。2020.08.27.四　00:04: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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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文良《小嬡嬡》中。2020.08.27.四　00:59: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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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文良《小嬡嬡》下。2020.08.27.四　01:02: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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