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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3-03-14 17:31:01| 人氣591| 回應0 | 上一篇 | 下一篇

【阿盛】西門族與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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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直認為台北西門鬧區的青少年都屬於另外一種族類,用時下流行的語言來說,他們是「西門族」。

  像我這一類似新潮不新潮,似正經不正經,似土氣不土氣的三十來歲憨漢,一般人目為「斯文族」。

  斯文族在台北「打拼」,通常是沒什麼大喜大悲,了不起會寫點文章,偶爾演講。可是,斯文族既然身處大都會,見怪不怪的城市氣質總是有的,所以,當我逐漸發覺西門族的一些怪異處之後,並未大聲嚷嚷大作文章,祇不過心裏生出幾許感想,感想之一是-可能我已不再年輕……,感想之二是-時潮的力量確實驚人…,感想之三-這社會越來越重表面了…。

  表面?是的,表面。你注意到沒有?台北人特別重表面,人們不很在乎高若摩天大樓的垃圾山,卻極在乎白襯衫上的一點泥痕。提到白襯衫,這可有得好說了。

  我沒見過穿白襯衫的西門族,你要是見過,算你福大。好幾次,我刻意在獅子林廣場尋覓,一邊找白襯衫,一邊替「否司脫」的製衣廠商擔心-不知他們是否明瞭西門族不肯穿襯衫的事實?

  事實是,西門族的穿著已完全打破一般習常的規矩,上衣不一定是上衣,褲子不一定是褲子,外套不一定是外套,裙子不一定是裙子。唯一敢肯定的是,她的衣服拿給他穿,應該沒十什麼不妥當,而他的衣服穿在她身上也不會有什麼不對勁,甚至可以這麼說,如果西門族把上衣當褲子穿,想來亦不至於招致太多奇異的眼光。蓋人世間有「慧眼」的人畢竟少數-誰能分得清一大塊布料掛在上身與一大塊布料掛在下身有何差別?

  我曾有過這樣的見識-三年前,有一天,我到樂聲戲院看電影,排隊買票時,眼前突然走來一大堆五顏六色的布,布當然不會走路,但是布掛在一個矮矮胖胖的女孩身上;仔細一瞧,那堆布至少有五、六種顏色,一小片一小片縫綴而成,寬寬鬆鬆的,很不容易看出何處是袖何處是領何處是腰束何處是裙襬。

  我看得眼球定住,幾乎得用手指搓動才能回復游轉,不知情的人說不定會以為我貌似老實,心機叵測,其實我祇是正在潛心研究為什麼裁縫師有那麼多的閒功夫?自己難道已落伍太遠了?抹布即衣服的時代是否已經來臨了?

  這並不表示我少見多怪,我見過比一堆布走路還稀奇的事。兩年前,有一天,我在日心新戲院附近遇到三位黑色西門族人,十八、九歲的樣子,黑,真是黑,從髮到鞋黑成一團,祇有上衣正中畫上去的骷髏頭是白色的。上衣無袖,長褲無口袋,腰際無帶,臍下無拉鏈,項上繫條黑絲巾,手上拿個黑皮夾;三人一模一樣,而且都是男的。

  有時候,要正確判斷西門族的性別,須有相當好的眼力。十來歲的男孩女孩,總是一副中性的面孔,加上一身中性的衣服,一丈之外,雌雄莫辨。五尺之內,也很難說。以往,按照正常理念,男的講話較粗聲野氣,一聽就知道,對西門族而言,恐怕這個理念不盡適用;我試過幾次,聽音認人,結果對錯各半,而要不是人類還有些生理特徵尚未中性化,足供「校對」,很可能我也不敢在這兒說「對錯各半」。

  對錯不管,斯文族有個優點,就是較草根族更能包容異己。有一位南台灣的草根朋友,去年來台北,我陪他逛西門鬧區,他一路嘖嘖呼奇,頻頻問我-何以那麼多青少年都在街頭遊蕩?何以少男穿得那麼花俏?何以少女那麼愛穿男裝?何以少男少女的西洋東洋味道那麼濃重?何以少男少女的父母受得了那麼奇異的模樣?....當時,我答之甚為簡略,待到他返鄉,我搜集了一些東西洋青少年雜誌寄給他,他隨即來信道:原來日本人如此,我們的青少年就學著如此,看來傳統文化已至存亡關頭矣……我等若不大聲疾呼,則將來祖先必認不出這些子孫矣……真令人痛心焉…大漢衣冠不復焉……云云。

  草根族的信有三頁,我原想回信告訴他,大漢衣冠早在四百年前就被埋進史可法的衣冠塚裏去了,而且我族衣服胡化已久,祇不過如今換了名稱叫「西服洋裝」,爾身上穿的正是…。繼而轉念,不如點他一下,乃覆信道:猶記當年爾穿吊襠喇叭褲招搖過市乎?彼時較諸今日,豈非半斤八兩乎?……過不幾天,他又來一信,措詞很失風度,很沒氣質,很不上路,他寫道:汝意謂我鄉愿耶?然則汝乃城愿也。

  為了西門族,差點我就失去這一個「開襠褲時代」的朋友。提到開襠褲,這又有得好說了。

  三十年前,南台灣的鄉下,兩、三歲的小娃是不作興穿褲子的,一來省布二來省事,通常是到了四、五歲才有「正式」的褲子穿,說是褲子,其實是麵粉袋。小麵粉袋拆掉縫線,兩邊開口,從任何一邊的中段往上剪開,剪至袋子中間,這就有兩條褲管的粗樣了,用針線分別縫合左右褲管內側,各留一部份不縫,如此,便是一條開襠褲。好不好穿,大人不管,小孩自己不知道。

  不知道西門族知不知道麵粉袋的故事,前一陣子,我在來來百貨公司旁的騎樓靠壁處與一位西門族併坐交談,我述說小時候的穿衣吃飯種種往事;他很有興趣的傾聽,偶爾點頭、喔喔兩聲,然後問他知道這類故事嗎?他抓一抓染黃一半的頭髮,祇說了一句:啊哈哈,很有趣。

  另有一次很沒趣。也是前一陣子,我去漢口街訪友,與友偕行漫步到日新戲院,忽聽身後有兩位少男(或少女)一句接一句地說話。甲說,好土哦。乙說,對呀,正經八百的。甲說,我哥也是這個調調。乙說,你哥呀,鮮包,一年四季白襯衫,受不了。甲說,看樣子這兩豹子才三十歲左右嘛,真像土星來的。乙說,差不多三十歲吧,可是穿得跟你老哥我老爸一樣,老字號公司哦。甲說,搞不懂他們,左邊這個,看,小老氣頭子似的,搞不懂他們…我與友人四目相視,笑啼兩不是,尤其是我,我走在左邊。那日回到家中,下意識往鏡前站立,端詳許久,愈瞧愈覺得自己像個憨頭憨腦的無聊漢,乃數問家妻——你看我穿這樣有什麼不對?那兒有問題?家妻甚無風度,又沒什麼學問,我問了半晌,她祇答一句:什麼跟什麼!你呀,神經有問題!

  註: 本文曾刊於民國74年3月31日[自立副刊]

台長: 阿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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